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风云：汉奸怂恿匈奴三路犯汉，文帝劳军亚夫御军严明
话说汉文帝自改元后，又过了好几年，承平如故，政简刑清，就是控御匈奴，也主张修好，无志用兵。当改元后元二年（公元前162年）时，复遣使致书匈奴，推诚与语，各敦睦谊，书中有和亲以后汉过不先等语。匈奴主老上单于（稽粥），亦令当户、且渠两番官（当户、且渠皆匈奴官名）。献马两匹，复书称谢。汉文帝于是诏告全国道：朕既不明，不能远德，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圻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由于朕之德薄，不能达远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臣吏民，又不能谕其内志，以重吾不德，夫久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恻怛不安，未尝一日忘于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辙于道，以谕朕志于单于。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新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亲以定，始于今年。
过了两年，老上单于病死，儿子军臣单于继立，派遣使者至汉廷报告。汉文帝又遣宗室女往嫁，重申和亲旧约，军臣单于得了汉女为妻，却也心满意足，无他妄想。偏偏汉奸中行说屡劝军臣单于伺隙入寇。军臣单于起初是不愿背约，未从中行说之言，旋经中行说再三怂恿，把中国的子女玉帛，满口形容，使他垂涎，于是，军臣单于竟为所动，居然兴兵犯塞，与汉绝交。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158年）冬月，匈奴兵两路侵边，一入上郡，一入云中，统共有六万余骑，分道扬镳沿途掳掠。防边将吏，已有好几年不动兵戈，蓦闻虏骑南来，正是出人不意，慌忙举起烽火，报告远近。一处举烽，各处并举，火光烟焰，直达到甘泉宫。文帝闻警，急调出三路人马，派将统率，往镇三边。一路是出屯飞狐，统将是中大夫令勉；一路是出屯句注，统将是前楚相苏意；一路是出屯北地，统将是前郎中令张武。这三路兵同日出发，星夜前往，文帝尚恐有疏虞，惊动都邑，乃复令河内太守周亚夫驻兵细柳，宗正刘礼驻兵霸上，祝兹侯徐厉驻兵棘门。内外戒严缓急有备，汉文帝才稍稍放心。
过了数日，御驾复亲出劳军，先至霸上，次至棘门，统是直入营中，不先通报。刘、徐两将军深居帐内，直至警跸入营，才率部将往迎文帝，面色都带着慌张，似乎事前失候，跼蹐不安，文帝虽瞧料三分，但也不以为怪，随口抚慰数语，便即退出。两营将士，统送出营门，拜辞御驾。及移跸至细柳营，遥见营门外面，甲士森列，或持刀或执戟，或张弓挟矢，仿佛似临敌一般。文帝见所未见暗暗称奇，当令先驱传报，说是车驾到来，营兵端立不动，喝声且住，并正色相拒道：“我等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语可掷地作金石声。先驱还报文帝，文帝麾动车驾，自至营门，又被营兵阻住，不令进去。文帝乃取出符节，交与随员，使他入营通报。周亚夫才接见来使，传令开门。营兵将门开着，放入车驾，一面嘱咐御车，传说军令道：“将军有约，军中不得驰驱！”汉文帝听说，也只好按辔徐行。到了营门里面，始见周亚夫从容出迎，披甲佩剑，对着文帝行礼，作了一个长揖口中说道：“甲胄之士不拜，臣照军礼施行。请陛下勿责！”文帝不禁动容，就将身子略俯，凭式致敬，并使人宣谕道：“皇帝敬劳将军。”周亚夫带着军士，肃立两旁，鞠躬称谢。汉文帝又亲嘱数语，然后出营。周亚夫也未曾相送，一俟文帝退出，仍然闭住营门，严整如故。汉文帝回顾道：“这才算是真将军了！彼霸上、棘门的将士，好同儿戏，若被敌人袭击，恐主将也不免成擒，怎能如周亚夫谨严，无隙可乘呢？”说罢回宫。
嗣接边防军奏报，虏众已经出塞，可无他虑，文帝方将各路人马依次撤回，遂擢周亚夫为中尉。周亚夫即绛侯周勃次子。周勃二次就国不久病逝。长子周胜之袭爵，弟周亚夫为河内太守。闻老妪许负尚是活着，素称善相，因特邀至署中，令他相视。许负默视多时，方语周亚夫道：“据君贵相，何止郡守，再过三年，便当封侯。八年以后出将入相，手秉国钧，人臣中独一无二了。可惜结局欠佳！”周亚夫道：“莫非要犯罪遭刑么？”许负道：“这却不至如此。”周亚夫再欲穷诘，许负道：“九年后自有分晓，毋待老妇哓哓。”周亚夫道：“这也何妨直告。”许负道：“依相直谈，恐君将饿死。”周亚夫冷笑道：“汝说我将封侯，已出意外，试想我兄承袭父爵，方受侯封，就使兄年不永，自有兄子继任，也轮不到我身上，如何说应封侯呢？若果如汝言，既得封侯，又兼将相，为何尚致饿死？此理令人难解还请指示明白。”许负道：“这却非老妇所能预晓，老妇不过依相论相方敢直言。”说至此，即用手指周亚夫口旁道：“这两处，有直纹入口，法应饿死。”周亚夫又惊又疑，几至呆若木鸡，许负揖别自去。说也奇怪，到了三年以后，周亚夫兄周胜之，坐杀人罪，竟致夺封。文帝因周勃有功，另选勃子继袭，左右皆推许周亚夫，得封条侯。至细柳成名，进任中尉，就职郎中，差不多要入预政权了。
约莫过了年余，文帝忽然得病，医药罔效，竟至弥留。太子刘启入侍榻前，文帝顾语后事，且谆嘱太子道：“周亚夫缓急可恃，将来如有变乱，尽可使他掌兵，不必多疑。”太子刘启涕泣受教。时为季夏六月，文帝寿数已终，瞑目归天，享年四十六岁。总计汉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毫无增益，始终爱民如子，视有不便，当即取消。尝欲作一露台，估工费须百金，便慨然道：“百金乃中人十家产业，我奉先帝宫室，尚恐不能享受，奈何还好筑台呢？”遂将露台罢议，平时衣服，无非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所筑霸陵，统用瓦器，凡金银铜锡等物，概屏勿用，每遇水旱偏灾，发粟蠲租，唯恐不逮，因此海内安宁，家给人足，百姓安居乐业，不致犯法。每岁断狱，最多不过数百件，有刑措风。史称汉文帝为守成令主，不亚周时成康。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