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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巴佩是现象，不是常态。大部分受训于各家青训中心的年轻球员，最终结果只是默然离开，没有合同，只有充满未知数的前路。最近几年，法国足球管理机构越来越重视这个问题，并想出了一些办法，帮助更多年轻人找到自己的未来。
差不多10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仍恍若昨日，说不尽的酸楚。
“赛季结束后，青训营主管告诉我，俱乐部需要考虑一段时间，才会确定是否留下我。我当时充满疑虑，自信心也在慢慢消失。第二次会面时，他们对我说：‘我们不能给你职业合同。你不是一名糟糕的球员，但其他人更优秀一些。’这样的现实，真的很难接受。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多年来的付出，还有家人为我做出的牺牲......感觉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若尔丹·屈维耶，当时20来岁，学徒合同到期。试训雷恩失败后，勒阿弗尔也对他关上了大门。同时被关闭的，还有他进入职业足球世界的大门。
若尔丹·屈维耶
命运的裁决
如今28岁的屈维耶，只能在地区联赛享受足球带给他的快乐，而他的命运，绝对不是个例。一项对法国34家俱乐部进行的调查和统计显示，每年春天，各个青训中心都会有将近15名球员一无所获地离开。
法国国家足球技术委员会通告上写道：“随着提前签订职业合同的现象增多，以及大量未成年球员外流，同一代球员中，约有15%可以获得职业合同。到了他们25岁时，有一半比例仍在踢职业足球。”简而言之，20名年轻球员中，只有一两人能够拥有职业生涯。
克里斯·马文加就是这样的幸运儿之一。这名后卫现年31岁，为美国大联盟的洛杉矶银河效力，曾经穿过巴黎圣日耳曼和利物浦的球衣。面对这个话题，他非常敏感，因为他的兄弟让就是“败犬”，18岁时被卡昂放弃。
“我本可能遭遇同样的命运，因为我的水平大概处在中间阶层。每年都会有队友被‘淘汰’，说不定某一天，就会轮到你。自从进入青训中心，主管就不断给你压力：‘你如果不够好，我们就只能开了你。’所以，你必须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美梦很可能变成噩梦。”
克里斯·马文加
尽管基利安·姆巴佩这样的成功例子，一直在激励年轻人追逐梦想，但竞争还是太过残酷。很多曾经有望踏上职业赛场的孩子的命运，早已没人关心。美梦被惊醒的方式可能非常突然，有些孩子会在“预备青训”阶段被淘汰，大部分则是学徒合同到期后无人接纳，也有一些是在踢了两年职业比赛后被放弃。接受命运无情，重新为未来规划的时间，可能是15岁之前，也可能是20岁之后。
这种现实的打击，现年37岁的托马斯也经历过。作为中场球员，他曾在巴黎圣日耳曼的预备青训营待过一个赛季(2000-01)。“我本来计划走读两年，然后继续留在青训营。”可惜没能如愿。“当时的计划是签订职业合同，在王子公园踢球。我脑袋里只想着这些，而不是十四五岁就回家，重新找一所学校上学。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经历，我的心灵因此受到了沉重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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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爱生恨
被巴黎淘汰后，托马斯没有放弃足球，而是混迹于业余赛事。凭借自己的努力，他终于在法丙球队找到了位置，并连续两个赛季参加法国杯1/4决赛。“我在31岁那年经历了最美妙的时刻，这让我缓和了一些当初失败的情绪。”
如今的托马斯，经常在推特账号“足球学员轨迹”上与其他一些曾经的“青训球员”交流经验。“这是一种失败后的自我治疗，也能对其他人起到预防作用。我在巴黎圣日耳曼青训体系待了10个月，留下了抹不去的伤痕。某段时间，我完全失去了自信，遇到一丁点儿困难就想放弃。想想那些努力了五、六年，最终被放弃的孩子，他们会怎样呢？”
马文加认为，如果你从14岁就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足球上，突然失去方向的感觉，就像跌入地狱，“因为没人从一开始就为失败做好了准备！”
托马斯很认同这样的观点：“只有两条积极出路，要么完全接受业余足球，要么像我一样、为其他人提供经验。”
被青训营淘汰的孩子，通常会在业余或半职业联赛继续从事足球。也有极少数人实现败犬复活、重新拥有了辉煌的职业生涯，比如里贝里和瓦尔比埃纳。
去国外低级别联赛碰碰运气，也是一种选择，但你需要有良好的规划，身边还得有得力帮手。纳丹·拉泽是一个失败的例子。这名前锋曾在摩纳哥受训3年，与姆巴佩同期。在某位“经纪人”的建议下，他加盟了保加利亚次级联赛俱乐部奥博里什泰。那段经历只持续了4个月，然后他回到法国、重拾学业，如今从事保险行业的工作。
足球，从职业变成了爱好，但拉泽心中并没有痛苦和怨恨。“无论如何，我很开心。最终能踢上职业足球的，永远是少数，没能迈过那个坎儿，我只能接受。”
纳丹·拉泽
托马斯告诉我们，很多败犬会在被淘汰后彻底与足球断绝联系。“我老家有个朋友，与亨利、阿内尔卡同期进入的克莱枫丹，后来没能留下。被职业足球抛弃，让他彻底陷入沉沦，这家伙不止一次对我说：‘别跟我聊足球，这项运动让我想吐。’他还说，打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踢足球。”
曾在雷恩和布雷斯特青训营待过的阿兰·迪维诺，则是因为受够了某位教练的训练方式，选择自己离开。“2013年到2018年，我完全没有碰过足球，也不想再听到那个词，哪怕是在电视里。”这个很有性格的家伙后来转行田径，现在的职业是体能教练。
阿兰·迪维诺(图右)
2016年被雷恩青训营放弃的皮埃尔·胡苏，曾经是巴萨前锋奥斯曼·登贝莱的队友，他曾尝试过在家乡的地区俱乐部重头再来，可惜依然没能成功。“离开足球后，我不得不去一家工厂上班，每天很早就要起床。这份工作显然没那么有趣，我就像被现实扇了一个耳光。”
一些年轻人，最终的命运被宣判之后，父母完全不理他们，甚至不让他们回家——这对他们重新融入社会也形成了非常大的阻碍。2015年相继被索肖、雷恩、勒阿弗尔、巴黎圣日尔曼和里尔拒绝的加博雷尔表示：“他们很早就离开了学校，本来梦想着踢足球、赚大钱，有朝一日成为电视里的明星。但几个月或者几年后，他们一无所获，心理落差巨大。有些人只能背井离乡，跑到别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在加博雷尔看来，家庭经济条件，对于孩子能否重新走上成功之路非常重要。
皮埃尔·胡苏(图中)
多一种选择
作为法国足球基金会主席，纪尧姆·纳斯兰的一个目的，就是与这种被社会孤立的现象做斗争。“很多俱乐部愿意很早就和他们签约，让他们安心，但却不能保证踢上职业足球。一定要让孩子们明白，青训营不是终点。”
马文加表示，早早被定义失败，会让很多孩子产生非常可怕的念头。2020年10月，年仅17岁的杰雷米·维斯滕，就在被曼城放弃后选择了自杀。这名年轻后卫的去世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也让俱乐部和足球管理机构更深刻地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
最近两年，对于未获得职业合同的球员，英超水晶宫俱乐部设置了“陪伴机构”，帮助败犬重新找到方向。本赛季，图卢兹也让一名曾被放弃的年轻球员重新回到了俱乐部。青训主管朱利安·拉库尔表示：“不是所有孩子离开时都会垂头丧气，我们也会给他们其他一些选择，尽管只是礼节上的。俱乐部非常注意保护他们，对话交流也很诚恳。”
被淘汰的孩子，往往会提前几个月得知自己的命运，图卢兹俱乐部的习惯是在1月份告知球员结果。“这能让他们早早开始新的自我评估。每场比赛后，他们都会拿到一份个人表现小结，每周还会得到评估数据，这样他们就能有更多时间去消化和接受现实。”
在梅斯从事了将近20年青训工作的贝特朗·安托万，无数次参与年轻球员、尤其是被淘汰孩子的心理辅导工作。“我们对每名球员都有详细跟踪，教练组每天都在交流，评价球员水平，分析他们的缺点，告诉他们需要在哪些方面取得进步。我们也会和俱乐部主席、体育主管、青训主管、一队主帅分享意见，各方面都了解情况后，再做最终决定。青训工作就是要有足够耐心，做分析时要格外仔细，不能罔顾事实，因为这意味着很大的责任。”
法国职业球员工会经常会介入到俱乐部日常生活，从预备青训开始，鼓励孩子们保持心态健康、不要放弃学业。在图卢兹，每名球员必须选择一个足球之外的职业方向，以便获得一技之长，睁开眼睛面对“真正的生活”。拉库尔表示：“必须让他们持续学习，清醒地认识到接下来的生活的重要性。我们只是播下种子，能结出怎样的果实，还得靠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他们的生活还很漫长，有很多条路可选。”
作为曾经的布雷斯特U17和U19队长，唐居伊·吉卢承认自己受训期间从未停止文化学习，如今也顺利完成了转行。安托万·勒加尔离开雷恩青训营4年后，回到俱乐部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本赛季，一名前图卢兹青训球员在大学获得了物理学学位。体育研究相关行业、语言和地产，也是足球人转型的热门区域。
另据纳斯兰透露，很多俱乐部已经不会再用“B计划”来定义他们在拯救败犬方面所作的工作，新近倡导的是一种“全面计划”概念。在蒙彼利埃，从业将近30年的青训主管帕特里西亚·雅洛，介绍了俱乐部培养小球员的“三重计划”：学业，体育，社会。“我们会长期关注孩子的学业。最近几年，学员们的考试成绩逐渐提升，说明计划真正起到了作用。”
欧塞尔俱乐部也着力发展了自己的学校，受训球员在高中毕业之前要一直学习外语，并获得财经、银行等职业知识。曾在雷恩青训营工作过的欧塞尔总经理巴普蒂斯特·马尔埃比表示：“很多人都在为孩子们转行寻找办法，我们如果从青训阶段就开展工作，会赢得很多时间。对俱乐部来说，这不是支出，而是投资。让越来越多的孩子拥有职业技能，获得更多可能，家长就会更放心。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进入你的青训营，你必须对他的父母承诺最好的培训，不止关于足球。”
本文作者：西蒙·博莱&亚历克西斯·达尼翁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864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3.4.10
图片源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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