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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剧本杀:都市里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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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杀是近些年在国内迅速流行的一种新型娱乐性商业模式,其本质是一种文字类交互游戏。现代社会的讯息过剩使得年轻人很容易习惯剧本杀这种由符号信息构成的迅速角色化的游戏。作为一种亚文化消费,剧本杀之所以能够在全国主要城市中呈风靡之势,其流行的魅力必不仅在于“密室谋杀剧本爱好者”这一半封闭圈子文化本身,从更广泛的意义上看,剧本杀暗合了当代中国城市青年“异化”与“无名”的身份焦虑与“原子化”时代独特的“渴”而不“求”的社交心态。当代年轻人被倡导个性的现代文化所哺育,却又在千人一面的规训教育中窒息,对新的社会角色的渴望,对充满可能性与想象力的新世界的渴求,最终通过剧本演绎的方式完成它的安全着陆。对于大多数剧本杀爱好者而言,游戏的乐趣只在游戏之内,传统亚文化所携带的“反叛”与“自我确证”的意义索求已逐渐消退。“90后”与“00后”是完整生活在现代人文精神影响下的一代人,迷茫为常却又充满自信,他们自出生起就已经生活在一个多元的“圈子”文化生态之中,“圈地自萌”的另一种理解则是“意义自足”。

密室剧本杀:都市里的“奇幻漂流”

文丨谢申越

剧本杀是近些年在国内迅速流行的一种新型娱乐性商业模式,根据中商产业研究院2021年底统计报告的预测,2022年中国实体剧本杀市场规模将达到180亿元。

剧本杀游戏物质载体的核心是文本,或者说其本质是一种文字类交互游戏。未曾真切体验过“剧本杀”的人可能会很容易提出一个常见的疑惑:剧本杀是如何凭借区区数米见方的一间小屋让一群人只因共演一部“剧本”就可以产生如此真实的情感震荡?以至于出现很多报道中所常提到的那样,哭泣者有之、大笑者有之、癫狂者有之。如果我们试图对剧本杀能够如此吸引年轻人消费群体的原因做进一步的思考,那么就必然需要深入进当代中国相当一部分城镇青年的生存处境与心灵世界,借此来探求他们真实的消费动机。

密室剧本杀:都市里的“奇幻漂流”

现代社会的讯息过剩使得年轻人很容易习惯剧本杀这种由符号信息构成的迅速角色化的游戏。人们在初次接触剧本杀这种游戏模式前,大多已经从头条、抖音乃至各类短讯、短视频APP那里先行习得了快速进行信息获取的碎片式文本、视频阅读习惯。在很短的时间内熟悉角色的基本信息并快速代入进沉浸式游戏中,对当代年轻人来说并非是一件需要长时间学习适应的全新事物。此外,剧本杀主力消费人群的年龄区间与网络游戏(或者小说)的主流群体大致吻合,均为20至35岁之间,角色设定与场景代入可谓是网络时代的“基本功”。密室作为一个封闭的空间也与当代青年所熟悉的办公室、课室乃至于卧室之类长期生活的狭小空间相类似,后疫情时代,我们绝大多数人或主动或被动地不断接触并适应“宅”文化,进而适应一种新型“宅系”社交、游戏方式。密室本身也构成了一个梦境空间,主持人充满诱导性的语言将玩家引入到某个共同的虚拟情境中,精心挑选的配乐与各自不同的资料卡片与接受了催眠暗示的玩家们一起,在都市的某个小小的“漂流空间”中制造了一场针对日常性与平庸性“盗梦空间”式的集体逃亡。

剧本杀作为一种亚文化消费之所以能够在全国主要城市中呈风靡之势,其流行的魅力必不仅在于“密室谋杀剧本爱好者”这一半封闭圈子文化本身,从更广泛的意义上看,剧本杀暗合了当代中国城市青年“异化”与“无名”的身份焦虑与“原子化”时代独特的“渴”而不“求”的社交心态。在任何方面都变动不居而极致的创造力想象却又相当匮乏的世界里,人们有时会很容易爱上那些能指空洞却又充满官能刺激的角色可能性,因而更多、更频繁地去体验那些尽管虚拟却又尽可能在细节上充满质感的剧本人物,即使在梦幻的国度里欢乐一瞬,但正是那一刻感受的新奇与真实以及挣脱身份枷锁的自由与畅快已足够令人流连忘返。正如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为我们揭示的那样,“社会财富生产过程中快速发展的代价,就是劳动力的流动,也就是职业的不稳定。人员更新与循环的结果是,社会负担变得十分沉重,尤其是会产生不安全感”,消费社会中,年轻人们面临着日渐增长的社会压力与日益逼仄的生存空间,都市生活的巨大流动性裹挟着青年人难以安顿的身心。城市化与工业化模糊了人们与生俱来的独特面目,一首《无名之辈》歌曲的大火无疑唱出了无数当代青年人原本个性最张扬的年纪却又被消费社会与机械复制时代所沉沦、所欺骗的挣扎而又矛盾的心。

密室剧本杀:都市里的“奇幻漂流”

以剧本杀门店最多的上海为例,根据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上海市常住人口自2007年首次突破2000万后,2021年已达到2487万人。发达工业社会细致化、壁垒化的层级分工与愈发恶化的竞争环境,使得青年在工作或学习等社会生活中不断加深着自我的“异化”,大生产、高消费为特征的工业社会使人变成了工具、商品。数十年来高速的城镇化过程,造就了一个来源复杂、流动频繁的城市青年群体,他们有的是本地“土著”、有的是第二代城市居民,有的是进城务工的“县域”青年,而中国城乡二十多年来的变迁更是无异于沧海桑田。当旧的社会纽带已然崩解或者遥不可及,而新的现代都市社会结构又难以理解与融入,快节奏的生活与高速幻动的信息网腐蚀着人的本来面貌,城市像个漫无边际的蜂巢,所谓人住在高楼大厦中,而灵魂却在屋外淋雨。当代年轻人被倡导个性的现代文化所哺育,却又在千人一面的规训教育中窒息,对新的社会角色的渴望,对充满可能性与想象力的新世界的渴求,最终通过剧本演绎的方式完成它的安全着陆。

不同于芝加哥学派对亚文化是一种“越轨行为”的判断,也区别于伯明翰学派通过阶级对立的框架视角以“风格化的仪式抵抗”来解读青年亚文化,剧本杀呈现出明显的以作为符号的文字、声音、图像等为能指,多元性、异质性、开放性与非稳定性为代表的后现代流行亚文化特征。在后现代语境中,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已不再呈现出明显的“边缘与中心”“非主流与主流”“抵抗与收编”等二元对立。对于大多数剧本杀爱好者而言,游戏的乐趣只在游戏之内,传统亚文化所携带的“反叛”与“自我确证”的意义索求已逐渐消退。“90后”与“00后”是完整生活在现代人文精神影响下的一代人,迷茫为常却又充满自信,他们自出生起就已经生活在一个多元的“圈子”文化生态之中,“圈地自萌”的另一种理解则是“意义自足”。当宏大叙事已经式微,被感知的表层世界由无数个“小故事”组成,剧本杀作为一个独特的后亚文化新景观被青年人群体迅速地接受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2021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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