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我的牛年步履

除夕,起床朝窗外望去,天阴阴的,密密碎碎的雪花,正在清冽的空气里静静飘落。

没有想到,上苍会以这种庄重、浪漫的方式,为牛年画上句号。望着漫天雪花忽然想: 是不是该好好回看一眼即将逝去的岁月背影,梳理一下雪花般纷乱的思绪,以便继往开来?

我的牛年步履

梳理,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

一、读书篇

碎片似的阅读,仍然是主要姿势,兴趣也与往年一样,四方出击。虽然所学专业是中国现代文学,但喜欢在诸多人文领地跨界穿行。当然,除了兴趣,也有如下考虑:

在当今时代,各种文学艺术形态越来越不安分守已,它们走门串户,亲密交谈甚至联姻。美国学者希利斯·米勒认为,如今, “文学只是多种文化象征或产品的一种,不仅要与电影、录像、电视、广告、杂志等等一起进行研究,而且还要与人种史学家在非西方文化或我们自己文化中所调查了解的那些日常生活的种种习惯一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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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意见,促使我把关注的视野,从较为熟悉的文学,转为其它艺术领地,在相互参照中,整体把握它们的生命律动。

虽是碎片式的阅读,目光仍有选择。从内容归类看,影视、文化理论、美学、散文和诗歌居多。从作者地域看,本市和外省市的,都能吸引眼球,当然,对前者投入了特别的目光,因为大多我都认识或熟悉。读其文字,感觉他们就站在我的身边,微笑着与我交谈。那是一种温暖而亲切的乡音。

不过,也集中时间读了一些书,系统关注了几个我认为比较重要的问题,

比如,视觉文化的崛起。近20多年来,在中国,随着媒介技术的变革,视觉文化大军豪迈挺进,文字文化一统天下的局面被解体,文字与图像双峰并峙,成为当代文化的绚丽景观。我凝视它已有很长一段时日,牛年,目光仍然专注。在理论层面,重读了几部经典,如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贝尔的《帝国主义文化矛盾》等等。

在实践层面,依然如故地关注影视艺术。豆瓣评分较高的影视剧作,像9.3分的《觉醒年代》、9.2分的《山海情》等,都在视野之内。我深感,它们不仅在情志上让观者心血澎湃,而且,精雕细琢的审美劳作,让无数人找到愿意共同守护那一块块银屏,在光影中获得美感、诗情和生命意义的理由,找到影视艺术可以不朽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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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建立中国式“非虚构文学“的话语体系。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抱着浓厚的兴趣。虽然在“非虚构写作“的概念内涵、理论与实践渊源、文体特征诸多方面,至今争议不断,但却是以比较温和的方式展开着。似乎时代已经让人们从那场你死我活争斗的噩梦中醒来,意见各方,都按下了压倒一切、一统天下的霸凌之气。历史的进步令人欣慰。

更令人欣慰的是,作家们知道,将全部精力耗费在理论博弈上,是一种愚蠢的人文迷失,因此,他们倾其心血投入创作实践。在部部篇篇令人惊艳的文字阵列中,“在场“、“行动“、“真实“、“体验“等等“非虚构写作“的审美表达,像春风一样,给人们带来了一幅幅当下中国社会的真实画卷: 艰难行进的历史嬗变、光怪陆离的生存现状、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

我读了其中不少优秀之作,那种感觉,既是心灵窗口的重启,也是一种另番的阅读体验。

另外,对当下中国诗歌走向的探索,对诗坛乱象的批评,等等,我也饶有兴趣地走近并始终观察着。

二、旅行 篇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古代读书人夸张式的生存宣言。尽管后人对此有诸多不同解读,但于我来说,启示意义已明: 读书之余走出去,健康身心、增识益智。

牛年,我的旅行有两个方向。省内,在出行最理想的两个月份——5月和10月,先后去了日照的东夷小镇、沂南铜井镇的竹泉村、胶南藏马山的阿朵小镇。年底,又匆匆踏访了渤海之滨的龙悦湖。

小镇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一排排努力做旧的仿古建筑。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小桥流水、商铺酒肆,恍惚间,眼前一片旧日风情,心灵顿生激荡,但稍作平复就暗自发笑。这些仿制品其实很难从感性角度让人震惊。象征意义,以及唤醒想象的工具性目的,似乎是其主要价值。可我还是在心里尽力说服自己: 这就是旧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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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龙悦湖,虽然也是一个人造物,但随着近年来自然的侵染,也逐渐散发着原始的野性气息。天苍野茫,浩浩淼淼,水天一色,芦荡接天。站在它的身旁,心会突然变得辽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容下这片8倍于西湖的泱泱水域。

竹泉村面积不大,但古色古香的原生形态,比龙悦湖纯正。走进这座沂蒙大山深处的古村落,真有时光倒流之感。群山环抱的村落,淙淙泉水蜿蜒穿过,水边簇拥着浓密的竹林。推开一道道柴门,一眼可见山石垒成的房屋,门外一侧安放着石磨,以及凌乱的农具。想当年,这些逼仄的农家小院,鸡犬鸣吠,炊烟袅袅,散发着多么淳朴的农耕中国的气息?

省以外,足迹都聚集在南中国。3月,江西婺源;5月,大半贵州;9月,巴蜀大地。

婺源,是油菜花的打卡地。可惜,听从了一句误导: 陌上花事正盛,可缓缓去矣。然而,从南昌下了飞机,就得到导游的正告: 晚了!那黄灿灿的精灵们,因了季节的原因,已如落花流水。听罢,心里顿时黯然。导游似乎看出了我的沮丧,莞尔一笑,补充了一句:“不过,近顶之处,尚有少量残花。“说话声音不大,但像一束光,照得心中又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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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旅程天气清朗,即便下雨,也是那种飘忽一时的斜风细雨。走在青石板铺路的小巷中,四顾黛瓦粉墙,屋檐下滴落的晶莹水珠,忽然想起戴望舒的那篇《雨巷》。不过,擦肩而过的大都是一群群来自北国的异客: 或是膀宽腰圆的年轻人、或是虬纹纵横的老者,如丁香一样含着幽怨的女子,瞪大眼睛寻找也是惘然,只能付诸想象。

穿行在同居于大江之南的黔贵方域,感觉与婺源完全异样。雨水茂密依然如故。10几年前,我去贵州支教,飞机在贵阳龙洞堡机场落地时,正值夜雨滂沱,机场变成了茫茫水界。这次,飞机也在夜晚降落,虽然老天没有用漫天大雨相迎,但地面湿湿的,到处是积水,亮亮地反射着机场的灯光,空气湿漉,仿佛伸手就会抓住一把水。很明显,刚刚下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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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几天的旅行,似乎老天每天的工作就是下雨。天气预报说,今后的几天也都有雨。面对此况,不胜唏嘘。好在雨的态度还算不错。性格温和柔美,淅淅沥沥,下得不大,像牛毛,如锦线,丝丝缕缕,缠缠绵绵,与你厮守着、依偎着、交谈着。好像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说累了,就停住休息一阵,然后我行我素。

9月,转而巴蜀之行。印象最深的不是恩施七里坪土家族小镇女儿城、也不是重庆嘉陵江畔的轻轨穿城,甚至也不是那座隐藏在峡谷中喀斯特地形地貌的“天然博物馆”,至今一直荡漾于脑海的,是崇山峻岭腹部藏卧着的无数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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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崂山隧道是目前岛城山岭隧道之最,长度4580米。可是,与掩藏于巴蜀层峦叠嶂之中的山岭隧道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我们的旅行车多次行驶在沪渝高速公路上,导游说,5000米以上的隧道比比皆是,最长的有3个5000米呢。车子进入隧道,仿佛忘记了出口,一直不停地在幽暗中飞奔。

除了长,还有多。它们一条挨着一条,出了一条隧道,跨上一座桥梁,还没来得及眺望一下两旁山峰的模样,就一头扎进另一条隧道。它们就像是用桥梁之手拉紧的父母兄妹,一个名副其实的隧道家族。隧道之功,在于让峻岭天堑变为通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已经成为永远的历史吟唱。

三、写作篇

写作,变得谨慎。提笔就想起了鲁迅对杨振声《玉君》的批评: “她的降生也就是死亡。“尽管我并不赞成先生的评判,但担心匆忙之作,也遭受同样厄运。

因此,努力写出的文字,不少锁于深闺。当然,这种处置方式,也有当下信息爆炸时代,唯恐草率之作浪费读者精力的考虑。可以示人者如下:

(一)共八册、总字数120万字的一套丛书,我是副主编,并撰写了第1册。耗时3年,牛年总算杀青。5月,还受命为该书写了一篇“序言“,期待能够早日付梓。

(二)为迎接第30届青岛国际沙滩节,想到,一个城市民众自发的大型节庆活动,坎坎坷坷已入而立之年,作为一名见证者,有责任用文字向她致以崇高的敬礼,于是我写了一篇朗诵诗《沙滩节颂》,但草稿读了几遍很不满意,只好如置蔽履。

秋风又起,沙滩节步履已近,匆忙中做了修改,忐忑不安地将其“出嫁“。正欲接受冷遇的审判,没想到有文友打电话鼓励,说了很多夸赞的话,这才让悬心稍放。

《沙滩上歌唱的雀鹰》,是一篇遵命散文。王磊是一个不忘感恩的人,每一位沙滩节的奉献者都耿耿于心,嘱我写写音乐板块负责人,我欣然答应。另有小文《那片沙滩,那片情》,是一篇随兴之作。

三是,这一年,还写了不少“点评“,大约有50篇以上。为此,自己的写作常常被打断,但无怨无悔,想法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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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向创造和奉献者致敬。我深知,朋友圈里的作家们,每天都在呕心沥血,笔耕不辍。每一篇诗文,都是在为岛城的文化天空增添一抹蔚蓝。他们的付出,是艰辛的创造,更是无私奉献。一百多字的点评,聊作向这些创造和奉献者致敬,理所应当。

二是,学习前辈,予人玫瑰,践行善德。

总忘不了,在自己走过的泥泞道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在风雨中扶过我,引导我走出迷茫。我写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一篇小说《石头》,是《李二嫂改嫁》的作者、著名作家王安友精心修改而成。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也是著名作家刘再复,让我到他的家里,面对面指点的结果。

因此,经常收到文友诗文,认真拜读学习时,仿佛看到那一双双眼睛,正在深情凝视着我。我明白,那些闪烁的目光里,含着殷殷的期盼,那是”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的希冀。

于是,我不敢怠慢,更不敢敷衍,用大而无当的语言随意涂抹。点评如同麻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涉及文章立意、叙述视角、表现手法、文字表述等等,且行文要一语中的。这就必须反复研读、思考,并且找到让人感到简洁舒服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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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有些时候,一篇一二百字的点评,因为要弄清有关作品背景、查找资料、反复斟酌用语,也要写上3-4个小时。午夜写就,第二天早上,又觉有些地方需要再作修正,跨时”两天”情况也时有发生。

明天,虎年开始,我将踏上新的生活,不想许下宏愿,只求静静前行,更加理解、宽容世界和人事,力所能及,做些有益之事,以收获人生意义和快乐。

(作者:孙宝林 原青岛教育学院教授)

2021-1-31初稿,2022-2-14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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