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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张洁与故乡抚顺的情缘

祖籍抚顺、当代著名女作家张洁2022年1月21日因病逝世。张洁1937年生于北京,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她随母亲回到抚顺市东洲区哈达镇下哈达村生活、学习近10年,高中毕业后离开抚顺。抚顺是她文学梦开始的地方,是她创作的源泉和根基所在。在她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抚顺的影子,展现了抚顺的风土人情。上世纪八十年代,她曾回抚追寻20多年前的故乡记忆。她的文学成就及其作品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抚顺人,无不彰显着她与故乡抚顺的深厚情缘。

——题记

走进张洁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20年前,作为抚顺日报社一名跑文化的记者,曾有机会电话采访过张洁,后相继在《抚顺晚报》和《抚顺日报》上刊发了有关作家张洁的新闻报道。如今,当记者再次踏上东洲区哈达镇下哈达村这片热土,迎着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看着来往村民的生活状态,一路追索寻找着作家张洁曾经生活过的印迹。

作家张洁与故乡抚顺的情缘

接待我们的东洲区哈达镇副书记解兆旭,一见面便风风火火地告诉记者:获悉作家张洁逝世,并且其祖籍是抚顺市东洲区哈达镇下哈达村后,他第一时间翻阅文史资料、查找现有户籍、坊间走访了解,通过当地村民、原哈达镇文化站站长贾长清推断,得知张洁曾随母亲张珊枝在下哈达乡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考取大学离开抚顺。

在解兆旭的带领下,我们走街串巷来到了贾长清的家里。今年73岁的贾长清听力减弱,记者大声地和他打着招呼并说明了来意。贾长清不仅写得一手好书法,而且对文学也情有独钟,更关心关注从哈达走出去的文化名人。为此,他先后搜集、整理、手写《哈达文史资料》,其中记载在外省市的名人第一位就是作家张洁。他一边向我们介绍情况,一边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来自己编撰整理的《哈达文史资料(第二辑)》。他翻到记录张洁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又开始了他的讲述。记者看着干净的文字中记载着:“张洁,祖籍辽宁抚顺哈达镇(乡)下哈达村,1954年就读于抚顺二中(高中)。”

走出贾长清的家门,解兆旭又带着我们在村里转悠,寻访着村里的老人是否知道有关张洁的过往。当经过当年哈达的大户人家——张氏大院时,他停住了脚步,指着紧闭的院门对记者说:“新中国成立前,这里曾是张焕楹的家,据说他的儿子名叫张连城,而从哈达走出去的吉林大学教授张连弟是张洁的舅舅。我们大家都猜测他们与张洁祖上为同族宗亲。”

如今的张氏大院虽然经过风雨的冲刷、岁月的洗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奢华,作为哈达镇的文物古迹加以保存,但仍然难掩历史留下的厚重和沧桑。走进这个民国时期的建筑院落,记者视线落在那一砖一瓦、一门一柱之上,经过历史的尘封仿佛看到了张洁的母亲手牵着年少的张洁出入这个宅院;角落里、树荫下、房屋中,似乎还有青涩的张洁摆弄着衣角、挎着土篮子走过的气息……

怀着这种难以释怀的情绪,记者走出大门,面前的古老大道隔着从古流到今的章党河,沿着这条大路向东北行去,便是被岁月淹没的萨尔浒古战场。这有着悠久历史的哈达,便是张洁曾经生活学习过的地方。而满语“哈达”本意为“峰”,这里的哈达不仅有着高耸的山峰,更孕育了从这里走出去、享誉中外文学界的张洁。这里的河、这里的山、这里的老房子,都静默地见证着物是人非的发展变迁。

为了寻找作家张洁在抚顺生活的这段失去了的记忆,本报记者兵分多路,从抚顺县、东洲区哈达镇、抚顺二中等地追寻着线索和消息。在《抚顺县志(人物篇)》中找到了张洁的相关信息。为多位抚顺名人树碑立传的作家王琦提供给记者的《抚顺县文史资料》中,记者看到一篇原载于香港出版的《母亲》一书、吉林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连弟创作的纪实散文《母亲》。在这篇散文中,张连弟写道:“我这伯父就是现在的著名女作家张洁的外公。”根据文中叙述,记者推断出了张氏部分家谱。张洁的外公张志青家住下哈达村,曾弃商投军,考进了张学良兴办的东北讲武堂军需研究班。当时下哈达村居民并不多,且其中多是张姓,而张洁的舅舅与张焕楹的儿子名字中都有“连”字,虽未得到实证,但当地人推测张洁与哈达镇大户人家张氏系一脉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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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的多地采访了解,多方资料显示,张洁原名董大雁,1937年4月27日生于北京,父亲董秋水曾参加过东北军、出任过东北大学的教官,后又去延安、香港等地协办文学进步刊物,还于民盟创建之初出任民盟中央组织委员会委员。年幼的张洁曾和母亲张珊枝颠沛流离、追随父亲,后被父亲遗弃。新中国成立后,12岁的张洁随母亲返回祖籍下哈达村生活,母女相依为命、艰苦度日。

张洁随母姓,与母亲在抚顺生活、学习近10年,正是她由少年步入成年、学习积累、性格成熟、文学创作启蒙的阶段。1954年,张洁就读于抚顺二中,立志长大后要成为一名作家。尽管张洁在中学时代的理想是报考大学中文系,但在她毕业的时候,仍听从了老师的推荐,放弃文学改学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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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文学作品中的抚顺元素

“百年孤独”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而每个作家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马孔多”。对于作家张洁来说,抚顺、下哈达村就是她的“马孔多”。这里不仅是她魂牵梦萦的故乡,更是她文学创作的源头和根脉。读过她文学作品的抚顺人都会从中看到抚顺的影子、都会从中对号入座找到自己看到过经历过的场景,其中太多抚顺的风俗习俗和痕迹,无不向世人传递着抚顺元素。

张洁在她的许多文学作品中都写到了故乡抚顺,写了许多抚顺的乡土民风,例如她在《无字》第二章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她姥姥经历的生老病死、人世无常,记录了当时东北人的生存状态和抚顺的风土人情。《无字》中写到她的姥姥去世办“白事”的场景、写她母亲在哈达生活的情景、还有许多采榛子、吃酒席等生活细节的描写与抚顺当时的乡风民俗一一吻合。虽然书中的地名不是抚顺,但其实写的就是在抚顺发生过的人和事。故乡抚顺,是张洁写作的根,是张洁创作源源不竭的素材宝库。

1983年,在中国文坛崭露头角的张洁曾陪同母亲回抚探亲。由这段经历张洁还写了一篇题为《那过去的,已然过去》的散文,并且收录于《张洁文集系列之散文随笔卷》中。她在文中讲述了回抚探亲之路,重点叙述她重回母校、与曾教过她的3位老师交谈的过程。火车站、东公园、日本式的二层小楼……经常出现在梦中的场景终于与她27年前的记忆重叠。

“拐角的小树、路上的斜坡、公共汽车的站牌、路旁的岔口,已不复是记忆中那样伫立在原处。道路似是而非……”可这一切的变化没有令张洁近乡情怯,反而“急步向前赶路”“不断向人打听去东公园或抚顺高中的路线”“凭着模糊的记忆,总算摸到了地方”。在“抚顺市第二中学”,张洁看了“住过的女生宿舍(现在它已经成了资料室);吃饭的食堂(也改成了两间教室,大概没有了住校生);上制图课的阶梯教室、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打过网球的网球场;我的教室;还有那一处楼梯,当年我就是站在那里,拆看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些记述和描写以及那些熟悉的场所和地名,对于生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抚顺人一点都不陌生。

“看过你的教室了吗?高一一班。”“你还记得你坐过的座位吗?第三排中间。”“你当作家不是偶然的,那时你就读了很多书,上课时总在桌子底下偷看书。”“我们对你印象最深。”这些张洁早已忘掉的细节,老师还都记得。张洁和3位老师回忆着过去,当老师问她“你到抚顺出差来吗?”张洁回答:“不,我是专程回抚顺看看母校,看看老师。”这句话让老师无比动容。当提及已经去世的语文黄老师时,张洁黯然。她在文中写道:“毕业时,黄老师因我未报考中文系而深表惋惜,也许我现在可以稍许回报他对我的期望了。”这些足以看出张洁对故乡、对母校的深情。

分别时,张洁说道:“谢谢,谢谢老师们对我的培育。”然后返身快步走向汽车,“再过一秒钟,我就会坚持不住,我不愿意流泪。”“什么时候能再看到他们,再看到母校?我好像比这次见面之前更感到渺茫。”这次回乡经历,让张洁感觉“像一个背着香袋进山还愿的人,又像从一个做了二十多年的老梦中醒来”,字里行间萦绕着她对故乡的依恋与不舍。

在张洁写于1981年的一篇题为《帮助我写出第一篇小说的人——记骆宾基叔叔》文章中,更透露了她的文学生涯是从抚顺开始的,作家骆宾基曾给她写过许多信鼓励她多读多写。她的处女作《从森林里来的孩子》的创作和发表得益于骆宾基的肯定和鼓励。

张洁与抚顺文学界的往事

作家张洁对抚顺的家乡情结一直萦绕心间、不曾忘怀,这从她与抚顺文学界的往事中可见一斑。

作家张洁与故乡抚顺的情缘

现为人民出版社总编辑的辛广伟也是抚顺人,约30年前曾因工作关系与张洁有过接触。回忆往事,辛广伟至今历历在目:“那时我在国家版权局工作,与许多作家、学者有工作上的往来。作家王蒙把我介绍给张洁,说她有版权问题,请我去了她家。”刚见面,辛广伟便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抚顺人。张洁立即来了兴致,问他具体住哪儿?当她得知辛广伟家在章党、辽宁发电厂附近时,她高兴地说:“咱们是老乡,我家是在哈达,6409附近,咱们太近了。”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因为老乡的缘故,张洁滔滔不绝和辛广伟讲述了许多家乡的事情。也许是在北京头一次遇到这么近的老乡,那天张洁和辛广伟聊了一下午。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故乡的张洁在分别时还与辛广伟约好一起回抚顺。

市作协副主席、作家李犁曾与张洁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见面,是李犁在北京发展时在一个会议上与张洁有了交集,当时也只是握手寒暄、点头问好,便匆匆别过。第二次见面,是2014年的10月,张洁油画作品展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展出,而李犁也正好参加在此举办的一个诗歌活动。因为时间还早,李犁便去看画展,巧遇张洁。于是,朋友向张洁介绍李犁。一听说李犁是自己的老乡,张洁非常热情地说:“你是抚顺的啊,抚顺那个火车站还在吗?”就这样,李犁与张洁聊起了家乡抚顺。“我们不仅是抚顺的,而且我俩还是同一个乡的。”听李犁这么说,张洁立即说:“哈达,你也是哈达的。”她就更兴奋了,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指指着李犁,气氛非常好。她还说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回过抚顺,是陪她母亲回老家,哈达是她母亲的老家,她接着又问李犁:“那个大院(张氏大院)还在吧?”因为李犁当时也很久没有回老家了,所以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第一次去北京的本土作家杜玉祥,正赶上1988年7月12日举行的北京图书馆落成典礼,当时展览大厅,热闹非凡、名家云集,其中就有作家张洁。当时,他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年轻人被喊去台阶下抬一下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有波兰的留学生走过来让老人签名,这时候杜玉祥才知道老人是艾青。当他找到一个本子也想让艾青签名时,已经挤不进去了。于是,他便上前与站在门口的张洁打了招呼。“她很热情,以为我从抚顺专为活动而来,介绍了几位作家与我认识。”杜玉祥陷入回忆中,“有了抚顺籍作家张洁在,我感觉像是在抚顺参加作协的活动,她指着前面的人小声地给我介绍着,这个是某某某、那个是某某某,有的大作家我当时都不了解。这是一次偶然的相见,也是唯一一次相见,感觉大作家张洁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平和亲切。”

这片孕育过张洁的沃土——抚顺,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不仅走出了饮誉世界的女作家张洁,还涌现出许多在国内外有影响的作家作品,如:

·首届鲁迅文学奖和首届艾青诗歌奖获得者诗人李松涛,代表作品有长诗《拒绝末日》《雷锋 我与你同行》等;

·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诗人林雪,代表作有诗集《淡蓝色的星》《蓝色的钟情》等;

·全国首届“百佳新闻工作者”称号获得者、辽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李宏林代表作有《大海作证》《人鬼之战》等;

·王永志创作的剧本《战犯》被改编成电影;

·宫凯波等创作的小品多次登上春晚,以及电视连续剧《老大的幸福》《先结婚后恋爱》……

他们都是从抚顺走出去的文学界的领军人物。抚顺培育了他们,他们也都聚焦故乡这一共同的主题,用手中的笔描摹着故乡的风俗和风貌、抒写着老工业基地的发展与振兴、展现着抚顺秀美的山水和独特的乡土人情。

抚顺作家深情缅怀张洁

作为中国新时期文学重要代表性作家,张洁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无字》、中篇小说《祖母绿》、短篇小说《从森林里来的孩子》《条件尚未成熟》、短篇小说集《爱,是不能忘记的》、小说散文集《方舟》、散文集《在那绿草地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等,曾获第二届、第六届茅盾文学奖;部分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并获意大利骑士勋章及德国、奥地利、荷兰等多国文学奖。

作家张洁与故乡抚顺的情缘

说到对作家张洁的印象,李犁赞赏地说:“张洁老师有着典型的我们东北人的性格,优雅而不失率真、耿直。她是一个女性意识包括整个思想最早觉醒的作家,是第一个把个人性写进小说的作家。当时我们还拘泥于传统写作的时候,她已经在挖掘人的心理精神和人性的复杂性。但她的小说里一直在彰显理想主义。在她心中一直有个标杆,就是那种不论是爱情还是社会,都让我们仰望,非常纯粹的东西,一点儿杂质都没有的感情和品质。”

“张洁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她的文字如她的容颜,淡然、诗意、娴静又不失锋芒,而这也是她的小说风格。实质她的小说更像一座闪光的城堡,那些美丽、卓然于世的味道,让人难以泯忘。印象中最深的,是她的成名作《从森林里来的孩子》,这篇小说读起来像一篇措辞优美的散文。”市作协副主席、作家王开谈及张洁的作品,颇有感触地说:“张洁是一个盛产、多变的作家,她的《沉重的翅膀》在上世纪几乎无人不知,她的中短篇、长篇都非常优秀,这在当代作家中是鲜见的。”

抚顺作协顾问兼评论委员会主任、作家马平得知作家张洁辞世的消息,非常感慨:“张洁曾经在抚顺生活、学习,作为抚顺人,我们不仅关注张洁,更为她的文学成就而骄傲。张洁引起文坛和读者众说纷纭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打破了人们恪守多年的爱情禁忌,在我的心里引起强烈的震撼,对我后来爱情、婚姻的选择影响深刻。我记忆尤为深刻的是晚年张洁的长篇散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作家对母亲的回忆和怀念,拨动人的心弦,开启人的泪腺,让我不由得想起慈祥的母亲,想起过往的人生。”

来源:今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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