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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作者:凤凰卫视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以下为采访摘要

她和团队深入亚洲象栖息地,

近距离记录大象家族的迁移故事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导演 陈熠之

对话 陈熠之

2019年是西双版纳有记录以来最干旱的一年。高度依水而居的亚洲象们,面对气候变化,只得把目光投向远方,探索新的栖息地。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

中国外文局国际传播发展中心解读中国工作室

腾讯可持续社会价值事业部

联合出品

缤纷自然团队制作

8月12日 全球首映

8月27日 凤凰卫视即将上线

对话 陈熠之

陈熠之跟拍的短鼻家族,是西双版纳几个出走大象家族中,选择北上探索的一家。他们从2020年3月离开栖息地野象谷,一路北上、西行、南下,长达17个月的冒险之旅,成就了一场全球追象热潮。这也是中国野生亚洲象有记录以来,距离最长的一次迁移。

田川: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象是在什么地方?

陳熠之:应该是去年8月,接到这个任务,我们可以正式拍摄的时候。在大风垭口,当时因为消防队把象群跟丢了,监测员、飞手都不知道象的具体方位在哪儿,我们就坐着消防员的车跟他们一起上山找象。其实还挺恐怖的,上到山顶的时候感觉很慌,四周都是大雾,能见度不到三五十米。两边都是森林,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森林有多深。一路上去,到了一个地方所有车就都停下了,说象就在前面的林子里,我们就坐在车里等。

田川:你们怎么知道大象就在前面的林子里?

陈熠之:队伍里有过去经常在西双版纳监测象群的专家,他们的经验很丰富,可以通过大象粪便的温度、新鲜程度判断大象距离这里有多远,是刚来,还是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当时是我们的司机先看到大象,他说看到没?我跟摄像师坐在后排,我就问哪儿呢?突然两头母象就从雾里出来了,非常高,它们还夹着两头小象。我说这不就是迁移路上刚出生的两头新象吗,我怎么第一眼就见到它们了。但是为了安全,队伍里的专业人员就喊了一声,大象反应很迅速,两头母象夹着小象一个急转弯就跑回雾里了。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幕后记录

陈熠之:那个画面让我很震撼,我觉得那么高的象如果真冲过来,可能一脚就把车踩瘪了。

田川:大象有多高?

陈熠之:因为是成年的母象了,我觉得应该有三米,然后它们护送的是家族中最金贵的两头小象。

对话 陈熠之

危险与等待,是拍摄野生动物的工作常态。但更重要的是具备和野生动物打交道以及野外生存的专业知识。在出发拍摄前,陈熠之和团队需要花大量时间向科学家了解亚洲象的行为逻辑,并设计多种拍摄方案,以便能高效、安全地抓拍到短鼻家族的行踪。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

田川:跟着象群的过程中,你们距离象群多远?用什么方式去记录呢?

陈熠之: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跟着现场的工作人员,尤其是跟着现场无人机监测团队,他们在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监测团队一般会和象群隔一个山头,保持一到两公里的安全距离,而且能保证无人机准确定位到它们。我们会根据象到达的地方,找一些可以让我们架设地面机位的高点,用长焦拍摄更近的画面,但这是随机的。

有一次我们在天台上拍大象进一个烧烤城。我们在阳台上,肉眼就能看到山坡上的象群在那儿走。但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只有在象跑到离村子很近的地方才有机会看到。反正当时整个指挥部就是跟着这群象,它们挪地儿了,走了一个长途,我们所有人就回宾馆打包东西,开车到下一个点。最终在一个地方驻扎三四天还是一个星期,完全取决于这群象要在这儿待多久。

对话 陈熠之

把亚洲象作为拍摄对象绝对是一场应对未知的挑战。亚洲象是亚洲现存最大的陆生动物,成年亚洲象身高约3米,身长5到6米,体重可达3到5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究竟该如何让观众感受到它的巨大;微型相机怎么架设才不会被大象一脚踩烂;还有如何近距离拍到大象,并保留安全可逃生的空间,以及突如其来的陷车、爆胎等等问题,都是陈熠之在拍摄现场要时刻决断的。

陳熠之:拍摄野生象群的不确定性太高了,我们没法到一线架设机位。像我们之前布置红外相机的时候,布置完等大象来了看到你的相机,它可能会把相机拆了玩、扔,甚至会踩。我们很多红外相机就是这样阵亡的,储存卡都踩到没法恢复的地步。

拍摄野生亚洲象其实是蛮危险的过程,它们的感官非常敏锐。象的脚蹼可以感知地面传导过来的远处的信息,鼻子也很灵敏,可以探测到各种超出人类感知范围的东西。所以它们很容易被它们认为是陌生的东西惊吓到。我们也希望在拍摄中尽量做到既不要打扰它们的生活,又能有机会让观众近距离观察它们是怎么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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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外相机被大象踩坏

对自然要有所敬畏,人和动物需要保持距离

对话 陈熠之

在成为独立纪录片导演之前,陈熠之是电视台的主编。2016年她辞职成立纪录片工作室,专门做野生动物题材的拍摄创作。在看到关于亚洲象北上的新闻后,陈熠之和团队前往云南,先后跨越了云南省四个州市对亚洲象进行跟踪拍摄。

田川:拍摄这部纪录片之前,你希望传递给观众什么信息?

陈熠之:我之前看到很多新闻报道只说大象可爱,我就很着急。我害怕大家看到这个信息点后,如果下次去云南遇到野象,会觉得象是朋友,就冲上去了,这是我很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如何让公众愿意去保护、去关心一个物种,我觉得首先是要让大家了解它们的性格,了解它们的生活和情感。这样你就会跟它建立起情感上的共鸣,才会想去关心它今天或明天是怎么样的。所以我感觉自己其实有一点点使命感,不管是我来拍还是其他人来拍,需要有这样一个片子让大众从更深入的视角,了解这个生物是怎样的,我们应该怎么跟它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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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与象同行》

对话 陈熠之

亚洲象成年后,每天要吃数百斤的食物。它们的精力更是好的出奇,平均每天只需要睡两三个小时,还特别喜欢走夜路。这也迫使负责监测亚洲象的消防员们,必须对它们24小时不间断追踪。

在路上寻觅新家的这一年,短鼻家族免不了要走近人类的生活。2021年5月,它们来到玉溪市峨山县,这是短鼻家族第一次穿越人类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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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与象同行》

陈熠之:它们经过峨山的部分,片子里没有过多展开,因为我们没有获得那么充分的影像素材。但是我们通过现场工作人员了解到,当时这群象派了三波侦查象来勘探如何通过峨山县城。派了第一波过去,回去了,没走,还停在原地,然后又派了两头过去,最后派了三头过去。等最后这三头返回后,这群象才一块儿出发。它们走的其实是峨山县城两个山中间最短的距离。它们认为那是能最迅速穿过县城的路线。所以大象其实是很有组织,很有谋划的物种。

对话 陈熠之

大象旅行观光团的到访,让“人象共处”这一课题,来了一次实地演练。

田川:几头象全都掉进水坑,挣扎翻滚了很久,那个画面是怎么捕捉到的?

陈熠之:画面其实是云南森林消防的队员拍摄到的。当时有四头象在夜里下水,也不知道谁先下去的。因为成年象比较高,在深水里它还可以待住,但小象下到里面可能就爬不出来了。最后这四头象已经在水塘里折腾了一晚上了。

田川:感觉象当时真的很恐慌,在水塘里不停翻滚,而且小象好像奄奄一息了的感觉,为什么不选择人为介入呢?

陈熠之:当时半夜四五点,消防队、林草部门的人听到有小象落水,所有人就都去现场了。其实那时候挖掘机已经安排在四周了,大家就看它们能不能自救。如果不行,可能就要人工干预帮它们把通道挖出来。但是象作为一个集体,尤其是在发生危险的情况下,它们都是高度紧张的,人是不能轻易插手的。它会把你当成威胁,甚至来攻击你。

所以一直到那天早上,母象把小象托出来后,是小象跑到山上通知同伴,把其他象带到了水塘。最后是两头公象下到水塘里,把水塘生生顶开一个缺口,让后面的母象可以爬出来。所以这个过程是象的集体协作,是它们自我逃生的生存意志。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片段

对话 陈熠之

翻山越岭跟拍短鼻家族,对于陈熠之和团队来说,费人,费车,更费摄像机。它们多次布置的红外摄像机,都被大象玩坏了。为了能近距离捕捉画面,且防止摄像机被大象踩烂,它们专门设计定做了防护铁笼。

短鼻家族过元江大桥,陈熠之团队的铁笼相机派上了用场。大象们一路北上,从西双版纳到昆明,城市越来越多,人口越来越密集。越往北走,它们越难找到理想的栖息地。此时如何引导短鼻家族南返回家,并安全通过水势汹涌的元江,是科学家和相关部门的难题,也是陈熠之纪录的重要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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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与象同行》幕后记录

陈熠之:象群能不能过元江大桥,其实大家都没把握。科学家和专家为了让它们过桥,提前一两周就去部署,做了很多预案。他们甚至觉得如果象群不过桥,可能就会滞留在玉溪,那玉溪政府就必须花很多人力物力去保障人、象的安全。另外当时是雨季,河流很急,如果象群要下到河滩过河,那对小象来说,其实很危险。但是大家也去找了一些可能可以过的河滩,以备象群必须过河的时候可以做一些引导。

对话 陈熠之

正值雨季,水势湍急,直接渡河对于有着幼崽的短鼻家族来说,挑战巨大。在多部门配合下,大家尝试通过定点投食、车辆封堵等方式引导象家族过桥。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

陈熠之:我觉得这是我们尝试跟生物、跟自然界沟通的过程。是我们学习如何感知它们的情绪、感知它们生存规律的过程。

田川:要提前布置红外相机来拍摄这个过程吗?

陈熠之:会。元江大桥不是这群大象过的唯一的桥,有时候你不知道它是从桥洞下面走还是从桥上走,所以我们没少放红外触发。

田川:一般会放多少个点?

陈熠之:每次都得放两三个点去碰运气。而且都放得很突然,因为你不知道大象会去哪儿,指挥部也不会通知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地形是怎样的。经常是大象马上要出现,即将封路的时候,我们赶紧冲过去布红外相机。因为我们团队里有经常跟野生动物打交道的人,他们会揣测大象的判断,我们用经验判断它们可能会走水多一点的地方,还是石滩多一点的地方。

田川:这也太难了吧,有无数种可能性。

陈熠之:拍摄野生动物的常态就是未知。有时你蹲守一个礼拜它就不来,不来你也没办法。

对话 陈熠之

最终短鼻家族成功安全渡河,重返了栖息地。就此,这群大象长达17个月的北上南归探索之旅告一段落。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为了保证沿途人和象的安全,国家共投入保障队伍2.5万人次,应急车辆1.5万辆,疏散群众15万人,沿途定存理赔500多万元。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纪录片《与象同行》

田川:看到它们重返栖息地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陈熠之:应该是替大家松了一口气吧,因为真的很难得一群野象穿越了那么多城市,和人类有了那么多的交集,但是没有一起人象冲突事件发生。我觉得对象、对人来说都是幸运的。

田川:拍摄《与象同行》对你有什么改变吗?

陈熠之:我觉得亚洲象用它巨大的反差——它情感的细腻以及庞大的躯体,让我更加坚定我要对自然有所敬畏。敬畏是一个主动性很强的词,是你选择你要有所节制,有所克制。我觉得人和动物确实需要保持距离,去出让、去平衡我们跟其他生物的空间争夺。

如今,距离亚洲象回到栖息地正好一年。今年的8月12日,世界大象日这天,陈熠之和团队制作的纪录片《与象同行》正式首映。在8月27日,本周六晚10点,《与象同行》将在凤凰卫视上线播出。在无法随心行走于世界的日子里,大象“旅行”的故事格外治愈。但镜头背后,人类和野生动物如何共处,野生动物栖息地碎片化的趋势,也是亟待解决的课题。

陈熠之 | 耗时数月,翻山越岭跟拍野象,既费车又费人更费摄像机

制片人:张燕

编导:伊帆

编辑: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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