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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班主任——马 超

说起马超,便不得不提起一个淡出人们耳际,已几近十年之久的地方——田中。也只有在田中的语境里,马超那些被风吹落的故事才会焕发出更加迷人的光彩,因为他人生最初的梦想、生命最激越的青春,甚至最丰盈的汗水、最美丽的芳华……都曾在那里悄悄地生发、肆意地成长,甚至汹涌地流淌、灿烂地绽放……

田中——西安市临潼区田市初级中学,2011年9月在“撤点并校”的大潮里落下了它辉煌历史的帷幕,无人关心它曾经担负怎样重要的使命,亦无人理会它是否还有追逐远方的梦想。只有那些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人,还如飘零的落叶般在依依不舍地回望曾经站立过的枝头,无数次,满怀深情。而每一次回望,田中人都会泛滥起一种对于那些过往的,也许欢乐也许痛苦但终究还是美好的田市生活的眷念与怀恋,从而在脑海中不自觉的不断的浮现出那花那草、那人那事的影像,愈久愈清晰。因为,那些岁月是他们人生中最青春、最纯真、最具活力、最显轻狂、最易制造浪漫留下怀念的时光,是走过了便永远不会再拥有,亦任之后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再得的人生旅程。多少人最真的朋友是在那里结识的,多少人最纯美的爱情是在那里邂逅的,多少人最成功最光彩的时刻是在那里停留的,又有多少人最可爱的下一代是在那里出生成长的,还有多少人最后的余温是在那里止步的……田中正是因为包容了这一切才被田中人泛滥的怀念,甚或被称为第二故乡。

乡村班主任——马 超

然而田中去了,一如一位平静走过生命最后一刻的老人,没有叹息、没有留恋、甚或没有一丝可以让人探寻到喜悦或者哀伤痛苦的表情,只留下那些必须重新背起行囊一如背井离乡告别故土浪迹天涯的游子们,默然的挥手落泪,久久不肯转身抬眼去望迷茫的前程。然而必须得走,夕阳永不会因为你的止步而不再成为落日,当曙光再来的时候,故乡已不在田中。

当田中人冷静下来打算忘却那些不可再来的岁月,准备认真经营眼前的生活使它比以往更加精彩的时候,却发现生活的璀璨永远都不会重复,任怎样努力都无法用眼前的美好去替代或掩盖过去的时光,记忆也不允许我们遗忘。

十多年前,我于田中第一次见到马超时,便颇觉亲切。他眉目清秀,英俊爽朗,身材魁梧,笔直挺拔,气宇中透着一丝古之武将的豪阔风范。加之他的名姓,便很容易让我联想起了我最喜欢的三国名将——蜀汉骠骑将军“马超”。后来又听闻他曾在杨凌(三国马超故里——杨凌五泉镇)读过大学,于是愈发觉得喜欢。

对于三国“马超”,我不仅喜欢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的俊秀容貌,“狮盔兽带、白袍银甲”的非凡装束,更喜欢他“吕布之勇,诸葛之谋”的超然才华。毛泽东也曾经评价说:“马超这个人不简单,文武全才”。而田中的马超,作为新时代中国农村普普通通的一位中学班主任,虽声名远不及三国“马超”,但其才华亦堪称“不简单,文武全备”,他的精神素养、人格魅力亦在他的学生、朋友之中当与西凉武将之无所不及。

田中是一所不十分标准的乡村寄宿学校,晚间照看学生宿舍的工作全由兼职的政教干事担任,每两人一组,为期一周。我初到田中,便有幸和马超分在了同一组,每晚共同值夜,于是便多了一份攀谈,增了一份熟识。

那时班主任的作息几近朝六晚十,每周的课时在30节左右,而且都是70人上下的大班额。马超既担任着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还兼着两个班的数学课,晚间还要彻夜值守在学生宿舍,但他从未叫苦叫累,亦不曾在晚间懈怠工作。而是满腔热忱,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我们值夜时,他总会每隔一个小时便起身去学生宿舍巡视,生怕学生睡得不够安稳,抑或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非但免了我的替换,而且往往嘱我多加休息,想来着实令人感动。

乡村班主任——马 超

一个圣诞节的前夜,我和他在熄灯之后去宿舍巡视,远远地便听见有一个男生宿舍人声鼎沸,喧闹异常。我准备立刻前去制止,他却不紧不慢,示意我悄悄靠近。在宿舍前大约等了两三分钟,见吵嚷之声仍未平息,他这才猛然推门而入。手电筒照耀之下,他们玩兴正浓,有的在给同学喷彩带,有的在吃东西,有的正聊得起劲……竟没有一个躺在被窝里的。只听马超大吼一声:“都往出走!”他们便乖乖地一个跟着一个低头鱼贯而出,直挺挺地站到了值班室的门前。30分钟静站,100次深蹲,一份宿舍纪律守则,一份检讨和承诺……此时,早已过了11点。我悄悄对马超说,“圣诞节嘛,理解理解,再说,法不制众,说说就算了,不必这么严苛。”马超拉我到值班室,“兄弟,可不能这样,这样会害了他们,‘无规矩不成方圆’,批评过轻一来不会引起他们重视,或许会变本加厉,二来其他同学也有可能效仿,那句话怎么说——‘慈不掌兵’,该严厉的时候一定要严,你明年当班主任就知道了。”看着他冷峻的面孔,再看看那些早已“温顺”的学生,我突然觉得,也许,做班主任真的是应该有些武将的杀伐之风的。此后几日,果然风平浪静。

时隔不久,又一次夜巡,有个八年级学生被同学扶着来到我们跟前,说是发烧了。马超摸了摸学生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赶紧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学生身上。之后简单地轻声问了几句情况,几班啦,家在哪里了等等。学生一一作答后,我问马超要不要通知班主任或者联系家长。他看了看时间,踌躇了一会,便扶着生病的学生,让另一个学生先回宿舍休息,再转过来嘱我多辛苦一下,勤转转,有事给他打电话,说完便扶着学生去了卫生院。我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整。约莫一个小时后,他带着学生回到宿舍,先来到值班室,帮学生倒了热水,看着学生喝完药,又嘱咐了几句安慰的话,才带学生去休息。看着他扶着学生转出值班室的身影,我突然明白,难怪学生们对他的严苛毫无微词,反而敬爱有加,原来是被他的这份细腻柔情所温暖了。

后来我当了班主任,并兼任八年级的年级组长。冬日里的一个凌晨,大约五点四十左右,我正准备起床穿衣,突然接到校长电话,令我十分钟内组织八年级的所有班主任到教学楼前集合。我不敢懈怠,急匆匆地照做了,却不知是何用意。等到校长带着我们上了九年级的教学楼,我才明白是让我们学习毕业班班主任的“优秀作风”:六点整,我们所参观的那个毕业班,师生早已到齐,班主任巡视,学生琅琅苦读,我们颇感惭愧。然而及至从马超班门前经过时,我却发现马超虽已到班,但学生依然寥寥无几,与八年级情况无异。于是得空我去问马超,校长一边带我们去学习,你却一边不紧不慢,什么情况?马超笑了:“校长是个勤奋的人,奉行‘早起鸟儿有虫吃’的格言。但教育得与时俱进,讲求劳逸结合,‘起得早不一定能拾到粪’,要讲科学,休息的时间让学生好好休息,学习的时间才能更好的要求学生好好学习。我不反感校长的批评,但我坚守我的原则。”听着他风趣睿智的言谈,我若有所思,没有抵触,但有作为,也许,这就是教育的谋略。那一年,他所带的学科成绩和班级成绩均名列全校第一,全区前茅。

然而优秀并不等同于便会得到应有的功勋,马超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获得职称的晋升,朋友们都为他感到惋惜。然而他却总是淡淡一笑:“放弃是最好的晋升”。是啊,李广难封,赵云不取,不是每一个人都汲汲于富贵的。这一点他倒与三国“马超”忧郁而终的人生截然不同,如果三国“马超”能如他一样达观处事,收敛锋芒,甘于寂寞,不苦求出战,不奢求功名,或许真不会英年早逝。

乡村班主任——马 超

如今,田中人在“撤点并校”的历史浪潮里四散分流,我到了行中,马超去了相中,虽相隔百里之遥,然念念难忘。在微信圈的讯息里,当我看见他每一个清晨和学生一起踏着晨辉,奔跑在宁静操场上的场景;看见他每一个午饭后站在斜晖铺洒的教室门前,静静凝视学生自习的时刻;看见他每一个夜晚披着星光走进学生宿舍,嘘寒问暖的身影;看着他每一天坚持不懈的150个俯卧撑;看着他每一日跟随老范临摹的一张张柳公权;看着他篮球赛场上一个个飞腾奔跃的飒爽英姿;看着他精心炒制的一盘盘美味佳肴;看着他悉心调养的一株株青翠绿植……我深深感佩,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将生活安排的如此细致规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如此寂寞的坚守。

听闻他一直担任着毕业班的班主任,我深感欣慰,因为,那是他最适合的角色。我始终认为,能与睿智幽默的马超做朋友是一种幸运,能做细致柔情的马超的学生是一种福气,能得兢兢业业的马超做班主任的学校亦是一所优秀的学校。我想,田中,相中,抑或是行中,只要有了勤奋踏实、睿智豁达的马超般的班主任,一定会成为一方教育的福地。

致敬!马超!致敬!每一个奋战在乡村寄宿学校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