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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作者:小院之观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八月二十二日,成化皇帝朱见深驾崩,太子朱佑樘即位,第二年改元弘治,开启了他为期十八年的一段统治。

正如所有新帝登基一样,朱佑樘当上皇帝,正如所有新帝登基一样,朱佑樘当上皇帝,不烧上几把火是说不过去的,这可以称之为每个新皇帝上位后的一个鸡血期。

在弘治时期的最初几年,朱佑樘对前朝积弊进行了一系列改良和修正,如整饬吏治、广开言路、直言纳谏等等。

这些让群臣欣喜不已,他们殷切希望弘治皇帝能一直鸡血下去,为大明带来一段盛世。

然而没过几年,他们就察觉到,皇上刚即位的那股兴奋劲好像已经过了。并且,他答应的那些事也大部分没能做到。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表面看来,弘治皇帝经常下诏书求言,颇有虚怀纳谏之风。言官们兴奋地提了不少合理化建议,大到抑制兼并、整饬法纪、广开言路,小到严格爵赏、节约财用、停止斋醮。

几年下来他们才发现,朱佑樘“求言虽切,然见于施行者甚少”——这些建议要么不认真实行,要么干脆不回复,真正被执行的极少。

实际上,朱佑樘振作有为、裁撤弊政的鸡血时期,大致在弘治七八年的时候就结束了,此后他开始进入漫长的倦怠期。

说他倦怠其实不对,至少表面上不全对。看起来朱佑樘依然是个纳谏如流的君主。有点脾气的皇帝,不同意的奏章会驳回,会留中不发,朱佑樘基本不见这样的记载。无论大臣提什么意见,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随处可见他“纳之”、“嘉纳”、“嘉纳之”。

纳归纳,办不办是另一回事。刘健成为内阁首辅已是弘治十一年,早就过了他老人家早年振作有为、裁撤弊政的鸡血时期。从中期开始,弘治皇帝就开始对国事表现得不那么感兴趣,在某些方面,他甚至超越了晚年的朱见深。

比如宪宗皇帝虽不喜单独召见大臣,也不喜欢听人讲经,至少门面功夫还是装点得很好,常朝、经筵一个不落。

朱佑樘就有点不讲究了,一个月三次的经筵被改为一年几次不说,连常朝也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大臣们的奏章他同意归同意,就是拖着不办,你能拿我怎样(或稽留数月,或竟不施行)?

即使这样,大家也很难挑出朱佑樘的缺点,这个皇帝太和善,太好说话了,完全符合儒家传统价值观。能力不足不是大问题,国家整体稳定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之,弘治皇帝愈是谦抑温和,听凭文臣们的摆布,文臣就愈是称颂他为有道明君。

毕竟,相比玩虫朱瞻基、肉票朱祁镇、恋母朱见深,以及后来的中二朱厚照、道长朱厚熜、木匠朱由校等等一干奇葩,朱佑樘的形象已经是最符合儒家传统道德观的一个。

有这样的皇上,大家已经很知足了。

在朱佑樘任内,总体上国泰民安,国家没有大规模战事,也没有出过著名的奸邪小人。因此,这段统治被称为“弘治中兴”。

但在我看来,这其实是过誉了。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首先,朱佑樘是个能力和性格都不那么强势的皇帝。或者说,他是有心无力。

这固然与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有关,历朝积弊要想全靠皇帝打鸡血解决是不现实的。初登大宝的朱祐樘不懂,他开始以为只要自己振作求治,就能让这个老大帝国重回巅峰,但他很快发现,那些层层累叠的东西不是自己单凭人事就能撼动的。

另外,这还与他的性格密切相关。

朱佑樘是个深受儒家教导出来的皇太子。自成化十四年起,太子出阁讲学,朱见深对他要求非常严格,除了安排诸位顶级大儒当老师,更极其注重礼仪教育。他规定太子上课必须专心注目,不得转移视听,背书时不许出错。除了课本,严禁阅读其他课外读物。

这样培养出来的太子,完全就是儒家的模板。朱佑樘对大臣的优容,一方面是因为他非常重视自己的名声,不愿意留下“览疏大怒”之类的不光彩记录;另一方面,他毕竟不是朱元璋朱棣那样的铁血君主,也不算雄才大略之主。

他对社会的实际状况了解不多,能力不足,既不能完全推翻祖宗法度,平庸的能力也使得他不足以解决大臣们提到的问题,甚至不足以把问题压下去。

那么,自然不得不“嘉纳”了。

朱佑樘何尝不想乾纲独断,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奈何这对皇帝的能力要求太高,既然没有太祖、太宗那样的雷霆与铁血,那么治理好国家的愿望,也就只能停留在美好愿望这个层面了。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另一方面,要找出他不那么虚心接受批评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比如在对待张皇后一家的问题上。

弘治是历史上少有的一夫一妻的皇帝,我们要表扬朱佑樘同志践行一夫一妻制的先行者精神,也要批评弘治皇帝对外戚的纵容。总体来说明朝的外戚算是比较安分的,要在这么多家外戚里挑个闹腾得凶的,那就得排到弘治一朝。

朱佑樘只有一个张皇后,最受恩宠的外戚自然就是张家。

朱佑樘将张皇后父亲和两个兄弟封为侯爵,就连国舅张鹤龄的几个亲戚,也一并提拔为锦衣卫百户。

有了这份荣宠,张家兄弟不满足于做些开店设肄、败坏盐课的非法生意,还开始欺压百姓、夺民田庐。甚至太皇太后周氏娘家头上他们也敢动土,为了争田,周、张两家积怨越来越深。弘治九年,寿宁侯张鹤龄与长宁伯周彧因琐事纷争,聚众斗殴,一时轰动京城。

骄纵外戚是弘治一朝无可辩驳的失政。可以说,朱佑樘既爱张皇后,又怕张皇后。为了让皇后高兴,他总是尽可能满足张家人的欲望,宁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也不忍指责爱妻;身为皇帝他又不能不考虑国计民生,面对大臣责难,不得不连哄带骗处处敷衍。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一个皇帝活得这样也是挺累的。弘治十八年,朱佑樘因北方旱灾而祈祷求雨时偶感风寒,服药后鼻血不止,竟致不治,驾崩于乾清宫,得年仅三十六岁。

比较而言,弘治皇帝是位中规中矩的守成皇帝,所谓“勤政亲贤”的表象背后隐藏的却是复杂的社会矛盾,危机正在潜滋暗长。

朱佑樘的统治并没有超越父亲朱见深,在不少地方甚至还有倒退。

比如说边防,成化年间,王越、余子俊发威,打得蒙古“庐帐荡尽,妻孥皆丧亡,相顾悲哭去”,河套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和平。

成化十七年起,号称“蒙古中兴之主”的达延汗崛起,率兵东征西讨,使东蒙古六万户全部置于他的统治之下。

当蒙古部落们不再打内战,他们的目标会是谁,不言而喻了。

弘治元年,达延汗以大元大可汗的名义遣使求贡,朱佑樘竟然答应了。

说“竟然”是因为名分不对。明人认为明兴代元,元运已终,明朝才是中国的正统王朝,否认蒙古大汗是元朝的继承者。

自1402年鬼力赤弑汗自立后,明朝史书便不再记载大元国号。

大元大可汗,自己关起门来喊喊就算了。达延汗可是白纸黑字写在了国书上,问题就有点大了,这显然是个颇有雄心壮志的大汗。

可惜朱佑樘君臣没能认识到这一点,批准了——朝廷方务优容,许之。

自此达延汗的部落们借着互市的机会,像蚂蚁搬家一样,慢慢又搬回了河套地区。王越在弘治年间得不到重用,余子俊的边墙没有足够经费维修开始破败,蒙古人又开始干起了打劫的生意(渐往来套中,出没为寇)。

弘治八年,达延汗三次攻入辽东,杀掠无数;弘治九年,宣府、大同、延绥受到攻击被打残;十三年冬,达延汗正式把他的王庭挪到了河套。

朱佑樘轻信达延汗的入贡,丢失了成化一朝的战果,边患又出现了。

可以这么说,朱佑樘留给他儿子朱厚照的,是自土木堡以来最强大的外敌,和最废驰的边备。

朱厚照即位不到一个月,达延汗就给来了个下马威。这位蒙古中兴之主挥军南下,在长达二十多里的边界上大举侵入,而且还扎下营来(营于牛心山黑柳林等处),似乎有赖着不走的意思。

巡抚都御史李进、总兵官都督佥事张俊派遣宣府左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游击将军张雄;大同副总兵黄镇、游击将军穆荣等将领,率一万五千多兵力分路抵抗。两军主力在虞台岭(今张家口万全区北新屯乡)遭遇,“虏拥众大至,诸军为所诱,不得应援”。明军大败,张雄、穆荣阵亡,部下死伤3300多人,损失战马6500余匹,被“掠去男妇畜产器械不可胜计”。

此战史称“虞台岭大败”,被认为是土木堡之后明军最大败绩(谓自己巳年兵祸以后所未有也)。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而在内部,大明王朝也有了新的问题:流民。

流民是个长久以来的问题,不能怪到朱佑樘一个人头上,但是弘治时期并没能遏制流民愈演愈烈的势头,发展到正德年间,就形成了群盗。

如暨南有几个齐名的大盗张茂、刘三(刘惠)、刘六(刘宠)、刘七(刘宸)、李隆、杨虎等等,在与官军的交锋中,他们演化出了一套自己的战术,大致是这样的:

每战,驱胁从者居前,呼号冲突,官军见形即缩,贼相与为乐,恣所杀掠。稍遇劲兵,前者皆陷,自以精骑为进退,莫可控端。

这些盗贼精于马术,他们来去如风,不占城池,抢一把就走;遇到官军围剿,软柿子就捏,硬点子就撤。

这是妥妥的游击战术,且已非常纯熟,因此官府称他们为“流寇”,意思是到处流窜,流动不定的叛乱者。

“流寇”一词从这时出现,从此伴随大明始终,在明末它将被再次发扬光大,为祸愈出愈烈。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朱佑樘留给儿子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些,而是没钱。

为什么没钱,原因很复杂,比如人地压力、流民暴动、上下盛行奢靡之风、北边还要支出庞大的军费,这些问题汇总到一起,就表现为皇帝账上没有钱。

话说弘治一朝不是号称中兴吗,怎么能没钱?

很对不起,弘治中兴即使是真的,也不包括经济。翻翻史书,弘治朝到处能找到类似的记载:

然今天下民已穷矣财已尽…

近来民贫财匮公私困乏…

今太仓无数年之积,而冗食日加于前,内帑缺见年之用,而给费日加于后…

朝天等宫,泰山、武当等处修斋设醮费用累千万两,太仓官银存积无几,不勾给边而取入内府…

李东阳奉使阙里亲见民生凋敝盗贼纵横仓廪空竭…

弘治朝时期的经济已经堕落到了太仓库连年亏空的地步,朱佑樘不得不拿私房钱出来补贴国家。

总之一句话,弘治皇帝驾崩前,财政上已经是一副烂摊子。

更夸张的是,朱佑樘连自己的棺材本都没攒够。

弘治十八年六月起,泰陵(明孝宗陵墓)工程开始营建,太监李兴申请运费五万两,朱厚照发现“府藏空虚”,便指示工部先挪用一部分其他经费。工部官员噼里啪啦算盘一打,说把我们账上这点钱全挪去修陵还是不够,皇上您必须从其他地方找钱,要不然泰陵就得停工。

不得已,朱厚照通过东拼西凑,再加省吃俭用的方法,才凑齐了给老爹修陵的经费。

泰陵总共修了多少钱呢?五十多万两,说实话并不算多,堂堂大明皇帝连五十万两都掏不出来,朱佑樘留给儿子的江山,得是有多缺钱。

明孝宗朱佑樘,士大夫捧出来的明主,名不副实的弘治中兴

后世给了朱佑樘极高的评价,将他奉为不世出的明君。万历年间首辅朱国桢就说:“三代以下,称贤主者,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将他的统治称为“弘治中兴”。

以我看来,生活在明代中期的朱佑樘虽不是昏庸之辈,但也决非中兴明主,他能博得后人如此美誉,实在值得深思。

文官们对他很满意,所以把中兴的标准被放低了。表面的稳定终究不能掩盖社会矛盾的持续积累。到了弘治末年,已是国库空虚、边防废弛、流民日增、“民穷财尽”。就算不说是烂摊子,也跟所谓的中兴盛世半点搭不上关系。

如果真要说中兴,那也应该和他老子连起来说,叫“成弘中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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