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皇宫墙内外

作者:如果可以发酒疯

我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行的公主,但能使得一手好剑法。

毕竟我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侠客,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那种,至于如何得了公主这个身份,纯属意外。

母亲是承羽派的诸位门主之一,因而我自出生起,就在承羽派所在的青帝山上长大。

因了母亲的缘故,我在练剑上还算有几分天赋,待到八岁那年能拿得起剑后,我便拜入了掌门门下,七七八八地学完了承羽剑法。

在江湖上的生活,怎么说呢?风餐露宿是有一点点辛苦啦,但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这件事,非常、极其、特别潇洒。

我简直太爱行走江湖了,一度以为自己能在几年后,成为一个令恶人闻风丧胆的侠客。

然而在十七岁那年的花朝节,我的江湖生活戛然而止。

那天我提前结束了在外的修行,回到青帝山和母亲小聚,顺便同师姐们一同下山玩耍。

天气有些冷,但挡不住集市上热闹异常。

右手边卖糕饼的摊贩揭开了蒸笼盖子,馥郁的花香便染了小半条街道,我想过去买上几块带回青帝山,不料被人抓住了手腕。

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华贵、气度雍容,不像是我能认识到的人。

他双眼失了神,双唇微动,似说了句什么。

我皱眉,将手抽回来,同时左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匕首上。

他似乎回了神,忙抱拳道歉。

师姐们催促着我不要耽搁,早些去青竹阁看扶云公子弹琴,于是我并未深究,向他点了下头后匆忙离开了。

见众人已经走远,中年男子立在原地,深色凝重,“是江湖门派?”

身后的黑衣人恭敬回道,“是承羽派的弟子。”

第二日,我早起练习剑法时发现,昨晚那个中年男子又来了。

这次他目的明确,指名道姓要见我美丽大方武功高强的母亲。

母亲和他聊了两刻钟,来后山找我时眼眶还红着,“阿珞,想不想和娘一起去皇宫里住些日子?”

这是个有些意外的问题。

我没在心里乱猜,直接问道,“为什么要去皇宫?他是谁,南清的皇帝?”

“是。”

我有些迟疑了,“是我……父亲?”

母亲点了点头。

我没再问母亲和他是如何相识的,也没问这么些年为何没见过他,说实在的,我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爹没什么感觉。

我不想去皇宫,只是母亲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期盼,甚至……有些祈求了。

我思来想去,最后只问了一句,“宫里的八宝鸭是不是很好吃?”

part 2

我在宫里过了九天安宁日子,第十天时,东夏的军队攻进了皇城。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当今天下的局势了。

自卫颜王朝倾覆后,天下便四分为了东夏、南清、西广、北康四国。

近百年来,四国间虽小有纷争,但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那个叫司无玦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司无玦原来是东夏的异姓王,五年前起兵谋反,取代了东夏的皇帝。再之后出兵征战,接连灭了北康、西广两国。

我看着宫人们四下逃散,耳边哭泣哀求的声音接连不断,同时还有熟悉的、利刃破开骨肉的声音,不必细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清亡国了。

我回归南宫取了佩剑,直奔最近的宫门。

母亲我是不担心的,她武功比我高,此时又和皇帝在一起,有羽林军护着,应当已经成功离开了这皇城。

北门处无人看守,宫人们正惊慌失措地往外跑,乌泱泱的。

是个趁乱出逃的好机会。​

我快走几步,混入了人群里。

然而下一刻,就有小队人马从宫外进来,堵在了北门门口。

领头的男子着一身黑甲,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他看了一眼逃窜的众人,冷声道,“关门。”

我看了眼宫门处,心里正盘算着要伤几个人才能逃走时,御膳房的厨子何珉——我在宫里住了九天结交到的唯一好友,已经扑倒了一个士兵,冲我大喊了一句,“九公主快走!”

这声公主不叫还好,一时间,几十道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要完。

从我这里到宫门口,还剩下几十步的距离,只要干掉六个人,就能抢到和我隔得最近的那匹马。

说做就做,我拔了剑冲上去,唰唰放倒了两个人,看来出逃有望。

然后我就被突如其来的箭矢贯穿了左肩。

我靠!

怎么放暗箭呢?太不要脸了!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模糊地记得,自己被送回了归南宫。

后来我问过何珉,他在北门门口喊的那一嗓子是不是故意的,何珉对天发誓当时他真的是想救我,并端上了一盘刚出锅的酱排骨。

行吧,相信你了。

司无玦取了支箭,拉弓、搭箭,瞄准了十几步外的女子。

她出手极快,剑法花哨但招招致命​,眨眼间已经放倒了两个兵。

从未听说过南清皇室里还有个会使剑的公主,剑法有几分意思,长得还算不错,死了倒是可惜了。

司无玦这么想着,放出的箭偏了两分准头。​

part 3

“这江山来得不体面。”

延福宫里,身着绛紫宫装的妇人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司无玦对此不以为然,“如何不体面了?”

“东夏的皇帝整日不学无术,百姓生活困苦,我杀了他取而代之,有何不体面?”

“北康、西广的皇帝荒淫无度,百姓却连饭都吃不上,我带军队数次死里逃生,哪次攻下城池后不是先开粮仓、再组义诊?”

“南清呢?南清皇帝一向勤政,你这么做怕是难以服众。”

“南清积贫积弱已久,国运如此了,不必再强求。”

司太后叹了口气,“南清的那些前朝臣子放出了话,若你登基,他们便以死谢前朝皇帝。”

司无玦没再说话,南清皇帝有心要做一个明君,搜罗来的这些臣子都是人才,他确实需要用他们来治国。

“谋士不是给你出了个主意吗?考虑得如何了?只要你娶了那南清九公主宁珞做皇后…………”

司无玦突然插话,“我答应了云瑶,要娶她做皇后。”

司太后知道他在找借口,耐心劝道,“不过暂且娶了她以示诚意,稳住那些南清臣子的心,若你不喜欢,过几年再换就是了。”

司无玦没应话,沉默着离开了。

片刻后,有宫女来报,“禀太后,陛下往归南宫去了。”

归南宫是宁珞的住处。

part 4

我清醒过来时,睁眼望见的还是熟悉的床帐,身上盖着的还是熟悉的锦被,递药过来的还是先前照顾我的小宫女白桃。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一口气闷了那碗汤药,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之前我也受过几次伤,却还是第一次昏睡这么久,左肩的伤口疼得厉害,这暗箭放得够狠的。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娘一定千刀万剐了你!

“有什么消息吗?”

白桃知道我在问什么,“陛下和兰夫人都逃出去了,听说去了青帝山。”

兰夫人就是我娘亲,她坚决拒绝皇帝给封号,但默许宫里的人这么称呼她。

“再过十天,新帝就要登基了。”

“登基那天……您要和新帝一起祭祖,作为……未来的皇后。”

“做皇后?!”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听完白桃的话,当即就要下床拿我的佩剑。

我打算就从今天开始做康复训练,十天之内一定要回到受伤前的水平,登基大典之前一定逃出皇宫!

然而这个想法在我站了仅半刻钟,便气喘吁吁手脚发抖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还是先苟着吧。不急,等伤养好以后再说。

白桃把我扶到床上躺着,然后去茶水房倒茶,未过片刻就回来了,“九公主,新帝来了。”

说罢,走进来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长得还不错,眉眼尤其好看,就是人挺狠的。

我之前听过司无玦的事迹,但我绝对没见过他,可为什么看着有一点眼熟?

难道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待司无玦走近了之后,我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是那个放暗箭的小人!

结合如今的客观条件和主观条件,我忍住了想要上前砍了他的冲动,露出了我这辈子最白痴的微笑,“陛下来这一趟,是有事相商吗?”

毕竟硬闯出去还是有点危险,或许可以从他这里找找突破点。

他没说话。

好,我说。

我伸出双手,“陛下,您看我这手上都是茧子,我就是跟九公主长得相像了一点,怎么可能真是公主啊?是那个人认错了,您可千万别误会了。所以这个皇后的事…………”

他笑了,笑得很卑鄙,“你那天穿的披风,是用皇家专用的烟云锦做的。”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你不想做皇后?”

行动快于意识,我点了头。

司无玦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倒是省心。”

见事情有了转机,我忙道,“那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办三件事,你放我走。”

他微微蹙眉,估计是不大相信我,“你能帮我办什么事?”

我还在组织语言,司无玦又发问了,“听闻南清九公主从前是江湖客,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听到门派二字,我瞬间绷紧了心里那根弦,苦笑道,“哪个门派的弟子都不是,他们都不愿意收女子为徒。”

宫里的人只知母亲和我是江湖客,但对我们具体的身份一概不知,看来司无玦也是如此。

绝对不能把承羽派的事说出去,不然麻烦就大了。

应付过这个问题后,我接着自吹自擂,“不过我剑法一流、轻功出众,奇门遁甲之术也会一些,陛下想办的那些事情,十有八九我都能办到。”

司无玦微微眯了下眼睛,“成交。”

part 5

宫人们最近的谈资,是归南宫里住的那位。

从江湖侠客到前朝公主再到新朝皇后,这一戏剧般的经历已经不稀奇了。

宁珞最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一天去三趟御膳房,以及练剑时毁了御花园大半花木的传奇事迹。

去御膳房这事我可以解释,从御膳房到归南宫足足有一刻钟的距离,等饭菜送到时,早就不是刚出锅的那个味道了。

只有守在美食的诞生之地,才能得到最完美的味觉体验。

不过在我正式成为皇后之后,去御膳房的频次明显降低了,一天只去一次。

一次去一天。

享用美食是其次,主要是我不想处理后宫的诸多琐事,以及不想面对司无玦的那些妃子。

今日我一进御膳房,就闻到了一股鲜甜的香味,果不其然,砂锅里正炖着鸽子汤。

何珉及时阻止了想要揭开锅盖的我,“女侠,那个可不能动啊!”

“为什么?”我仍盯着砂锅,从前有何珉撑腰,御膳房的东西没我吃不到的。

“那是云贵妃给陛下做的。”何珉说着,端来了另一个砂锅,“这是给你炖的鲈鱼汤,我问过太医了,这汤有助于伤口愈合。”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伤口好了才能逃出去。”

我也压低了声音,冲他眨眨眼睛,“我今晚就走。”

虽然我们仍然保持着最初见面时各有所图的状态,他图我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能给他讲一箩筐新鲜事;

我图他是个做饭好吃的大厨,能把御膳房最好吃的菜送到我宫里。

但何珉深得我意,我觉得我们有望发展成为过命的兄弟。

“那个云贵妃喜欢司无玦?”我盛了碗鲈鱼汤,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

何珉搬了张凳子,坐到了我对面,“听说两个人是青梅竹马。”

“还有吗?”

“云贵妃的父亲从前是东夏首富,在陛下征战时出了绝大部分的军费,所以太后才会同意让商人之女进宫为妃。”

“没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去跟她宫里的小宫女打听打听。”

“我说的是汤,还有吗?”

御书房。

云瑶款步走了进来,身后的宫女小心地把砂锅放在桌边,云瑶轻抬柔夷,为司无玦盛了碗鸽子汤,“陛下,歇息下吧。”

司无玦没动,一旁的宫人接过碗,仔细试过毒后递给了司无玦。

云瑶的神情有些黯然,仍勉强笑着说,“紫苏说方才她去御膳房取汤时,正巧在那里见到了皇后娘娘呢,姐姐贵为皇后,总是去这些地方,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司无玦对这种背后告状的行为非常不满,“她喜欢在御膳房待着,由着她就是了,不然还不知会作出什么乱子。”

云瑶并未发觉他的不耐,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次,娘娘她在……”

“在做什么?”

“在说那些江湖上的事情,身旁还围了一众宫人,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法。”

司无玦轻笑,他的眼睛生得好看,笑起来眉目含情,云瑶看得晃了神。

“走,去看看。”

司无玦来的时候,我正讲到当初在东夏边境和一个神秘人斗了三百回合的事迹。

何珉心虚地让出了最佳位置,司无玦马上就不要脸地坐下了,有宫人奉上了茶水点心,他顺势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一边打量我。

他的表情太奇怪了,又笑又不笑的,整得我我有点莫名的心虚,手脚瞬间不自在了。

偏偏司无玦自己没感觉,“继续说,我看不必派人出宫,去为母亲请说书人解闷了,你说得就不错,能当大任。”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你夸我呢。

我讪讪笑了下,干巴巴地收了尾,然后迅速起身,提着何珉准备好的食盒离开了。

除了去御膳房吃好吃的,和在妃子们面前练剑翻墙看她们瞠目结舌的表情外,这皇宫里的生活没一点儿意思。

已经养了一个月,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今晚顺利的话,明天傍晚就能回到青帝山了。

想想都开心啊。

part 6

午夜,皇宫西门。

一辆朴素的马车悄悄驶到了此处,有人跟守卫们提前打过了招呼,因此他们麻利地打开宫门,将这辆马车放了出去。

而此时我正坐在马车里,抱着佩剑闭目养神。

帮司无玦办的第一件事,是帮他去杀一个人。

这人是个武将,从前一直兢兢业业地练兵打仗,但最近开始居功自傲了,吃穿住行一应都是天子的配置。

司无玦嘱咐我一定要伪造出一个仇杀现场,还要把他的虎符带出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马车停下后,我用剑柄敲晕了车夫,随即跳下马车,潜入了夜色里。

只要明天城门一开,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

去他的交易,我可没说过我会守约!

“还没回来?”司无玦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一本书,手指捻皱了书页,却一行也读不下去。

一旁伺候的宫人紧张得满头大汗,皇后娘娘已经出去了两个时辰,如今还未回来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受伤了,要么不打算回来了。

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宫人硬着头皮回了话,“禀陛下,还未收到娘娘回宫的消息。”

司无玦仍是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态,“那就去把消息放出去。”

“是。”宫人领命,退到了殿外。

此时殿内只留他一人,司无玦扔了手里的书册,低声抱怨了一句,“骗子。”

在离京之前,我去吃了碗馄饨。

天色刚刚破晓,馄饨摊上人并不多,只邻桌坐了两个男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宫里的八卦。

“听说连御膳房的厨子都要处死呢。”

御膳房?厨子?我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细听着他们说话。

那两人一唱一和,“不会吧,陛下这么生气吗?”

“怎么不会?陛下对皇后娘娘用情至深,一得知娘娘遭人暗害大病一场,就下令彻查此事,听说要将所有伺候过娘娘的人都处置了。”

捕捉到了一些不好的信息啊。

我放下勺子,把那个长得顺眼的男人抓过来,厉声逼问道,“皇后怎么了?”

那人面色不改,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皇后娘娘遭人暗害,大病一场,陛下下令彻查此事,要将所有伺候过娘娘的人都处置了。”

我放开他,拿上佩剑往皇宫的方向去,中途路过那个武将的家,于是进去抹了他的脖子。

故意的,司无玦绝对故意的。

且不说皇后生病这件事是假的,以及宫里的消息不会这么快被传出来,只说那两个谈话的男人。

我见过他们的佩刀,在司无玦的贴身侍卫身上。

所以这些消息是司无玦故意放给我听的。

潜意思就是,只要我走,那么所有跟我有过联系的人,白桃、何珉……都难逃一死。

part 7

我回去时,天色已经大亮,归南宫外跪了一片宫人。

司无玦就站在门前,他笑得很讽刺,好像在说:宁珞,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不能生气,一定不能生气。

我走上前,奉上手中的虎符,“陛下,人解决了,您要的东西也带回来了。”

司无玦没接,反而抓住了我的手腕往前一带,于是我整个人都倒在了他怀里。

他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我左肩处新被撕裂的伤口也很疼。

司无玦,你真的不是个人啊。

“不跑了?”他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阴冷阴冷的,像是浸了一夜的冷水。

我推开他,讪笑道,“跑?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承……我们成平城的人一向守信,既然说了帮陛下办三件事,就一定不会食言。”

太险了,差点把身份抖出去。

“别装了。”司无玦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我早就查清楚了,南清九公主宁珞,承羽派的得意弟子。”

他的眼神过于阴鸷了,像是有一条湿冷的毒蛇缠上了脊背,我差点没站住,晃了下身体。

得,这下又多了一条软肋。

“至于那桩交易,我反悔了。

“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归南宫里,乖乖地做我的皇后。

“宁珞,只要你敢跑,归南宫和承羽派的所有人,都会为你陪葬。”

我不气反笑,“司无玦,我是不是得罪过你?南宁的公主那么多,你娶哪个不是娶,怎么就揪住我这个江湖客不放了?”

他也笑,笑得跟我一样假,“宁珞,你确实得罪过我。”

我一片茫然,“不可能,我们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你再好好想想。两年前,在东夏边境,和你缠斗了三百回合的那个神秘人。”

part 8

两年前,东夏边境的某座小城。

时间已近深夜,城中居民早已熄灯入睡,此时唯一灯火通明的,是那家位于城东的酒楼。

司无玦正坐在二楼。

几天前他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说自己手里有西广国所有边陲重镇的布防图,这些布防图可以给司无玦,不收任何好处,唯一的要求是要司无玦亲自来取。

为了增加说服力,来信还附上了一张布防图。

是不是很像一个陷阱?

简直太像了好不好!只是布防图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使知道这是陷阱,司无玦还是来了。

司无玦喝了两杯茶后,有人到了。

是个中年男人,他怀中抱着一个盒子,简单见过礼后,他打开了盒子,开始向司无玦展示布防图。

果不其然,图穷匕见。

藏在暗处的侍卫瞬间出现制服了他,司无玦自然成功拿到了布防图,之后被侍卫护着,离开了酒楼。

不过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他们在返回住处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来人黑巾蒙面、身材瘦削,长剑被他背在身后,从外露的剑柄可以看出来,这把剑不是俗物。

侍卫二话没说,拔刀冲了上去,但眨眼间就被他放倒了。

司无玦没办法,只好拔了剑和他对打。

司无玦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只是他的剑法太过花哨,使剑又快,快到甚至留下了残影。

一时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缠斗了不知多少回合之后,司无玦觉出了不对,这个人手腕白皙纤细、头发上有皂荚的香气,似乎是个女子。

他怔了一秒,然后被刺中了腹部。

师父说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事是运用所学行侠仗义,其次是搞到行侠仗义的盘缠。

关于搞盘缠这件事情,师父传授给了我一个非常正确的方法:偷,但只能偷恶人的。

所以我在囊中羞涩之际,盯上了这座小城里的某位奸商。

得亏了师父的倾囊相授,一切都很顺利。

没有被看门人发现,也没有被护院追赶,只是我刚刚得手不过半刻钟,就在返回住处的路上被莫名其妙地攻击了。

但是他们武功太差,三两下就被我解决了。

不过那个穿月白袍子的武功不错,应该比我厉害的多。

承羽派剑法的特点是够花够快,可以在短时间内杀人一个措手不及,但缺点是和其他剑法相比更容易累,时间线一旦拉长,就会立马陷入不利境地。

所以不能再跟他缠斗下去了,我找准时机,趁他不备之际,刺中了他的腹部。

我拔出剑后退两步,拿帕子简单擦干净剑身上的血,接着就要转身离开。

“你不杀我?”月白袍子捂着腹部,血从指缝间流出来,说出这句话后,他的气息彻底乱了。

我着实有些疑惑,“没仇没怨的,为什么要杀你?”

他的声音有些惊愕,“你不是刺客?”

我皱了下眉,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可我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在街角看见了半团灯火,巡夜的人来了。

夜间出门是重罪,虽说是江湖客,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于是我立马背上剑跑了。

跑出两步后,碍于良心不安,我又返了回来,背着月白袍子躲到了最近的一条小巷里。

巡夜人发现了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大声惊呼着敲开了最近的那家商铺的门,让伙计去衙门把衙役叫来。

在他们凌乱的谈话声、脚步声里,我大概想明白了这起乌龙事件的原委。

带着一丝愧疚,我向月白袍子解释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如果不是你们莫名其妙地攻击我,我是不会出手的。”

“还有那些人,我没想杀他们,他们受的都不是致命伤,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月白袍子大口喘着气,脸上汗涔涔的,“抱歉,是我误……会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也受了伤,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他简单包扎了伤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医馆的人来为你治伤。”

他抓住了我的衣角,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你还会回来吗?”

“什么?”

“去医馆找了大夫之后,你还会回来吗?我还想见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我也就随口答应了一句,“会回来的。”

后来我当然没有再回去,万一他寻仇报复怎么办?

我在城里多待了几天,偷偷跟大夫见了一面,确定了他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回青帝山了。

part 9

“你食言了。”

司无玦盯着我的眼神太过幽怨,就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一样。

我也很无奈啊,“就这?就因为我没回去看你,所以你这么跟我过不去?”

“对。”司无玦觉得这个理由说服力不够,又加了一句,“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你就没想过是你心眼太小了吗?

我低头道歉,“我错了,原谅我吧。”

混迹江湖的三大法则之一:一定要宁折不弯!不是……说错了,是能屈能伸。

司无玦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真心笑,他的眼睛细长,不笑时寒气逼人,笑起来则是一弯温柔的月牙。

“好,原谅你。”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髻,同时给了我一个惊喜,“想给你母亲写封信吗?”

南清的公主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宁珞做皇后?

因为谋士说她母家无权无势容易控制,是最好的选择吗?不是的,她一点都不容易控制。那是为什么呢?

司无玦也说不出来答案。

初见宁珞时,她蒙着面巾,他只能看见她的眉眼。那双眼睛很漂亮,像是笼了一层月色的湖面,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干净澄澈。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他的确动心了。

再见宁珞时,她面对数十位将士但神色丝毫不乱,对他假意奉承但眼睛里仍透着桀骜不驯。

他觉得有些熟悉,可他没见过她的相貌,也从未奢望过还会重遇,只当宁珞是个普通的、有趣的江湖人。

后来在御膳房,他听宁珞说起了当年那件事情,于是所有的相似点都汇到了一起,眼睛、剑法、声音……

她回来了。

可是司无玦也知道啊,他知道宁珞是一只自由惯了的鸟,不会甘心拘于这块四方天地,她早晚会离开。

所以他不介意用些卑鄙的、龌龊的手段来留住她。

她会讨厌我吗?一定会的。

那你会放她走吗?不会。

在想出不殃及无辜的方法离开之前,我只能继续待在皇宫里,有时吃喝玩乐,有时练剑法轻功。

有时……也会履行一下作为皇后的职责,比如出席各种宫宴。

宫宴着实没意思,内容无外乎就是听曲、喝酒、聊天,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一样的声音。

行了,清醒了。

这声音来自那位吴勇吴将军,“听闻皇后娘娘从前是江湖上的,不知今日可否让诸位见识一下娘娘的剑法。”

这意思就是要让我舞剑呗。

也不是没舞过,白桃之前对这个很好奇,恰好那时我的伤口刚愈合,就顺手耍了一段给她看。

可是今天不一样,因为吴勇阴阳怪气的语气,旁人窃窃私语的动作和准备看笑话的表情。

纵使我混迹江湖,不懂这些人情交际,也明白这是在折辱我。

“好啊,”我爽快应下,“白桃,去取剑。”

我耳力还算敏锐,当下就听到了几声窃笑。

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后被当众戏耍,像个醉春苑的姑娘一样舞剑取乐,确实好笑。

白桃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取来了我那柄长剑。

我持剑走到吴勇面前,“一个人舞剑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和吴将军比试一场,如何?”

旁边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听到这话,纷纷用眼神撺掇着吴勇答应。

见他点了头,我接着说,“那就请吧。”

两个月前,司无玦给我搜罗来了一把长剑。据说这是某位铸剑大师的得意之作,不知是什么材质,上手像拿了根羽毛,加之剑身上有两条血槽,所以整把剑够轻够坚韧。

轻是最重要的一点,只有剑身足够轻,我出招的速度就能提升一倍不止,使剑的时间也能延长一刻钟。

对付吴勇根本用不了一刻钟。

互相试探过十几招后,我躲开他挥过来的大刀,往左前方轻巧跳了两步,身体前倾快速出招,将闪着蓝光的剑刺进他的心脉。

将近两百斤的人就这么倒在了地上,一时间,那些叫好的、鼓掌的,都他妈的安静了。

我转过身,用剑指着方才看笑话的那些人,“还有谁想见识见识?”

白桃后来告诉我,当时我说那句话时,脸上尽是杀气,剑上还滴着血,活生生一个来索命的阎罗。

司无玦估计是怕我杀红了眼,把他这些治国理政的宝贝全给灭了,撂下酒杯,慌慌张张地走了下来,一把将我拉过去,死死抱住。

“放心,我手下留情了。”我在司无玦耳边轻声说,“我出剑偏了半分,至于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了。”

司无玦没应我的话,“抬下去让太医来看看,若是活着就好生医治,若是死了就扔去乱葬岗。”

“蒋读晖,拟一封诏书,兵部尚书甄卓、宣威将军刘海渡、大理寺少卿陈奔,不敬皇后,罚俸一年、降职三等。”

说罢,他牵着我的手往归南宫走,又在路上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他说。

“方才吴勇挑衅时,我该为你说话的,是我不好。”

如果他出面平了这事,宁珞就不会和吴勇比试。

可是他太想知道宁珞会如何应对了,既然她坐了皇后的位子,就要有皇后应有的手段。她还要在皇宫里住很多年,该学的东西一定要学到。

然而他没想到宁珞选择以武服人。

他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她没躲开那一刀的话,喉管就会被齐齐整整地划开。

算了,学不会就学不会吧,以后这些事情由他来做,定会护她周全。

我避开司无玦的视线,“他只是想羞辱我,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有关系,宁珞,你是我的皇后。”

“所以呢?一个头衔而已,能说明什么?”

“不只是一个头衔,”他突然沉默了片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会想一切办法让你开心。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一脸真挚的表情,刚才的那点感动荡然无存,撕下他伪善的面具一定很有趣吧。

“让我开心吗?那你放我走啊。”

他的眸色果然冷了下来,“不可能。”

我不想再往下聊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提着长裙摆往前走。

司无玦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那把椅子太冷了,你陪陪我好不好?”

我没应他,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脏话。

宁珞你大爷的,你竟然心软了。

part 10

吴勇那件事之后,归南宫的待遇愈发好了。数不胜数的时令瓜果、绫罗锦缎、珠玉宝石…………流水一般地往我这里送。

我对那些衣裳首饰不感兴趣,但送来的各色点心令人极为满意。

云瑶来找我时,我正抱着半个冰西瓜消夏。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肤如凝脂眉如远黛,眼眸似一汪秋水,整个人就跟御花园里的牡丹花一样明媚。

云瑶屏退了宫人,于是屋内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她说她是来找我说心里话的,但说出口的话仍然客套得很,“不知娘娘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我挖了一勺西瓜,随口答道,“习惯啊。”

云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追问道,“难道娘娘就不怀念从前行走江湖的时光吗?”

我怔了一下,放下那半个冰西瓜,“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出宫,我有办法。”

“为什么?”我想起了何珉说的话,云瑶和司无玦是青梅竹马,那我算是她的……情敌了吧,她会好心帮我?

“你不应该做皇后的,”云瑶有些不忿,“无玦哥哥说过,皇后之位会为我留着,只要你走了,做皇后的人就是我了。”

原来是个痴情女子。

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怎么就喜欢司无玦了呢,他有什么好的?

云瑶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异常认真地说,“无玦哥哥人很好。”

然后她跟我聊起了司无玦的种种事迹,以此说明她的观点,足足聊了有两刻钟。

比如,她小时候跟母亲去参加宴会,因为是商人的女儿,被世家子弟嘲笑,是司无玦站出来帮她解了围。

比如,司无玦知道她喜欢猫,特意寻了一只通体雪白、脾气温驯的,在她生日那天送了过去。

再比如,在她父亲得了重病时,是司无玦派人去求医问药,救了她父亲一命。

“不单单是这些,无玦哥哥他还…………”

“等一下,”我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咱们还是聊聊出宫的事儿吧。”

“司无玦说了,只要我走,他就杀了归南宫的所有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走,还能让这些人活着。”

云瑶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假死。听闻隐世谷有一种能让人假死的药,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只是隐世谷离京城太远,还要过上半个月才能拿到药。”

我挑了下眉,“不必等上半个月,我有假死药。”

这不是巧了吗,之前我给母亲写了封信询问承羽派是否安好,并说明了我当时的情况。

母亲回复说现在一切都好,大家唯一忧心的就是怎么把我救出来。师父想了个办法,他给我搞来了一颗假死的药,想让我借假死出宫。

可我现在有个皇后的身份,死后必须埋在皇家的墓地里,那里把守森严,而且陵墓全是石头砌的,挖起来太麻烦了。

所以服下假死药后再怎么操作,还是个待解决的问题。

云瑶没忍住笑意,直接站了起来,“太好了。”

我接着问道,“那服了假死药之后呢,你打算怎么把我从墓里挖出来?”

云瑶早有准备,“不用这么麻烦,我会提前准备一具尸体,在封棺之前把你换出来,再派人送你到乱葬岗,你可以让你那些……江湖上的好友去那里接你。”

我看着桌上那半个任我宰割的西瓜,“我想让我那些江湖上的好友,全程参与这件事情。”

服下假死药之后,我可就半分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如果云瑶不信守承诺的话,我就玩儿完了。

云瑶没有犹豫,“我答应你。”

待云瑶离开后,我给师父写了一封信,请他把我们承羽派最厉害的弟子、我最敬畏的师姐丁思尘派来。

师姐啊,我这次真的是没办法了,您大人有大量,怎么收拾我都可以,千万别让我跟您去修行。

part 11

当天晚上,司无玦又来了。

还是自从吴勇那件事后,一到吃饭的时候,他就会准时准点地来蹭饭。

也不能说是蹭饭,毕竟整座宫城都是他家的,不让他吃也不合适。

只是他在这里太影响我的食欲了。

以前他不在的时候,我一顿能吃三碗饭,现在因为他莫名其妙的眼神,导致我不好意思添饭,进而导致了我的体重直线下降。

我正拆着虾壳,刚想抬头活动一下脖子,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得被这样看着,着实有些不舒服,我没能忍住,发了火,“你就不能在自己宫里吃饭吗?”

“不好吃,”他低下头,声音委委屈屈的,“饭菜都是冷的。”

司无玦发现了一件事,当他威胁宁珞时,宁珞恨不得拔剑杀了他;而当他在宁珞面前示弱时,宁珞被激起的同情心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温柔。

他不但发现了,他还熟练运用了。

听着有点惨啊,我一心软,顺手把刚剥好的虾仁放到他碗里。然后我突然想到了白桃说过的,司无玦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食物。

那这……拿出来好像也不合适,要不给他盛碗汤吧。

“不对啊,”我放下汤勺,“云瑶不是每天都给你炖汤吗?砂锅保温,送过去时肯定是热的啊。”

没有人能在吃这件事情上跟我撒谎。

司无玦夹起那个小虾仁,“她手艺太差了。”

“可我闻着挺香的啊。”

“不要提了,我不喜欢她。”

我更疑惑了,“不喜欢?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他放下筷子,看起来十分在意的样子,“谁说的?”

“宫里……不是,”想到这么说可能会导致我日后无八卦可听,我换了个说辞,“云瑶今天来找我了,她说的。”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我把汤碗放到他面前,又挑了只虾开始剥壳,“她说她小时候被欺负,是你帮她解的围;她喜欢猫,所以你送了一只给她当生日礼物;她父亲病了,是你派人去求医问药帮忙治好的。”

“哦,”司无玦没在意,淡定回道,“那是我有意拉拢他们。”

“啊?”

司无玦眼巴巴地盯着那只虾,“都是为了军费。”

行了,明白了。我一把拽下虾头,渣男,太渣了。

我一边拆虾壳,一边给他暗示,“我记得愉妃宫里有个小厨房,做的东西特别好吃。”

“关我什么事。你剥完了啊,你不给我吗?”

我把那个差点就能吃到的虾仁放到他碗里,“你可以偶尔去她那里,尝一尝她宫里的菜,换换口味嘛。”

总之就是别来找我了。

“不想去,我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你娶……”

我突然想起了宫人们所说的,司无玦自登基以来,从未临幸过哪个妃子的事迹,不禁好奇问了一句,“那你喜欢谁啊?”

“谁是皇后?”他看着我,眼神里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感情。

把我虾仁都吓掉了。

“宁珞,我喜欢你。”一字一句,司无玦说得极为认真。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清楚这个时候该做什么,最后从果盘里抓了个橙子,一溜烟跑出了归南宫。

我需要找个地方缓一缓,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最后闻着桂花糕的香气到了御膳房门口。

见来人是我,何珉回到了锅台前,“用新方子做了桂花糕,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我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喃喃道,“他说他喜欢我。”

“谁啊?”何珉蘸了凉水,正往外盛着桂花糕。

“司无玦。”我感觉我魂都快飘出来了。

装糕点的白瓷盘子直接掉地上了,何珉一脸不可思议,“你喝酒了?”

我强行让自己回过了神,“我没喝,会不会是他喝多了?”

何珉表示了否认,“今天也没送酒过去啊。你怎么说的,你喜欢他吗?”

御膳房里太闷了,我感觉脸上有些热,“司无玦啊,我不知道…………”

何珉重新拿了个盘子,然后开始分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看啊,司……不是,陛下知道你喜欢在御膳房待着,特地命人送来了冰块消暑。”

“陛下知道你就吃这一个爱好,所以吩咐了御膳房,时刻备着吃的。”

我弱弱插了一句,“我还有别的爱好。”

“哦对,还有陛下送你的那把剑,当时搜罗来了得有……一百多把吧,陛下选了一夜,最后选了一件最适合你的。陛下肯定喜欢你。”

我习惯性反驳,“他喜欢我就得喜欢他啊?还有,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何珉回答得义正言辞,“你会当着云贵妃的面说她的八卦吗?”

一时语塞。

“陛下挺好的,文韬谋略俱是上乘,就是脾气不大好,但长相不错。”

我对最后一句表示赞同,“司无玦确实挺好看,不说话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

聊了半天我也没吃上桂花糕,不过何珉倒是没忘给我出上一招,“你试试三天不见陛下是什么感觉,如果想他想到睡不着觉的话,我看你也不用再想办法往外逃了。”

这个法子没被用到,因为第二天一早,师姐丁思尘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超级乖地叫了一声师姐。

“想好了?”

迫于师姐的强大气场,我不自觉地点了头,但其实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然后她强行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散开,身上渐渐没了力气,我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就走了?

行吧,反正我轻功好,随时都能再回来。

part 12

我以为我醒来后看到的会是母亲、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可是我没想到,我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司无玦。

见我醒了,他端来一杯白水,送到我唇边。

清冽微苦的温水滑下去,尽数缓解了喉咙的肿痛感。

“我放你走。”他放下杯子,眼圈有些红,“等你休养好了,我就送你离开。”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苦笑一下,抬手为我盖好薄被,“睡吧,醒来之后记得吃一碗粥补充体力,我不会再来了。”

待司无玦离开后,师姐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她的脸色很难看,“他是个疯子。”

我疑惑地看向她。

“你见过抱着死人睡了三个晚上,还跟她说悄悄话的人吗?”

“师姐啊……”那杯水的药效开始发挥,我能勉强吐出几个字了。

“说。”

“我是假死。”死人什么的,也有点太瘆人了吧。

“还有啊,他应该都知道了吧?”

人死后尸体会发涨变臭,而我“死”去三天身体依然如常,司无玦估计早就觉出不对了。

“云瑶……她有没有事?”司无玦不傻,肯定能算到干这事儿的不只我一个,以他的本事,想查到其他人还是很容易的。

丁思尘把剑背到背上,“你睡了三天,他除了上朝外,一直都在这儿守着,没听他说要处罚谁。”

“师姐……”我有点犹豫,“他说的那些悄悄话……都说了什么?”

丁思尘调出那段记忆,脸色有些复杂,“我能不说吗?”

我不说话,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她。

丁思尘无奈道,“他说他错了,他当初不该威胁你,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对你。他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你了,想他和你共度余生,还想………”

“还想……”丁思尘实在说不下去了,“剩下的你还是自己问比较好。”

她叹了口气,“承羽派怎么总是遇到这些事!”

“这些?还有什么事?”

丁思尘拉来一把椅子,坐下说道,“前朝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和兰师父相爱了。”

师姐口中的兰师父是我娘亲。

“那个时候兰师父在外修习,他不知道兰师父是承羽派的弟子,兰师父也没说,直接住进了王府。

“两个人感情很好,两个月后兰师父就怀上了你。但是自进了王府以来,兰师父就被后宅那些女人明里暗里地害了数十次。

“兰师父厌恶透了这些勾心斗角,后来实在忍不了了,直接打包行李回了青帝山,连口信都没留。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最近才找到你们。”

“你说我们一个江湖门派,怎么总是跟这些皇帝扯上关系呢?”

我不知道承羽派为何总跟皇帝扯上关系,但我明白母亲离开的原因。

因为自由。

勾心斗角的事她做得得心应手,承羽派和别的江湖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哪次不是她出的鬼主意?

她不是厌恶勾心斗角,她厌恶的是那些礼仪规矩。

她不想被束缚,但因为想和所爱之人厮守,又不得不选择被束缚,最后她实在透不过气了,所以选择了离开。

还培养出了不会被礼仪规矩束缚,只会踹翻宴会桌的我。

假死药有副作用,在昏睡了三天后,又在床上休养了两天。

因为假死计划失败,师姐已经回了青帝山。

司无玦遵守承诺,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白桃还在,她知道我觉得闷,会给我讲许多宫里的琐事。

比如我醒来的那天,司无玦去了飞鸾殿找云瑶秋后算账,不清楚具体怎么处置的,只知道自那天后云瑶就病倒了。

就在今天,云家的小女儿云芷同某个王爷定了亲。

白桃还在疑惑,“云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个小女儿啊。”

第三天时,我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进宫时没带多少东西,也就拒绝了宫人帮忙收拾行李,她们插不上手,就站在一侧安静地等我。

这些小姑娘手巧得很,为我做了好多荷包和鞋袜,大概够用三五年的。御膳房的各位大厨不能进后宫,但托人送来了一匣子吃食。

白桃说想再看一次我舞剑,于是我在归南宫前的空地上耍完了一整套承羽剑法。

最后收剑入鞘时,我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宁珞,不要躲。别人的攻击过来时,你只管迎上去拆他的招式。躲没有用。”

所以我决定去找司无玦。

part 13

这是我第一次到紫宸殿。

司无玦就坐在紫檀木桌子后面,安静地提笔处理着折子。晚霞透进来,一一铺在他的白色锦袍上,我心里忽的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

“那什么,我……我是来……” 越是着急,我说话就越是卡壳,怎么就编不出一个理由了呢?

“要走了吗?”他放下笔,微笑着起身,“我带你去选一匹快马。”

我还在斟酌措辞时,他已经出了门,我只好抬脚跟了上去,匆忙间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马厩在宫城的西南角,百步外还有一处校场,是供羽林军平时练习用的。

我在路过校场时停了下来,“比试一场吗?”

三年时间过去,不知是我的剑法更精进了,还是司无玦疏于练习退步了,我们过了还不足百招,竟然就已分出了胜负。

我惊讶于这场比试结束的如此之快,快到我还没想好措辞,而司无玦则解开了腰带,拉开袍子,露出身上几处狰狞伤疤。

其中一处正往外渗着血。

我当时肯定慌了,简直口不择言,“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你的侍卫都是废物吗?!”

赶来送药的侍卫有点尴尬。

“与他们无关,这些伤是在战场上伤到的。”他接过侍卫手里的瓷瓶,拔下塞子往伤口上倒药粉,“不过这些伤都没白受,每一处都有意义。”

每一处都能换来大片土地,都能救上万人于水火之中。

我指着他腹部那处两指宽的伤口,“这个没有。”

那是我刺的。

他抚上那处伤口,笑道,“有的。”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身后突然袭来了一阵疾风,我条件反射挥剑去挡。

劈来的那把大刀力道极大,我没扛住,硬生生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司无玦身上。

夏天的衣裳料子薄,他刚同我比试完,身体还有些热,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心跳,是我的。

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冲上来的侍卫瞬间制服了那男子,速度之快、动作之利落,让我想收回刚才那句话。

我转过身,仔细看了他的伤口,“这是旧伤,只敷药是好不了的,得除根才行。你先处理刺客的事情,我去找太医来帮你治伤。”

走出两步后我又返了回来,“司无玦,这次我一定回来。”

紫宸殿。

太医为司无玦重新处理了伤口,同时开了一副药方,“陛下之前在战场上时,受的伤没有及时处理,所以留下了病根。如今暂时没问题了,再养上三个月就能彻底痊愈。”

“三个月?”我非常怀疑他的水平,“我的箭伤不是一个月就好了吗?”

那次还是贯穿伤。

太医有些尴尬,“给娘娘用的那盒药膏,一年才能配出一盒。”

我沉默了,我还以为是我体质好。

想想又觉得不对,待太医离开后,我走到司无玦面前,“既然那药膏难得,你身上又有旧伤,为什么不自己留着用,给我做什么?”

他穿衣的动作有些艰难,我看不下去,走近了帮他整理衣服。

“毕竟是我伤的你,而且那时还需要借你前朝公主的身份,帮我拉拢人心。”

靠,还以为你是从那时候就喜欢我了,我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手上的动作重了一点。

“太紧了。”

我解开刚打的结扣,重新帮他束腰带。

司无玦声音没之前那么疏离了,“你不走了吗?天快黑了。”

“你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啊?”我停了手上的动作,飞了个眼刀给过去,“司无玦,我们江湖人也是好面子的。我偏在这儿住着,想走就什么时候走!”

他笑了吗?好像是笑了吧,我也记不清楚了,当时吻得有点激烈。

part 14

我给师父写了封信,再次在归南宫住了下来,司无玦也没再提送我离开的事。

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保持着固定的一日三餐相处时间。

司无玦有时会让我跟他去御书房,他处理政事,我翻书架上的书,偶尔也看看他。有时我们会在晚上喝到微醉,然后开始跟对方讲过去。

时间就这么拖到了中秋节。

中秋宫宴依然无聊,朝臣间的明枪暗箭听得我头疼,于是顺手多喝了两杯梅子酒。

这酒是个骗子,初入口时酸酸甜甜,让我误以为不会醉人,谁能知道最后我连站都没站稳呢。

后来我是怎么回去的来着?好像是被司无玦抱回去的,我好像还扯着他的衣领,跟他说了好多醉话。

“司无玦你知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就是个放暗箭的小人,是个拿无辜之人的命做威胁的……的……小人。”

这里应该是想不出可以用的名词了。

“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诶………可是司无玦,什么才是喜欢啊?”

“何珉说让我躲你三天,如果想你了就是喜欢。后来我在床上躺着的两天里,想到的都是你坐在我对面吃饭的画面。”

“这就是想你了吗?我想的也可能是酱肘子红烧肉清蒸鱼啊。一定是我熟悉你在我身边了,所以才会那么不习惯,还有就是你太好看了……”我伸手去触他的唇,“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我喜欢你,因为刺客暗杀你时,我心里想的是一定要先保护好你。”

“可是我们不一样啊司无玦,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我也不会去守那些规矩,我肯定要离开的………你说你贪心,可是我更贪心,爱情和自由我都想要,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时我好像哭了,我记得司无玦把我放到床上,又帮我擦干了眼泪,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好睡一觉吧。”

第二天我醒来时,司无玦就躺在我身边,寝衣敞开着,可以看到那处彻底愈合的伤口。

“打算什么时候走?”

看来昨晚抖出来了不少秘密,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我希望你今天就走,做完你想做的那些事,越快越好。等到你回来时,这里会变成一个……不那么让你讨厌的地方。”

他望过来的目光过于灼热了,实在装不下去了,我睁开眼睛,迎上他的目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你备好梅子酒等我好不好?”

【番外】

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是腊月初八。

何珉正在为怎么腌制烤肉发愁,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了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扔过来一个包袱,里面全是来自西域的香料,“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我饿了,锅里有吃的吗?”

他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颜,是宁珞回来了。

我把香料交给何珉后,就直奔御书房去了。

“我回来啦!”我一脚踢开那扇虚掩的门,声音有些兴奋,“我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回来看看皇后的位子还缺不缺……人………”

司无玦确实在这儿,同时存在的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男子,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朝堂上的官员吧。

有点尴尬啊,我正想退出去时,司无玦走了过来,“这是皇后。”

那几个男子行了礼,奈何我离开了三个多月,让本就不会多少的宫廷礼仪更匮乏了,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来着?

我看向司无玦,表示求助,他做了个口型。

我换了个柔一点的声音,“免礼。”

待他们退出去后,我解下披风,扑到了司无玦怀里,“说好的梅子酒呢?”

“备好了,你想喝热的还是冷的?”

司无玦的旧伤肯定痊愈了,因为他抱的实在太紧了,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冷的。”我从他怀里挣出来,拆下背着的包袱,“找个人教我学礼仪吧。”

“从前闯荡江湖时想做的那些事,我已经全部完成了。自由什么的,我已经得到过了,这不是唯一重要的事。往后的几十年,我还想多感受感受爱情。”

窗外的风雪声停了下来,炭火的燃烧也静止了,此时此刻,司无玦只听到了宁珞的声音。

“说话啊,你有没有实现你的承诺啊?”

“当然了,”他再次拥她入怀,吻上她的唇,“这宫里不会再有陷阱、罗网,你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自由地飞,永远不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