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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砚床”引发的悲剧,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的残忍凌迟

作者:紫陌说
我一直以为,只有“刀子”能杀人,没想到“思想”和“观念”也能,而且它能杀人于无形。就像三体人打击地球人时,故意用“非科学的思维方式”压倒科学思维,从而使整个科学思想体系崩溃一样,一旦人们成了“非理性”思想或观念的“奴隶”,就很难逃脱。

《砚床》里的吴大少爷,就是一个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陈旧的传统观念束缚,而把自己和他人逼上绝路的可怜人。1995年,影片《砚床》上映不久后,就被好莱坞看中,成为了建国以来,第一部被好莱坞购买的国产电影。

影片改编自李平易的短篇小说《巨砚》,故事以居住在江南水镇的吴少爷一家为主线,围绕着一张古董“砚床”展开,探讨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思想下,“无子夫妻”的尴尬与困境。

虽然是20多年前的电影,如今看来,依然有现实意义。因为在普通人的信仰中,“生孩子”、“生儿子”依然是评判儿女是否尽孝、影响夫妻是否和谐的关键。然而,影片中,吴大少爷和吴少奶奶的矛盾与挣扎,却也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普通人的信仰,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张“砚床”引发的悲剧,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的残忍凌迟

1、一张古董“砚床”,道破了“无子夫妻”的尴尬与困境

上世纪90年代初,在江南水乡一个偏僻的老式宅院里,下肢瘫痪多年的老太太玉莲,独守着一张祖上传下来的古董砚床,寂寞难耐地打发着余年。

一位老古董师被砚床吸引,想要买走它,却被老太太一口拒绝:

“不要一来就砚啊、墨啊的,我的古董够你收的,就没有什么别的好讲?”

老古董师笑而不语,这已经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拒绝他了。对老太太来说,守护砚床的心,与老古董师想要买走砚床的心一样坚定。因为这张砚床不仅承载了老太太的所有快乐与痛苦,还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跟着老太太的思绪,影片拉回到了几十年前,玉莲与吴家少爷的相视一笑。接着,悠扬曼妙的歌声响起,画面转到了玉莲和吴家少爷十指交握、嬉笑跳舞的场景。

一张“砚床”引发的悲剧,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的残忍凌迟

因为小镇上的回眸一笑,玉莲嫁给了村中富户吴家的独子吴少爷。吴少爷很喜欢玉莲,娶回家后如珍宝般珍视,一点也没有大少爷的架子。他教玉莲跳舞、给玉莲画眉、帮玉莲照相,为玉莲讲故事,每天为爱忙得不亦乐乎,浪漫且柔肠。

玉莲很喜欢听吴少爷给她讲故事,尤其爱听有关砚床的稀奇古怪的故事。

玉莲回忆说:“我常常躺在这院子里的砚床上听故事,夏天砚很凉,躺在上面就像掉进冰窖里似的。那时候年轻,火力壮,以为没事。”

玉莲欲言又止,她知道这砚床充满“灵气”,哪哪都好,就连皇帝和娘娘都躺在上面睡过觉,但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过于阴凉,让躺在上面的人伤了身,生不出孩子。

一张“砚床”引发的悲剧,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的残忍凌迟

玉莲嫁到吴家一年多无所出,惹得公公婆婆颇为不满。玉莲有苦难言,她也想生,可吴少爷却“力不从心”,每每进行到一半,就“打道回府”,根本不具备生孩子的条件。但这样的事,玉莲作为儿媳妇,是难以向公婆启齿的,只得一边接受公婆的白眼,一边偷偷为丈夫请来郎中调理。

在过去,无论是像吴家这样的大户、还是普通人家,“传宗接代”都是一件天大的事,而生不出孩子的男女,则被称为“不孝”。

影片中,玉莲为了丈夫的身体,每天捣药、煎药的镜头;吴少爷为了早日生出孩子,忍耐着喝汤药的画面,与影片伊始,吴少爷和玉莲嬉笑打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生不出孩子”这件事,道破了“无子夫妻”的不幸。

但他们只能忍受不幸,因为吴少爷如果生不出孩子,就得不到吴家的家产。这就意味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要到头了,从此不得不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鸡零狗碎而计较。

想到这,老太太哽咽了。因为“嫁夫从夫”的传统观念,让她在接下来的抉择中,令她别无选择。

一张“砚床”引发的悲剧,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的残忍凌迟

2、努力传宗接代的背后,是女性“失语”的悲哀

自从吴老爷给吴少爷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生不出孩子,就无法继承家业以后,吴少爷就慌了。他对玉莲说:

“我知道,我自己也不像个男人。要不让阿根帮我们的忙。”

玉莲听罢,捣药的手停了下来,她不解地问:“阿根,他能对我们有什么用?”

吴少爷咬咬牙说,“让他帮我们生个孩子。”

玉莲听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愤怒且尴尬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以后让我怎么去做人呢?”

玉莲失声痛哭,她的质疑振聋发聩,却没有人能回答她。吴少爷看着梨花带雨的玉莲,疼惜地说:

“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可咱们俩这一年多,屋里屋外受到的白眼还少吗?只要你怀上孩子,谁还能怀疑,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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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莲犹豫着,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没办法让她在结婚后,与丈夫以外的男人交欢。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玉莲也担心背上“不孝”的名声。影片中,玉莲站在窗前,一边看着忙碌的阿根、一边用手绢擦拭泪水的细节,表达了她内心的挣扎。而吴少爷4次劝说时,玉莲的坐立不安,则暗示了女人在男权社会中的弱势与被动。

“嫁夫从夫”的观念,让玉莲没办法自己决定任何事,只能听从丈夫的安排。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恐慌,担心自己会迷恋上与阿根的欢愉。

值得一提的是,玉莲的变化。

影片中,玉莲得知丈夫选中阿根后,曾莫名对着阿根发火,“以后少爷的药罐子你别碰,难怪喝了都不管用,一定是你擦得不干净。”这一细节,看似突兀,实则是玉莲在警告阿根和自己,“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因为这一段,是要给“久旱逢甘露”后的玉莲做铺垫,暗示她将陷入“有爱无性”与“有性无爱”的困惑中。短短十几秒,玉莲一直在笑吟吟地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直到吴少爷走到了她的身边,玉莲才尴尬地收敛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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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玉莲,在乎的不再是能不能生孩子,而是“云雨之事”是否还能继续下去?过了一段时间后,吴少爷请郎中为玉莲把脉,不幸的是,玉莲还是没有怀上。那一刻,玉莲很失落,却又有种令人羞耻的狂喜。

可吴少爷却阴沉着脸,郁郁寡欢。他本以为自己会毫不介意,可看着玉莲和阿根眉来眼去,吴少爷还是忍不住介怀。拖着虚弱的身子,吴少爷一把推开玉莲手中的药碗,厉声道:“这药不干净,重煎一副。”

玉莲吓了一跳,这才从与阿根的欢愉中清醒过来。她失声痛哭,既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很“脏”。

原本,玉莲只需为“生孩子”而忧心。如今,被丈夫逼着体验了“云雨”的快乐后,玉莲便陷入了煎熬与挣扎之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平息自己的欲望,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丈夫和公婆。

事实上,即便玉莲知道怎么办,也没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办。因为“嫁夫从夫”的观念,早已深入了玉莲的骨髓,她只有顺从,没有从心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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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愧疚与自责的背后,是对传统观念的叩问

自从吴少爷开始介意玉莲和阿根的关系后,就没打算放过阿根。特别是看到,玉莲偷偷去找阿根,与他在砚床上一番云雨的画面后,就更是对阿根起了杀心。彼时的玉莲,不知道该如何平息自己的欲望,只想不顾一切地冲动一回,却不曾料想,自己的冲动,竟害死了阿根。

睡梦中,玉莲被拉扯声吵醒。她匆忙起身推开窗户,向下望去。眼见得阿根在吴少爷的冷眼注视下,被五花大绑地压在了砚床底下。吴少爷没有杀阿根,而是要阿根自生自灭、痛不欲生。玉莲远远地打了个寒颤,她明知道阿根被关在砚床下,却不敢声张也不敢救。既因为“嫁夫从夫”的观念,又因为玉莲背叛了丈夫,和阿根做了难以启齿的事。

就这样,“嫁夫从夫”的观念,作用在玉莲身上,成了她沉重的负担。当初,是丈夫苦口婆心地劝说和逼迫,才让玉莲冲破了自己的底线,与阿根云雨的。如今,丈夫要杀阿根,她却不敢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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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老太太留下了眼泪。40年来,她一直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阿根,于是她守了这张“罪孽”的砚床40年也不肯卖,直到远房的侄媳妇趁玉莲卧床不起,找人卖掉砚床时,才发现了阿根的白骨。

很多人看过这部影片后觉得,是玉莲的沉沦,将阿根和吴少爷推向了绝望的深渊。毕竟,一个因为她被埋在了砚床下,一个则为了她死在了汤药里。但我却觉得,是男权时代下,“嫁夫从夫”的观念束缚了玉莲,亦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害了玉莲和吴少爷。

假如玉莲可以不必凡事都听丈夫的,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她或许就不会为了生孩子而和阿根欢愉;假如吴少爷不在乎屋里屋外的白眼、和“不孝”的坏名声,也不会因生不出孩子而逼玉莲去找阿根。

事实上,在整个过程中,阿根都是最无辜的。他既是吴少爷和玉莲满足欲望的“工具”,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牺牲品。这一人物的设定,又何尝不是对“传宗接代”这一传统观念的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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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玉莲从妙龄少女变成了白发老妇。而吴家少爷则因汤药伤身,而早早在30岁时就去世了。百无聊赖的日子里,玉莲一个人守着空宅子和砚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直到老古董师的出现,玉莲讲起了过去,才终于明白:虽说要正视人的欲望,但万事不能强求,亦不可过度被他人或旧观念束缚,孩子只是一种顺其自然的“结晶”,无关夫妻二人的幸福。

对玉莲来说,影片中的“砚床”代表着她的“爱恨欲望”。因为“无子婚姻”并不是不生孩子这么简单,还意味着没有“性”。而在砚床上,她体验过爱情也感受过欢愉,还埋葬过一条人命。

而对吴少爷来说,“砚床”则代表着“自由与束缚”的对抗。一方面对砚床爱不释手,想要时刻躺在上面入睡;一方面又因身体扛不住阴凉,而不得不远离砚床。这就好比他的婚姻。原本可以和玉莲幸福地过完一生,却偏要被“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所累,白白徒增了许多烦恼,甚至将浪漫耗尽,生生化成了一滩不幸的死水。

有人说,虽然“孩子”,不是影响夫妻幸福与否的关键,“性”却一定是。

关于“无性婚姻”是否能长久?

李银河曾提出,“双方无所不谈、彼此疼惜且支持、有持续的性与爱”,是维持美好的婚姻关系的三个标准。所以,影片的最后,玉莲的手直到最后,都握着那块曾经送给阿根的砚章。

那既是吴少爷的“砚章”,又是玉莲转送给阿根的“砚章”。它并不是普通的“砚章”,也不单单只寄托了玉莲的忏悔和愧疚,而是象征着玉莲对“鱼和熊掌”的渴望,以及她对“性与爱”的执念。

一张“砚床”引发的悲剧,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的残忍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