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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不好惹的离异女人

作者:豁达乐天派喜鹊H
故事:不好惹的离异女人

1

汪婷一大早就来了。

李里的诊所早上七点开门,六点就有人来排队。一般是不用亲自照顾孩子的爷爷奶奶,搬着个小板凳坐在诊所门口,偶尔跟其他病患家属聊天。

她抱着四岁半的乐乐,打车到这里时前面已经排了十多个人。乐乐高烧四十度,夜里吃了两次布洛芬也没有降下来。

李里就坐在一张半旧的写字桌后面,左手边放着一个棉棒袋、一个小手电筒,面前是一本处方笺。他戴着口罩,只露出有些深沉的眼睛。看到他,汪婷就放了一半的心。

人们都说孩子也是认医生的。乐乐之前得过一次感冒,在医院花了一千多还治不好,到这里两天的药就吃好了。从那以后不管乐乐大病小病,她都认准了这里。

乐乐在她的怀里轻声呓语,时而哭泣一声,已经软绵绵了。汪婷心里很急,然而只能慢慢等。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孩子换个肩膀靠,她好松松已经有些麻木的胳膊。这时候有一个男人想插队到汪婷前面。

“喂,”汪婷勉强空出一只手阻止他:“我孩子发着高烧,麻烦你不要插队。”

“谁插队了?”男人斜了一眼汪婷,注意到她是一个人,气焰更是嚣张。

“你就是插队了!”汪婷的怒火窜出来:“我孩子发着高烧,我就是不准你插这个队!”

她声音嘶哑,带着一夜难眠的困倦和焦灼,恨不得一脚踹在这人身上。排队的人集体一静,目光灼热,看向她们。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女人怎么这么强悍。

——这女人是泼妇吧?

离婚以后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在无人慰藉的日子里一点点把自己包裹在冷硬的壳里。她没有把自己当过女人,的确很强悍。

汪婷不闪不躲,如猛兽般盯着男人,寸步不让。

“烧多少度?”插队的男人也被她惊得一愣,问了一嘴。

“快四十一了。”汪婷回答,眼神仍是冷的。

那男人撇着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前面却忽然传来声音:“你算是急诊,直接过来吧。”

是李里听到了争执。

他前面的小板凳上已经坐着个人,闻言赶紧挪起来。汪婷抱着孩子向前,一路都在道谢。

“解开毯子。”李里看了她一眼算作安抚,把听诊器放在乐乐胸口。他的听诊头上常年包裹着一层棉布,是为了防止太凉冰到孩子。

汪婷开始陈述病情。什么时候起的烧,吃了几次药,最高多少度,最低降到几度。李里边听边点头,随即拿棉棒压住乐乐的舌头看了看嗓子。他动作很快,还没有等乐乐醒来哭泣,他手里的棉棒已经取出来丢掉。

“是流感。”李里说:“目前支气管和肺部都没事,你不要担心。发烧不会烧坏脑子,但是要提防惊厥。”

他声音温和,细细说了一些饮食禁忌,并且提醒汪婷不要带孩子出门。开了处方后推给汪婷一张名片:“如果孩子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

夜里乐乐又起了烧,量了几次都是38.5度。她知道高于这个温度应该吃退烧药,那如果刚好卡在这个温度上呢。眼见孩子在睡梦中呓语,她把手机打开给李里发短信。

发了信息才想起现在是凌晨一点,恐怕医生不会回复的。没想到手机屏幕还没有暗下来,李里的信息就来了。

“不用,摸摸孩子的脚凉不凉。如果冰凉就可能还要再烧起来,如果温温的,就可以放心。”

乐乐的脚是温的,汪婷放下心来。

她连忙把结果汇报给医生,想起大半夜打扰医生不太礼貌,顺便道了个歉。

“没关系,我女儿也烧着,在给她物理降温。”

“真的啊?孩子没事吧?”

“也是流感,在幼儿园被传染了。孩子生病是自建免疫力的过程,你不要太过焦虑,快休息吧。”

手机屏幕暗下来,汪婷静静地躺在夜色里,翻了个身触摸到腰间的真丝睡衣,不知怎么的,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拨动了一下。

如果要再婚,她需要一个这么温柔的男人。

故事:不好惹的离异女人

隔了一个月,乐乐的幼儿园举办跳蚤市场。孩子们在地上随处铺上报纸当做摊位,摆上各样小物像模像样地贩卖。乐乐的摊位冷冷清清,汪婷见一个摊位前挤满了人,她带着乐乐去看,人头攒动间看见一个人。

是李里,他陪着女儿摆摊。

四五岁的小姑娘名叫妍妍,她叉着腰,指着满地精美的动物彩塑,一脸得意:“这可都是我爸爸给我做的,你们要买就排好队,插队的不给买啊。”

李里蹲在女儿身边,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原本便有些毛乱的头发。抬头间见汪婷盯着他看的神情,眼神瞬间亮了:“是你呀,这么巧。”

“孩子妈妈呢?”这是多么寻常的问询,却夹在汪婷小心藏匿的心思里。

李里站起来,拨开一个个拥挤在一起的小小脑袋,站到汪婷身边,轻声说:“早两年走了。”

“走了”这两个字有多层意思,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离婚了。不管如何,他如今是单身。汪婷看着表面上牛气哼哼的小姑娘,一时间有些心疼。

跳蚤市场还要持续很久,两人踱步到一棵开了绒绒的红花的树下聊天。汪婷先是盛赞李里的医术,没想到李里竟然脸红了。他说自己那天见到汪婷发脾气,觉得她真有性格。

自从离婚,汪婷一个人带着儿子,把自己当男人使唤。从表面上,她要求自己祛除性别意识,在外面不落下风。可是内心深处,她依然是一个需要被体贴的女人。

她在花树下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角,藕荷色的百褶裙扑闪扑闪拍打在小腿上,在地上留下一小片曼妙的身影。抬头回话的时候,竟然看到李里的眼神也落在她的影子上。

四五年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挺美的。

结束以后,孩子们拿着买来的新玩具和卖玩具得到的小硬币,在校门口吵吵嚷嚷不消停。李里把女儿抱到车上,牢牢扣在安全座椅里。

汪婷站在不远处,听到安全座椅的卡扣“啪嗒”响了一声,感觉心里有个沉沉的东西落下去,惊起一团涟漪。

正犹豫着该不该离开,李里忽然转身问:“我能给你打电话吗?”因为是努力鼓足了勇气,他的脸上一层细汗,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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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里就约她出去坐坐,汪婷打扮一新。两人像谈恋爱那样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很枯燥,李里在中途试探着牵住了汪婷的手,汪婷没有回避。

他真温柔啊,吃饭的时候甚至帮她吹了吹汤。汪婷的前夫是个急脾气,两个人时不时就会吵一架。如今她第一次见识到,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温柔,这么情意绵绵。

分别的时候,李里把汪婷送到家门口,开口说:“其实,我想请你帮个忙。”

汪婷已经在心里把他当男友,听他这么说,豪爽地点头:“什么事?”

“是这样,”李里给她看微信,打开一个名叫“叶芒”的信息记录,那上面是一个又一个被李里拒绝的通话或者视频申请。

“被骚扰了?”汪婷在心里笑,如果是她被这么骚扰,估计立刻就会报警。李里性子软,竟然只想求助别人。

“这是以前我一个病号,挺不容易的,她可能对我有点感觉,不过你看,都是凌晨给我发消息,我还怎么休息。你能不能……嗯……”他掂量着语气:“给她打个电话,跟她说你是我女朋友,叫她不要骚扰我了?”

这倒是小事,汪婷心想难道李里是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她的身份吗?她心里暖融融的,点头说:“把名片推送给我吧。”

汪婷回去就加了叶芒的微信,给叶芒发语音:“你这人谁呀,我告诉你我是李里的女朋友,你要是再这么骚扰李里我就去你们公司闹了。”

带着她一贯的强悍。

那边沉默很久,一个强硬的声音说:“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汪婷立刻发视频通话过去,想看看她敢不敢接。果然,叶芒拒绝了通话。

“不管你的事。”她又发了一句。

汪婷觉得自己落了下风,恶狠狠补上:“你要再半夜骚扰李里,我就也半夜骚扰你。”

信息发不出去,已经被拉黑了。

像是擅战的战士发现敌人躲进壕沟,汪婷一阵气闷。好在她和李里的感情迅速升温,过了一阵子,李里请她去家里小坐,顺理成章地,两人滚到了一起。

他为人温和、收入高、孝顺父母又会带孩子,一切完美。

汪婷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爱恋里有些意乱情迷,隔了几天李里的诊所要置办一台贝克曼血液检测仪,李里说价格高他有些吃不消,汪婷直接给他转了两万块。

周末的时候李里要加班,汪婷带着乐乐和妍妍去欢乐园玩,门口有人卖气球,妍妍扯着汪婷去买,忽然指着卖气球的女人说:“叶阿姨!”

难道是叶芒?汪婷看过去,叶芒看过来,两个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气球还是要买,汪婷扫了二维码付款,确认了叶芒的身份。敌人又一次出现,却看起来不能让人燃起斗志。她头发凌乱,手里攥着几十只气球,一脸朴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骚扰犯。

“你是李里的女朋友?”叶芒斜着眼看她,一边看一边给孩子们扯出来两只气球。怕气球跑了,还细心地绑了个小棍子。

汪婷漫不经心地点头,扯着孩子就要走。叶芒忽然开口说:“你请我坐坐,我给你说个事儿。”

被要求请客,对方又是这样的身份,汪婷想要拂袖而去,却看到了叶芒的神情。

那神情是几点自得几点幸灾乐祸,总之非常居高临下。

“好。”汪婷咬咬牙:“就麦当劳吧。”

麦当劳闲坐又不要钱,汪婷打定了主意不给这女人花钱。

孩子们一边吃薯条一边摆弄新玩具,叶芒取出随身带着的水杯喝了一口,开口说:“你以为我为什么骚扰李里?他欠了我五万块钱不还。”

汪婷手里的薯条耷拉下来,红色的番茄酱滴在桌面上,像是她吐了一口血。

“怎么……”

“想不到吧?”叶芒说:“本来我以为是谈恋爱呢,哪知道他借钱。我借给他,他给我打借条,我没有收。现在他赖账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汪婷调动所有脑细胞思考她话里的漏洞。

“他给你打借条,你为什么没有收?”

叶芒咬了咬嘴唇,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风情:“我那时候,不方便收。”

有什么时候不方便收欠条的,汪婷嗤之以鼻觉得她在撒谎。

叶芒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两个人刚从床上爬下来,好意思收另一个人的欠条吗?”

汪婷像是吃了一个苍蝇,她忍下惊怒,继续诘问。

“那你总有转账记录吧?有记录的话就算是打官司,法院也会支持的。”

叶芒撇了撇嘴,抹了一把脸说:“为了五万块,让我老公发现我出轨?”

汪婷瞠目结舌。

“总之,”对面的叶芒继续说:“我就是让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不还我钱拉倒,我也坏他一桩姻缘。等你不要他了,我去找他,指不定他就愿意还我钱了。”

碳酸饮料在汪婷的胃里翻滚,引起越来越厉害的腹胀。

“你无凭无据,我就听你说几句,就会跟他分手吗?”她苟延残喘说了一句。

叶芒捋了捋头发,站起来说:“他的床笠就两个颜色,黑色白色,对不对?”说完她把绑在椅子上的气球扯下来,大步往前走,身后流光溢彩的一大片引得麦当劳里的小朋友欢叫起来。

汪婷捂住胃,看了看对面两个懵懵懂懂的小朋友,第一次感觉到又绝望又愤怒。

是谁说的温柔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她前夫急脾气,说不了几句就会甩门而去,可从来不会以谈恋爱为诱饵借钱不还。

汪婷把两个孩子送到李里家,趁李里去厨房做饭,去卧室看了一眼。床笠的确是白色的,衣柜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备用。这种东西又不是天天更换,叶芒知道有这两种颜色,可见他们不是好了一天两天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她那两万块要回来。

吃饭的时候汪婷暗示李里,说自己看中一款基金,要一笔买十万的,还差一点。

李里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柔声安慰:“没关系,好基金还会再有的。”

汪婷心里哀嚎一声,干脆挑明:“你这一段手头有钱没,我上次给你的那两万块……”

李里笑了笑(他竟然有脸笑!)说:“诊所装修,钱都砸里面了。”

两万块说多不多,说少吧,能给乐乐报两年的游泳课呢。汪婷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钱要回来。微信里问了几句,李里竟然干脆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了。

就两万块便让一个人原形毕露。

汪婷干脆把李里拉了黑。诊所开业那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她带着几个人进去,直接把那一台机器搬了出去。李里的脸黑得不行,他一把拉住汪婷。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女人都挺好欺负的!”她大声说:“想让我把事儿都给你抖出来?”

李里怔了怔,看到汪婷指了指不远处人群里露出头来的叶芒,把嘴里的话都咽了下去。

汪婷大步朝前走去,踩在一堆红色的鞭炮碎屑上。

看来温柔的男人不都是好男人。

不过全国几亿男人呢,她就不信寻不到人又好又温柔的。

远远的,她看到叶芒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哼了一声,扭身爬进拉机器的皮卡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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