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青未了|风吹鲁南

徜徉在鲁南之地,置身于风吹的天气里,拂襟摇袂洗人肌肤,神清气爽,大有“风乎舞雩,咏而归”的况味。

在孩提时,我就喜欢追风。逐日追风,也是寂寞童年的启蒙课。迎着风,我们唱:风婆子,放风来;拿麻线,扎口袋;扎不严,刮倒树;扎不严,刮倒船……。可风是什么?穿林打叶,昼夜无间,来无影去无踪。村里,好讲古的五老奶奶神秘兮兮地说,风有风神,名字叫作飞廉,是鹿身雀头、蛇尾豹纹的精灵。我听得懵懂。

记得,那年秋收一日,家人看护生产队场上晾晒的粮食,我黏上也去。铺席眠在秋空下,旷野星空,无拘无束,大地弥漫着丰收的味道。跟秋天躁动的大地一样,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有风吹过,有蟋蟀的吟唱,有传来的狗叫,有牛的反刍和喷鼻。天明时分,风声低下去了,我记住了与风相拥而眠的那个特别的夜晚。

与风相遇的记忆,在人的一生中也许会有许多,但儿时的印记尤为深刻。如影随形的风,好似伙伴一般,在你哭泣时,也拥抱着你,从不把你抛弃。

有一说,风是宇宙的精灵,吹开了混沌初始的天地。可风起风静,时聚时散,大象无形,是何等的神奇?古人也认为,风如日月星辰一样,具有庄严的神性。我常置身于这“庄严的神性”的氛围中,时而寻寻觅觅,时而若有所思。

我出生在鲁南腹地的二湖沿,对这片土地的认知和挚爱应是先天赋予的本能,已根植于血脉之中;我无数次地捧起它褐黄色的土粒,又看那飞扬的风,于岁月湮灭的过往中,应当知其渊源、历史在此的积淀,如此,才能有做鲁南人的厚重和底蕴。

鲁南之称谓,无疑是因了上古的西周鲁国而来。鲁国始封时疆域较小,“封土不过百里”,但世人称“周礼尽在鲁矣”,鲁国之风尽吹,礼乐之声蔚然,鲁南定然先得其滋润。或许,在和煦的暖风中,孔子周游的履屐踏上了这片遍地枣树的土地,在枣花香气馥郁的树下,曾弦歌不辍,吟诵之声不绝,儒家之风飘荡于鲁南。令人遗憾的是——这些,或许史书也漏载了。

上溯再久远,相传,古代神农氏(炎帝)曾在鲁南腹地建立庄园,种枣树。种枣树的目的是为了制造矛的木杆、箭杆以及车轴,用于征伐拓疆。著于清光绪年间的《峄县志》有载:枣庄因当地枣树居多而得名。多枣树的鲁南该是幸运的,树能生风聚水,而风水是一棵具象了的树,在五行说中,树木为构成万物的五种物质之一,是大地富有勃勃生机的标志。风吹鲁南,万物茁壮,树木枝叶摇曳,小草起起偃偃,土地上自然的生命无比欢悦!

在风吹枣花飘香的这片四千五百多平方公里土地上,说——中原官话,居——平顶房为主,卧——有床无炕,吃——糊涂、煎饼,打上这些生存烙印的,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也是外地人眼里鲁南人的标志。

人一降临世间,就打上了诸多的烙印,其中地域烙印的特征尤为显著,如出生地(或曰籍贯)——终身唯一性的、说话的特点、饮食起居的习惯等,这些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赋予的独特秉性,是风俗。谚语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俗因风而来,自然之风吹出了厚重的人文之风,跃升到了精神层面,成为了生命与灵魂的给养,足见其分量。

也不知,某年某月某日,有位鲁南人发话了:清起里,煞风了,又落雾娄毛子 ,俺躁得慌,提溜张锨,去了沙板子地,倒倒粪;肚里琢磨着,点二十朗汪个照照葵,给俺的小子妮子闲嗑。这位身形魁梧的鲁南汉子,听了一夜风声,早晨起床,像灌足了气力,为生活算计着,忙碌着。他说得这一口浓浓的乡音,是地域人文之风中最有张力的一束,真正的鲁南味道。

然而,风是由空气流动引起的一种自然现象,是自然之力,这是科学之说。

自然之力的风,曾和父亲逗乐呢!那年秋收时,父亲在后院堆了草垛。天明去看,草垛歪斜,院墙角散落着几捧乱草。后院养了猪,父亲拿树条抽打猪,认定是猪干得好事!猪哼哼叽叽地叫唤着,像是不服气。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院墙角散落的乱草越聚越多,父亲仔细察看后,挠着头笑了,原来是风耍得把戏!夜里,风来了,风旋转着,打起风穴,吹散了干草,吹到了墙角旮旯。

种田的父亲与风的关系,犹如一对“欢喜冤家”,父亲恼它,却又离不开它。有时,父亲站在田埂上,好一阵子张望,还念叨说,风咋还不来呢?他像在等待邀约的老友,来帮衬他什么。种田人知道,风能传花授粉,吹走腻虫,吹熟庄稼,好处多着呢!

如果有机缘,空中俯瞰鲁南腹地,东边山地,西边湖水,从东到西,低山、丘陵、山前平原、河漫滩、沿湖洼地等多类型地貌特征尽览无余。这是亿万年大自然之力作用的结果,其中,绵绵之力的风——暖温带季风——唱了主角,加快了这片土地上山石风化的进行,又加强了流水对地表的侵蚀作用,才形成如此的多样性。

多样性的土地,养育了山里人、二湖沿人、湖里人,这是风吹鲁南的硕果。

微山湖面自嵯峨,乘兴西风一棹过。一九三八年秋,草木泛黄,北雁南飞,在西风劲吹鲁南的一个夜晚,罗帅率八路军一 一 五师东进支队犹如一股旋风般地从湖西到达抱犊崮山区腹地的大炉村。自此,谓“沂蒙七十二崮之首”、 海拔580米的抱犊崮,吹下来一股股暖穷苦百姓心的和风、透敌人骨的溯风,吹开了鲁南抗日的新局面。这是炽热在自然之风中,鲁南人强劲的抗倭雄风!也是近代鲁南之地,最血脉贲张的民族之风!

大舅也是抗倭雄风中的一束。

外婆回忆说,十七岁的大舅离家进抱犊崮山区参加八路军的那晚,月姥娘带了风圈,风刮得吓人,门扇推不开,草垛被刮倒。可遇事能决断的外婆,牵起大舅的手,无惧地闯入大风中。她和舅舅,从微山湖边一路向东,穿村过庄,横越鲁南腹地,走了三个半时辰,来到了山根的逍遥村,与抱犊崮来人接洽后,外婆遂又裹风而回,并于风中洒下不舍的热泪。而大舅,因为这次风中的壮行,从此改变了人生,成为了永远是年轻的革命人!

风吹鲁南,改变了天,改变了地,也改变了人。

“春风朝夕起,绿色日日深。”“夏风多暖暖,树木有繁阴。”“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北风其喈,雨雪其霏。”这些往事越千年的诗句,吟唱着千古之风的四季之名。千古之风吹度着鲁南,寒来暑往,季节轮转,人世代谢,无穷无尽。其间,自然之风不处不居,排布四时,飞扬于天地间;人文之风淳朴而厚重,教化作人,血脉得延。——它们,吹到我脸上的每一缕,都是大自然的诗情画意,都是鲁南人生存的过往。

今见,鲁南之地,一年里,东风悠悠,南风凉凉,西风袅袅,北风萧萧,那么自然,那么和谐!

(图片源自网络)

《当代散文》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联系电话:13853164811、18765312921、18653131587;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壹点号当代散文

上一篇: 雨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