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作者：雷文军
这几天的雨，没日没夜。将气温一下从30多度拦腰斩断，刚收起的毛衣又拿了出来，夫人在埋怨，这不是捣乱吗？确实。
哪能怪我呢？要怪就怪春天这个善变的小子。天气预报说有强对流天气，我将信将疑。昨天火辣辣的太阳晒着眼前那些晃悠的胳膊，莲藕般，我有点心疼。早上起来天气依然晴朗。可“风云二号”毕竟还很“风云”，没有骗人。下午，一场雨说来就来。家里刚换过的玻璃窗不知哪里还有一丝没被关照到，客厅的窗台渗了些雨。似美女撒娇，梨花带泪的那种。
我刚到屋没多久，一阵大风挟着雨点劈头盖脑砸了下来。前面那栋房屋，劈哩叭啦地敲起了“安塞腰鼓”，热闹得有点烦人。北边窗玻璃上溅满珍珠般的水珠，重了，迅即往下一滑，似流星，静谧地在窗玻璃上划出一道晶莹的射线，像是水墨动画。
春雨就这么调皮，像个饥不择食的孩子，饿起来囫囵吞枣，馋得有点失了体面，三下五除二的，就又饱了。不一会，前面雨遮像是换了一张皮，温柔多了，似闹钟嘀嗒嘀嗒。细雨蒙蒙，飘飘洒洒。我不禁伸出手去，接一捧雨雾，如烟；细雨湿了手掌，留不住，痒痒地从指缝间渗出，有些烂漫，有些黏人，温婉细腻如梦中情人。
有雨的夜晚比平日安静。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淅沥是雨雾摩挲树叶的声音。拂在窗上的，只有细微的刷刷声，像蚕吃桑叶，不凑近玻璃窗根本听不见；耳边嘀嗒的声音此起彼伏，敲打着雨遮，清脆而富有节奏。正是这有些单调的声响却让这个夜晚更加宁静。模糊的心思也随着这雨声氤氲开来。
这让我想起母亲，她的絮叨，没完没了，若丝若雾，耳边嗡嗡，欲散还留，恰似春天的雨雾。年少时很烦这种声音，躲又躲不脱，谈何领悟？眼前这场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也润了思绪，有些治愈。倘若搬来春雷助阵，又不一样，味不同，未免让人有点心烦意乱，像大发雷霆的父亲，令人讨厌。时至今日，我也重蹈了母亲的覆辙，心里有种不可言说的感同身受。每每电话里不厌其烦地叮嘱女儿：学习、锻炼。其实自己都觉得啰嗦，女儿一定烦。可下一次，我又忍不住还这样说，自以为比较概括。莫非我们都逃不过雨的宿命？
是的，四季轮回，沧海桑田，我们对于雨的期盼始终一成未变。絮絮叨叨，厌也罢，烦也罢，如影随行。父母有生之年，我们永远是他们心里长不大的牵挂。不知何时，女儿能听懂我的絮叨？
还有亲情，我不知这场春雨是否也湿了上海，那里有我的亲人。新冠病毒弥漫的空气中，有我如丝如弦敏感的牵念。妻子昨天打电话给弟媳，问她家里“储粮”够不够？弟媳说家里还有饺子、馒头，还有我们寄去的腊鱼腊肉，撑十天半月应该没问题，只是做不出我们的味道。我于是安慰，等疫情过去，你们就回湖南吧，我给你们做许多好吃的。更多的话没有说，想托春风打探的，还有如春雨般绵延的担忧。
忽让我想起小鸟，白天老是飞来窗前的那两只，成了熟人，有时对视也不着急离开，像来串门的邻居。它应是用树枝搭建窝巢吧，并不防雨，是否找到躲雨的屋檐？可别感冒。
夜色蒙蒙，思绪无边，唯雨作伴。
辗转反侧，索性听起雨来。这单调有节奏的韵律有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味道。偶尔，一阵微风吹来，树上的雨珠一股脑全洒在下面的雨遮上，哔哩啪啦像烟花四溅。我于是计算间隔多长时间会来这么一次，心里模拟出烟花飞溅的动画。却也惬意。
嘀嗒嘀嗒，像敲木鱼，让我疑是梵音佛歌。声音不大却清澈悠远，沉闷如雷，涤荡灵魂，让人安静。这绵绵春雨，就如梵音，世间有棱角的东西，都被她温柔以待，佛心感化。
我又想起她，也是一场细雨，一把小伞撑起两个青涩的懵懂。馨香赛过院落里正在盛开的柑橘花，芬芳弥漫，清香怡人，两只乱撞的小鹿，就要跑进春天的原野。
我说这世上，有人爱雨胜过爱人，你别不信，“素”（微信昵称）就是。她朋友圈一句：“卧听雨的妙不可言。”很让人遐想。因为喜欢，甚或渴望，她把前天天气突变描述为：“阳光雨露，一天之间极致尽享。”我怎么觉察不到呢？还有点惊吓。
我猜她是懂雨的，懂它的声音和情感，懂它滋润万物的使命，是用心读的吧？不然，举手投足间，温柔曼妙亦如雨如雾，前世她一定与它有缘。
不是心细如水，心有琴音，几声单调的嘀嗒，怎能听出些许交响？
我也试着感受。
这绵绵的春雨，朦胧着夜的静谧。我突然觉得，春雨像极慈祥睿智的老人，在这宁静的夜晚，不疾不徐地诉说着千年过往。这单调悠长的旋律，让人变得清静。倘若你能敞开心扉，任它流淌进来，如清溪灌溉五内，欣欣然你的心灵就会自然舒展开来。
说什么“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呢？哪一场雨不是如约而至？只要你肯遵循它的脾气秉性，回馈你的，一定都是好听的天籁。
这个春季，当我似懂非懂雨的絮叨的时候，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有点惋惜。
作者简介
雷文军，岳阳市作协会员，供职于华容县农业农村局。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