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张艳侠说：“妈，你说得对，生活生活，干完了又生一个活，那就干吧，反正年轻，有力气。”
杜秀珍看着女儿说：“你过年白天好好休息休息，晚上还要上班呢。”
张艳侠说：“现在晚上好像习惯了，但到了时间还是脑子昏昏沉沉的。”
杜秀珍说：“还是不要上这个夜班了，夜班最伤人了，看你这脸颜色，还有这黑眼圈。”
张艳侠说：“但人家工资按月发，能干就接着干。”
杜秀珍说：“按说这么干应该日子好过很多，但我们的日子好像没有大的起色。”
张艳侠安慰妈妈：“有啊，怎么没有，你看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纯纯子豪他们两个在老家上学，又报了补习班 ，我们吃的穿的比以前好太多。”
杜秀珍说：“这样一看还真是。”
张艳侠说：“对呀，反正我们要求也不高，一天比一天好，就满足了。”
杜秀珍说：“艳妹儿啊，妈给你说，你那个夜班的工作还是太累，就是要做，你看能不能找个白天的，你这白天黑夜的不好好睡觉，身体会累垮的。”
张艳侠说：“妈，没事，目前我感觉还行，我想好了，理发店要正月十六以后才开门，这期间我准备去学个月嫂证。”
杜秀珍说：“嗯，那个我知道，一个老姐妹说过，她女儿在龙岗那边做月嫂，一个月管吃管住，可以拿到五六千块钱，她女儿脾气好，干活仔细，人又干净， 长得也好看，请她的人家很多，都排队预约呢。”
张艳侠说：“是的，我也听人说了，月嫂的工资很高，吃住都包，挣的钱等于净得了。”
杜秀珍说：“好是好，就是在别人家里住，别扭不。”
张艳侠说：“这个也没太大影响，人家能请得起月嫂的，家庭条件都不错，有专门的房间给你住，吃得和雇主一样。”
杜秀珍说：“你想学就先拿个证，万一想做这个，手里有证方便些。”
张艳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妈，我吃饱了，去上班了，你关好门。”
杜秀珍说：“没事，你走了，我就锁上门。”
张艳侠上夜班，街上冷冷清清，偶尔会有一辆两辆车经过，很少见到人。
医院里几乎没有病人，到了过年，除非迫不得已的急症，人们是不愿意踏入医院大门的，说那样不吉利。
张艳侠无所事事的在医院里来回走着，这天医院比平时关门早了一个小时。
关上门，她坐在导诊台四处张望，想着自己初七就去报名，学习参加月嫂培训，拿下那个证。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面带微笑，好像看到了红色的证书摆在面前。
第二天早上就是大年三十，下了班，街上几乎看不到人，马路一眼可以望到头，畅通无阻，她想：平时如果像这样，那深圳也不会这么发达。
张艳侠回到家，妈妈已经开始做着过年要吃的东西。
杜秀珍正在做血豆腐 ，糯米丸子，红烧肉……看着满满一案板食材，还有已经做好的成品，张艳侠高兴地说：“妈，你这么快就做好了。”
杜秀珍说：“我昨天就给市场那个老表说了，留好了猪血，一大早拿回来，就开始做了。”
张艳侠说：“太好了，这味道闻着和小时候一样香。”
杜秀珍说：“小时候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吃这些，可惜还不能吃饱，完了又得等一年。好不容易谁家娶媳妇结婚，大人吃酒席自己舍不得吃，夹上一块带回家，分给孩子吃。”
张艳侠说：“是啊，想起那时候吃得简直太香了。”
杜秀珍说：“那时候，人都挨饿，饿急了，吃啥都香，还别说是肉呀，鱼呀的就更香了。”
张艳侠说：“记得有一次过年，我和姐姐就等着吃你烧的肉，瞌睡得不行了，还不肯睡，最后没等到肉熟，就睡着了，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大早就去找肉。”
杜秀珍陷入回忆：“哦，我逗你说肉都吃完了，你听了哇哇大哭，看得我心疼，就给你吃一块，谁知被你奶奶知道了，大骂了一顿。”
张艳侠说：“是啊，就那点肉，奶奶要自己放到一个地方，怕被人偷吃，哎，可怜。”
杜秀珍说：“那时候油水太少，人肚子总感觉饿，不管是啥，能吃饱就满足了，哪像现在人肥肉都不吃了，怕胖 ，老少都喊着‘减肥’。”
张艳侠说：“现在人不缺吃，爱美，个个都要减肥，搁在过去，吃都吃不饱，减啥。”
杜秀珍说：“日子越过越好，人的嘴越来越叼，吃啥都感觉不到过去的香味了。”
张艳侠说：“主要是太多，也是催生的瘦猪肉，鸡鸭，味道没有以前的正。”
杜秀珍说：“过去自己打的草喂，一养就是一年半载，现在都是资料，还有什么激素，肯定味道差远了。”
张艳侠说：“是，也不能不吃，都是为了钱，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作假了。”
杜秀珍说：“嗯，要不然人家怎么说‘奸商’呢。”
张艳侠说：“现在的人日子是好过了，但是把钱看得太重，为了钱啥事都敢做。”
杜秀珍说：“嗯，你知道水厂旁边那个卖馒头的吗？”
张艳侠说：“知道，就是你说瓷实，吃着劲道的那家。”
杜秀珍说：“是啊，听人说那家好吃，我常常走十几分钟过去买她家的馒头。那天在电视上看到有的卖馒头的给里面夹杂纸屑，我好奇，把那家的馒头掰了一块试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张艳侠靠近妈妈好奇地问：“怎么啦？”
杜秀珍说：“我掰了一小块馒头放到水里泡了一下，拿起来一看，里面有一些薄细条，怎么也捏不碎，后来仔细一看是纸条，像韭菜叶那么宽，把我恶心的。”
张艳侠说：“还真有里面夹纸条的，难怪吃着劲道。”
杜秀珍说：“我还拿给邻居看了，都说不可思议。”
张艳侠说：“难怪后来你自己蒸馒头了。”
杜秀珍说：“当时几个邻居就议论开了，有的说，馒头买回家放一周都不发霉，不是好事。”
张艳侠说：“对啊，深圳这么热的天，不发霉不正常啊！”
杜秀珍说：“里面加了防腐剂。”
张艳侠说：“嗯，我在手机里也看过，有这样的，没想到，我们周围就有。”
杜秀珍说：“还有卖面条的 也加防腐剂，还有其他饺子皮什么的，要不从早卖到晚都坏掉了。”
张艳侠说：“那以后还真不敢买了。”
杜秀珍说：“尽量少吃，想吃了，自己动手做，能好点。”
张艳侠说：“难怪经常听到谁谁得了癌症 ，现在的东西太不卫生。”
杜秀珍说：“是啊，啥都有假，叫人怎么活?”
张艳侠说：“哎！没办法，少吃，自己多做饭。”
杜秀珍说：“纯纯和子豪放到家，虽然离我们远了，吃的东西能安全点。”
张艳侠说：“这倒是，起码自己种的米，菜，养的鸡鸭猪 ，吃着放心。”
杜秀珍说：“就是他们太小，离开我们孩子想我们，我们也想孩子。”
张艳侠说：“妈，你别太难过，想他们了就随时打电话，和他们视频。”
杜秀珍说：“现在这视频倒是很好，想见他们了电话一响就可以看到了。”
张艳侠说：“是啊，要不，我这心里整天也想孩子的不行。”
杜秀珍说：“没办法， 一家人在一起，没有钱也是枉然，都是为了孩子生活地更好。”
张艳侠说：“对啊，有时候我累了，也想干脆回老家算了，但是回到老家，哪有那么多赚钱的门路，没有钱用，日子也难过。”
杜秀珍说：“对呀，一个家大多争吵都是钱引起的，穷吵吵，富商量，越穷家里争吵越多，都是为了钱。”
张艳侠说：“现在他们还小，在老家上学，就是我回老家陪着，他们过几年上了初中也要住校的。”
杜秀珍说：“多和他们说说，不能在他们身边，电话勤打着，孩子们心里会好过些。”
张艳侠说：“嗯，我经常打的。”
母女俩早早地开始吃年夜饭，高高兴兴地看着电视，聊着这些年的日子。
李有亮在老家忙着贴对联，祭祖，放鞭炮……
子豪兴奋地把爸爸跟前跟后，等着放炮看热闹。
李妈在厨房忙着煎炸卤炖，李爸拿着小茶壶喝着茶，从院子走到门口，从门口回到家里，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切。
到了吃饭时间，全家围在一起，吃饭。
李有亮拿起电话打给老婆，叫子豪和纯纯给外婆和妈妈拜年。
张艳侠看到公婆在旁边，先给公婆问好，拜年。
李妈李爸看到亲家母，也高兴地相互问好。
纯纯给妈妈和外婆看他们吃的饭菜，子豪过来捣乱：“外婆，妈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张艳侠笑着说：“你这学期成绩怎么样啊？红包给你留着呢，到暑假给你。”
子豪说：“妈，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张艳侠说：“妈知道，就是想告诉你合理地用钱，妈不怕你花，但是要搞好学习。”
子豪说：“知道啦，我每天都和姐姐去补习班呢。”
张艳侠说：“子豪，你要用心学习，爸妈花钱给你报补习班，你不好好学就浪费了。”
纯纯跑过来抢着说：“妈，弟弟每天写字呢，不写，老师检查的。”
张艳侠说：“那好，叫老师对他严点，不要偷懒，多写字，多读课文。”
子豪得意地说：“老师每天都叫我们背课文呢。”
张艳侠高兴地说：“那好，你好好听老师的，叫姐姐帮着你，下学期肯定语文会进步的。”
纯纯说：“嗯，老师也夸弟弟有进步，没有以前那么懒了。”
张艳侠说：“好，你们好好学习，听爷爷奶奶的话，妈要去上班了，拜拜！”
纯纯和子豪向妈妈说了“拜拜！”
杜秀珍看女儿要去上班，问她：“要不要给你带些吃的。”
张艳侠说：“不用了，已经吃很多了。”
杜秀珍不解地问：“这大过年的，还有病人呀？”
张艳侠说：“有没有也得去呀，希望一夜平安。”
张艳侠等车，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街上出奇的安静，她听说过年时的深圳冷清，没想到这么冷清，她想到母亲这几年都是这样度过，心里有些酸楚。
等了好一会儿，她坐上了车。
到了医院，大门已经关了，她轻松的进了门，和留年值班的几个医生护士打了招呼，大家就一起看春晚。
看完春晚，医护人员都回楼上休息了，张艳侠一个人到处巡视了一遍，坐在导诊台前，陪着静悄悄的夜。
这个私立医院初三就开门了，病人零零散散的，比平时冷清很多。
张艳侠每天在家白天休息陪妈妈，看电视，晚上到医院上班。
张艳侠没事做，上班显得比平时困乏，她想：我难道真是劳碌命，不做事浑身还困得难受。
这天晚上，关了门，她照常巡视完整栋楼，坐在导诊台前 ，很快的困劲上来，她头一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她吓出一身冷汗，自己竟然睡着了。
过了一天，院人事就找她谈话：“小张，你来到我们医院几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
张艳侠笑着说：“挺好的。”
院人事说：“对，大家对你印象也很好，勤快，你从不迟到早退。”
张艳侠想着：难道是要给我涨工资。
没想到下一句话使她彻底笑不出来：“你前天晚上上班时睡觉了?”
张艳侠脸一红：“嗯，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瞌睡了，可能吃得太饱，晚上又安静。”
院人事说：“你知道咱们医院的规定。所以，你去财务去结一下工资吧。”
张艳侠吃惊地看着院人事那张严肃的脸，她自知理亏，没有争辩，灰头土脸地到了财务室，结了工资。
她神情恍惚地走在大街上，这份工作算是没有了。
她安慰自己：反正这份工也打不长久，常年累月晚上不睡觉，人整天昏昏沉沉的。
张艳侠明显感觉这几个月自己老了很多，年纪轻轻她也爱美，不想那么快变老，现在正好被炒掉，不用再纠结。
想到这，她甩了甩头，朝家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