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1日刊 | 总第3202期
刚过完73岁生日的张艺谋，创作精力依然旺盛。
近日，张艺谋在中国电影大数据盛典上亲口承认，预计将在九月份开拍网剧《英雄联盟》。他表示，“第一次尝试网剧，想把这个作品拍得很帅、很酷、很飒，很现代，节奏也快点，提升下网剧的质感。”尽管不知道他将会以导演还是监制的身份涉足网剧，但这个消息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世事难料，二十多年前，张艺谋曾劝诫章子怡“别乱接戏，别为了挣钱去拍电视剧”。2017年，章子怡接拍了电视剧《上阳赋》，如今张艺谋也要拥抱网剧了。这番调转，除了是要依赖剧集兑现商业价值，也说明网剧早非吴下阿蒙，具备了在牌桌上争夺顶尖创作者的条件与资格。
就在上个月，冯小刚执导的第二部网剧《回响》最终在爱奇艺拿下了8845的热度值。相比《北辙南辕》播出时遭受的汹汹物议，《回响》的口碑明显好转。
冯小刚在微博总结时说，“《回响》的文本有些忤逆‘迷雾剧场’的观影期待，能达到这样的热度值，不得不说我们是非常幸运的，也说明观众的‘迷雾审美’发生了变化。”
他感谢了爱奇艺对创作的包容和尊重，也感谢了观众的多元审美，最后的一句“再见”则意味深长。接下来，冯小刚将把精力放到电影《非诚勿扰3》上，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网剧产出。
电影导演下场拍网剧，本就被赋予了超额期待。电影质感、高艺术水准和良好的市场反馈，能做到兼而有之的不多。几年过去，如果仅用一两句“水土不服”来论定这批导演的下凡之路，未免有些轻率。
作者剧集初养成
《回响》热播时，无论专业人士还是普通观众，评价时总离不开“冯小刚”三个字，剧中人的台词、情感，都被认为是他的私人化表达，而似乎全然忘记了《回响》的原著基础和作者亲手写剧本这一事实。
这一现象，不仅出现在冯小刚身上，但凡电影导演转剧集，几乎无可避免。
事实上，冯小刚确实为《回响》打上了浓厚的个人水印，至少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明明为迷雾剧场打造，却轻悬疑而重情感，就像他说的“忤逆观众期待”，要搁一般导演是不太敢这么做的，平台也不会通过，但他真就这么干了，而且干成了。
其次，台词腔调的拿捏有特色。很多人都在吐槽《回响》的台词不够生活化，像书面语一样文绉绉，但它无疑增添了剧集的文学性，而演员说台词的腔调又尽可能地降解了生硬感，充满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旋律感。像沈小迎（啜妮 饰）和夏冰倩（吴优 饰）车内的对峙戏，还有她和冉咚咚（宋佳 饰）两人之间的交锋，都极有特色，荧屏少见。
如果只是一个演员给人这种感觉，那是他个人的魅力，但当全员都是如此，那就离不开导演的把关了。据《回响》的演员讲，冯小刚在片场对他们的台词要求非常严格，他对节奏、语调、语速都有明确判断，能把演员折磨到“想哭的程度”。
第三，影像表达上的创新。《回响》的影像风格独树一帜，最直观的一个感受是，有一种由浅绿色调构成的氛围感。这是冯小刚和摄影师赵小丁的有意设计。
电影导演大抵都有统一美学风格的自觉，《回响》的故事发生地在南方的一个小城，气候潮湿，墙缝中的青苔随处可见，他们由此受到启发：摄影机通过墙缝窥探城市中的人心，而青苔的浅绿色特征被作为一种视觉元素融入到了影像之中。
冯小刚毕竟是一位市场型导演，他渴望找到自我表达和观众审美的交汇点，所以才会有反思，才会在观众批《北辙南辕》悬浮后，提升《回响》的生活质感。
同为电影导演转网剧，张大磊的风格更作者化。由他执导的《平原上的摩西》在今年入围了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剧集单元，成为该单元创立九年来首部入围的华语作品。
这部剧的作者性体现在，氛围怀旧、风格写实、节奏舒缓、非职业演员……这些特点几乎是他那部文艺片《八月》的延续，张大磊几乎是在用电影的思维创作网剧，这引起了很多讨论，有人欣喜，有人则不能理解甚至是愤怒。
不只是今年的这两部剧集，再往前追溯，去年此时的《风起陇西》，除了影像的调色风格让观众很不适应，就连干脆利落的武戏都在彰显着路阳这一电影导演与传统电视剧导演思维的迥异之处。
都知道陈正道拍的《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和《爱很美味》备受市场认可，但他其实在《摩天大楼》这样的品质剧里把个人擅长的复杂叙事玩得老练，儿童性侵、家庭暴力、原生家庭、PUA等热点话题融于一炉而不杂乱，也算是具有很强的作者性。
而往后看的话，王家卫的《繁花》作者性毋庸置疑，完全不用看到成片，观众就能给出一句“很王家卫”的评价。张艺谋的《英雄联盟》虽是一部电竞剧，但以耀客前一部电竞剧《穿越火线》的“电竞+游戏”的风格和腾竞体育深耕《英雄联盟》IP的野心来看，张艺谋特有的场面调度和美学风格应该能在这部作品中得到很大发挥。
在大是大非的争辩下，创造容易被忽视；大开大合的数据比拼下，品质容易被遮蔽。我们不难发现，电影导演转战剧集几年后，一种有别于传统网台剧的作者剧集正在成为一个特殊的品类。
由于所谓“观剧门槛”的存在，它们可能很难像《狂飙》一样掀起收视和播放的狂潮，但却真切地维持和提升着剧集的艺术水平。它们的存在证明了，当观众用“套路化”批评国产剧集时，总有人在超越我们想象的地方跳舞。
源动力、特权、诱惑
从海外影视业现状来看，电影导演转战剧集似乎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大势。
上周，有媒体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以影院上映为目标的韩国电影投资已经停止，导演、制作人等创作者们集中在系列电视剧的创作上，韩国电影可能就此从院线消失。
这一新闻被认为国际流媒体对韩国进行“文化殖民”的例证。事实上，在电影产业发达的地区，除了头部制作公司和流媒体外，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投资院线电影，电影人要么争取与头部公司或流媒体合作，要么拥抱前沿拍摄技术，以换取器材设备公司的支持。
作为电影产业的新兴市场，有人曾认为就市场层面而言，中国电影是“院线电影的希望”，但在影视寒冬和疫情的双重打击下，这个希望充满了不确定性。虽说没有像韩国电影人一样形成齐聚流媒体的“盛况”，但找个稳妥的后路也在情理之中。
冯小刚就讲述过拍网剧的直接原因：自己“失业”在家，连带着公司的员工也没工作，想开工吃饭，养家糊口，就得找活儿干。
于平台而言，通过与顶尖艺术家合作，制作爆款剧之外的第二梯队剧集，即不指望市场反馈多成功，但能够赢得部分观众、专业人士交口称赞的作品，是塑造品牌力的重要途径。
无论你承认与否，爱优腾芒等视频平台崛起之后，它们不仅仅被认为是一个剧集播出平台，而是逐渐在观众心中形成了一个认知：这是一个能够突破观众想象，让剧集变得更好的地方。
因此，在大数据时代，电影导演在拥抱网剧的过程中享受到了一定的创作特权，不需要看大数据的脸色，而是凭借对艺术的固有感知和判断进行个人化创作——他们成为了剧集创作中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
彼时的电视剧大导们，正在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市场化和主题创作的大潮。多方因素综合之下，新入局的电影导演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艺术化的大棒。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张艺谋在谈及《英雄联盟》网剧时说“要提升一下网剧的质感”。对电影导演来说，想在电影这一古老的艺术门类实现有效创新难上加难，但在网剧领域留下一两部里程碑式的作品还是有可能的，也颇具诱惑力。
虽说创作型艺术家在剧集领域的追梦空间不大，但好在他们来到这里不会有票房压力，这或许是电影大导转网剧不休、作者剧集少但会持续供应的源动力吧。
【文/许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