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出卖尊严、卖乖讨巧换来“赏赐/救济”的刘姥姥,在大观园表演的即兴脱口秀“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等内容,引来哄堂大笑。
明面上,刘姥姥是长辈、是所有人的开心果,是喜剧表演艺术家。
但背地里,林黛玉对她的评价则是“她算哪门子的姥姥”,还特意绕着弯子打趣《携蝗大嚼图》。
言语之中,对刘姥姥的所作所为很有几分瞧不上。
另一边,妙玉对刘姥姥更是百般嫌弃。
万般嫌弃刘姥姥喝过的杯子。
宝玉提议“扔了可惜、不如送给她”,妙玉这才将“扔掉她喝过的杯子”的羞辱,变成一项骑虎难下(宝玉已开口)的虚假顺水人情。
刘姥姥站过的地面,都要安排人来擦洗几番。
她对刘姥姥的不满、嫌弃,甚至还有几丝隐约的被冒犯的“恨意”。
同样是不太待见刘姥姥,但林黛玉和妙玉两位的态度,却有本质差别。
林黛玉不喜欢刘姥姥,并非因为她又老又穷,而是因为她精明世故、长袖善舞、如鱼得水的攀附手段。
她精炼讽刺的《携蝗大嚼图》,讽刺的其实不仅仅是刘姥姥,也包括惺惺作态想显摆优越感的伪善的贾府。
归根结底,她厌恶的不是“穷”,而是“俗”、是世俗欲望。
林黛玉这般锦衣玉食千金万金的小姐,不能理解吃不起饭的穷人眼中,“俗”和“体面”哪个更重要,这是生存环境、时代局限、成长过程等诸多因素所导致的,不能简单理解为林黛玉没有同理心、更不能视作林黛玉嫌贫爱富。
此外,还需要注意的是,林黛玉和姐妹们相处时,素来爱打趣众人讲笑话。
这一点某些时候容易被外人误会为“言语尖刻不好相处”,但真正相熟的姐妹都知道,林黛玉的打趣、嘲讽,并无实质恶意。
反观妙玉,刘姥姥进了她的屋子、喝了她(没用过的)杯子、站了她的地面几分钟,仿佛亵渎玷污了她一般。
她的反应,非常过激。
要知道,林黛玉等人,全程看完刘姥姥在贾府种种“丑化自己取悦大家”“穷化自己反衬贾府优越感”表现,但这些妙玉都没看到。
妙玉和刘姥姥的间接接触时间,不过是贾母带着刘姥姥来喝茶的短短一段而已。
这段时间之中,刘姥姥表现尚且得体,没有什么“出丑”的喜剧名场面。
也就是说,这短短一面之缘、数句话的时间,妙玉根本没机会了解刘姥姥“卖丑卖惨配合赚钱”的人物个性。
她的厌恶之情、压根没有对刘姥姥性格和做法判断的基础。
她嫌弃,大概就是因为直观印象:对方又老又丑又穷又不雅致不体面。
谁是不识世上疾苦、无心调侃,谁是认为自己尊贵、一万个瞧不上“老丑穷刘姥姥”,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