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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贫民窟女英雄乌沙的故事

作者:王阿姨AuntieWang

推荐一本书《天空的另一半》,书中展示了第三世界女性的生存困境,性别歧视、性暴力、厌女价值观、家庭暴力、处女情结等现象,让女性犹如仍置身在18、19世纪的炼狱。

以下是书里的其中一个故事。

乌莎·那拉亚尼(Usha Narayane)出生于印度贫民窟,她父亲马都卡·那拉亚尼是贱民,但有高中学历,目前在电话公司上班,这在当地算是一份好工作。乌莎的母亲奥卡也是难得受过良好教育的妇女:虽然15岁就嫁人了,但是她读到了九年级,阅读书写都难不倒她。父母皆认定小孩要接受扎实的教育,这才是脱离贫民窟之道。他们节衣缩食,省下每一卢比来用到孩子的教育上——果然每个孩子都闯出了一番事业,在一个从没有人上过大学的贫民窟裡,那拉亚尼家的五个孩子,包括乌莎,都拥有大学学历。

印度贫民窟女英雄乌沙的故事

乌莎大学毕业后拿到了酒店管理的学位,正準备接受一份工作。但没想到当她回来探望家人时,却遭遇了野心勃勃、志得意满的阿酷·亚达夫。

阿酷·亚达夫的种姓阶级较高,原本是黑帮老大底下无足轻重的走狗,后来成为无恶不作的流氓,称霸贫民窟。他手底下有一帮恶棍,这些人控制了整个贫民窟,抢劫、施虐、谋杀,无所不为,而且总能逍遥法外。

在中产阶级的小区裡,印度当局会防止黑帮如此嚣张跋扈。但是在贱民或低阶种姓居民所住的贫民窟,当局鲜少插手,只会接受贿赂,因此流氓帮派有时候会成为绝对的统治者。

15年来,阿酷·亚达夫不断欺压卡斯特巴纳加的居民,同时精明地建立了一个小型企业王国。他的特长之一就是以强奸要挟、恐吓任何与他唱反调的人。要是出了人命,留下尸体倒是麻烦,还需要準备红包,好防止警方介入调查。而被强姦却严重有损名誉,通常受害者不敢声张,因此性羞辱是控制社群的有效手段。

贫民窟的街坊邻居表示,阿酷·亚达夫曾经在一名女子刚结婚之后就强暴了她。另一次,他把一名男子身上的衣服剥光,用香烟头烫他,然后强迫他在自己16岁的女儿面前跳舞。他们说他曾经虐待一个名叫艾秀·巴格特的女人,在她女儿和几名邻居面前割下她的乳房,然后在街上把她碎尸万段。邻居阿维纳许·提瓦力对于艾秀惨遭杀害心生恐惧,打算报警,于是阿酷·亚达夫也把他给杀了。

暴行一件接著一件。他和几个跟班儿轮奸了卡尔玛,而她十天前才刚生了孩子。卡尔玛觉得从此以后无脸见人,就往身上浇了煤油,然后点火烧死了自己。另一名妇女怀孕七个月时,这帮恶棍把她从家裡拖出来,剥光她的衣服,众目睽睽之下强暴了她。这帮人越是惨无人道,当地居民就越是噤若寒蝉。

25个家庭搬走了,但是大部分贱民别无选择。为了适应这样的恶劣环境,他们只好让女儿辍学,锁在家中,不让别人看到。卖菜的小贩都避开卡斯特巴纳加。而只要阿酷·亚达夫专找贱民下手,警方就不会介入。

「警方的阶级意识非常严重,」乌莎说,「你要是肤色较浅,他们就会认为你阶级较高而可能帮你忙。但是任何肤色较黑或蓬头垢面的人,他们就会欺负你。经常有人去向警方投诉,却反遭警方逮捕。」一名妇女报警,说她被阿酷·亚达夫和他的手下轮奸,结果警方反过来也轮姦了她。

乌莎一家是唯一逃过阿酷·亚达夫的魔掌的。他对他们避而远之,担心他们有高等教育撑腰,向警方投诉可能会很有效。在发展中国家,欺负文盲通常是没有风险的,但想要找受过教育的人下手,就比较危险了。不过,当乌莎回去探望家人时,势不两立的这两家终于杠上了。

阿酷·亚达夫刚强暴完一名13岁少女,正觉得自己雄风大展,好不威武,趁势与手下到乌莎家的邻居蕾娜·登吉利家勒索。那些走狗摔烂她的家具,威胁要杀了她家人。乌莎事后赶过去,她让蕾娜去报警,蕾娜不肯,于是她自己跑去警察局报案。警方把此事通报给阿酷·亚达夫,他勃然大怒,带了40个跟班堵在乌莎家门前。他拿著一瓶硫酸,在门外喊著要乌莎少管闲事。

「你撤回诉状,我就不会伤你。」他说。

乌莎挡住门,大声吼回去,说她永不妥协,接著手忙脚乱地打电话报警。警方说他们会过来,但是一直没动静。这边,阿酷·亚达夫正在砰砰砸著大门。

「泼你一脸硫酸,看你还敢告状!」他咆哮道,「你落到我们手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轮奸算什麼,我们会怎麼对付你,你想都想不到!」

乌莎骂回去,阿酷·亚达夫不甘示弱,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会如何强暴她,用硫酸烧她,把她碎尸万段。正当他和手下试著砸门时,乌莎打开家裡用来做饭的瓦斯桶,然后抓起一根火柴。

「你们要是敢闯进来,我就点火,咱们同归于尽!」她疯狂地吼道。

那些混混们闻到瓦斯味,踌躇了起来。

「走开,要不然你们全会被炸飞!」乌莎再度喊道。

攻击者往后退了。

这场对峙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邻里街坊。

大家都为乌莎深感骄傲,想到阿酷·亚达夫可能会杀了她,他们非常心痛。邻居们本来已经聚集在不远处了,只是不确定要採取什麼行动。但是当看到乌莎反击回去,冲著阿酷·亚达夫大声痛骂,最后还逼得他的手下撤退了几步时,他们不禁士气大增。很快地,街上聚集了100名愤怒的贱民,他们捡起棍棒和石头。

「大家逐渐明白,要是他连乌莎也不放过,那这座村庄是真的没救了。」一名邻居解释。

乱石砸向了阿酷·亚达夫的手下,他们看见这群怒气冲冲的村民时,一个个抱头鼠窜。贫民窟一片欢腾,贫民对抗黑帮获得胜利,这是破天荒头一遭。贱民涌上街头,欢欣鼓舞。接著他们走到阿酷·亚达夫的家,一把火把他的房子烧了个精光。

阿酷·亚达夫跑去警察局,警方为了保护他而将他逮捕。这些警员显然是打算先将他拘留,等到居民的怒火熄灭后再放他回去。

阿酷·亚达夫的保释听证会已经安排好,谣传警方已被买通,打算释放他。保释听证会在数英里外的那格浦尔市中心举行。那天,几百名妇女从贫民窟步行到那裡,走进挑高天花板、铺著大理石地板的法庭,虽然其富丽堂皇的英式装潢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跡,但看起来依然十分宏伟。

贱民妇女们穿著拖鞋,裹著褪色纱丽,她们在这样的建筑裡非常不自在,但还是在前面几排坐了下来。

阿酷·亚达夫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他捕捉到了这些妇女在这裡的不知所措,脸上更加信心满满。他瞥见自己曾经强暴过的一名妇女,轻蔑地嘲笑她是妓女,冲她喊,说他还会再强暴她。那名妇女冲上前去,用拖鞋敲打他的头。

「我跟你拼了!」她尖声咆哮。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如水坝决堤一般蜂拥向前,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卡斯特巴纳加的所有妇女一拥而上,吶喊着,把阿酷·亚达夫团团围住。有些人从衣服底下拿出辣椒粉,往阿酷·亚达夫和两名看守警员的脸上撒。警员的眼睛被弄瞎了,吓得连忙逃离了现场。

接著,几名妇女从衣服裡掏出刀子,开始往阿酷·亚达夫身上猛刺。

「原谅我,」他大叫,吓坏了,「原谅我!我不会再犯了!」妇女轮流传递刀子,往他身上不住地戳。她们之前已经说好,每个人至少要刺他一下。

接著为了报复他割掉艾秀·巴格特乳房的举动,她们採取恐怖手段,把他的阴茎割掉了。最后,他成了一团碎肉。

沾染血渍的妇女踏著大步凯旋,告诉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她们灭了那个魔鬼。贫民窟沸腾了,家家户户播放音乐,在街上翩翩起舞。他们把钱筒裡的积蓄掏出来购买羊肉和甜食,把水果分给亲朋好友。整个贫民窟的欢乐程度不亚于一场大型婚宴。

很显然,攻击阿酷·亚达夫的举动是事前仔细规划好的,而乌莎是领导者。因此,乌莎虽然能够证明她当天没有在法庭裡,但是警方还是逮捕了她。然而,这场杀害事件让公众的视线聚焦到贫民窟,舆论强烈抗议。

已退休的高等法院法官包法翰公开支持那些妇女,他表示:「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她们别无选择,只能杀掉阿酷。妇女们曾再三向警方寻求保护,但是警方没有保护她们。」

贫民窟的数百名妇女认为,要是她们全部人都表示为这起攻击事件负责,那麼就没有一个人要为谋杀负责。她们的理论是:如果几百名妇女每人都往阿酷·亚达夫身上刺一刀,那麼就没有一个伤口是致命的。整个贫民窟的妇女皆喊著同一口号:我们一起杀了他,逮捕我们全部吧!

「这件事我们全都有责任。」一名害羞的年轻妈妈拉佳诗莉·蓝黛说。拘谨的45岁家庭主妇吉嘉·摩儿补充:「我很得意我们做了这件事……如果有人得受惩罚,我们所有人一起担当。」吉嘉心满意足地声明,「我们女人变得什麼都不怕,我们在保护男人。」

沮丧的警方在两周之后释放了乌莎,条件是她必须待在老家,哪儿都不能去。酒店经理的生涯规划可能要泡汤了,她也确定阿酷·亚达夫的手下为了报复,可能会强暴她或泼她硫酸。

「这我倒是不在乎,」她信心十足地扬起头,不以为意地说,「我才不担心他们来报复呢!」她成为小区工作的组织者,展开了自己全新的生活。她运用管理技巧来凝聚贱民,大家一起制作渍菜、衣服和其他产品在市场上卖。她要贱民开创事业、增加收入,才会有足够的资金接受更多教育。

现在乌莎的收入仅能餬口,但是她成了卡斯特巴纳加爆发力十足的新领袖、贫民窟的女英雄。

一连串事件令人惴惴不安,其中没有简单明瞭的道德训示。虽然我们对于这样的血腥结局感到不安,也无法认可谋杀的行为,但是看到女性经年默默承受虐待,而终于有乌莎这样的女子带头反抗,的确是宣洩了一股不平之气。

「赋权」一词是救援社群团体的陈腔滥调,但是赋权的确是需要的。伸张正义的第一步,就是改变女性顺从的文化,这样一来,女性才能够变得更有决断力、更有信心。之前说过,像我们这样的外人坐而论道当然很容易,毕竟大声抗议而承受可怕风险的人并不是我们。但是当一名女子挺身而出时,外人的声援拥护是绝对必要的,我们也必须建立制度来保护这样的人。

有时候,我们甚至需要为性命不保的人提供政治庇护。从更广泛的层面来看,鼓励妇女维护自身权利的最重要方式,就是教育。在贫穷国家推动和普及教育,这方面我们能够做的还有很多。

终究而言,那些住在卡斯特巴纳加的女性是需要亲身加入人权改革的。她们是解决问题的部分答案:如果更多妇女不再把另一边的脸颊给对方打,并且开始反击回去,人口贩卖和强暴就会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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