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克举
现在已是2022年四月中旬，马上就要到五月了。坐在江南城里自家的阳台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和煦春风，忽然间又想起了四十几年前我在东北农村下乡插队落户当农民时的一些情景，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春天的大风。
乡情散文：东北四五月的风
东北农村的四、五月份，正是起大风的时候。五、六级的大风几乎是整日里刮个不停，直刮得漫天是灰，是沙，是土；屯子里的街道、院落和屯子周边的庄稼地里，到处都是玉米叶子、高粱叶子和碎慥慥的黄豆秸秆之类的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翻卷着，游荡着，或者在半空里打着漩涡飞舞；行人走在路上，遇到顶风，只能是哈着腰，眯缝着眼睛，有时还不得不用一只手捂着嘴，或干脆就用双手捂着脸。稍微不注意，这些东西就会扑面而来，打得人脸上火辣辣地疼，满牙齿都是沙子，一咬，咯嘣咯嘣响；有的人，可能是眼睫毛短吧，经常好迷眼睛，动不动就眼睛进了沙子，睁不开了。这种情况下，有的女人，用半透明的细纱巾把自己连头带脸包起来，情况多少还好些；男人们可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是干挺着，用老百姓常讲的一句口头禅，就是：爱咋咋地，就这玩意儿，什么风啊沙呀的，不管它！
有的人家的柴禾垛，明明堆得好好的，一个冬天下来也是压得够“实诚”的了，然而，忽遇一阵强风吹过，那上面的部分，竟然像是从平锅上揭煎饼一样被揭下来一层，然后是两层、三层或更多层，转转悠悠，像雨伞棚子一样，一片片地在天上飘荡，有的高，有的低，飘着飘着，就无影无踪，不知哪儿去了；也有一些好像是舍不得离开故土，飘来飘去的不走，飘累了，就落下来休息。它们有的落在人家的屋顶，有的落在树枝上，有的则干脆就直接落到行人的头上和正在行走的马车上。所以，在这个季节里，如果谁要是见到猪圈里正趴着睡觉的猪身上盖着一堆柴草，千万不要以为这是猪的主人突发怜悯之心，顶着风沙给它抱来柴草铺在身上保暖；如果谁要是见到院子里的马呀、牛呀、羊呀，后背上都披着一蓬柴草，千万不要以为那是他们的主人为它们特意准备的护身衣。所有这些，都是上天“赐予”给它们的：从天而降，落在它们身上的。
乡情散文：东北四五月的风
这个时候，正是播种小麦，继而开始种植玉米、高粱、大豆的时节。肆虐的风沙裹挟而来的是干旱，有时一两个月不下一滴雨。怎么办？与天斗与地斗是农民的“天职”。就说这五月份开始种玉米吧。一大清早，星星还没隐去，太阳还没出来，生产队的农民就赶着一辆辆马车、牛车，拉着满满一大圆桶水，来到那一望无际的的庄稼地里。那水金贵着那，是他们一桶一桶地从每家每户的水井里打上来，倒进车上的大水桶里的，装满了，就往地里拉。这地方近的，在屯子的周边；远的，离屯子有三四里地或五六里地，有的可能还会更远。农民心疼这马、牛，不忍心坐在车上，怕它们累着，宁愿自己步行跟着车走，遇到沟沟坎坎、坑坑包包，还要拚力帮着推一把，拉一下。
等到了地里，太阳基本已经露头，接下来就是三人一组的开始种地了：前边一个人用镐头刨个坑，后面一个人在坑里撒上三四粒种子，最后面的那个人要用水舀子舀满水倒进坑里，然后用脚踢土，把坑填平，再踩上一脚，一直到地头，这一垄地就算是种完了。就这样，如此循环往复，一垄接一垄地种，好几十亩地要拼着命地在几天内种完，否则就误了节气。
乡情散文：东北四五月的风
可是，越是在这个最需要水的时候，老天爷就越是不想让农民们拥有水。它非但在这前后的一个月或两三个月不下一滴雨，反而还鼓着劲儿地刮大风，眼见得农民偶尔洒落到垄台或垄沟里的一点水，瞬间就蒸发没了——它好像是故意要和辛苦劳作的农民做对似的。而且，这大田里的风和屯子里的风还不一样，有它自己的特点，就是：它风力大，速度快，专门紧贴着地皮刮，刮的时候卷着滚滚黄沙，汹涌而来，澎湃而去，一波接着一波，如同万顷波涛，无止无休；而且，往往它还会凶狠地把这黄沙抛向空中，再洒落下来。农民们还没干上多长时间的活儿，早就满身是沙土了，尤其是脸，汗水和着稀泥，“魂儿画”的，跟神怪故事里的小鬼似的。当然，毋庸赘言，没有一个人不口渴的，越是喝水就越是出汗，越是出汗就越是口渴，没办法，就只好忍着，等到收工回家后再喝水了。
等到十几天以后，这些玉米种子就破土出芽了。可是它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首先领教了风的厉害之处。俗话说，雨露滋润禾苗壮，该着这些禾苗投胎出生在东北这个地方，它们很少能得到雨的“滋”和露得“润”，因为上天并不眷顾它们。它们的生长，除了靠自身基因赋予的顽强生命力和强大的求生欲望外，主要还是要仰仗自己的亲爱的主人——农民的精心呵护。没别的办法，辛勤的东北农民，在当时生产力还是比较落后的情况下，仍然只能是靠车拉人送，一瓢一瓢地舀水浇灌稼苗，像照顾自己亲生孩子一样无悔无怨地照顾、伺候它们。当然，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棵籽。这一片片无际的秧苗最终长大成人后，以自己结出的丰厚的果实，回馈农民，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乡情散文：东北四五月的风
当然，现在社会进步了，农业科学技术更加发达，虽然东北农村这四五月的风仍然还在不停地刮，没有歇息的时候，但是现代化大农业早已使广大农民实实在在地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作，它再也不能逞威了，单是那一道道绿色长城，就会使它往日风光不在。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愈发得好了。
萧瑟春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作者简介：
作者图
蔡克举，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人，于一九七五年五月赴齐齐哈尔市郊区插队落户，一九七八年五月返城。曾先后从事教师、公安、纪检和文化广电等工作。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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