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雪引产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左伊和丁雨琪的耳朵里。
丁雨琪特意选了一瓶香槟，正在和左伊一起庆祝。
“喝完这杯，你该去找刘宏明了。”丁雨琪坐在宽大的布艺沙发里，姿态优雅的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
“顾依雪的孩子都没了，并且，她产后大出血，以后也不可能再怀孕了。刘宏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还找他干嘛，恶心我自己？”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丁雨琪放下酒杯，淡淡的哼笑一声，“你以为陆励阳是什么人，他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他会善罢甘休吗？”
“顾依雪流产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开车撞她的。”左伊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可她从医院跑出去，却是因为你。陆励阳肯定会找上你的，你想好怎么应对吧。”
左伊抿了抿唇，生出几分怯意。
随后，丁雨琪又说，“还有刘宏明那里，你一定要稳住他。或者威胁，或者再给他一点甜头，你自己决定。但一定要确保他守口如瓶。如果刘宏明把你卖了，陆励阳知道你弄死了他儿子，他肯定会让你和你肚子里的东西一起偿命。”
庆祝的香槟喝到一半，左伊再也尝不出滋味了。她送走丁雨琪之后，匆匆的去了刘宏明居住的公寓。
刘宏明的家并不在这个区，医生经常要倒班和加班，为了方便，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
左伊拎着酒过去。
刘宏明开门后，看到站在门外的左伊，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慌张的神色。
“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了，不欢迎了？”左伊娇俏的笑着，拎着酒，越过他身边，直接向公寓内走去。
刘宏明居住的是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陈设十分的简单干净。
左伊在沙发上坐下来，把酒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看向呆愣在那里的刘宏明，温笑着询问，“愣在那里干什么？你家里有醒酒器吗？我陪你喝一杯。”
“没有，我今天还有三台手术，不能喝酒。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刘宏明那副样子，好像避她如蛇蝎。
左伊笑了笑，她现在在他的心里，大概就是一个蛇蝎美人吧。
“学长，你这么急着赶我走，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左伊打趣的说道，然而，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卧室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声。
左伊对孩子的哭声格外的敏感，她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厉声问道，“什么声音？”
左伊说完，径直往卧室走去。
“左伊。”刘宏明想拦，却没有拦住她。
卧室的门被左伊一把推开，屋子内，刘宏明的那个实习生正在给一个小婴儿换尿布。
那孩子很小，小小软软的一团，肌肤还发红发皱，一看就是刚出生不久。
顾依雪才刚引产，刘宏明这里就多出了一个新生儿，左伊又不傻，很容易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这孩子哪儿来的？”左伊厉声质问道。
刘宏明抿着唇不说话。
“刘宏明，你可别告诉我他是你和这个丫头的私生子。”左伊指着屋子里的实习生。
那姑娘很年轻，脸皮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通红的。
“左伊，你别胡说。”刘宏明咬牙说出了真相，“他是陆太太的孩子。”
“她的孩子不是引产了吗？”左伊嘶声问道。
“没有引产，只是早产了而已。陆太太虽然大出血，但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还有胎心，生下来后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难道你让我杀了他？杀人是犯法的。”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犯法了？刘宏明，你强奸我难道就不犯法？”左伊失控的低吼道。
她看到床上的孩子，看到那张与顾依雪近似的小脸，就有种想要上去掐死他的冲动。
“我不管，总之，你马上把他给我处理掉。”左伊嘶吼着，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的原因，肚子开始不规律的疼痛起来。
她的双手捂着肚子，却没心思理会。
刘宏明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对屋子里的实习生说道，“你先回去吧。”
实习生就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一直低着头，继续给孩子换尿布，等尿布换完之后，又认真的裹好了包被，然后才从床上站起身，对刘宏明说，“两个小时之后宝宝还要喂奶，一勺奶粉，三十毫升的温水。千万别弄错了。更别让他饿到。”
孩子出生之后，是她亲手把他偷偷的从手术室抱出来，这几天，也一直是她在照看这个小家伙，很容易产生感情。
实习生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在经过刘宏明与左伊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刘宏明说道：“刘老师，虽然我很想转正，但我的道德和良心都不允许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送命。我晚上还会过来，如果他不在，我只能报警了。”
实习生走后，刘宏明看向左伊，说道，“你也看到了，就算是在医院，我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如果没有她，我不可能把孩子换出来，她现在是知情人，如果她报警，我们都要坐牢。”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会是想把他还给顾依雪吧！”左伊嗓音尖利的说。
刘宏明再次沉默。他起初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暂时安抚住左伊，等这件事淡了，再把孩子送回去。
“怎么不说话了？刘宏明，你睡我的时候倒是挺痛快，现在遇见事就不吭声了，有这个孩子在，我就别想痛快。如果我不痛快，你也就别想好过。”
左伊现在无比的庆幸丁雨琪把当晚的床单保留下来交给她，她捏住了刘宏明的把柄，才好操纵他。
刘宏明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被左伊抓着把柄和软肋，只能一步步低头和屈服。
“孩子现在太小了，还不足月出生，需要医护人员监护。等过一段时间，我会安排人把他送到孤儿院去，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也不会对你和你的孩子有任何的妨碍。”
左伊用鼻音轻哼了一声，对他的话基本满意。
左伊离开刘宏明的公寓回到家。
她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家门前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他挺直的脊背半倚在一侧的墙壁上，右手随意的垂在身侧，左手两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着的烟。
他皱着眉吸烟，姿态慵懒、邪魅，又说不出的矜贵优雅。
“励阳，你，你怎么来了？”左伊下意识的驻足脚步，看着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陆励阳没什么情绪的淡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漠而沙哑。“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不知道，励阳，你找我有事吗？”左伊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然后，走到他身边，垂下头，低低声的说道，“励阳，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愿意给他当爸爸吗？”
这些话都是丁雨琪事先教过她的，无论陆励阳说什么，只要她一味的装傻，他没有证据，肯定拿她没辙。
陆励阳深敛着眸子，深凝了她片刻，唇角忽然冷扬起，溢出一抹冷讽的笑。
不错，左伊的段数倒是精进了不少。明白怎么和他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想让我给你肚子里的野种当爸爸，所以，把我的孩子弄掉了？”
左伊心里突然一沉，目光开始有些闪躲。“励阳，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顾依雪和你说了什么？”
“依依什么也没有说。我想知道的是，在刘宏明的办公室，你究竟和她说过什么，才导致她失控跑出去。”陆励阳犀利的质问道。
左伊咬着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心脏不安而狂跳的厉害。
“不说？那要不要我猜猜。”陆励阳深冷的眸子从她凸起的大肚子上一扫而过，那薄凉的目光，透着阴森骇人的寒气。
左伊有种浑身都冷透了的感觉，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捂住肚子，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对她说，你肚子里这个东西是我的？”陆励阳突然逼问道。
聪明如陆励阳，他怎么会想不到让依雪失控的理由。难怪，左伊会突然给他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只是，当时陆励阳没有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而已。
左伊踉跄的后退，身体撞上了另一侧的墙壁，脊背撞得生疼。
她的双手紧捂住肚子，眼中弥漫了一层泪雾。
“刘宏明是我学长，我上次的宫外孕手术就是他做的，他最了解我的情况，我怀孕找他产检也很正常。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顾依雪，我什么也没对她说，是她看到我怀着孩子，自己胡思乱想的，难道这也是我的错？”
陆励阳不得不承认，左伊的口才有所长进。
但她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他更了解依雪，虽然依雪有轻微的产前抑郁，但她又不傻，怎么可能随便把别的女人的肚子往自己老公的身上赖。
左伊说了这么多，听着似乎毫无破绽，但她打给他的那通电话，她根本解释不通，也赖不掉。
陆励阳想，左伊打电话的时候，八层是按了免提的，而顾依雪当时应该就在旁边。
陆励阳伸出手，修长的两指捏住了左伊的下巴，他的力道不轻，左伊只觉得下巴好像要被他捏碎了一样，疼的钻心。
“左伊，我今天来，不是要听你辩解的。我只是警告你，离我老婆远一点，否则，我就让你在b市永远消失。”
陆励阳说完后，放开她，习惯性的拿出湿巾，擦了擦刚刚摸过她的那只手，就好像她身上带着病菌一样。
他随手丢掉擦过的湿巾，就好像丢一个极为肮脏不堪的东西。
“我听说你母亲心脏不好，正等着做心脏支架手术。”陆励阳突然的说道。
左伊的心猛然的颤了一下，她哥入狱之后，她妈就犯了心脏病，现在正住在医院里，她找了最好的医生，预约了后天的手术。
而陆励阳在这个时候提及到她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毕竟跟了陆励阳那么多年，多少了解他的脾气。
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可以把你宠上天。
而他想对付一个人的时候，心狠手辣，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今天有空就去接你妈出院吧，我已经吩咐过了，在b市，没有人敢给你妈做手术。如果你妈还有命折腾，可以转院去别的城市。”陆励阳一字一句，轻描淡写的对她说道。
左伊听完，突然激动起来，情绪几近失控。
她哥入狱后，她妈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陆励阳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励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算是我误导了顾依雪，那也是因为你们之间本身就存在不信任，是她自己跑出去，撞车流产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左伊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陆励阳觉得她实在是太吵，大掌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
左伊被掐住脖子，呼吸有些困难，目光无助的看向陆励阳。
而陆励阳同样看着她，目光冰冷而决绝。“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现在还好好的。左伊，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如果让我查到其他的事与你有关，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都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我不想手上沾血，可并不代表我不敢。”
陆励阳说完后，一把甩开了她。转身向电梯口的方向走去，背影孤傲决然。
左伊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
陆励阳的车就停在左伊的公寓楼下。
今天是席城充当司机。
陆励阳推门上车，第一句话就问，“查的怎么样了？”
席城知道陆励阳刚刚没了孩子，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连他和陆励阳说话的时候，都十分的谨慎。
“那个肇事司机目前还关在看守所里，我和成远都去审过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席城说道。
“依依是在人行横道上被撞的，你难道告诉我这只是意外？”陆励阳挑眉问道。
席城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他知道陆励阳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个司机是老酒鬼了，以前因为酒驾也进去过。家里在交管局有亲戚，才没有吊销驾照。”
“大早上就开始喝酒了？”陆励阳又说。
“大早上就开始喝酒了？”陆励阳又说。
“不是早上喝得，是昨晚有饭局，喝到大半夜，今天早上直接开车干活，酒精没过劲，精神疲劳，车速还快，看到人行道上有人的时候，刹车也来不及了。”
席城一一解释道。他知道陆励阳怀孕这件事和左伊有关，毕竟，顾依雪是受了左伊的刺激之后才跑出去的，励阳怀孕左伊雇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他和成远反复调查，发现车祸和左伊真的没有半点关系，顾依雪只能自认倒霉。
陆励阳听完，沉声不语。
席城发动车子引擎，转头看向陆励阳询问道，“去哪儿？”
陆励阳敛眸，短暂的沉默后，才说道，“回医院。”
此刻，他内心最畏惧的地方就是医院了。他害怕见到依雪，害怕看到她苍白流泪的脸，害怕她的歇斯底里，更害怕看到她的冷漠。
车子径直停在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陆励阳推门下车，席城放下车窗，探出脑袋问道，“有几个项目还等着你拍板呢，你最近都不回公司了？”
“你说呢？”陆励阳剑眉一挑。
席城识相的闭嘴，他觉得自己真是问了句废话，陆励阳一直都把他老婆看的比事业和生意重要。
病房内。
陆励阳推门走进去的时候，顾依雪正坐在病床上，非常的安静，只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气，一双漆黑的眸子，涣散的没有焦距。
这些天以来，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接受了失去孩子的事实。
之后，她就变得异常的沉默，几乎很少说话。林菲守在病床边，一直在和她说话。
林菲问她的时候，顾依雪偶尔也会回答，思维正常头脑清晰。但更多的时候，她坐在那里，不动不语，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与此时此刻相比，陆励阳更情愿她哭一哭闹一闹，至少她还会有生命的，不像现在，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你来了。”林菲从床边站起身，眼睛是湿的。“我出去一趟，你陪着她吧。”
林菲说完，推门离开了病房。
陆励阳脱掉身上的外套，倒了杯温水，走到顾依雪身边，然后，把水杯递给她。
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停留了半响后，顾依雪才迟缓的转头看向他。
漆黑的眸子一点点的凝聚了光亮，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只是眼神过于冷漠。
她问，“你找过她了？”
陆励阳自然明白，＇她＇指的是左伊。
顾依雪一口咬定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她一直说是左伊害死了她的孩子。并且，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陆励阳把端着的水杯放到一旁，在依雪床边坐下来。他伸手握住了她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小手。顾依雪没有挣扎，但那种冷漠却比抗拒更伤人。
“依依，车祸真的只是意外。”
“陆励阳，我走的是人行路。”顾依雪说道。
她当时再难过，再伤心，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她没打算自杀，所以，她确定自己当时是在路灯的情况下走的人行路。
当时那辆车速度那么快，径直向她冲过来，她连躲都来不及。
这几天，顾依雪冷静下来，把当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了不止一遍。
左伊先是在医院里面故意刺激她，无论左伊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陆励阳的，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顾依雪一个人走出医院，然后，那辆事先安排好的车子向她撞过来……是他们杀了她的孩子。
“那个肇事司机是酒后驾车，车子超速。他在看守所已经认罪了，等着被起诉，之后只能走司法流程。”陆励阳解释道。
但显然，顾依雪根本不相信他的解释。她固执的认为左伊是元凶。这个想法根深蒂固，无论陆励阳解释什么都没用，她只会认为，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在包庇左伊，包庇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
“陆励阳，你是想告诉我，车祸只是意外，我的孩子没有了，是活该吗？”
陆励阳一时无话，沉寂的目光看着她，沉默许久后，沉声问道，“依依，你想让我怎么做？”
如果她想要左伊偿命，他不会顾忌左伊究竟是不是真凶。
他只要她好好的，他只要她过去这道坎。
然而，顾依雪冷漠的看着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充满冷讽的笑。
她知道他对左伊下不去手。她的孩子，她自己会去讨回公道。她不再需要他做任何的事情了。
“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顾依雪说完，翻身躺倒在床上。
陆励阳轻声的离开病房。
他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吸烟，席城拎着一篮子水果走过来。
“你老婆睡着了？”席城问。
陆励阳点了点头，长指轻弹了一下指尖的烟灰。“怎么没回公司？”
“医院门口遇上林菲了，她让我把水果捎带上来。”席城把手中拎着的水果放在了椅子上。
林菲现在在秦家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的，现在已经能使唤的动席城了。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席城放下水果之后，就准备走人了。
他刚转身，陆励阳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个肇事司机，想办法让他改口供。”
“改口供？怎么个意思？”席城转过身，一脸不解的看向陆励阳。
陆励阳指尖的烟蒂燃尽，他两指用力，烟火在指端瞬间泯灭。
他的一双眸子幽深的看不见过，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依雪觉得是左伊做的。”
“所以呢？你想让那个肇事司机咬出左伊？”席城挑了挑眉，他也算是通透的人，当然明白陆励阳的意思。
因为顾依雪觉得是左伊做的，为了让顾依雪安心，陆励阳不会顾忌真相究竟是什么，他要左伊坐牢，甚至是偿命。
“这件事本就是因她而起，她也不算冤。”陆励阳淡漠的说。
“这件事因她而起，和她是元凶这可是两码事。”席城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挺不待见左伊这个人的，但我一向就事论事。左伊弄到今天这个地步，被老男人搞大了肚子，还和我哥分手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我知道她早已经是你的过去式了，你现在爱的是你老婆，可再爱也不能是非不分了吧。”
席城从上衣口袋里倒出一根烟，递过去给陆励阳，陆励阳摇头拒绝，他便一个人吸着烟。再次开口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烟雾。
“左伊怀着吴富春那个老男人的孩子，又没办法弄掉。事业爱情一无所有了，每次产检还撞上你们夫妻恩爱。她心有不平，言语间挑唆几句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到底还不是顾依雪对你缺少信任。
我们该查的都查了，左伊也没有通天的本事，如果车祸的事真和她有关，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我们都查不到。你现在为了安抚你老婆，就要把左伊往死里整。说实话，我觉得你这做法挺不地道的。”
席城一向对事不对人，所以，他的话一般陆励阳会听进去几分。
陆励阳沉默不语，周身的气场冷得骇人，但他并没有再提让肇事司机诬陷左伊的事。
席城手中的烟吸到一半，握在手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接听电话后，对陆励阳说，“有人看到左伊肚子疼，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了。她该不会是被你刺激的吧。”
陆励阳冷漠的敛眸，依旧没说话。很显然，他对左伊是死是活并不关心。
随后，席城轻弹了一下指尖的烟灰，又说，“左伊现在是孕妇，就算我们能让肇事司机供出她，走法律程序的话，她也不可能坐牢。除非，我们自己动手，开车撞她，或者把她从楼上推下去，都行。这种事成远最拿手，你选一个，吩咐下来，我立即让成远办。”
陆励阳单手插在裤兜里，淡淡的回了句，“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席城看着他高大落寞的背影，无奈的轻叹一声。
……
与此同时，妇产科的观察室内。
左伊躺在病床上，刘宏明站在床边，正低头看着她的各项检查报告。
“从检查结果上看，孩子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你精神太紧张了。”刘宏明放下报告，对左伊说道。
左伊靠坐在床头，脸色发白，双手扶着大大的肚子。陆励阳从她的公寓离开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她打了许多电话，几乎询问了b市所有的医院，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愿意给她妈妈做手术，不仅如此，现在的医院还不停的催她去给她母亲办理出院手续。
左伊没想到陆励阳会对她这么狠，他真的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左伊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刘宏明顿时就心疼了。
男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东西，左伊威胁他时的嘴脸，他顿时抛到了脑后，反而柔声安慰她。
“别哭了，孩子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左伊一边哭，一边摇头，“我没办法好好的，现在整个b市没有一个医生愿意为我妈做手术，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妈妈等死吗？”
“怎么回事？”刘宏明问。
左伊声音哽咽着，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她当然是把自己说成了无辜受害者。
刘宏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手机，拨通几个电话。他毕竟从医这么多年，有小有名气，很多医院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我有一个同学在邻市的心脑血管医院当副院长，我已经帮你联系过，你带着你母亲到他那里去做手术吧。心脏支架只是小手术，任何一家正规的医院都可以完成，不会有什么风险。”
“可是，我妈妈经不起折腾。”左伊红着眼睛又说。
“没关系，我联系了一辆稳妥的120急救车，跟车的大夫也是心脏方面的专家，专程护送你母亲过去，不会出现危险的。”刘宏明说完，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
左伊这才破涕为笑，一双柔软无骨的小手抓住了刘宏明的大掌，“学长，谢谢你。”
刘宏明温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观察室。
他这个大妇产科主任很忙，上午就安排了三台手术。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左伊的声音就从身后传过来。
“那个孩子你弄走了没有？”
刘宏明的身体突然一僵，他最怕的就是左伊提及这件事。
刘宏明愣了片刻后，才缓慢的转过身体，脸色也不似刚刚那般温柔好看了。“再等一等吧，他现在太小了，又是早产。送到孤儿院，如果照顾不好的话，很容易死掉。”
左伊几乎脱口而出一句：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刘宏明才刚刚帮她妈解决手术的问题，现在，她不好和他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是，继续扮着柔弱，柔声细语的说，“我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刘宏明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忍心过多的苛责她，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明白。”
他说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出声询问，“我听说陆少一直在调查车祸的事情，陆太太的车祸，应该和你无关吧？”
刘宏明的询问声中，透着几分担心。
左伊听完，勾起唇角，淡讽的笑了一声，“我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如果真是我做的，励阳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是顾依雪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刘宏明的办公室窗子正对着医院门前的那条马路。
顾依雪发生车祸的时候，左伊就站在窗子前，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当那辆飞驰的面包车向顾依雪冲过去的时候，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加速，加速，撞过去，最好一尸两命才好。
可惜，顾依雪命大，她的孩子更命大。
“不是你就好。”刘宏明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完后，伸手握住门把，推门离开。
刘宏明上午连做了三台手术，下了手术台后，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叫到了病房里。
失去孩子的第十天，顾依雪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期初是高烧不退不退，后来烧退了，就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糊涂的时候，她一直呼喊着要给孩子报仇。一折腾就是一整个晚上。
陆励阳彻夜不眠的抱着她，任由她在怀里挣扎与歇斯底里。
最后折腾的实在是太累了，顾依雪才在他的怀里睡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脸颊上都是模糊的泪痕。
那一刻，陆励阳有种心疼到几乎窒息的感觉。
陆励阳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能趴在床边，阖起眼睛眯上一小会儿。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睁开眼，却发现病床上是空的。
陆励阳的心一下子就慌了。顾依雪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甚至有自杀倾向，陆励阳几乎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陆励阳的困意一下子就清醒了，那种感觉，好像是熟睡的时候，一桶冷水突然从头浇下来一样。
他从床边站起身，顾不上双腿麻木，就要出去找依雪。
一个转头，却看到依雪正静静的站在窗子前。
她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人服，宽大的病人服包裹着娇小的身体，显得她更瘦弱了。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腰间，肌肤白的几乎透明。清晨的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散落在她的身上，显得女孩格外的宁静美好。
“依依。”陆励阳轻声的唤了她一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依雪迟缓的转头看向他，目光澄澈平静，清澈的眼眸里是他的倒影。
陆励阳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的。
她凝视了他半响，然后，突然问道，“我们的孩子，处理掉了吗？”
一句简单的话，语气平静，却那么的残忍刺骨。
陆励阳的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他迈开脚步走向她，直觉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的沉，每一步都走的无比的艰难。
他来到她面前，伸手想要触碰她苍白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颓然的垂落下去。
他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
“我想给孩子选一块墓地。”顾依雪又说。
陆励阳当然不可能拒绝，于是，他带着顾依雪离开医院，去墓园选墓地。
顾依雪在半山腰选了一处地方，她不懂风水，选了一块树木最多的地方。
她说，“陆励阳，等我死后，就把我和孩子葬在一起。风一吹，树叶哗啦啦的响，就好像我们在说话一样。”
陆励阳的眼前有些模糊，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们安葬了孩子，办了一场小型的葬礼。
因为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连一张照片也没有。顾依雪让他把做四维彩超时候的照片洗出来，贴在了墓碑上。
顾依雪蹲在墓碑前，前面是一束干净纯洁的百合。
其实，顾依雪一直都想要生一个女孩子，像一朵小百合一样，又温柔又贴心。
她想要像母亲宠着她一样的，宠着自己的女儿。
当自己肚子里怀的是男孩的时候，她还有过一点小小的失落。但他是她的孩子，她会用尽全力的爱他，保护他。
可是，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宝宝，对不起。妈妈很没用，但妈妈保证，不会让你这么无辜的死去。”她对着墓碑，无声的呢喃。
顾依雪心里想着，她一定要让凶手得到惩罚，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山间的风很大。
起风的时候，陆励阳脱掉了外套，裹在了顾依雪的身上。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他对她说道。
顾依雪抬眸看他，又转头看向身后矗立在风中的孤零零冰冷冷的墓碑。“他还那么小，一个人睡在这里，会不会很害怕？”
陆励阳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一双深眸凝视着她，充满了无可奈何，“依依，人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依雪脸色泛白，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的颤抖，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一样。她微垂着头，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的笑，“是啊，人死后就一了百了，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陆励阳的心猛然的抽痛着，他心疼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风声过后，雨点很快掉落下来，陆励阳护着顾依雪下山。他几乎浑身湿透，依雪却并没有淋到多少雨。
然而，从墓园回去的当晚，顾依雪开始高烧不退。注射了几次退烧针，效用却都不大。
刘宏明对陆励阳说：“不是所有的病都依靠医生和药物。陆太太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陆励阳自然知道依雪的心病是什么，她的心病是孩子，可即便陆励阳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变个孩子给她。
顾依雪烧了一整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退烧，人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她坐在床上，目光茫然的看着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看起来非常的苍白憔悴。
陆励阳走过去，心疼的抱住她。如果这样继续折腾下去，就算是大男人也未必受得住，何况依雪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他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张纸片一样，他突然就心慌了，有种即将失去她的感觉。
“依依，也许这个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就当他从未存在过，好吗？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陆励阳的声音沙哑而带着哽咽，在顾依雪看不到的一面，泪湿了眼眶。
他已经失去孩子了，如果再失去依雪，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励阳说完，顾依雪终于有了反应，她在他怀里挣扎。她的双手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抬头看着他，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竟然让陆励阳有些不敢直视。
“我亲耳听到过他的心跳，在显示器上亲眼看到过他的样子，他在我肚子里踢了我几个月……陆励阳，你让我怎么当做他从未存在过！”
顾依雪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哭得非常的绝望。
如果说上一次流产是难过，那么，这一次她的心都跟着死了。
毕竟，上次流产的时候月份太小，对肚子里的胚胎没有太多的感情。
可这次孩子已经快足月了，她每天感受着肚子里孩子的成长，期待着他的降生。家里四处都是孩子的东西，婴儿房已经收拾好了，婴儿床是定制的，小被子，小枕头一应俱全，连孩子出生后穿哪件衣服，依雪都已经选好了。
可是，她的孩子却没有了。身为母亲，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顾依雪依偎在陆励阳的怀里，绝望的哭。
陆励阳一直沉默的抱着她，手臂僵硬。
直到她哭累了，他才贴在她耳畔，低哑而沉重的声音说：“依依，告诉我，你要我怎样做，才能让这件事过去？让左伊的孩子偿命，可以吗？”
顾依雪的头枕在他胸膛上，抬眸，愣愣的看着他，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隔日，左伊从外面的超市买东西回来，乘坐电梯的时候，电梯突然坠落，从三楼坠落到一楼，左伊被人从电梯里抬出来的时候，下半身都是血。
她被紧急送到了医院，刘宏明本来有一台手术，但知道左伊出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左伊的命虽然捡回来了，但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送来的时候，羊水都流光了，孩子早已经窒息，根本听不到胎心了。
死胎被引出来之后，左伊产后大出血，打了止血针还是止不住。刘宏明是全国排名在前的妇产科专家，他立即给左伊做了微创手术，找出了几个主要的止血点。但出血点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继续出血，左伊很快就会休克失望。
刘宏明当机立断，切除了左伊的子，宫。
手术结束之后，左伊躺在手术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并没有时间难过太久，因为，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丁雨琪说过，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时时刻刻的提醒陆励阳，她曾经为他付出过什么。他是欠她的。
左伊抓住了刘宏明的手，压低了声音，沙哑的说，“学长，那个孩子，你还没送走吧？”
“嗯。”刘宏明点了点头，孩子太小了，送到孤儿院只有死路一条，他一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做，只能暂时养着。
左伊抬头看向他，咬着牙说，“把他抱来给我。”
刘宏明自然懂左伊的意思，她的孩子没有了，便想把顾依雪生的孩子占为己有。反正，都是陆励阳亲生的。
“现在吗？”
“嗯，现在，立刻，马上！”左伊情绪失控的回答。她刚做完手术，人虽然清醒，但浑身都疼的很厉害，脸色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刘宏明看了眼四周，和他的助理医生递了个眼色。
助理医生低着头，很不情愿，但还是打发掉了其他的人，随后出去准备了。
这一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助理医生当初怎么把孩子抱出去的，现在就怎么抱回来。
只是，那毕竟不是左伊生的，左伊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让助理医生交给了护士。
而与此同时，病房。
陆励阳正在接听成远打来的电话。
成远说：“事情办妥了，左伊已经被推进手术室里面抢救。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陆励阳的手掌握着冰冷的手机，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依雪，她还在熟睡。
“嗯。”陆励阳淡应了一声，然后，放轻脚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轻轻合起的瞬间，顾依雪就睁开了眼睛，眼眸清澈晶亮，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她掀开身上的被子，穿了鞋子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隔着一段距离，她一路跟随着陆励阳，来到了妇产科的手术室门前。她站在一侧的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抱着一个包裹好的小婴儿从里面走出来。
因为门外只有陆励阳一个人，护士抱着孩子直接走到陆励阳的面前，“左伊的家属？恭喜你啊，母子平安，男孩，五斤六两。爸爸要不要抱一抱宝宝？”
陆励阳剑眉轻锁，沉默的看着被护士抱在怀里的孩子。这个差点儿就被他害死的孩子。小小的一张脸，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微的翘着，很惹人怜爱。
陆励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像一只小猫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疼心怜。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想着怎么让他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爸爸不抱一下宝宝吗？”护士又问道，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很显然，这个新出炉的爸爸似乎和别的爸爸不太一样。别人家的爸爸，孩子抱出来以后，恨不得当心肝宝贝一样的搂着不放，不停的给孩子拍照，晒朋友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当爸爸了。
陆励阳有些搞不懂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看着那孩子，竟然有种想要伸手抱抱他的冲动。
但陆励阳终究不是冲动的人，他收回目光，并没有浪费口舌和护士解释自己和这个孩子的关系，只是冷淡的丢出两个字，“不用。”
然而，这一幕，落在顾依雪的眼中，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顾依雪只觉得他看着那孩子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也许，这就是父亲看着自己孩子的目光吧。
亦如当初，傅正勋看着她的眼神，她总觉得和别人不一样。这一刻，顾依雪总算是懂了。
血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泪水逐渐的模糊了眼眸，顾依雪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了。
她慢慢的转身，一步步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她的孩子没有了，而他和左伊的孩子出生了。他当爸爸了，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当妈妈。
而手术室门前，护士把孩子递出去，陆励阳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护士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也有生了女孩儿爸爸不喜欢的，但从没遇见生了男孩却不要的。
护士只好又把孩子抱了回去。
随后，成远也赶过来了，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陆励阳点了根烟，吞吐着烟雾，冷淡的说道：“母子平安，你现在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了？”
成远微愣，呢喃了一句，“不可能啊，从三楼掉下来还没流产，她怀的是哪吒啊！这孩子的命也太大了吧。”
陆励阳冷瞥了成远一眼，成远只觉得那目光冷的骇人。
成远摸了摸鼻子，又说：“我下手也不敢太重，再高点，大人孩子直接都送走了。生了也没关系，我再找机会动手。早产的孩子体质本来就不好，想弄死还不容易。”
陆励阳吸着烟，短暂的沉默后，说道，“算了吧。”
孩子在肚子里弄掉，和生下来之后弄死，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此时，陆励阳的脑子里闪过孩子那张小小的脸，他突然就不忍心再下手了。
“我还要回病房，你先回去吧。”陆励阳说。
成远点了点头，事情没办好，他也不敢多话，赶紧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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