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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展,一场已知与未知的连接

博物馆正在走近我们的视野之中。近些年来,博物馆“走下神坛”,变着花样地展现出它亲切平实的一面,而大众也不再将逛博物馆视为一种学习与负担,多少有了些“雅致娱乐”的趣味。政策上的利好也为博物馆的大众化提供了助推器,博物馆的种类也渐趋多元化:历史、考古、艺术、自然、科技以及许多令人讶异的小众领域。以中华文化之底蕴深厚,任何一个小众领域的门打开,也都是一个上下几千年的浩瀚世界。人们看待历史与未来的视野,也随之被打开了。

博物馆敞开大门、放低身态,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反过来对观展者也有了一定的要求。遗憾的是,在观展的门槛已经降到了最低的情境下,许多对观展缺乏兴趣、毫无知识储备的观众涌入了博物馆。消暑纳凉者有之,聒噪喧哗者有之,拍照作秀亦有之。当然,选择用宝贵的闲暇时间走进博物馆而非其他所谓网红场所,大抵还是有一些文化追求的,但是这种追求如果不得其法,往往就容易南辕北辙,浪费了博物馆提供的这一顿顿丰盛的文化大餐。

博物馆的展览到底应该怎么看?这可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不可否认,有赖于国民教育体系将历史教育列入其中,我们对历史的基本认知大多来自学生时代的历史教科书。对比教科书中揭示的宏大历史,微观和器物层面的历史知识缺失可以通过博物馆的展陈来弥补,说博物馆是学科教育的补充与延伸,乃至是一所终身的历史文化课堂,一点都不为过。

因此我们在选择走进一家博物馆之前,势必要做一些准备的工作。一种是对参观对象的准备:这家博物馆的特色与亮点是什么?有哪些常设展览与临时展览?有哪些最具特点的展品?如何合理安排参观路线与时间?这些工作其实大多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来完成,目前各大博物馆都建设了自己的门户网站或自媒体平台,经常关注一些文博大号也能够为你的参观带来许多便利。实际上,博物馆的展览往往都有一些规律可循。比如,一家省级、市级博物馆,基本都会常设有介绍本省、本市历史文化的通史展,馆方会按照从旧石器时代到明清的时间顺序用出土文物、图文展板、情景还原等方式将本地历史梳理贯穿一遍。这是对当地历史文化最为高效也最为全面的一种阅读与熟识方式,尤其对于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对此地极为陌生的游客,这样的通史展可以让你对这片区域有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至少建立起了一个框架:它曾是哪些朝代的国都、曾起到怎样的区域枢纽作用、曾诞生了哪些历史名人、曾发生过哪些历史大事件……而之后你对这座城市的旅行,就是在这一框架内填“肉”,顿时就有了游刃有余的感觉。

对于常居城市的博物馆,则建议多关注该馆的临时展,尤其是那些处于直辖市、省会、区域中心城市的博物馆。因为近些年来,博物馆之间的馆际交流越来越频繁了,甲馆之藏品以外借的方式流动于乙馆展出,丙馆则通过策划从甲、乙等多馆征调文物搭配起一主题特展。展品流动了起来,博物馆的展陈也不断翻新,绝非仅仅“一刷”“二刷”就可以穷尽。更罔论每年各地不断有新的考古成果公之于众,博物馆的展品在不断地丰富和完善。以北京为例,国家博物馆常年以走马灯的方式更换临展,几乎每三个月去一次,所有的临展厅就已更迭一新。而故宫博物院由于采用古建筑搭建展厅,展陈空间远远不能满足海量馆藏文物的展示需求,所以只能以交替展览的方式布展,尤其是那些珍贵的纸本书画,每展出一次就要休养好几年,展览的机会极为宝贵,这让许多特展稍纵即逝,可遇不可求,但也同样是看展的乐趣和魅力之所在。

还有一种,就是自我知识的准备。每一次的观展都不应当空手而归,但许多人面对博物馆的展览,尤其是那些较为生疏的历史、考古知识,却总是“一脸懵”。归根结底,实际上是在博物馆所建构的知识语境之内,没有做好已知与未知的连接。也许,看展者脑海中存在着零散的历史知识,但因为没有匹配到正确的位置上,缺乏知识体系,犹如没有用线串联起的珍珠,无法作为饰品而存在。正确的方法应当是,用这些零散的“已知”,有意识地在博物馆中寻找与它匹配的“未知”,通过知识的迁移而扩大自己认知的边界,纠正和补充自己知识的缺陷。比如,我在前往洛阳参观之前,知道洛阳是十三朝古都,但是因为对洛阳地理缺乏微观的了解,总以为这十三朝古都是叠压在一处的,至少相隔不会太远。而参观洛阳博物馆的时候,迎面的一张地图浮雕就解决了我的疑难,原来在洛阳所在的伊洛盆地中,自西向东依次分布着东周王城、隋唐洛阳城、汉魏洛阳城、二里头遗址和偃师商城五座都城遗址,他们存在于不同的时间与空间,在城市规模和构造上也各具特点,但相同的却是同在伊水、洛水的滋养之下孕育而成,其文化有着鲜明的传承关系。带着这种“五都荟洛”的地缘格局再去浏览馆藏展品,脑海中的逻辑线索就更加清晰,即便是陌生的文物藏品也能够放置于都城格局之下,去理解它的内涵。

对博物馆的参观,往往不能止步于展厅之内,还可以延展到展厅之外,关注文物背后的文化遗存。博物馆是一个让文物浓缩荟萃的场所,它会尽可能全面地展现某一地域的历史文化特点,但它无法替代你亲身踏足历史遗迹现场的震撼感。馆藏的每一件文物都会标注它的来源地,那些地方或是古墓葬,或是古城址,或是古建筑,它们其实也是广义的文物。在文博专业领域中,它们被称为“不可移动文物”,以区别于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青铜器、陶器、瓷器、书画这样的“可移动文物”。“不可移动文物”因为其“不可移动”的特点,非实地探访而不可得。其中最为珍贵的是由国务院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目前已有5058处。它们分布在博物馆外,散布在祖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它们是中国历史文化精华的集中展现,除了少数被开发为旅游景区外,绝大多数人迹罕至、默默无闻。

我习惯将每一次的出行访古称为“馆保之旅”,即在路线规划上以博物馆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主要探访对象,兼顾“可移动”与“不可移动”的两种文物的探访。博物馆内的国宝重器让人见微知著,领略文化的浑厚与艺术的精妙,而实地探访古遗址、古墓葬、古建筑,则让人置身于历史情境中,用想象力去构建属于你的历史空间,从文化之中获得对当下生活更多的智慧与启迪。我想这种“馆保之旅”,就是精神层面上的“管饱”吧。

发表于《文艺报》2022年4月22日7版

观展,一场已知与未知的连接

成长

作家、编剧、书评人,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文物保护协会会员、北京影视艺术学会会员、稲诚及所城市书店合伙人。

已出版作品《乱世来鸿:书信里的三国往事》《列族的纷争:三国豪门世家的政治博弈》《这样好读的历史:三国争霸》《群雄逐鹿:彩绘三国演义》,制作音频课程《少年中国史》。

即将出版《重返三国现场》《地图里的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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