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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的侧妃

作者:李大胆儿e

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的侧妃。

而且这侧妃是我跪在老皇帝面前求来的。

安和三十五年春,男子科举殿试和女学殿试在同一天完成了最后一项考核。当晚的大宴上,老皇帝笑眯眯地问身为女学殿试状元的我有没有什么不触犯律法的愿望时,在全殿的学子和闺秀连同皇帝,都以为醉心学习的我会选择加官进爵时,我缓缓地跪在大殿中央。

“臣女别无所愿,惟愿陪伴太子终生。”

我看见老皇帝失望的眼神,看见太子一闪而过的犹豫,看见阮阮一脸的不可置信,顺便收获了满堂的抽气声。

我猜是因为我和太子妃阮阮是京中闺秀圈远近闻名的好“闺蜜”吧。

回到丞相府,爹爹把我按在祖宗牌位前,怒不可遏地抽出早就落了灰的鞭子,用了十成十力气,一下子就抽破了我身上裹了好几层的华服。后反应过来的娘亲和哥哥冲到父亲面前跪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袖。

燕国的林丞相是燕国京都人尽皆知的好脾气,无论是在风云诡谲的朝堂还是歌舞升平的民间,都是一位人人称赞的贤德臣子。即使年近五十,依旧是京都妇人嘴里好男人的标杆。

第一是因为林丞相的脾气确实好的没话说,第二是因为林家的家训便是男子永不纳妾,女子永不嫁纳妾之夫。

而如今,被林丞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林嘉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求着皇帝去给人做妾,嫁的还是自己闺蜜的夫君,破坏的是世人都要称颂恩爱的夫妻的婚姻。

我深知爹爹的愤怒的原因,并不是气我毁了他半辈子的清誉,也不是气我破了林家祖先的祖训,而是气我自轻自贱,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低三下气求着做别人的第三者。

可是他自我小就知道,我是一个有主意的人,认定的事情全燕国的牛加一起都拉不回来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我单相思。”

爹爹额头青筋暴露,“我自然知道你是单相思,天下谁人不知太子和太子妃十分恩爱,又岂会分半个眼神给你?我是说你是什么时候起了这心思的?”

“前年的春猎。”话虽如此,但我明白,或许有这个念头是在春猎,但是让我坚定这个念头其实还是在今年。

爹爹更气了,他把鞭子甩在地上,“春猎乃是皇上赐婚太子和太子妃的日子,那太子妃还是你的密友,你怎的能不知羞耻地生出这样的想法,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从识字以来读的那些书都白读了是么?”

我不吭声,爹爹看着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要冲上来打我。娘亲死死地拽着父亲的衣袖,“琰琰快和你爹爹说你只是晚宴喝多了一时鬼迷心窍,你爹明早上朝看看能不能求皇上收回成命。”

我梗着脖子不出声。

“琰琰快说你错了啊,娘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娘,”我抬起头,目光沉静地望着那边无比激动的三个人,“我是那样的人,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可是我是真心想入东宫的,是不是太子妃不要紧,是不是太子侧妃也不要紧,只要能陪伴在太子身边,哪怕是侍妾,女儿都认了。”

“女儿对不起爹娘的养育之恩,对不起皇上的栽培之心,此等恩情女儿日后一定加倍偿还,只是,女儿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愿望,这是女儿第一次有了愿望,不指望爹娘理解,只望爹娘能成全女儿的心愿。”说罢,我对着爹娘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回到闺房收拾起了东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皇上。

皇宫的办事效率从来都是非常迅速,礼部择了最近的吉日为我定了婚期。

我被抬入了东宫的侧门。

这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的变化很多。

京城不再会议起才貌双全的京城第一才女,偶尔谈起,脾气好一点的会叹息这谋略胆识都胜于男子的国家栋梁竟为了一己私情自甘堕落,脾气暴躁一点的会痛斥这才貌双全京城夫君随便挑的林家之女竟是那觊觎闺蜜夫君的腌臜货色,顺便夸赞一下太子深情,林家女不得丈夫宠爱是恶有恶报。

老皇帝也从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变成了缠绵病榻的君主了。

老皇帝是一个非常贤明的君主,至少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他在这样男尊女卑的年代看到了我的不平凡,大有所感建立了女学,并且允许京中女子无论身份高低都可以上女学,成绩优异者甚至可以入朝为官,我是女学第一届学生,自我之后连续三年女学殿试的三甲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入朝为官,这倒显得我没有追求了。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我的博乐,只可惜我并不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老皇帝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至少他的儿子们是这么觉得的。老皇帝一心铺在朝政上,对后宫之事知之甚少,或许他本身就是个淡漠的性子,对后宫的嫔妃们缺少关心,自然对他们的孩子也缺少关心。孩子们渐渐长大,在朝堂内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互相倾轧也成了老皇帝功过簿上最狼狈的一笔。

至少太子是这么说的。

至少太子是这么和阮阮说的。

阮阮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阮阮不再像我刚入宫那阵子躲着我,我们好像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大概是她第一个孩子没了的那天,那是跟着阮阮好多年的家生侍女干的,原因是嫉妒。阮阮亲眼见着那个侍女在雨里被鞭刑活活抽死,她在屋檐下抱着我说,“琰琰,我能相信你么?”

我说,“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是你可以永远相信琰琰。”

“那琰琰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侧妃呢?你满腹经纶,朝堂才是你应该大展抱负的地方。”

“那阮阮为什么要放下手中的弓箭呢?你小时候的抱负难道是在后院洗手作羹汤么?”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与我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不同,在沙砾和鲜血打磨下的手粗糙有力,“你愿意为了爱情放弃抱负,又何必问我是因为什么自甘为妾。”

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阮阮不再躲着我,她有的时候会送来自己做的菜,有的时候会拉着我去她的院子里让我教她女红,有的时候我躲在我的院子里避开下人偷偷舞剑,有的时候会扔掉我手里的树让我陪她种树,有的时候会拿着我的簪子七扭八歪地插得满头都是,日子好像和从前未出阁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她的殿里一声不吭地盯着窗外。

太子不再像我刚入宫那阵子天天对我冷言冷语,他会拿着代皇帝处理的奏折问我有没有好的建议,他出京的时候会让我多盯着点阮阮让她别乱跑,他南巡回来的时候也会给我讲各地的民生疾苦,他喝多的时候也会问我为什么放弃大好前程,不做好好做一个为民做事的好官。

我说是因为爱情,可惜太子也没有听到,睡得像死猪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在太子被刺杀那天戛然而止。

那天东宫乱糟糟的,听说是太子南巡回来在京郊突然被一伙人截了道,匆匆送回东宫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我还记得阮阮跪在太医面前痛哭流涕,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印象里的阮阮总是笑着的,她的眼里装满了热情,原来她也会有这样哀戚的时候,像是一个丢了珍贵玩具的孩子。

我求父亲把当年先皇赐给林家的说是能救人一命的人参给太子。也不知道是人参的作用,还是阮阮日复一日的照顾,还是说那群刺客本身业务能力差劲,太子还是慢悠悠地好了起来。

醒了的太子表面看上去和以前还是一样的,可是我知道不一样了,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太子派人去查了那日刺杀的刺客,拾取到了不知道哪个刺客慌忙逃走时挂在书上的夜行衣碎片,这碎片的布料很罕见,太子手下四处调查,发现这布料极有可能出自扬州的布料皇商。经过一番调查,太子最终确定此时是三皇子所为。

为此他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说皇宫里没有真正的手足情,那么三皇子绝对是太子心里的一个意外。

他们两人都是嫡出,同父同母,有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老皇帝一直更宠着自幼便身体不好的三皇子,太子也一直因着手足情分对他颇多照拂,却不想养出了狼子野心。

知道真相的那晚太子气的砸了宫里所有的东西,我和阮阮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摔够了东西,太子便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阮阮走上前去抱紧他跟着一起哭。

那是我第二次看见阮阮满眼悲戚。

我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天,心里想着这天就要变了。

太子第二日便把此事报给了老皇帝,老皇帝沉思良久之后,以“账本购货信息不能证明刺客就是三皇子的人”为由断了太子将三皇子贬为庶人的的念想。

“我也是您的儿子啊,您为什么就不能向着点我啊,”太子跪在地上,“自小什么东西父皇您就向着他,他打碎了东西怪在我头上,挨打的是我;他拽着我去青楼,挨骂的是我;他喜欢那个香囊我不给,得不到喜欢的东西的人还是我。如今他要杀了我,父皇还是觉得应该如此对待我么?”

老皇帝皱皱眉,“你和一个病秧子争什么,他身体虚弱定是活不过你,你一个做哥哥的,为何事事都要与他过不去?再说了,你是太子,你得到的东西远比他多的多,香囊的事又何必记挂这么久呢?”

“我得到的还不够多。”太子在树下这样说。从皇宫回来的他喝了很多酒,他挖出了小时候老皇帝亲手酿制并封在东宫桃树下的酒,那酒甜甜的,比我宫里的酒淡了很多,可是太子还是醉了。

我也醉了。

千杯不倒的我从来没有这样不清醒过。醒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模模糊糊,像是梦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就和太子回到了自己的宫室,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抽掉了我的腰封,不知道床头的帘子什么时候落了下来,不知道太子的嘴压在我的耳边到底说了什么话。

我只记得次日早上凌乱的床铺和阮阮沉默的表情。

太子跪在阮阮面前求她原谅,说自己只是喝多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想做的。而我坐在床上,盯着床幔上垂下的流苏一声不吭。

“你说过你不会害我的,你还说你可以永远被相信。”阮阮甩了我一巴掌,又把我抱在怀里,紧紧箍着我,即使是她早已放弃习武,还是将身体虚弱的我勒的要死。

“是的,我可以永远被相信,但是你会永远相信我么?”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她一把就把我推开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逃走了,背影十分狼狈。

在我的印象里,阮阮一直是一个自信明媚的人,就像是太阳一样。而忧伤颓丧这类词从被人造出来就不是来形容太阳的。

从那一夜之后,我成了东宫里名正言顺的太子侧妃。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林嘉璎蛰伏多年,骗取太子太子妃的信任,最终成功上位的话本子飞的满京城都是。林丞相以身体抱恙的名义告老还乡,带着母亲回到了江宁老家。老皇帝惜才,再三挽留之后只能给哥哥升了个工部侍郎的官,给父亲封了个定国公的名头就顺着他的心意去了。

父亲走之前没有见我,只是留了封信给我。他没有骂我,只是告诉我如果不幸福就回家。

我感觉我终究是对不起他,什么事都瞒着他。

不过他走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太子没过多久就揪了个山南知府私藏兵器的罪名把这知府一家老小全都弄死了,而山南知府是典型的三皇子核心人物。很不巧这人还曾是我父亲的门客,父亲也算是逃过一劫。

只可惜三皇子那边不太好过。

太子党虽然一直主张休养生息,但不见得他们的野心真的休养生息了。原先他们就看不惯太子的优柔寡断,而太子使出这一手使得他们大为振奋,他们一激动,三皇子党就被搞得力不能支了。

饶是老皇帝也无法洗脱三皇子党犯的罪名,只得将三皇子遣送到他的封地。

太子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回去的,这无异于养虎为患,虽然在我看来这三皇子不过是只张牙舞爪的病猫。

太子亲自在他被遣送的封地的路上派了刺客,亲自也买了一身一模一样的夜行衣拿着剑指着三皇子的喉咙。

他说恶有恶报,你也应该尝尝被人追杀的滋味。

还未等三皇子说完他未说完的话,三皇子便带着一脸不可置信葬身在了群山谷中。

本来就身体不好的老皇帝一时间更憔悴了,皇后在冲进东宫和太子争执一番之后也一病不起。

对外当然是说三皇子突遭不幸,但是京都百姓都跟着骂着“恶有恶报。”三皇子党羽不仅私藏兵器,还生吞了不少赈灾款一事让习惯了和平的京都百姓唾弃不已。

所以我说他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病猫,竟真想凭着自己那几个不中用的杂碎贪图一些他根本不配得到的东西。

可是老皇帝挺能生的,膝下还有不少孩子,虽然不是个个有野心,但是确实还有那么几个比三皇子还不省油的灯。

一切才刚刚开始。

太子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夜宿在我这里,他日日夜夜陪伴阮阮,让所有人都真的认为那荒唐的一天真的是一个意外。

如果不是他每日都差亲信的小厮给我送信的话,我怕是也会这样想。

太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他的信里从最开始主要问我一些朝堂上事情的意见变成了主要问我某日过得是否安好,晚上吃了什么面,卤子是什么做的,是咸了还是淡了,吃没吃完,剩了几口这类话。时间长了,这种直男似的尬聊也让我有些怀疑,阮阮究竟是看上了他什么能让她在虎爪之下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他并且嫁给了他。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阵子,大概是在我用午膳时突然吐了出来有了些改变。

那荒唐又不荒唐的一夜竟然有了一个新的产物。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态安详地看着阮阮和太子围着太医问着注意事项。

我有些怀疑,受孕期间吃了不好的药会不会影响胎儿,阮阮疑惑地问我吃了什么药,我看着太子有些闪躲的眼神安慰她没什么。太医的意思是有没有影响还是要过几个月再看。

大概是有了掉孩子的前车之鉴,阮阮决定要每天负责我的饮食起居,她从太子就寝宫殿里搬了出来,挤在我的床上说是要与我同睡。

我问她,你恨我么。

她说,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是你至少不会害我。

是我把她想得简单了,一个在沙场打磨过的女将军,总不至于真的是一个陷入爱情里智商就为0的傻子。

我们俩同盖着一床锦被,她把我抱在怀里,说我太傻了。

“我不傻。”

“你怎么就不傻,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折在这里呢?而且我也不会真的护不住自己,你不会觉得我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吧。”她捏着我的脸,见我吃痛便慌忙松开了手慢慢揉。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还记得我没了孩子的那一天么?就是那一天。”她抿了抿嘴,“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还和你置了那么久的气。但是现在想来还是替你感到不值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许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呢?”

阮阮看着我,认真地说,“琰琰,太子他不是一个良人,”她顿了顿,“算了,你觉得开心就好。”

“阮阮觉得太子不是良人,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人若是能早点意识到一些事,这天下也不会有后悔这个词了。”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醒来,看着在身边沉睡的阮阮,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娘娘,该喝药了。”

我有些不满地看着端药的丫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犀利,那丫鬟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看我。

阮阮顺手拿过来了药碗,那小丫鬟逃也似的福了福身子就离开了。

我转头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你这喝的是什么,怎么这么苦?”

“是调养身子的药。太医说,上次小产对身子损耗有点大,需要调理。”

我总觉得这药有古怪,主要是气味,和宫中一些阴毒手段用的药很是相近。

我刚想说些什么,阮阮笑着摇了摇头。

“有你的孩子就够了。”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太子也不再只是书信来往了。

他时不时来我的院子里坐坐,但每次想留宿都被阮阮以各种理由撵走。

如此这般,太子有了另纳他人的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的党羽见阮阮迟迟没有动静,而我又不方便,便起了再撒摸一个侧妃的主意。

太子以与太子妃恩爱,而我又不方便,于情实在没有再纳的道理。

可是于理不是。

阮阮说的对,不是我还会有别人。这个别人便是三年前就该有的,只不过是让我抢了先。太子是未来的皇上,历朝历代的明君,大概只有那百分之一是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我们都知道太子不会是那百分之一。

于是非常恰巧地,新任丞相的独女余婉儿在百花宴莫名其妙地掉在了水池里,而太子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水池旁边,顺理成章地把余婉儿捞了出来。

除了破了男女大防的原因之外,或许还有那么一些救命恩人的光环,余婉儿在百花宴当天就被赐了做侧妃。

一时间京城炸了锅,一是感叹两人丞相的独女都拜倒在了太子的魅力之下,二是感叹深情经不起时间的打磨。

慢慢地,有人提出太子贵为储君,能在太子妃无所出的情况下不纳侧室两年已是稀奇,纳了个如花似玉的大才女还能忍住三年不负太子妃已经是惊世骇俗,如今机缘巧合侧妃有孕,再纳一个侧妃乃是太子作为一个储君应有的操守。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余婉儿就被抬了进来。

与我那时不同,余婉儿是带着民众的认同抬进来的侧妃,不似我那时为了避风头防止被扔白菜帮子,她是十里红妆,按着正妻的排面抬进来的。

当然是从侧门抬进来的。

与我那时更不同的是,余婉儿真的有正正经经的洞房花烛夜,而不是似我一般盯着红烛独自一人从天黑等到天亮。

她自然是不同的。

小道消息告诉我,余丞相本意是想把余婉儿许给七皇子。这七皇子乃是手握兵权的皇子,长期在西北征战,战功赫赫。并且后院干干净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室和小妾。

除去阮阮的父亲严老,七皇子乃是手下兵权最重的将军了。而随着严老年纪逐渐变大,交出兵权是迟早的事。

这人啊,有兵权了,想得就多了。

太子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说他非娶余婉儿不可,余丞相在还不是丞相的时候就门客颇多,且同我父亲相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而这保皇派有了和七皇子结姻的念头是十分可怕的。

我说,那阮阮呢?

太子低下头,沉默许久,“我对不住她。”

我心想着你对不住她的事多了,又岂差这一件呢。

他又握住我的手,他说琰琰,听说七皇子那的徐副将的父亲徐老爷子与林国公交情不错,这情分如今还存着么?

这是太子第一次叫我的小字,如果我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怕也是会溺毙在这看似温柔的粼粼波光里,可惜我不是。

我说,这徐副将原是我父亲最期盼的女婿。

太子身子一僵,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不过那也只是一瞬。他复又捏了捏我的手,“没关系,琰琰,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会让国公满意我这个女婿的。”

太子自觉白跑这一趟,与我寒暄两句,问了问肚子里孩子的情况便离开了。

年近年关,我的肚子愈发大了,余婉儿那边竟也传来了好消息。缠绵病榻的帝后又精神起来,大批大批的赏赐和补品往东宫送,最被冷落的却是父亲刚刚告老还乡的阮阮。

太子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情去想阮阮,除了接受四面八方的祝福,他最在意的事是七皇子回来述职。

”琰琰,你说父皇现在身体不好,这老七会不会趁着带兵进城的时侯,搞出一些什么事?“

我说不会,太子大可放心。

太子点点头,说林国公在老七那多少还是有点面子的。

我有时候想太子真的是小孩子行径,真正对权力有欲望的人,这飘渺的情分又算得了什么,更别说这情分的肚子里还存着宿敌的种,最多是杀我的时侯给我来个痛快而已。至于名声什么的,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多少踩着鲜血上任的君主,史书工笔下也都是爱民的好国君。

我确信七皇子不会动,一个是现在的时机,老皇帝在百姓眼中是贤明的君主,太子则是爱民善良的好储君,七皇子实在是缺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打进皇宫的好理由。这太子党表面上行事谨慎,可惜天高皇帝远,也不免有几只山南知府那样的臭虫。若是说没有把柄,那是绝无可能的。而七皇子已经在返京的路上,其党羽却从未上疏弹劾,说明至少目前七皇子没有这个心思。

而另一方面......

七皇子站在我的面前,”琰琰...太子现在对你好么?“

我说你胆子是真的大,这太子府因着你回京里三层外三层,守得如铁桶一般,更别说我这种有身孕的,太子都不让太子妃与我同住了,守卫那更是严密,若是太子看到你完好无损地站在我这里,怕不是要气的晕厥过去。

他低头不言语。

我安慰他,没关系,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你看我马上就要有孩子了,皇上皇后待我也很好,以后太子登基了我位份也不会低,这不是挺好的么。和我相比,好像你不太好,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抓刺客了,这下你可怎么回去?

也怪我这嘴,刚说完没多久,太子就带着人来敲门了,”琰琰!你还好么!我要进来了!“

我慌乱地把七皇子推到床上,放下了窗幔,佯装刚刚被吵醒的样子。

这太子也没客气,还没听到我的回应就一脚踹了进来。

太子见我衣着完好,便冷着脸让后面的人在我屋里翻找起来。

”琰琰,婉儿说看到刺客进你这里了,你看到什么刺客么?“

我垂头摇了摇脑袋,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其中一个侍卫离我的床越来越近......

掀开果然什么都没有。

几个侍卫互相点点头就离开了。

我依旧低着头,太子看我情绪不高,便试图张开胳膊想拥我入怀。

我一下子就推开了,抽出腰间的手绢假惺惺地抹起泪来。

”这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琰琰自从当初不要脸面地跪在皇上跟前放弃大好前程求了这侧妃的位置,入东宫这些年可曾有过半分逾矩?妾背着民间的痛骂那么多年,知道殿下喜欢太子妃哪怕是嫉妒也要端着恭敬侍奉她,即使殿下扰我清梦唤妾起来帮你看奏折妾也毫无怨言,如今又为殿下生儿育女,或许捂不热太子的心,却是断然没有想到换来的却是殿下对妾的猜疑?“

许是这是我入府以来的第一次情绪崩溃,一贯端方自持的我如今痛哭流涕,太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我只是今天,听到了一些闲话,我..."

我甩开太子即将落在我肩上的手,“太子听到了什么?怕不是听了有心人编排妾和七皇子一些有的没的吧?只是别人或许不懂,可是太子你怎么也会不信妾?太医说妾身子不好,不能受着惊吓,太子却不管不顾在妾休憩的时候带着一堆人进来不明分说地一顿乱翻,殿下哪怕是厌其妾,何苦要报复在孩子身上?既是殿下不想要他,当初又何苦不送妾一碗太子妃那样的药断了妾的念想呢?”

太子有些惊慌失措,“琰琰...我...我自是明白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你是什么时侯知道..."

”殿下,琰琰不才,医术也是看过一些的,何况妾也在宫中做过一阵子伴读,这宫中的手段,妾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阮阮..."

我心里嗤笑了一声,“太子妃自然是不知道,琰琰自是清楚此时事关重大,又岂敢轻易透露,太子和太子妃,孰轻孰重琰琰心中自有定数。却不想今日殿下待我如此,让妾不免有些心寒,是以口出不善了。”

盈盈烛火中,太子的脸色缓了一些,”琰琰不必担心,此番回去,定痛斥那不怀好意之人,今日你受委屈了。也是我糊涂,你这样诚挚的心意,我原本不该多加怀疑的......此番我许你一个承诺,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若琰琰你心里还有什么不甘,我一定满足你。“

我抽噎着说,”琰琰哪敢多想什么,殿下能多陪陪琰琰,琰琰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感觉我可能没什么事了,长舒了一口气,说着下次一定就匆忙离开了。

我关上了房门,匆忙返回了床前,打开帘子,果然七皇子还在床上躺着。

我抬头看了看床梁,”七皇子好功夫,能在这床梁上隐藏许久不被发现,如今倒是乐得快活,听了不少皇室秘辛?“

七皇子坐起来 ,满脸心疼地看着我,”你又何苦受这罪...他待你已是如此,你还要这般护着他守着他吗?“

”世人皆说我品行不佳,先是夺闺蜜所爱,后又骗太子移心,都说我是京中恶女的典型,七皇子以为如何?“

七皇子连忙起身,”琰琰,你知道的,我并不会如此看待你,你我自小的交情,别人不懂你,可是我懂你,你断不是那般小人。“

”你错了,我就是那般小人,为了太子我的目的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太子妃与我那样交好我也可以夺她夫君,更何况是你,保不齐哪天我会为了太子对你做什么。“

”你不会这样的,我知道你说这一番话是为了唬我,但是我偏不信,我就守着,就守着。“

我有些无语,这人轴的可以,我说你愿守着就守着吧,反正不会有结果的。

七皇子哭哭啼啼地走了。

走的时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其实我这个人惯会骗人,骗过了很多人,有时候也骗过了自己。

太子第二天就把余婉儿禁足了,我知道他是做给我看的,我的暗卫1号告诉我他晚上穿着宫里侍卫的衣服去安慰他的小婉儿了。他阳奉阴违不要紧,我要的也只是一个态度,在众人面前给足了我脸面即可,这样余婉儿也不敢在我面前整日甩脸子。

我有时候怀疑余丞相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女儿,除了一张国字脸就没有半点像她聪明爹得地方,一不懂礼数,二没长脑袋。不过太子是很满意这样的人,至少哄住这种人比哄住我和阮阮要轻松多了。

念着和七皇子的交情,太子在处理七皇子这个“野心家”的事我半点没有参与。

一是我觉得七皇子的脑回路确实没有那造反的心,他去西北也完全是气我自甘下贱求了太子的侧妃,却不想找到了真正的归属,而于夺嫡是没有半分念头的。二是如今国泰民安,哪怕是起义策反,也要找个于己有利的由头,这七皇子的党羽大多是真正佩服他的将军们,并没有心思放在弹劾太子党的事上,他们更担心今年没下雪收成不好会不会影响边境供给上。三是,余婉儿的话多少让他对我起了怀疑,怕我通风报信,便不让我参与。

当我的暗卫2号把余婉儿说了啥禀报给我的时侯,我是很无语的,我觉得这民间戏本子的写手没了她可真算是损了一员大将。

关键是太子还真信了我为了七皇子忍辱负重在东宫蛰伏多年只为套取情报的事。

对此,太子党也颇有微词。他们认为余婉儿是小家子气吃醋才说了那些话编排我,而太子为了此事与我这般离心实是不妥。另一方面,余丞相虽然嫁了女儿,却是不大认同太子的,所以至今仍是举棋不定,八面玲珑。而太子如此讨好余家的势力,让一些老人坐不住了。

所以我每次看到兵部的李老头从后院出来遇见我总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都很无语。

但是确实不能任由余婉儿跳了。

主要还是她欺负到了阮阮头上。

因着余婉儿和我,阮阮终究是与太子离心了。或许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再,阮阮也失去了很多的性质。她自我成了真的侧妃以后就不再琢磨糕点了,而前不久偷偷舞剑惊到了余婉儿也使得太子彻底没收了她的佩剑,如今因着担心七皇子逼宫的事更是将我们三人都严加看管,不许她来我这小住了。

其实阮阮早就免了晨昏定省,只是余婉儿每天都会挺着肚子刺激刺激她。

我为她不平,她握着我的手说不必,她也是个可怜人,该恨的人是太子。

但其实我想,太子也是个可怜人,他为了权力放弃了太多。

临近预产期的我突然高热,连续几日都说着胡话,这吓到了很多人。太医还是野大夫通通不好使,最后还是李老头说请高人做法才查出来原因。

原来是余婉儿在东宫行厌胜之术,在她的床梁上发现了藏得很好的匣子,打开是扎满了针的娃娃,上面的纸条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经过严刑拷打。她的侍女招出了余婉儿在房里经常诅咒我和阮阮生不出孩子的事,结合这个娃娃算是证据确凿,辩无可辩,念着余婉儿的孩子,只是降了位份,成了侍妾。

余婉儿接连说着自己冤枉,很显然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她的侍女叫嚷着以死明志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撒手人寰,加着这是家养的侍女,说话的分量太重了,伴着太子党的闲言碎语,太子才认同做了决定。

这侍女一撞报了自己的仇,也把我的孩子惊了出来,是个男胎,皇宫上下都充满了愉快的气息。这毕竟是太子的第一个得以出生的孩子,便以”期“字为名,都唤他荣期。

距离上一次见到余丞相也没多久,只是这一次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到底还是为了他不争气的女儿,余丞相自己半辈子不参与夺嫡,没想到在女儿这真的折了。太子心满意足,抬回了余婉儿的位份,只是关了禁足扣了月俸。

因着荣期的诞生和余婉儿的失信,太子似乎想把之前亏欠我的都补回来。所以当我再次出现在太子党议事的内屋,李老头吹了吹胡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这边余丞相虽然归顺了,但是他的同党们却并不和他一条心。因着这坑爹的女儿,很多同党对余丞相失了信任,渐渐不再往来。但是苍蝇再小也是肉,太子自是求贤若渴,来者不拒。

这来者不拒就会出了毛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余丞相交好的人是不是都有个不靠谱的子辈。

这厢刚投靠没多久,那大理寺卿的儿子便在街上强抢了民女。新上任的京兆尹是个刺头,一心要做为民服务的好官,这大理寺卿上下动用关系刚摆平的事,转眼就让这个京兆尹重新掘了出来,带着苦主的爹娘在大理寺出入必经的道路上举着牌子抗议,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不得不由老皇帝出面将关系链上上下下扒了个干净,顺便给太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太子有些委屈,因此怨恨起余婉儿,也怨恨起那个搞事的京兆尹。

其实我一直觉得太子虽然多疑敏感,事事钻营,但是他会是一个好皇帝。毕竟从前南巡那些愤世嫉俗的话语不似作伪,他当初也确实立志做一个为民除害的好皇帝。

只是如今这京兆尹为民除害除到他的头上,他就不乐意了。

说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余婉儿失宠对我和阮阮都是好事,至少她不会在我们两人面前乱窜了。

余婉儿最终也生下个儿子,只是恰好赶在了太子焦头烂额的时侯,除了解了禁足之外并没有过多的表示,更别说皇帝亲自赐名这种礼遇。

我挺幸灾乐祸的,但是阮阮对此好像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琰琰,你说,太子从前那般爱慕我,为我甚至不惜挡住春猎扑来的大老虎,却不曾想会喂我喝下不能生育的汤汁;那余婉儿又是何等爱慕太子,为爱情甘愿做妾,太子也颇为宠爱她,可是如今她又得到了什么?是天家本就如此无情?还是我们女子所求太多?“

”依我看,我们女子就是所求太少太会落得如此境地。“

阮阮看着我,颇有些不解。

”若是生活的由头多了,夫君爱不爱也并不重要了。不是说希望夫君爱自己是不对的,而是女子总要给自己留点退路才能在夫君不爱自己的时侯不至于一无所依。“

阮阮还是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我寄书信给父亲让他告老还乡?如此我的依仗岂不是更少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能被夫君一手毁掉的依仗算不得依仗,所谓依仗还是要靠自己,或者靠..."

我向她眨了眨眼睛。

她惊讶地看着我:“能毁掉夫君的依仗?”

她复又皱眉:“琰琰,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太子虽然不是什么良人,但..."

我笑嘻嘻地说:”阮阮你说什么呢?我的意思自然是让你多找几个夫君喽。“

阮阮脸上附上一层薄红,”就你不正经,都是孩子妈了还说这样不知羞的话。赶明叫太子听到了,非把你浸猪笼不可。“

我吐了吐舌头,”阮阮不说,我不说,太子又怎会知道?“

阮阮摇了摇头,”你饱读诗书,林丞相从小教你的是治国之道,又岂会懂天家妇人的龌龊手段?往后在这宫里,说话可是要小心,隔墙有耳啊。“

我想阮阮说的不对,天家妇人的龌龊手段也仅仅是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那些官员不干净的手段是会祸害黎民百姓,若说起罪过,自然是那些坏了心眼的官更可怕些。

只是我没想到,仅仅是在我脑海里逛了一圈的想法,会实现地这么快。

那个静坐示威的京兆尹出事了。

还是和公主有点关系的那种罪。

这还真的不是太子下的手,太子也知道避嫌,为了怕惹上这个自己心里瞧不起的“狗皮膏药”,恨不得见到他都绕着走。

京兆尹自己那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性格过于刚正不阿,锋芒毕露,虽是朝臣口中严明正直之人,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当找不到为国祈福的怀玉公主时,皇家的守卫们采取了地毯式搜索的方法,把大昭安寺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储备蔬菜瓜果的仓库里发现了衣衫不整的怀玉公主和同样衣衫不整却已经昏迷不醒的可怜的京兆尹。

亵渎公主那是大罪,京兆尹火速就被关了起来。

我想着这京兆尹无论如何胆大包天也不至于敢亵渎公主,虽然这怀玉公主并不受宠。

我想着让太子去细细查查是不是另有隐情,但是太子最近忙于接待北匈奴派来的使节,并无闲心管这些事情。

“管这事?父皇现在正气在头上。如今正逢匈奴使节来京,皇家却搞出这等丑事,说不定早就透到他们的耳朵里了。本来这次是来相议和亲的,而我大燕公主如此做派,传出去怕不是让人觉得我大燕公主德行不俭。我要是替她说话,不是火上浇油么?”

太子又警告了我一遍不要多管闲事就离开了。

“公主好本事,竟能从公主府那样看管严密的地方逃出来,悠哉游哉地在这里吃酒。”听到我的话,面前做素人打扮的女子抬起头,双眼发冷。

“怎么会是你?”

“这醉仙居的烤鸭还是热着好吃,公主,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刚出炉的烤鸭,凉了再热也没有之前的风味了。”我自然而然地拿起一张卷饼卷了起来。

“来这醉仙居的,有几个是为了吃烤鸭的?嫂嫂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你得把京兆尹救出来。“

”凭我?我又有什么本事能救他出来?“

”公主,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好品格,何况你这河,还没过呢?“

”嫂嫂究竟是何意?“

我把卷饼塞进嘴里,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看来醉仙居已经换了师傅。

”我听说匈奴人性格豪放,生活大条。与我们燕国当真是民风不同,即使现在看起来比前些年好了很多,但是娶嫂子娶继母的操作在我们这里也是惊世骇俗,可是在匈奴那边,大概是女子稀少的缘故吧,他们都不把这些伦理纲常放在眼里。何况一个仅仅失了贞的女子?若是他们知道是那男子强迫于女子,估计也会更加怜惜。“

”你到底想说什么?“怀玉公主捏碎了酒杯。

”我的意思是说,匈奴使节有意替他们的王求取公主。“

”匈奴不介意,父皇还丢不起那个人呢?何况宫中又不只有一个公主,为了国家脸面,也不会派我..."

“所以公主是承认了为了避免和亲设计陷害了京兆尹。”

“那只是碰巧..."

"公主的侍女小娥最近身体怎么样?”

“是你干的?”

“那丫头有个妹妹吧。”

怀玉公主把我的筷子抢走掷在了地上,“你真是无耻。”

不过怀玉公主总算是承认了,她知道京兆尹每周都会来寺里祈福,便差人以住持想要见他的名义将他带走,迷晕之后假做成意图亵渎公主被敲晕的样子。

“我只是想等他醒来之后逼他娶我,谁知道哪里传的我失踪了的消息,一堆侍卫撞破了门,还没等他醒呢就被抓走了。”

“那人不是公主叫的?”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要挟他娶我,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逃开和亲。他若是不想娶我,大不了过几年和离便是。如此,倒确实是害了他。”

如果怀玉只是设计了前面,而没有设计后面,那一定是有人暗中知晓了她的计划,并利用了这个计划陷害了京兆尹。

怀玉听明白了我的猜测后,也有些害怕,“他们以后不会拿这个要挟我吧?”

我想了想,“公主,为今之计,只有你向父皇承认此事,但不要说是为了逃避和亲,只说是心生恋慕才出此下策。这样不仅能救京兆尹,说不定父皇还会为了掩盖真相赐婚于你二人,可谓一箭双雕。”

怀玉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也是我对不住他..."

我差了小厮打包了剩下的烤鸭。

”嫂嫂不是说,这鸭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么?“

”对于深爱烤鸭的人来说,这烤鸭凉了也比热乎的烤鸡好吃。“

怀玉说改天请我吃四季坊的烤鸡,绝对比烤鸭好吃。我说算了吧,还是少见为好。

”其实小娥什么都没说,她嘴硬得很,威逼利诱都不管用。“

怀玉瞪大眼睛看着我,”所以,你刚才都是在诈我?“

我不回答她的问题,“公主其实可以试着去相信一些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管这件事,明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不甘心地追问。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公主办事效率很快,加诸在京兆尹身上的刑罚总归是停了,只是还没放人出来,怀玉有些着急,我安慰她等我消息就好。

太子回绝了我的建议,他本身就有些厌恶京兆尹,更想着老皇帝在气头上,他不想得罪那些同样讨厌京兆尹的人,也不愿触怒皇帝。

之前那个被欺凌的苦主,是京城还算比较有名的豆腐西施。其父母感激京兆尹,邀请了许多受过京兆尹恩惠的百姓写了万民书。她们认为此事本该是公主用错了法子,不应该怪在京兆尹的头上,念在京兆尹刚正不阿,为民除害,应当获得宽恕。

其实老皇帝就想找个台阶下,此事究其根本,十成十是怀玉的错。老皇帝其实很喜欢这样的臣子,用现在的话说叫鲶鱼效应,他需要这样一条“鲇鱼”让这些朝臣及其家眷时刻警醒着。

可惜太子看不懂形势,老李头说起此事那是连连叹气,他觉得太子做事总是畏手畏脚。此时求情有益于民心,也能证明太子并没有因为个人利益被冒犯而记恨正直的臣子,反而会说太子胸怀宽广,心怀坦荡。就是太子一直担心的得罪人,那些人聪明一点的自会懂得太子的用意,不聪明的也不怕得罪。

怀玉公主成亲的那天,京兆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情愿,却也满脸挂着不高兴。京中百姓皆替他惋惜,惋惜他娶了一个心思毒辣的千金,偏这千金还是个不能休的。

没有人知道固定香客那么多,怀玉偏偏挑了京兆尹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京兆尹无论风雨,每周沐休都要去祈福的原因。

世上充满了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老皇帝本身子女情分单薄,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公主。

总是七皇子无数次传书奏请开战,最后还是以公主出嫁作为真正的结局。

用婚姻来交换一个国家几十年的安定,这是帝王的功绩,百姓的福祉。

老皇帝常说,生为公主,受万民供奉,必要时机为国家牺牲也没什么不可。

其实。

受万民供奉的和睦美满,受后宫倾轧的九死一生。在那红墙碧瓦的牢笼里,要么得宠,要么有所依仗,无用而又无宠的人能好好活着已是万幸,又有什么权利反抗人生呢。

就比如那个嫁出去的公主,封号都是仓促之中封的。上次见到她还是一个脆弱又自卑的小女孩,转眼就要远嫁了。

不知道怀玉是否会对那个公主感到抱歉。

东宫近日来还是挺热闹的,主要是来了一个算命道士。

这道士原本不是第一次来。

上次余婉儿扎娃娃的事就是请的这位先生。

那娃娃被毁掉之后,我的怪病便迅速好转。搞得太子一个不信鬼神的人都有些怀疑人生。

那老头临走前神神秘秘地掐着手指,他推算太子在六个月之后将因天灾人祸离开京都,此番对太子来说是一个劫难。

太子并没有信,老道士只得摇了摇头离开了。

六个月为期,江南水患,灾民爆发了动乱,老皇帝指派太子亲自前去安抚民心。

好巧不巧那老头竟再次出现在京都,太子便派人将他请了回来。

事到如此,太子也颇有些相信鬼神之力。他急忙询问他此番前往会有什么劫难。

老道神神秘秘地写了一个八字,说此命格的人有大福气,可挡灾祸。

这八字赫然属于我的哥哥。

太子心存怀疑,只因我那哥哥在工部是出了名的反内卷大神。定时上下班,即使临近年关事务繁忙,也从未多待一刻钟。

在刚及而立的燕国的林世子身上,看不出一丝奋斗逼该有的样子。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有的人追求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作为一个官二代,他已经是属于业务能力合格的那一批了。

老皇帝对他十分无语,只因他是父亲的孩子,工作上又没出错,找不出任何理由说他尸位素餐,仅仅是不够勤勉,便一直让他在侍郎的位子上坐着。

太子不太信任我这个哥哥。

林世子本人估计也不太想去。

但是太子的劫难是一般的劫难么?为防万一,太子还是带走了林世子。

此番水患,河坝坍塌,照理来说和他工部多少有些关系。

林世子没了推拒的理由。

这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地就走了。

太子前脚刚走,后脚阮阮就偷了剑出来舞。

许久不拿剑的她凭着肌肉记忆依旧能挽出漂亮的剑花。

隔日又拉着我去皇家猎场射箭。

记忆里已经好久没看过她这样明媚的样子了。

她带着我骑马奔腾,猛烈的风敲在她的脸上,马蹄卷起的尘土迎面肆虐,可是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拉起弓,眼神冷峻而严肃地瞄准了远处的兔子。

我突然想起以前她未出嫁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带着我在京郊的野地里策马狂奔。

向来沉静的我只有在那时才会放声尖叫,她拍着下马疯狂呕吐的我哈哈大笑,笑得喘不上来气了会递给我一个水囊,看着我怨念的眼神再一次放声大笑。

兔子被一击命中,我们下马拾起那只兔子。

我没有吐,她没有笑。她把兔子丢进随身的筐里离开了打猎区。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会笑的呢?

晚上她来我的院子喝酒,她说琰琰啊,我好像不会快乐了。

她说琰琰,在你看来...或者是说在所有人看来,我嫁给了从小便心悦的男孩,成了太子妃,或许未来是皇后,天下地位最高的女人,太子后院稀少,我应该是最快乐的女人了不是么?

她说琰琰,在刚成婚的那阵子,她在战场上待惯了,学不会那些繁文缛节。宫里来的教习嬷嬷打她的手,都抽出红痕了,可是她并不觉得疼。因为晚上太子会翻墙给她带御膳房的点心,她那时候大概是快乐的吧。

她说琰琰,成亲一年了,他于男女之事上一贯温柔,也从未有过各种花边绯闻,待她体贴温柔,虽总是不让她舞刀弄枪,但也会送她进贡的小匕首。每每典礼,她扛着缀满珠翠的冠子,很沉,比头盔还重,脖子还得僵着不能动,她也不觉得疼。因为太子没到此时都会给她揉捏酸痛的脖子,她那时候大概是快乐的吧。

她说琰琰,你见过一个人爱你的样子么?若你见过,当他不爱你的时候,你一眼就能看出来。最开始太子只是忙于公务,渐渐地他开始口味挑剔,会开始指责她天天擦拭小匕首是无聊,他不会在她难过的时候送她小点心,也不会再替她揉捏酸痛的脖子,他说他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让她受不了就离远点,甚至会哄骗她喝下本是避子汤的“养身子的药”。

她说琰琰,她已经不记得她多久没有笑过了。她最近一次最快乐的时候是太子离开,她以为她可以舞刀弄枪,可以去怀念以前奔腾的岁月了,她以为她可以快乐了,可是还是没有快乐起来。

她说琰琰,她好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我抱住摇摇欲坠的她,我说你还有我,你还有父亲,你还有曾经在战场上一起战斗的兄弟。

她说琰琰,姐妹之情,父女之情,战友之情,他们于爱情是无关的。而她在嫁入东宫的那一刻,战友之情是再也没有了,父亲责怪她又伤了父女之情,而于我,她没有再说。

她说琰琰,如果她是为了权利,为了金钱,为了一些抱负嫁给的太子,她都不会如此难过。可是她图的是爱情,爱情没有了,她甚至找不到居住在东宫的意义。她曾想过有个孩子会不会好些,可是转念想到太子不会让她生,就更加难过。她说寻常夫妻感情破裂尚可合理,可是她是太子妃,从踏入东宫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说琰琰,如今这样痛苦的日子,终点只会是死亡,她没有任何解脱的办法。太子不会允许,皇帝不会允许,黎民百姓也不会允许。

她说琰琰,所有人都不想让她快乐,可是比起这个更不让她快乐的是,她现在甚至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她快乐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逐渐虚弱下去。

我开始变得焦虑。

我找来了宫里所有的太医,所有京城可以找的到的大夫,他们一个个摇着头,我声色俱厉地指责他们,他们说心疾无药可医。

我找来那个算命的道士,他不忍地看着我,“你知道的,我就是个骗子。”

我去寺庙拜佛,日日诵读佛经,住持只会告诉我不要强求,花开花落自有时。

我亲自熬煮那没什么用的药,强灌在阮阮的嘴里,可是没有任何气色。

我呵斥了所有要我找太子的人,派亲信千里迢迢地找到四处游玩的老将军,老将军泪眼婆娑,却也看不到阮阮眼中生的希望。

只是我如此声势浩大,惊得圣驾都前来问询,传到太子耳里也是必然的。

水患很快就解决了,有流民闹事试图刺杀,我那哥哥正经了一会,一脚又快又稳地踹在了那人的心口上,可是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太子的回来并没有让阮阮有任何的起色,阮阮吊着一口气,求太子能不能让她再回一次以前的家。

她躺在将军府的桂花树下,撵走了所有的人。

我从墙上翻越而过,掏出藏在怀里的用纸包好的糕点,我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只一刹那就变成了一潭死水。

她说琰琰,我再也等不到那个少年了。

她走的那天,京都起了大风,卷落许多桂花。

我很想问她,那天晚上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可是却再也等不到人为我解答了。

此番太子治理有功,有适逢太子妃崩逝,大悲大喜,东宫上下人人自危,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首先为太子搞起了庆功宴,我看到太子长舒一口气,东宫的各人也长舒一口气,京都的众人也长舒一口气,接着骂我是一个只会演戏的贱人。

老将军再次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除此之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水患一事,我那个哥哥突然开了窍,他同我说不下基层不知道民众疾苦,从此刻苦勤奋起来。

自太子越发信服那个老道,把他迎为了座上宾。

凭着老道,几次三番的难题迎刃而解。

太子也算是彻彻底底稳坐了太子位。

安和四十三年,老皇帝驾崩,太子终于坐上了皇位。

他封老道为天师,专门为他在京城建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天师府。专门在皇宫里建了药堂,找了许多道士开始神神叨叨地炼药。

他封我为贵妃,暂时执掌封印,也搞起了选秀,大批大批的美人往宫里灌。余婉儿被封了妃,依旧被冷落着。再次见到她,她守着她的孩子,脸上的戾气不再,变得恬淡,她对我说,原来我们都是可怜人。

荣期没有被封位太子,皇帝最终成为了他当初最厌恶的样子,也开始搞皇子制衡那一套。

宫里的美人最受宠的那个名叫皖皖,依稀有着阮阮的样子。模样肖八分,性情却一丝不像。

性情有点像当初的余婉儿,假温柔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出还是装的。

在选秀见到她的时候,我便嗤之以鼻。

可是皇上喜欢。

毕竟家族都是聪慧的,哥哥自然也不差,老尚书是非太子党的,皇帝上任很快找了由头让他自己收拾东西离任了。哥哥成为了燕国最年轻的工部尚书。

皇帝上任后,大刀阔斧地切掉了当初对他颇有成见的人。我想当初不帮京兆尹可能更多还是他本人记仇,并不是怕事。

这也切掉了不少忠臣。

剩下的太子党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擅长溜须拍马,另一派就是李老头这种,真正是有些抱负在身上的。

或许是从小到大被先皇责备惯了,皇帝似乎更喜欢听一些好听的话。

后宫也是,他更喜欢那些会甜言蜜语的进贡小美人,而不是那些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我曾劝说皇帝不要冷了老臣的心,一把年纪把女儿送进来,多多少少看在人家庭的面子上顾及一下。

他觉得我多管闲事,他说他是皇帝,如果连自己喜欢什么都要被限制,那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做皇帝确实不是为了有意思。

先皇一辈子压着皇帝,一辈子委屈他,一辈子训斥他,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或许皇帝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可是如今他对荣期也是如此,还好我不似太后一般忍辱负重。因着如此,荣期总归是更依恋我一些。

皇帝开始沉迷炼制丹药,他说每次吃了那些药,总感觉回到了当初英气勃发的时候。

我说是要三分毒,何况皇上依旧年轻。

他说琰琰,你永远都不会说话,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尝试多次永远都爱不上我的原因。

我细细想来,每次他试图和我亲近,我总是能说出一些不知情趣的话来扫兴。

比如他说,琰琰,今晚月色真美。

我会说,太子,这月亮上好像有一块黑斑。

这大概就是我不得宠的原因。

这也就是朝堂上另一派系更喜欢我的原因。

我虽不得宠,确实名义上皇帝最亲近的人,在他耽于声色犬马时,批不完的奏折他也会交给我。

这种平衡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朝堂上最擅长溜须拍马的那一批,也是最喜金银名利的那一批。赈灾款,抚恤金能扣则扣,不少当地官员甚至要自掏腰包才能安抚有些躁动的民心,而那些伤病退役的将士们也有所心寒。

我试图找几个亲近的朝臣弹劾这些奸臣,皇上简单处理了几个之后便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他说琰琰,李老头那类人的确是功臣,但是他们也会居功自傲,不养一批人来压制他们有些高高在上的骄傲,迟早会得寸进尺。

我说帝王制衡也不该是奸臣和忠臣的制衡。

这话我是在皇帝在内阁和大臣们开会的时候说的。

皇上觉得我伤了他的面子。

他说琰琰,燕国没有哪个贵妃有你这样的权力,历来后宫都不许参政,他是看着我颇有些才学才特例让我参加这些小会,可是我却有些不识抬举了。

他说琰琰,你若是如此喜欢参议朝政,当初就不该跪在先帝面前求着嫁给我,女学的状元过得好的现在也是大学士了。

他似乎觉得在众人面前让我颜面扫地很有意思,便多说了几句。我有些记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记得那时的我泪如雨下。

坏消息是我被禁足了。

好消息是民众好像没有那么厌恶我了。

奸臣们觉得皇帝在给他们撑腰,于是他们的手越伸越长,已经探到了军饷身上。

边关将士吃不饱穿不暖,甚至需要自己开荒种田才能勉强维持温饱,自然没有什么斗志。

七王爷便在除夕宴上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自小我便知道他是个耿直的,可是本就多疑的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耿直,更不要说是他的耿直了。

皇帝说你不是在边关种地种得挺好么,听说还带动了两国边关贸易?这么有能力的人军饷还解决不了?

“边关将士是用来打仗保家卫国的,不是为了种田养老的!”

“打仗?打什么仗?你亲妹妹送过去之后,不是早就不再打仗了么?”

“我妹妹那是燕国的大功臣!不是你现在用来强词夺理的对象!当初直接开战并不是真的打不过!她为了百姓嫁过去,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仔细想来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变,大概只有他一直没变,所以才会说出这番不带尊称的僭越的话。

皇帝以他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把他关了起来,本意只是小惩大诫。

谁知道百姓爱戴他,竟又写了万民书贴在城墙上,半是胁迫着皇帝放了他。

军饷也补上了,贪官也惩治了,看起来一切都变得更好了。

我又开始变得焦虑。

皇上本就是个多疑又小心眼的人。从小到大最讨厌先皇拿他和别人比,如今百姓为七王爷写了万民书,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记忆中来自先皇的嘲讽在他耳边日夜回响,他终于决定惩治他。

他找来了天师给七王爷算命,天师只说些好话,并且再三推演保证七王爷永无帝王命,但若是强行破其命格,会有损国之命脉。

皇帝又何尝不懂,如今兵场上并无太多可用之人,兵部的李老头他早已疏远,连带着整个兵部他都不待见。如今还在岗位上的将军,不是阮阮父亲那些老部将就是七皇子那边的人,这些人对他也并不是全心依附,因为军饷之事又失了心。

可是皇帝还是气不过。

我试图劝说皇帝不要拿军队来惩治七王爷,但陈年旧事浮现在皇帝眼前,他甚至又开始怀疑我与七王爷的过往,我也不再乱说。

只是私下着一些近臣持续关注。

只可惜我的暗卫跑不过皇家的暗卫。

先是京都传着七王爷将取皇帝而代之的民谣,再是有道士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真龙在西北,再就是西北的某绣楼出现了五爪黄龙的绣样。

经过皇帝的“明察秋毫”,民谣的发起者,假道士的幕后人,绣楼的老板,都变成了七王爷的人。

最终击伤七王爷的,还是很俗套的东西,皇袍。

七王爷被发现私藏龙袍,禁卫军派出分队试图擒拿。可是军队里那些人最是讲义气的,自然不可能同意他们带走七王爷。

这便起了冲突。

最终七王爷以造反的罪名入狱。

我怎么忘了皇帝治国齐家安天下不行,但最擅长操控民心。

我怎么能忘了呢?

与阮阮的假情假意,把我推做破坏太子夫妇感情的靶子,让余婉儿顺利入府,哪一个不是她亲手做的。

皇帝不允许我去看七王爷,但我早已不是他能随便约束住的后宫嫔妃了。

当我通过各路近臣和暗卫成功作为配送最后一餐的狱卒来到大狱时,我看到了风光不再的七王爷。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不回我让他远离朝堂退居封地的信,为什么控制不住脾气在宴会上顶撞皇上,为什么不早些成亲留个念想给自己做事也会更踏实些。

他说琰琰,战场那是他的家,是他死生都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人怎么能离开家呢?

他说琰琰,若不刺皇上一下,怕是一辈子也等不到正常分量的军饷。如此,皇上就会将军饷的事放在心上,有着万民和朝臣做见证,他们永远都不会吃不上饭了。

“琰琰,我舍不得你啊,我又怎么可能去爱别人呢?”

他一口口吃着拌了毒药的最后一顿饭,尝出了我的手艺。

他说琰琰做饭一直都这么好吃,真的是便宜他的那个哥哥了。

我咬着袖子泣不成声。

他说琰琰你别哭,生死自有定数,在死之前能吃到我做的饭,他心满意足了。

“琰琰,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用手擦着他嘴角流出的血,拼命地点头。

他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即使你是骗我的,我也很开心。只是这辈子没能陪你走过一段路,是真的很遗憾。”

他没了呼吸,我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即使重来一次,阮阮还是会离开我,七王爷还是会死。我汲汲经营了这么多年,为何我还是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

为什么当初要害怕被发现,不多派几个刺客在京郊直接把太子杀死。为什么不在床笫之间掏出枕头下的匕首直接了解了他。为什么要让那些道士做什么慢性毒药而不是一次性直接把他弄死。

我是那个知道一切的人啊。

是我的犹豫,我的自私害了阮阮和七王爷。

我才是那个罪人。

我的暗卫堵住我的嘴,连夜把我扛回了寝殿。

第二日,七皇子自尽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燕。

表面上来说一切有理有依,实际上我再清楚不过其中的污垢了。

皇帝特地来看我情绪是否有异。

民众说的没错,我确实擅长演戏。白日不动声色,只有在夜里才会哭泣。

但是蛛丝马迹始终是有的。

我能应付得了皇帝,就没有精力应付那些近臣了。

李老头是第一个,在我第三次在纸上写出错字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却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与我的父亲写了信。

七王爷虽然死的看起来“清清楚楚”,但是终究有些民众还是有所不服。

而林丞相回京重任内阁大学士算是京都百姓眼中的好消息。

我曾经问过父亲,如果皇帝无所作为,那么保皇党依旧会保护无能的皇帝么?

父亲告诉我,只有皇帝在犯下重大罪孽的时候,他们才不再保护皇帝。

在他知晓我的想法远离京都后的这么多年,他终于愿意回来了。

李老头暗示我要振作起来,不然前期那么多准备就白费了。

确实,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因着父亲的回朝,京都躁动的民心得到了抚慰。皇帝十分开心,便抛弃了他的皖皖来到了我的宫里。

别说床笫之事,我看到他就恶心。

“皇上今儿不找皖皖了?”

皇上表情僵了僵,看得出花了些力气来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今天朕是来陪你的,提旁人做什么?”说着把他的狗爪子搭在我的肩上。

我不着痕迹地避了避,“说起来这皖皖与姐姐可真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皇上果然是痴情的人,连喜欢的人样子都是一样的。”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我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说道,“皇上宠爱妃子,却也要注意身体。那皖皖无论如何也是个替代品,皇上日日夜夜沉迷在那里,于国不利啊。”

他撕掉了我桌子上的三国志,狠狠地掷在地上,“你可真的是朕的好贵妃,如此关心朕的国事。”

说完便拂袖而去。

好笑,杀死她的凶手明明是你。

送走了这位瘟神,太医院的人就来了。

皖皖做祸国妖妃果然有一套,这青楼出来的女子总是有些过人的技能,哄得皇帝加大了服食丹药的剂量,皇帝夜夜笙歌,倒是比弱冠之时更加龙精虎跃。

“娘娘!皇上如今的身体已是亏空很多,长此以往这样下去,恐会伤其根本!娘娘,还请多多规劝皇上啊!”

我用手绢掩住了脸,说话也带了些哭腔,另一只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每次都是这样说两句就起走了,本宫也实在无能为力啊,只能恳请各位多多照顾皇上的龙体了,大恩不言谢,若是各位大人有好的法子,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太医摇摇头下去了。

我将此事通知了父亲,父亲得了消息,带着众多大臣跪在大殿外请求皇帝惩治妖妃。

皇上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将火撒在父亲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身上。

他摔了我亲自做好端去的莲子羹,转身进了屏风后面。

我隐隐看到屏风后一个身段婀娜的小太监向我的方向瞅了一瞅。

皇上竟已经宠爱她到如此地步。

服侍的太监宫女吓得跪了一地。

我将小碗的碎片拾了起来,在脸上画出一小道血印,接着扯歪了发髻,留着眼泪仓皇地从正门疾跑而出。

第二天皇帝因为妖妃对前来规劝的贵妃大打出手的事情便向燕子一样飞到了寻常百姓家。

京中众人不免感叹,上位者果然是冷酷至极,连心心念念爱慕自己多年的贵妃都可以如此对待。

皇上自是听不到这些的。

他沉溺于声色犬马,早就对民生不管不顾。皖皖惯会说些讨人喜欢的话,在她嘴里,皇帝便是拯救百姓苍生的大英雄,是个百姓爱戴,百官敬仰的好皇帝。

朝臣明显也是被这个消息吓到了,跪着的人少了一大批,时间长了竟也是一个不剩。

好在荣期真的是个好孩子。

其实孩子不过六七岁,确实熟读四书五经,连帝王之术都颇为精通,只是于武术兵法确是一窍不通,不过来日方长,这不耽误他成为人人夸赞的聪敏孩子。

便有朝臣提了立太子的念头。

该臣子把荣期说的口若悬河,把荣期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却没有看到皇上越来越黑的脸。

皇上怎么会允许任何人威胁他的皇位呢?

所以回来又是对荣期破口大骂。

再也没有人敢提立太子之事了。

永庆五年,皇帝在皖嫔的床上吐血了。

皖嫔是犯了大罪,我下令将她拘了起来。

她肩上有很好看的蝴蝶刺青,我想起阮阮的肩上也有一只蝴蝶,只不过是胎记,比不得这蝴蝶精致,却胜在自由灵动。

我把带着这块刺青的皮肤装在匣子里,在缠绵病榻的皇帝面前打开。

夏天果然是有些炎热,这块皮肤已经有些卷曲腐败,散发着恶臭,难以想象出自于一位自带异香的美人身上。

“你这个毒妇!你把我的皖皖还给我!”他抻着脖子向我吼叫。

“你好好清醒清醒!”我甩了他一巴掌,他瞪着眼瞅我,伸出了手作势打我,落在我的脸颊上倒像极了抚摸。

“这妖妃害你不浅,掏空你的身子,哄你服食丹药,日日与你缠绵。皇上现在才入不惑之年,身体却亏空得像一个即将驾鹤仙去的老头子,我杀了她又怎么了!不仅我想杀了她,这上上下下的朝臣,天下的黎民百姓,又哪个不想杀了她?”

“是啊,皇上心中还能有朝臣百姓么?巴蜀闹蝗灾,北海流寇作乱,江东倭寇入侵,这些京都百姓都知道的大事,皇上可曾关心过?”

“倭寇入侵打砸抢烧,民不聊生,知府焦头烂额,拖家带口地四处施粥的时候,皇上你在干什么?你躺在你那美人的床上!巴蜀蝗灾啃食庄稼,当地已是入不敷出,皇上你又在干什么?你还要责怪巴蜀地区供奉不足!北海流寇作乱,志远将军临危受命前去镇压,将军夫人难产身亡,将军未见到夫人最后一面,皇上还在干什么?在青楼吟诗听曲不亦乐乎!”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我,“这...这些...这些事情,朕...朕为何从未听说过...”

我嗤笑一声。

他试图直起身子,可惜双臂无力,最终还是瘫倒在了床上,手却死死地拽着我的袖子“是你...是你!我...我当初怎么娶了你...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我轻轻松松就把皇上推了出去。

“皇上病重,双手早已拿不起朱砂笔,臣妾身强体壮,虽是不才,却也勉为代劳。”

皇帝似乎还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确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温柔地替皇上盖好被子,一如曾经在东宫的样子,“皇上该休息了。”

殿外阳光明媚,远处几个年岁颇小的宫女在嬉戏打闹,一如二八年华的我和阮阮。

我沉浸在曾经的回忆里,可是她们看到我惊慌失措,慌忙下跪。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三十有余了。

身旁出现了一个宫女,即使是素淡的粗布料子也难掩她的婀娜,她向我俯首,发丝间的香气扑了我满脸,抬首确是一张宫里从未出现的陌生脸庞。

“可还适应得习惯?”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她闪躲了一下,“奴婢已经习惯了。”

“伤没好就再休息几天吧,好了再去我宫里找我。”

我抬起她的下巴,这张脸丝毫不见从前的模样,那老道算命不行,换脸倒是手艺精湛。

“退下吧。”

皇帝不再上朝,一本本的奏折送到他的寝殿,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处理朝政。时不时询问两句,自然是得不到答复的,他气得说不出话。

他睡梦不清的时候也会念叨着一些没有头绪的话,我也听不清他在念叨的人是阮阮还是皖皖,或许也念过琰琰,但是我猜估计是在骂我。

年年又年年,荣期也慢慢长大了,他或许是随了他外公,于治国之事上有方,于习武之事确实提不起半点兴趣。

皇上终于立他为太子,只是盖玉玺的时候他依旧神志不清。

太子也开始理政,只不过身后会挂一个帘子。

他还是被我拿药吊着。

我干脆睡在了他的殿里,世人皆称颂贵妃深情,皇上重病,贵妃却要衣不解带贴身照料。

我把探子写的信一字一句地念给他,看他生气,看他攥起拳头猫挠似的敲着床铺,看他无关扭曲却憋不出一句话。

即使是如此,他也会按时喝药,他比我想象中还要怕死。

自从和亲之后,西北的战事确实不再严峻,燕国敞开了国门,匈奴和大燕的贸易往来越来越好。

我倒是没曾想过那平平无奇的公主竟能收住大汗的野心。

只可惜江东倭寇依旧作乱,而燕国虽良才辈出,却再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同七王爷一样镇得住一方河山的将军。

太子其实应当历练一下子。

我在朝堂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没有反驳,一如他以前听话的模样。

他眉眼低顺,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帘子后的我深深福了个礼,朝堂寂静无声。

是夜,李老头于殿前说是又是和我相议。

我煞有其事地迎他到偏殿,他确是笑眯眯地说只是想和我叙叙旧。

桌上摆着我爱吃的青梅,李老头抬手让宫女温一壶酒来,我笑着调侃他我们这也算是效仿先人,青梅煮酒论英雄了?他忙说不敢不敢。

“不过说起青梅煮酒,老臣倒是想问问娘娘,娘娘觉得真正的英雄当属哪位?”

我问他有何见解。

他捋了捋胡子,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老臣最敬佩荀彧大人,一生只为匡扶汉室,死而后已。”

我说为何不是那刘皇叔呢?他才是续了正统的人。

“刘备确实也算做英雄,可惜他匡扶的汉室终究有着私心,最后倒是自己做了皇帝。而是否正统,也不过是他自己说了算,拐了好几拐的皇室血脉,又怎能称得上正统?”

我看着他幽深的双眼,复又提起笑容。

“李尚书,你我皆清楚,本宫不是武则天,皇上也没有李治的才学,荣期也并非中宗睿宗那般平庸。李尚书可是多虑了?”

李老头依旧是那副样子,“即使是平庸,那中宗睿宗也是皇室血统。武氏虽有惊人才学和铁血手腕,可惜作为一个母亲,能手刃亲子,也终究是不合格的。”

我突然有些厌恶他这张堆满了笑纹的脸,“那尚书以为,身为皇子之母,如何才是合格呢?”

“宋朝太后刘娥,有武氏之徳却无武氏之恶,即使非亲生皇儿,亦如亲母。纵使朝臣上书劝其称帝,也依旧护了大宋国本...”

我把酒杯狠狠地掷在地上,“你是说我这个亲妈还不如别人的后妈,是么?”

李老头不做言语。

“你放肆!”我推翻了桌子。

他依旧是那副死样子。

我看着他苍老的脸,有些猥琐讨好的笑纹却挡不住他眼里坚定的倔强。

我想起他第一次在东宫见到我的样子,他气势汹汹地从密道里走出来,迎面碰上听着肚子的我,他盯着我的肚子眸色深深,却没有多做言语。

第二次是我抱着荣期,还是在曾经的地点,他看着襁褓中的男婴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然后他就和我一起谋划了很多或许别人看起来伤天害理,以上犯下的事情。

我那时候以为他是向着我的。

我阖了阖双眼,终是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我就以太子身体不适令派了一个新上任的状元郎前去江东。

尚书大人也在当晚收到了我以情绪激动心怀歉意亲手制作的食盒,只是里面空无一物。

世上再无李尚书。

皇上终究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他在高热中神志不清地喊着谁的名字,我这次确定他唤的是阮阮。

他也会后悔么?

我也会后悔么?

我看着殿里忙忙碌碌的太医和宫女太监,一个个焦急的样子仿佛他们的主子是皇帝而不是我。

我看着跪在殿外哭哭啼啼的宫嫔,平时热衷于吃喝玩乐的混混们如今哀伤的样子仿佛她们要失去了世间挚爱。

我看着在殿外神色不明的荣期,我眼里一点点长大的孩子何时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之相,而我却是不知。

我摸了摸我的脸,早已是满面潮湿。

我看着跪坐一片的宫嫔,原来大家都是在哭自己。

皇帝驾崩了。

他终于驾崩了。

他死前备受我的折磨,此刻也终于是阖了眼。

我麻木地走完了流程,等神志清醒过来时,我已经是大燕的太后了。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荣期,哦,新的皇帝,我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我明明已经大仇得报,亲手害死了上辈子伤我挚友,杀我亲夫,屠我全族的仇人,我应该高兴啊。

我哈哈大笑起来,新皇帝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却也不多言语。

我到底还是失去了那个骑马带着我狂奔的阮阮,失去了新婚夜对着我面无表情的脸依旧能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七王爷,失去了那个笑眯眯问我“我们琰琰今天可是读了什么书”的父亲,也失去了那个在我怀里开怀大笑的荣期。

父亲知道了我干的那些事,他又走了。

我看着面前进退有度的新皇,却也生了退心。

我屏退众人,一个人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开满了阮阮最爱的鸢尾花,竹林里嵌着七王爷最爱吃的竹笋,园子里的小池子和丞相府的那一潭一样清澈,远处不知道哪个妃子追着孩子跑,就像我当初追着荣期跑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确实什么都变了。

我踱回了属于太后的殿里,躺在美人靠上,望着高耸的廊檐,沉沉地睡了过去。

连同着我的那些野心,也连同那些回忆。

远处的天空弥散着红的浓艳的火烧云。

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吧。

正文完结。

番外会持续更新。

番外篇:

番外篇所有故事(除前尘篇)均与主线无关,请不要带入正文逻辑,正文是无cp。

就当成是平行时空吧~

正文番外篇:前尘(与正文有关,大刀又憋屈,介意勿入)

“太子殿下真是丰神俊逸..."

“就是就是,听说还很深情,三年都没有纳过妾...”

“但是太子妃肚子也太不争气了...皇嗣多么重要啊。我看这纳侧妃是早晚的事,皇家哪受的了这个?我听爹爹说,三皇子那边好像都要有好消息了...”

“可是生孩子又能怎么样?这皇家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若是有,那一定是皇帝短命..."

”嘿嘿嘿,婉儿,你怎的一直盯着殿下啊哈哈哈哈...“

”就你喜欢贫嘴,别说你不喜欢,那也太虚伪了...“

后面许多大臣的闺秀们不知道在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些什么,吵得我脑子生疼,尤其是在我还有烦心事的情况下。

安和三十五年春,男子科举殿试和女学殿试在同一天完成了最后一项考核。当晚的大宴上,老皇帝笑眯眯地问身为女学殿试状元的我有没有什么不触犯律法的愿望。

“臣女别无所愿,惟愿皇上赐臣女一个承诺。”

高台上的老皇帝一脸不解,“是什么样子的承诺呢?”

“臣女现在不能说...”

大殿里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我潜意识里认为与我有关。

老皇帝皱了皱眉,“罢了,朕允你便是。”说完疲惫地挥了挥手。

又是歌舞升平的一夜。

也是我无缘睡梦的一夜。

一切的一切,都怪今日上午,我非要跑到父亲的书房乱晃。

父亲早已习惯我与旁的闺秀不同的样子,因着我是女学第一,心里颇为自豪的他也便纵着我在他的书房翻来翻去。

不久堂前就传来有人拜见的消息,父亲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书房便只剩我一个人。

父亲的书房着实有很多书,我估摸着有些估计他也没看过,就比如我当时手里拿的那本《山河图志》,封面镶着金丝,一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谁送的礼物。

毕竟父亲最不喜欢这种游记类的东西,和他亲近的人都知道。

我打开书页平整的图纸,捻着糕点边吃边看。

翻着翻着就从书页里掉下一封信。

是山南知府写给他的。

我知道这个山南知府,曾经是父亲的门客,后来在仕途上小有成就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加入了三皇子的阵营。因着父亲实在不愿参与皇子夺嫡,便渐渐与他疏远了。

可如今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傅函吾兄,见字如面。此乃三皇子口谕,吾今日告知与兄。钟岩郡王恐为太子心腹,其下有良兵,未知其深浅,然,殿下以为天下兵权,一在镇国公,二在郡王,其余皆可无所畏。若此消息确实,则于殿下无益,于江山无益...”

门外响起父亲的脚步声,我匆忙间将信塞了回去,将图志放好。

原来父亲是催促我早些收拾,准备参加晚宴。

我其实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想法,我与兄长虽然在他的要求下学习治国之道,但是却从未与他讨论朝堂政事、皇子夺嫡,之隐隐约约感觉到父亲对于党派之争无甚兴趣,宁可断了交情,也要远离漩涡中心。

所以我一直认为他是无心党派之争的。

难道父亲只是明面上如此,背地里也有心里的盘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导致我晚宴根本全程游离于闺秀话题之外。

我深知皇子夺嫡的可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确实千家万户的血流成河。

每个人在这场战争中都是赌徒,赢了得到权力,输了失去生命。

我私心是不想父亲参与此事,况且我有所耳闻,那三皇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在皇帝问我的时候,我匆匆给出了那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只盼着回家后与父亲好好谈谈,万一真有此意,即使失败了,能保住全家性命也是好的。

只是一直到深夜,父亲都在应付那些前来道喜之人...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之时,突然听到窗户那里传来动静,很轻微,就像是半夜出来觅食的老鼠那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我。

“你这么好的身手,不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全用在翻丞相府的墙头上了。”我有气无力地坐起来,盯着面前穿着夜行衣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一猜你就没睡着,今天我在大殿上看着你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七皇子,您要是大半夜睡不着,拿本书看,一会您就睡着了,跑我这来逗什么闷子。”

对,来人就是七皇子,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没事就喜欢在院子里耍枪弄棍,再不就是翻我家的墙头,如果不是晕血,估计也能像镇国公那样建功立业吧。

“不的,你不说我就不走,反正等明天早上要是被谁碰到了,我就干脆说我与你暗通款曲暗度陈仓,反正大不了把你给娶了,也算是成全你对我爱而不得的一番情意...”

“滚!”我把枕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

他见我满脸怒容,终于不再嬉皮笑脸,表情严肃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念及他也是皇室中人,我不敢把父亲的事全部说与他听,只说我一个很重要的人和我政见不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大概也在我的话语里猜出一二,“我听说父皇刚登基时,一个状元也是这般求了父皇的承诺,问是什么也不说,最后才发现,他的妻子是前朝遗孤。父皇雷霆震怒,当即要杀了那位女子。那状元最后用了那个承诺,最终父皇还是饶了那女子一命。”

“那后来呢?那可是前朝遗孤?皇帝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承诺就放过一个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人呢?”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父皇最后赐了那女子断子绝孙汤,并将他们夫妇关押在冷宫里。那冷宫是关不得宠妃嫔的地方,除了守卫是最好的,剩下什么都是最差的。那女子喝了断子绝孙汤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孩子没了,又被关在冷宫里,吃不饱穿不暖,精神很快就不行了,没几年就离开了人世。最后那状元也疯了,天天念叨着自己不应该贪图功名,最后撞死在墙上了。”

“这事这么大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对外都说父皇放他们夫妇归隐山林,百姓称颂。结果半路上被暗卫抓回来,这死了疯了的事也是宫里个别人才知道,当年很多知道这事的人,都死了。父皇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不利于他声明的事情传出去。”

我将信将疑,心底却逐渐泛冷,原来皇帝的承诺也是无用的么?

接着在我面前的七皇子又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还有一个办法,能免死罪,也能免活罪。”

“什么办法!”我握住了他的手。

“你猜什么人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不会被诛九族?”

“什么人?”

“皇子啊,那诛九族不就把皇室上下杀的干干净净了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的笑容逐渐诡异,我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堵住他的嘴。

“嫁给我啊,嫁给我谁也不会...”

堵住他的嘴是对的。

他玩世不恭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他握住堵在他嘴上的我的手,一脸真诚地说,“琰琰,我说真的,如果真到那么一天,你嫁给我,绝对可以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你放心,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如果你想做就去做,我永远会在后面接着你。”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眼神里的真诚滚烫,让我下意识地想回避。

我偷偷抽出自己的手,”你就吹吧,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皇子而已,若真是触犯皇上底线的事,你是皇子也是没用的。“

七皇子叹了一口气,”我说能行就能行,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行啦,你赶紧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我把被子蒙在头上,挡住了所有他投向我的目光。

我能感觉到他没有走,我还能感觉到他就在我的床边,在睡意渐涌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他的离开。

终究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我就和父亲严肃地谈了这件事。

果然是被算计了。

今天朝堂上就有人弹劾郡王私铸兵器恐有不臣之心,父亲这个保皇派果然帮了几句腔,皇帝便派父亲详细调查此事。下朝时三皇子党一反常态地邀请父亲做客,父亲左避右避最终还是被他们跟了一路。估计不出几日便会出一些奇怪的传言了。

我气得不行,让父亲拿着”证据“去皇帝面前揭发。

父亲摇了摇头,他说林家的势力没法与三皇子党比,即使揭发此事,最后惩戒的不过是山南知府,这些皇子们断臂求生是有一套的。若是因此得罪了三皇子,林家以后多多少少都会吃些苦头。若是日后当真是三皇子登基,等待林家的恐怕就是抄家了。

我说父亲,实在不行我们辞官吧,我们一家人只要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

父亲却说若是此时离开,三皇子便会知陷害一事暴露,为了万无一失,不一定就会放我们走,我们在明处,上上下下那么多眼睛盯着,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如果都在暗处,以三皇子的那些暗卫的水平,找到我们简直是轻而易举,最后随便一场意外就能打发了我们。

我哭着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父亲摇摇头,叫我相信他,他总会有办法的,如今三皇子还不知道我们发现了他的阴谋,我们心有防备,而他却一无所知,反而于我们有利。

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好在我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父亲最后查明那郡王是因为国库不充足才自己找了劳工做的兵器,皇帝假模假式地训斥了他延误军情,反手就补齐了钱。

三皇子没说什么,太子也没说什么。

虽然我还是心有担忧,但这件事到底还是这么过去了。

现在京中盛传的也不再是什么党派倾轧,而是余婉儿和太子的事。

坊间传言,余婉儿在京外的小湖游船的时候,不小心跌到湖里了,而同时在赏景的太子发现不对后立马英雄救美,将余婉儿捞了出来。

只可惜美人穿的一身白,被湖水打湿后让英雄看得那是一干二净。

这余婉儿在家装模做样地寻死觅活,太子装模做样地”为女子声誉被迫“把她纳了进来。

余婉儿这就成了太子府的侧妃。

我觉得阮阮遇上渣男了,阮阮只说是机缘巧合,她说琰琰,”不是每个人都会想你想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也清楚,连臣子都是如此,太子没道理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而这余婉儿,却也是机缘巧合被纳入府的,太子本意并非如此,他仍旧是爱我的,仅仅这一点,就足够了。“

恋爱脑果然是可悲的,尤其是阮阮还以一副”你没有爱情你不懂“的表情看着我的时候,我想说的话最终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时间就匆匆过去了三年。

随着镇国公兵权的交接,阮阮能带来的利益越来越少,而余婉儿父亲的势力却是越来越强大。自阮阮意外掉了孩子之后,太子便越来越不愿踏足她的宫室。

外面都传言太子妃善妒,总是喜欢陷害侧妃,余婉儿出身书香世家,而阮阮是将门虎女,无论能力还是家境都压余婉儿一头,见着太子宠幸余婉儿,便生了妒忌之心,平日里便习惯折辱于她。好在太子明辨是非,余婉儿的处境才不会太难过。

多可笑呀。

我为阮阮不值,每当谈及此时,她总是呆呆地看向窗外,“他说忍过这段时日就好了,他相信我不会做出那等事,我也会信他”。

我说那喂你避子汤是怎么回事。

阮阮低垂着眼,“他说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现在还需要收一收余家的心,他...”

我气得直骂她,我说你就是一个傻子,被他骗了还要替他数钱。

她也哭了,她拂掉了桌子上所有的茶具,死死地抓着我说,“那你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你有什么办法帮我挽回么!我是太子妃,根本不可能离开这个牢笼,这宫里我根本就是无所依仗,除了相信他我还有别的办法么!我的父亲早已年迈,哪能受得了这般刺激,难道我还要一个身体不好的老爷子求到皇上那里为我做主么!我倒是想好好活着,这宫里!这宫外!这恶心的男人女人!这外面的众口铄金!哪一个又愿意放过我!琰琰我不像你!你有尚值壮年的父兄!你有百姓之间的口口称赞!你有女学那么多闺秀做朋友!而我呢?我现在又有什么?如今这般,换做是你,除了欺骗自己,我还有别的法子么?”

“你还有我啊...”我泣不成声。

“你,呵呵...”她笑的很大声,“你能做什么?你都快自身难保了吧。再说,你一个女孩子,一在朝堂无名无望,二于战场无所建树。你有什么?名声?样貌?才气?你看看你现在除了你的父兄,还有什么是实实在在属于你自己的?你能帮我什么!我是太子妃!不是谁家被厌弃的主母!你根本保护不了我,那就不要管我想什么,做什么!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我又何尝不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可是你又怎么能知道,你当下走的那一步,不是未来步步错的第一步么?”她说罢便把我赶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和阮阮为何会到如今这般田地,我怨恨她不思进取,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句都没错。

我也突然可悲地发现,身为一个这样朝代的女子,除了父兄,夫君,我好像真的一无所有。样貌、才气、名誉...在这个时代,不过是在婚姻买卖里放在天平上的秤砣,它除了衡量我作为主母的价值之外,别无用处。

只有权利、财富是实打实的硬腰板,而在这样一个时代,这些东西注定是与女子无缘的。世间没有几个武则天,即使是那样有着丰功伟绩的女君,在百官的笔下也不过是一个无母德无妻贤失败女人。

多可悲啊。

更可悲的是,即使意识到了可悲,我却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只能做一个淹没在时代洪流下的可怜女人。

我年纪不小了,母亲也开始着急了,只可惜这世上男子多半难以忍受妻子无论家世背景学识样貌都远远高过自己,所以谈的亲事多半都以失败告终。

京都便有传言说除了太子,天下男儿估计都是压不住我的。

我倒是无所谓,这世上并没有让我心动的男子,我宁愿孤独终老。

传言传出去没几天,林府门口便来了满面笑容的太监。

说是七皇子亲自求了亲事,皇帝亲自赐婚,做主让我嫁给他。

这我一下子就炸毛了。

但是皇命不可违,我最终还是被送进了王府里。

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我满脸怒容地瞪着七皇子。

看到这样的我,身着喜袍的七皇子满脸欢喜逐渐冷却,他把我推倒在床上,随即吹灭了龙凤喜烛。我紧紧闭着眼睛,想着之前嬷嬷教过的那些羞羞的东西,脸颊不由自主开始泛红。

但是黑夜中的他看不到我的局促,却只看到了我的抗拒。他叹了口气,开始解我的衣服。

我的脸颊滚烫,四肢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除了死死捏着衣角,什么都做不到。

男人的力气到底还是大,何况是一个常年习武的男人,他飞快地脱掉了我繁重的礼服,只剩下白色的中衣。

在我准备英勇献身的时候,他把被子盖在了我的头上,”睡吧!你不会以为我想干什么吧?你从上到下我哪里没见过,我根本没有兴趣。“

我抱着被子愣愣地看着在我身边躺下的他。

他不耐烦地坐起来,”你就这么支着被,大冬天的往里灌风,你不冷我还冷呢!到底睡不睡?“

我还是呆着。

他突然凑近,”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失望?你不会真的想干点什么吧?如果你真的想,我也可以勉强...“

我突然卧倒,用行动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这屋里的炭烧的好像不是很好,不然被子里怎么也能这么冷。

他也躺下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我清楚地知道他没睡着。

”琰琰...你别怪我...我是前几天听到那个传言才会什么都不和你商量就马上求父皇的...“

”什么传言?“

他把头偏向我,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被子里他的手突然紧紧攥住我的胳膊,他手心滚烫的体温烫的我满脸通红,好在他都看不到。

”他们说...你会嫁给皇兄...只有皇兄才配得上你...“

”那是他们胡说的。“

”琰琰,那不是胡说。京都的传言绝对不是几个八卦的民众编出来玩的,如果你仔细想想,你会发现很多传言都有它的意义。我太了解我这个皇兄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操纵民意。根本不需要太多人,几个茶馆先生,街边几个小孩,酒馆里几个嗓门大的大汉,那都是流言的来源。“

”琰琰,他这样做,京都不再有人敢娶你,谁敢说自己比太子强呢?最后,若你不招赘婿进门,八成会被他算计进东宫,不过早晚的事。所以你不要怪我...那东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在我这里,我至少能保护好你...“

他说了很多,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并不是我印象中那个只会嘻嘻哈哈的没头脑,他只是大智若愚,做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给我看,或许也是给他的兄弟们看。

他蛰伏这么多年,却因为我直接侵犯了太子的利益,说到底还是为了我。

说不感动是假的。

”...若你真的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我愿意...我愿意祝福你,我也不会纠缠,毕竟你知道我根本看不上你..."

说感动也是假的。

第二日理应去皇宫拜见皇上皇后,令我惊呆的不是别的,而是太子身边做的不是阮阮,而是余婉儿。

离了宫四处打听才知道,阮阮前些时日就生了病,念着我成亲在即,吩咐了人都不许告诉我。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早已不复少时英姿勃发的样子,只是形容枯槁地躺在贵妃榻上。

“琰琰,你来了。”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虚弱地抬起手,招呼我过去。

此时此刻,我早已忘记前一段时间的争吵。我噙着眼泪跑到她的塌边,却只敢轻轻地触碰她的手,仿佛稍一用力,那脆弱的五指便会像秋日的落叶那般凋零破碎。

“琰琰啊...对不起...我那时不该那样....”

我拼命摇着头,告诉她没关系,她的意思我都懂。

“琰琰,你说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琰琰你知道么?在春猎那次,皇上为我们赐婚的时候,我是真的从他的眼里看得到爱意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双眼睛里装着更多的,是欲望,是权力,渐渐地,连爱情都没有了...”

“琰琰你知道么?父亲本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说帝王薄情,我这样热烈的灵魂会被那种冷漠一直摧残着直到消亡,那时候我沉浸在爱情里,根本不信,现在我都没脸见他了...”

“琰琰你知道么?在东宫的这几年真的很苦。我从小皮惯了,不习惯宫里那些繁文缛节,但是为了不丢他的脸,我一样一样都学的很好。虽然辛苦,但是只要他开心,我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琰琰,我的第一个孩子是被家生婢子弄掉的,孩子没了的那一刻,我睁开眼睛看着满屋的人,竟是没有一个我可以相信的,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后悔了...”

“琰琰,我当初是真的想和余婉儿好好相处的,我那时觉得她可怜,现在想想,我好像更可怜,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痛苦的了...”

“琰琰,这宫里太冷了,没有我能相信的人,也没有相信我的人;没有我能爱的人,也没有爱我的人;没有我能陪伴的人,也没有人来陪伴我...”

“琰琰,你不要难过...死了...对我才是解脱,你难道不希望我能幸福么?这三年来,我现在觉得是最幸福的...”

不停地有侍女说太子想进来探望,但都被阮阮挡回去了。

最后他不得不破门而入,入目的却是已经永远阖上双眼的阮阮和坐在她身边已经深情恍惚的我。

他疯了一样地把我推开,“你给我醒来,我不许你死!你怎么能先我一步走呢!你不许离开我!信不信我把这个女人杀了陪你,你要是想让她活着,就马上醒过来!”

我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宫里受到惊吓的侍女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太子不再吭声。

我又甩了他一巴掌,他依旧没有吭声。

门口闪进来一个侍卫,把近乎疯狂的我拉到门口。念着我是王妃,好言好语地要把我送走。

临走之前,太子僵硬的背影对着我,我若是那时能看到他的正脸,便会发现那里汹涌的,并不是失去爱人的痛苦,而是更加浓烈的欲望。

可惜我当时并没有看到。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山南知府被弹劾落了马,三皇子党羽大受重创。我本以为和父亲烧毁了那张书信之后便能独善其身,谁知道他们当初竟留有后手。

山南知府为求自保,一下子说出来一堆党羽,其中包括我的父亲。

他们从父亲的书房里搜到的书,内页是由金粉印制的,他们从父亲房里搜到的书画,卷轴里竟有万两银票。

与山南知府所言一一对应。

父亲从来不曾翻阅的那些书,从来不曾把玩的那些书画,竟都是有心之人利用父亲的喜好瞒天过海塞在那里的。

皇帝大为震怒,皇子与丞相勾结,明摆着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即使父亲的朋党一直在求情,林府上下怎么拷打也问不出所以然,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于皇帝而言,威胁到他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

我跪在皇帝面前,求他兑现之前的承诺,饶全家人一条性命,我也不想考虑他复杂的表情后面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情绪,等到恩准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到大牢等着接家人出来。

谁知父亲狠狠打了我。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给了我这八个字,便再度扶着母亲走回牢房里,拒绝再见我。

我将除了父母之外的家人安顿好之后,几次求见父母,他们都不为所动。

皇上说,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林府上下的人都被流放,不得踏入京都半步。

此刻我无比感激当初嫁给了七皇子,至少如今,林家还有我能在京都调查真相。

七皇子总是不放心,他带着我偷偷带了一些人跟着发配部队后边走。

果不其然,人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之忧。

太子自然也是。

细细想来,三皇子没有任何理由会把父亲拉下水,贪污和谋反,没有傻子会给自己选后一条路。

只能是太子。

七皇子带来的人与派来暗杀的人打在一起,由于人数问题,七皇子的人马很快处于下风。而躲在草丛里的七皇子死死捂住我的嘴,防止我发出一点声音。

没有什么奇迹。

第二天林府众人由于山体滑坡坠入悬崖一事便在京都传开了。

七皇子把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自己陪着我。

我手脚冰凉,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觉得是我害了他们。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带他们出去,他们在死牢里至少还是活着的。

或许我在这几日查明真相后,他们都能被放出去,而不是被迫坠入悬崖。

可是如今,确是谁也救不出来了。

真相管什么用呢?皇帝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尤其在死了这么多人之后。

若是真的误判,那死了这么多人,岂不是证明皇帝无能?草菅人命?

没有当权者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林氏夫妇行刑的当天,我裹着麻衣,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

有人在身后蒙住了我的眼睛。

接着我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躺在一个熟悉又华丽的宫殿里,站在我床边的是太子。

他用看着笑话的眼神看着我。

“你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冲我阴森森地笑。

我当即破口大骂,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被冲过来的几个人死死地压住。

我冲他吐唾沫,冲他咆哮,但是他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你猜老七会不会冲到东宫来?”

我被人束缚住,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我以前倒是一直忽略了这个弟弟,可是他竟然敢先我一步把你抢走,还敢带着人跟我的人硬干,你说,我能忍么?”

我试图摇头,可是无济于事。

他看着我扭曲的面容,接着说,

“我其实一直就想娶你,不仅是因为你的家室,还是因为你附带的那些东西,名声、样貌、才情,你是京都的焦点人物,随便吟个诗都能家喻户晓,走到哪里都目光所至,最重要的是,你有那些女子都没有的东西—才华,不是吟诗作对的才华,也不是琴棋书画的才华,而是朝堂之上的才华。”

“如果能纳了你,谁愿意纳余婉儿呢,胸无大志地草包一个,不是在后院里争风吃醋,算计算计掉进湖里让我救她,就是在屋里扎那些个没用的娃娃。除了父亲有些势力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你的那点小心思小手段,遇到真刀真枪,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捂住我嘴的手,“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么对我?”

“得罪?你未免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只不过恰好,我要杀的人都与你有关。”

外面跑来一个侍卫,冲着太子耳语几句。

“你的情郎来接你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我就听到了外面刀剑相向的声音,太子从腰间掏出了把匕首,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划,接着冲我诡异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被人敲晕了。

等我醒来的时,我已经回到了王府,外面冲进来几个侍女,跪在我的窗前说,王妃,七皇子刺杀太子,太子受伤险些丢了命,七皇子现在已被控制了起来。

我两眼一黑,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彻底晕了过去。

刺杀储君,是死罪。

我也得死。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性命垂危”的太子此刻站在大牢前阴森森地盯着我,“你输啦。”

“其实你本来也可以不用死的,不仅你,你的家人,你的父母,还有你的七皇子,都可以不用死...一切的一切,要怪就怪老七吧,如果不是他向父皇要了你,你现在已经是东宫的侧妃了,哦不,应该是正妃了。那林丞相应当是本宫的岳丈,而本宫和老七,依旧会是兄友弟恭。”

“哎,世事无常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明日就要上断头台了...”

我缩在角落里,紧紧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让自己听到那恶心的笑声。

原来都怪我,若是当初嫁给太子的人是我,阮阮也不会让余婉儿欺负成那样;若是当初嫁给太子的人是我,父亲也不会被认为时三皇子从而全家都离开人世;若是当初嫁给太子的人是我,七皇子怕是早就死了心离我远远的时候,自然也能保住性命;若是当初嫁给太子的人是我...那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突然冲出去,从栅栏缝里伸出我的手,死死地扣住太子的脖子,将他困在我的手与栅栏之间,周围的侍卫很快冲上来试图救下太子。

我感觉到腹部一阵冰凉,接着温热的血液从腹部喷涌而出,撒在太子的衣摆上。

我终是失了力气,跌倒在粗糙的草席上。

如果有下次...

那么死的一定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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