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豹子娘洗净了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全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才揭开狗皮褥子看了一眼史宗令的尸体,骂了一句:“牲口,吃砒霜死,便宜你了,还贴了老娘的身子”,又从炕上拿起盒子炮揣进了怀中,反锁了大门,急匆匆地消失在晨雾之中。
快到王家凉粉铺子、南城门口时,伪警班副候三大老远就打起了招呼:“嫂子,屁股扭得的花花的,大清早这是做啥去呀?”,豹子娘笑了笑,说道:“三儿,当夜班了?去唐家庄老贾家取牛下水去,宗令前几天订下的”。
候三“噢”了一声,回头看着同岗的崔旺发问道:“唐庄那个姓贾的还杀牛了?贾锦秀一门二十多口不是让山杉大太君灭门了?”
崔旺发拄着枪、还在梦周公,迷迷糊糊应了声:“老疙瘩杀牛了,不姓贾,姓牛”。
豹子娘临出城门,还抛了媚眼,说了声:“三儿,领兄弟们晌午过家来,喝牛杂,辣椒放多些,出身臭汗,放放灰气”,说着,哈哈地浪笑了起来。
候三应了声“好嘞!”,度着方步,手抚着盒子炮,看着豹子娘的背影和那扭来扭去的屁股,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这个灵丘娘们,有股子狐子的骚劲儿,够味儿”。
三天后,浑源伪警备科发现了被毒、捂死的史宗令,科长刘洪鳌大怒,当即下令,全浑源境内所有的伪警不惜一切代价,缉拿吕二寡妇(豹子娘),并画出了头像,张贴于各个炮楼、联合村公所以及交通要道,吕二寡妇一时成了浑源、广灵、灵丘的知名人物。
史宗令不仅是刘洪鳌的乡党还是老同学,都是辽宁新会人,铁岭日本寻常小学毕业,1939年2月两人一道考取了晋北政厅的翻译,不久后,史宗令随着日本指导官去了灵丘,而刘洪鳌去了浑源。
由于史宗令心眼子多,又心狠手辣,多次配合日军对灵丘、浑源一带进行“清剿”,官也有翻译升任为警尉、直到警佐,后来又调任浑源警备科副科长,成了刘洪鳌的得力助手。
豹子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十八岁那年便是大同城三道营房的头牌之一,不仅二人台唱得好,还认识字。在当时识字的女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更何况烟花女子了。二十岁那年,灵丘上北泉郎中吕大先生的独子吕继先来大同城进名贵药草,慕名而来,二人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次日,吕继先将进药草的二百多大洋扔在了老妈子的炕桌上,说了声:“赎身,翠女子打今起,是俺炕上的人了”,老妈子低头一看,眼角也懒得抬,抽着羊枪棒子,说了声:“癞蛤蟆打嚏喷,好大的臭气,哪来的山汉,啧、啧,二百块儿,你也不打听、打听,三道营房是啥地方?”
最后,翠女子拿出自己积攒的三百块大洋,才上了吕继先回灵丘花轱辘车。到了家后,吕大先生见引回一烟花女子,胡子一翘,也顾不得平日的斯文、之乎者也了,破口大骂:“逆子,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今生再不相见,老子百年后,狼吃狗啃也和你毫不相干”,半月后,吕大先生气急攻心,羞愤交加,卧床而亡。
翠女子于第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吕旭,小名豹子。
1940年9月25,驻灵丘日伪军在中尉黑田、警尉史宗令的率领下,一行三、十百人向晋察冀边区灵丘四区上北泉村一带而来,所到之处,烧杀淫掠,将“三光政策”执行的淋漓尽致。
上北泉村的地下组织早就得到了消息,大牲口、粮食几乎都藏进了山里,人也全部转移进了村边正峪沟里,并在山头设置了暗哨,放哨的是上北泉村的儿童团长吕旭,翠女子唯一的儿子。
俗话说“秋老虎晒死人”,大晌午,日头毒得厉害,趴在山顶放哨的豹子和三秀是一阵比一阵迷糊,而这股子日伪军也不甘心空手而归,便拐进了沟来。待豹子发现,日伪军已进了沟的三分之一,豹子推醒了同样打瞌睡的三秀:“秀,快、快,推倒消息树”,接着,站了起来,高喊了一声:“鬼子来了”。
豹子的一声“鬼子来了”,在山里回音久久不绝,村民们满破满岭的四散而逃。同样也引来来日伪军的枪击,三秀和消息树一同倒下了。在扶三秀的同时,豹子也被枪子击中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豹子说了声:“秀,咱俩的娃娃亲不算数了”,便永远地闭了眼。
那年豹子十四岁、三秀十五岁。
翠女子眼睁睁地看着吕继先被枪击中了左小腿肚子,滚下坡去,被日伪军一通乱刺。也看到了本家侄子吕秀青、外甥女婿邓文堂手持山石与日本人拼命,最终落得个枪击而亡。
那天,正峪沟一共二十七人被惨杀,其中不乏老幼,这次事件文献称之为“灵丘上北泉惨案”。
虽然侥幸逃得了性命,但一日之间,失去丈夫、儿子,翠女子悲痛欲绝,生不如死,原打算跳崖了结此生。但又一想:“俺死了,没人替俺儿报仇了?”,便和村长说道:“老旺叔,就当俺死了。在俺男人和俺儿旁挖个坑,俺就不看他们了,心碎了,不忍看...”说完,便嚎着走了。
老旺问了声:“去哪里呀?”,翠女子说:“杀几个,替俺儿出出气”。老旺“唉”了一声:“送命去了”。
翠女子喃喃自语了几句:“俺是女人,自有女人的杀人法”。
翠女子先是在灵丘城租了屋,干起了老本行,并除掉了三个日本伤兵。
又去了浑源城租了屋,色诱了史宗令,并把史宗令迷得五迷三道。
豹子坟后的土坑一直空着,有人说翠女子回了坝上;也有的说冻死在龙山圪梁上;总的来说,没有人再见过她。
还有人说,那女人至少杀了六、七个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