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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媚|冰溜小鲫鱼

冰溜小鲫鱼

◎邵明媚

窗外,北风呼啸,雪花飘飘,近处的道路、树木、汽车都被皑皑白雪覆盖,远处的高楼隐约在风雪中,犹抱琵琶半遮面。

荧屏上,北京冬奥会开幕,冰雪之水从天而降,四方坚冰自地而出,一个圆球绕场碰撞,冰破雪融,许多轻盈的身姿在鸟巢偌大的冰面上滑行。到处都是炫丽的色彩,灵动的身影,优美的舞姿,热烈的气氛,灿烂的笑容……不知为何,我的思绪,却飞到了很久以前。

那会儿我应该还在上小学。记得当时也是一个冬日,也是风雪漫天,河面早就结了冰。那天早上,我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围着被子看窗花。正数叶子呢,忽然,一丝扣肉的味道,若有若无钻进我的鼻尖儿。我吸了两下鼻子,没错,是扣肉!去年三姥爷家的大舅结婚,我吃过!

这是邻居家娶媳妇,正弄宴席呢。那时的农村,嫁娶都在冬天。冬日腊月,天寒地冻,人与自然都蛰伏收敛,休养生息。忙活一年,只有这个时候最清闲,可以不忙农事,专弄人事。炖公鸡,红烧肉,烀猪蹄儿……丝丝缕缕的香味儿,像根勾魂儿的手指,勾着我从炕上下来,走到邻家门口。那门上,已然趴着几个小孩儿,正瞅着满锅台的鸡鸭鱼肉咽口水呢。

邵明媚|冰溜小鲫鱼

锅灶前,穿着围裙忙活着的,是被请去掌勺儿的二妈。见我来了,她朝我微微招手。待我走到跟前,她悄悄捏起一小块儿猪头肉,往我嘴里送。正要张嘴,耳边想起母亲常说的那句话,“人穷志不穷”,我扭头跑了,身后传来二妈跺脚的声音。

母亲知道后,眼中泛着泪光,父亲也皱起眉头。他默默地下了炕,走到院中,抄起铁镐,去了河边。山舞银蛇、千里冰封的野外,寒风凛冽,席卷着地上的积雪,直扑脸面,冰冷刺痛。父亲用手掌使劲儿按压了一下头顶的棉帽,轻轻迈上冰封的河面,小心翼翼地踏试着,眼睛四处逡巡着——他要找一处水深冰薄可能有鱼的地方。当他在冰面上踩踏出蜿蜒曲折的行行脚印后,终于选定一处,用力举起镐头,又用力挥下。一下又一下,冰屑雪白,四处飞溅……慢慢地,冰面上被父亲镐出一个洞,四周裂开很多纹,闪电样,随着父亲的镐头挥动,裂出更远,裂得更深,发出清脆的冰裂声,在清冷的空气中,在寂静的旷野中,传出很远,颤动人心。随着一声巨大的冰裂声响起,父亲不敢再挥动镐头,抽身离开,另寻他处。

邵明媚|冰溜小鲫鱼

半天之后,父亲拎回来一串十几条几寸长的挂冰小鲫鱼,衣袖和裤腿都湿了半截,硬邦邦地结了冰。母亲接过那串小鲫鱼,放进水盆里。我们围站在锅台边,看着母亲将小鱼儿们一点儿一点儿化开冰,一条一条洗干净,然后倒油,烹锅,煎鱼,添水,熬汤……很快,热气冒出来,香味儿也冒出来。我们一次次仰起脖子深呼吸,恨不能把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儿,全都吸进肚子里。

嫩嫩的鱼肉,白白的鱼汤,捧在手里热乎乎的,喝到肚子里暖洋洋的,吃到嘴里香喷喷的。至今我都认为,那是我喝过的最鲜美的鱼汤。

那碗冰溜小鲫鱼,不仅陪我度过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冬日,还陪我度过了很多天寒地冻的年月。大学时,食堂里,家境较好的同学啃着鸡腿挑着鱼刺而我喝着稀饭就馒头时,稀饭的白汤,会让我想起那碗鲫鱼汤。站在冷风中瑟缩等待公交车时,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气,我会想起鱼汤冒出的袅袅热气。手术台上,看到医生的手术刀闪着冷冷的寒光时,我会想起父亲凿冰求鱼的画面和母亲手握剪刀剖开鲫鱼肚腹的场景,继而想起自己手捧白白鱼汤、身心俱暖的温馨甜美。

有了那碗冰溜小鲫鱼,人生不再艰涩,时光不再寂寥,岁月不再漫长。无论何时,我都有直面凄风冷雨、风刀霜剑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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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媚|冰溜小鲫鱼

作者简介

邵明媚,1981年3月出生,山东烟台人,文学硕士,烟台市文学创作研究室创作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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