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若晔
2023年4月24日，内娱现存的最后一个选秀限定团INTO1正式解散。就在四天前，中国练习生章昊在韩国选秀节目BoysPlanet中拿下第一名，成为了海外选秀史上的第一位“中国C”。
原该平行发生的两件事，因为内娱缺失新选秀综艺，而产生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交汇点。
一边是自“倒奶”事件发生后，选秀二字变得讳莫如深。小型经纪公司相继倒闭、选秀限定团陆续解散、练习生转行卖包子和摆地摊的新闻屡见不鲜；一边是乐华、Top Class等经纪公司调整策略，继续选送练习生参加海外选秀节目，部分选手积攒人气后再反哺国内市场，行业从未停止运转。两相作用下，练习生相关话题再次被摆上台面。
尽管，内娱第一个选秀纪年已经画上句点，但曾为选秀节目付出过真情实感的观众，还是会关心和好奇早期练习生如今的生活状态。
选秀风潮退却后被迫退役的他们，得知章昊C位出道时是否有所触动？非自愿毕业的他们，是否也考虑过前往海外市场发展？在娱乐圈门外徘徊的他们，对未来又有何憧憬和打算？带着这些问题，骨朵联系到三位2017-2020年期间入行的早期练习生，试图摸索出答案。
01
你们后悔成为练习生吗？
2018年，现象级综艺《偶像练习生》出世，捧红了一大批练习生的同时，也为内娱偶像市场格局带来改变。同年，《创造101》继续开疆扩土，稳定了选秀综艺的前茅地位，并佐证了练习生造星计划的可行。这一年，又被称为内娱的选秀元年。
彼时，2004年出生的于家梁已经是一位练习时长超半年的练习生。13岁那年暑假，他孤身一人来到北京高碑店的一家偶像经纪公司参加集训。“我从上幼儿园起就跳街舞。六年级时，有北京的老师来舞蹈机构挑选练习生，挑了当时在机构练舞的我。”于家梁说。
于家梁
挑中于家梁的老师来自合纵音乐，也就是上官喜爱、安崎、嘉羿等练习生所在公司——匠星娱乐。与于家梁同期练习的20多个练习生，大多数是北京现代音乐学院的学生，他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一整个暑假里，每周经过考核要淘汰2-3个人，最后只留下了3个人。
“也有一些人是因作风不良而被淘汰。抽烟、喝酒、偷摸出去玩，或者谈恋爱什么的，这些都不被允许。”于家梁说，正常的考核内容主要是舞蹈和声乐。
于家梁在舞蹈机构练的是Hip Pop，机构老师只教一些简单的舞蹈元素。但合纵音乐请来的是SM的舞蹈老师，主教韩舞且专业度高。声乐老师更是对于家梁帮助极大，“唱歌是我的弱项，也是男团的通病。声乐老师让我取得了从音不准到音准的巨大突破。”
对于13岁的于家梁来说，那里更像是一个高阶兴趣班。父母把他送到北京后就离开了，公司包住宿，但不解决三餐，不用额外交学费。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于家梁被不同的课程塞满。除了舞蹈、声乐、体能、礼仪之外，公司还专门有一位韩国老师教授韩语。
于家梁告诉骨朵，那个暑假后再回到学校和舞蹈机构，老师们都对他说，他的眼神里有东西了。“眼神里有东西的意思，就是指更专业、更像要吃这碗饭的人吧。”
所以，他不后悔当练习生，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因练习生经历而丰富多彩。原本内向的他，变得善于交流；原本佛系的他，变得有竞争意识；原本普通的他，变得有远大的目标和理想。直至2023年，他也仍有练习生身份。
另一位2017年就开始在一家知名经纪公司练习的练习生苏一，却这样评价自己的经历，“为什么去当练习生？可能当时脑子里缺点东西。”
苏一同样从小就接触街舞，2017年时在朋友圈看到了一张经纪公司的招生广告，便去报名了。当时对权志龙狂热迷恋的他，希望能通过当练习生离自己的偶像更近一些。报名成功之后，便是漫长且枯燥的两年练习生生活。
与于家梁对老师能力的认可不同，苏一说，“在公司当了两年练习生，我顶多学到了社会上为人处事的技巧。技能方面，我觉得对我没有什么帮助。”经纪公司里的舞蹈老师教的东西，苏一在进入公司前就已经掌握。
每天只有相对较短时间的专业课程，更多时候，苏一独自在公司提供的练习室练习舞蹈。每半月或一个月，公司所有练习生会进行一次分级考核。“主要看你的编舞作品，还有镜头感。”苏一说，考核的具体标准他也不清楚。
ABCD四个等级，由老师和公司高层全权决定。“考核不通过的练习生一般也不会被劝退，在合约期内任你自由发展。”
不难发现，公司的正规程度、老师的专业性、课程上的所学所得，是练习生是否后悔选择成为练习生的重要考量标准。如于家梁一样，因练习能有所进步的练习生，往往不后悔走上这条路；而如苏一这样，在练习过程中蹉跎了时光、消磨了热爱的练习生，通常在听到练习生有关问题时尽表遗憾。
但对于当时还未成年或刚刚成年的早期练习生来说，能否遇到一个靠谱的经纪公司，是自身运气的杰作。据不完全统计，内娱选秀元年前后，有近百家运营练习生的经纪公司完成注册，奔波全国各地广泛招生。在《青春有你3》后，其中绝大多数经纪公司又因市场局限、公司体量小、师资力量低等因素面临倒闭、破产。
能在2017-2022年间百里挑一，选中一家负责的经纪公司实非易事。换言之，早期练习生的“悔”，与不完善的练习生培养机制、未成熟的练习生市场、不规范的经纪公司管理都有所关联。他们的“悔”，也给时下新人练习生提供了巨大参考价值。
02
你们想过去海外出道吗？
BoysPlanet总决赛的第二天，骨朵询问《青春有你3》选手钟福林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钟福林回复说，“恭喜他，为国争光。”因为此前，钟福林曾告诉骨朵，《青春有你3》结束后，他也尝试过去韩国参加选秀。
2020年初，钟福林了解到爱奇艺将在明年推出第三季选秀节目，节目组已经紧锣密鼓地进入招商阶段。于是，他几经权衡之下加入了宸帆娱乐，想趁此机会提前练习，争取在节目中出道和成名。同年夏天，钟福林正式成为了一名练习生。
事与愿违，钟福林还是觉得自己选错经纪公司了。“当时应该选北京或者上海的经纪公司，不应该留在杭州。杭州过去参加节目的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练习生都是北京、上海的。”钟福林说，练习生培训不是宸帆娱乐的主营业务。2022年后宸帆娱乐已经回归MCN机构本质，重新只专注网红和主播培育。
钟福林
对练习生、选秀、造星都不熟悉的宸帆娱乐，在钟福林通过《青春有你3》面试后，才为他提供了一个练习室和老师。在此之前，钟福林自己联系了一个舞蹈教室。他帮舞蹈教室做宣传，舞蹈教室为他免费提供场地。
“报名选秀就是一个信息差的问题。如果我没加入公司，直接通过朋友介绍去参加节目，也是可以的。”钟福林说，当初《青春有你3》的选管、工作人员都很看好他身上的自信和阳光，他自己也对出道抱有信心。“公司不够给力，只给了我两千块钱的宣传经费。两千块，干什么都不够。”
唯一让钟福林心存感激的，是公司解决了他在《青春有你3》初舞台上表演的那首歌的版权费。这笔版权费大约10万元，由公司先行垫付，之后从钟福林的“工资”中等额扣除。“一方面是公司里的有个工作人员帮我求情，另一方面公司也觉得挺对不起我的，就没让我还全部的钱。”钟福林说。
《青春有你3》因“倒奶”事件暂停录制时，钟福林已经回到杭州。“我对节目后半程的遭遇没有太多想法，因为我已经淘汰了，想得更多的是我自己未来要怎么办。”宸帆娱乐的艺人部早已被遣散，之前负责钟福林相关事务的工作人员也都离开了公司。
虽然钟福林的经纪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但实质上，“没人管”的他已经是一个自由人。
2022年BoysPlanet在全球招募练习生，钟福林报名了。“就是我说的那个信息差的问题，这次不用公司选送，我直接通过海报上的邮箱地址发的报名信息。”等待数月后，钟福林没有收到BoysPlanet通知他参加下一轮面试的邮件，他想，或许还是自己的才艺有所欠缺。
于家梁则是很快通过了BoysPlanet和少年Fantasy两档韩国选秀节目的初选，“但是如果去参加节目，需要让渡大量时间在韩国的工作上，对于要考学的我来说有些得不偿失。”
2017年的那个暑假后，匠星娱乐就想要签下于家梁。但如果成为匠星娱乐的练习生，必须去到深圳集训地练习，无法保证义务教育阶段的系统学习。即将升初中的于家梁思虑再三选择了拒绝。之后，于家梁经过老师介绍加入了Top Class。
与于家梁同属Top Class，且通过BoysPlanet面试的练习生不止一个。2021年在GirlsPlanet中以第九名的成绩出道的沈小婷，同样是Top Class的练习生。
乐华练习生章昊在BoysPlanet总决赛获得冠军后，乐华、杜华等关键词也迅速窜上热搜词条，#乐华赢麻了#、#杜华你好大的福气#、#谁是乐华的下一个王一博#高居热搜榜不下。
值得一提的背景资料是，2019年Top Class与韩国秋溪艺术大学达成合作，公司的优质练习生可直通海外继续深造。2014年乐华在韩国成立了子公司乐华韩国，成为首批将业务扩展至海外的艺人管理公司。近两年，无论是Top Class还是乐华，他们旗下练习生去参加韩国选秀更为常见。
不过，这一现象并不能说明，此类在海外有业务合作的经纪公司在节目中存在“暗箱操作”之嫌，而是验证了一家有海外资历的经纪公司，对旗下练习生在海外的发展能提供相应帮助，其中包括帮助练习生熟悉海外环境、解决沟通问题、助力个人宣传等。
经由这些经纪公司选送到海外参加选秀节目的练习生，获得公司帮助的同时也有可能帮助公司实现名利双收。2023年4月21日，BoysPlanet总决赛第二天，乐华娱乐开盘大涨5.63%，盘中一度涨超11%。截至当日收盘，乐华娱乐报收4.49港元/股，总市值39.15亿港元。
练习生出海，于练习生个人而言，是苦于内娱无选秀综艺、无法成团出道的另辟蹊径；于经纪公司而言，造星则是核心竞争力，是公司在探索一套可复制且安全、长久的盈利模式。
03
你们打算凭何维持生计？
2023年4月25日凌晨，INTO1解散一分钟后，火箭少女101、R1SE、硬糖少女303、INTO1同一时刻发布了一条“创造四代回忆杀”的微博。网友闻风而至，暗自揣测是不是内娱新一轮选秀综艺快“出生”了，一阵喧腾。
如果内娱再办选秀，雀跃的还有钟福林。“我不可能说去找个班上，已经不适应那种生活了。我还在坚持练习，偶尔会闭关做音乐，再有选秀综艺也会继续参加。”钟福林始终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梦想，他从小的偶像也是权志龙，只有向他靠近才能让钟福林感到心安和开心。
听闻2024年将有选拔类说唱综艺出炉，钟福林再次跃跃欲试。前段时间闭关做音乐，正是为了努力往相关方向追赶。据钟福林介绍，《青春有你3》中认识的练习生，有的已经不联系了，有的也在潜心搞说唱，更多的是去当街舞老师，真正通过节目而名声大噪的人很少很少。
苏一正是转行做街舞老师的其中一员。2017年成为练习生时，他也曾憧憬通过选秀综艺出道，成为和权志龙一样的超级偶像。但两年的练习，让他逐渐发觉自己并不适合这一行，“也不是没想过参加选秀综艺，只是练习一年后我就想要远离这个圈子，不想再淌这趟浑水。”苏一说，纯粹的街舞更能令他幸福。
离开经纪公司后，苏一也先后打过几份工，酒吧驻唱、自媒体直播他都尝试过，最后还是选择回到家乡潜心练舞。街舞老师只能算是苏一目前的一个副业，他更倾向于当一个专业的舞者。“我现在也在打专业的街舞比赛，有师傅带着一起练习，想要有一个好名次。不会参加《这！就是街舞》这类综艺，真的就是想跳舞，不是想通过跳舞在综艺露脸。”
而年纪尚小的于家梁，则是将目前所有精力放在考学上。2019年，于家梁在哇唧唧哇、JYP和Top Class中，毅然选择了后者。一部分原因是Top Class不仅提供声乐、舞蹈、表演等技能教学，也与上海的一家学校有校企合作，练习专业课的同时不致于落下太多的文化课。
于家梁与Top Class的经纪合约中有这样一条，“如果考上大学，我可以去上学。”在选择经纪公司、规划自己未来道路时，于家梁始终将学业问题放在第一位。
“如今娱乐圈是一个内卷的状况，我觉得我之后还想进入这个行业，或者说行走在这个行业之上，必须得有文化素养和学历支撑着。”于家梁说，他认为自己的思想观念与他母亲是一位教师或许有关。
考学成功后，于家梁大概率也不会再参加选秀综艺，而是想要以演员的身份回归内娱。他在Top Class的一位同学，今年以艺考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合格证书，给于家梁带来压力的同时也带来了信心。
《青春有你》选手徐炳超在杭州街头卖包子
近些年，有关早期练习生现状的热搜多以“惨”为主旋律，《青春有你》练习生徐炳超在杭州街头卖包子、《创造营2019》练习生蔡正杰在三里屯做店员、《创造101》练习生陈雨嫣在上海迪士尼做群舞......选秀综艺中的练习生再就业话题，每逢出现必引发热议。
一则，练习生是比普通人距离娱乐圈更近的一个身份，网友很难将这些“不普通”的人和普通工作放在一起勾连想象；其次，贩卖焦虑是互联网亘古不变的流量法宝，早期练习生现状能轻易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内娱选秀暂停对早期练习生的确是一大冲击，他们的现状是不可忽视的社会样本。众多练习生的去留、走向问题，吸引着市场的关注。
创业摆摊、应聘当职员、潜心艺术创作、重返校园学习以及开通账号做网红接广告，如此种种，各有不同。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有着好人缘的钟福林靠朋友的资助生活，作为学生的于家梁还可以躲在父母的庇荫下，过早成熟的苏一用街舞来养活自己。
早期练习生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要经历，他们只是凑巧都裹挟进了同一种身份，成为了被好奇、被注意、被点评的一众练习生之一。选秀的结束，不是他们人生的休止符，未来或许大家能在舞台重逢，或许就在街边偶遇。但没有疑问的是，我们与他们此刻的生活，都终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