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泉州有个叫洛柑村的小渔村,村里有个年轻男子叫顾安,家中世代以打渔为生。
顾安本不姓顾,说来也是缘分。
那日正逢涨潮,一个婴儿睡在小木盆里随潮水飘飘荡荡的停靠在了顾家门前。顾家二老恰巧膝下无子女,见之惊喜万分,遂小心翼翼将婴儿抱起,取名顾安,寓意平平安安,悉心照料抚养他长大。
二老并未隐瞒其身世,顾安自打知晓自己是海里捡来的娃之后,更是待养父母如亲生,从小便懂孝感恩。
洛柑村的渔民都以出海捕鱼维持生计,出一趟海由于航程的远近,少则半月多则一两月才能回家。
顾父年岁已近七十,出海养家的担子自然移交给了顾安。
顾安勤劳能吃苦,有活计便上前抢着干让父母亲在一旁歇息,非常的懂事孝道。二老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只盼能再给儿子找个好媳妇,此生即圆满无憾了。
转眼又到了出海的好日子,渔民们跪在龙王庙里虔诚地祭拜神明,完毕后陆续登船与家人告别。
上船后,顾安频频回头与父母挥手作别,颇有不舍。此次是顾安第一次出远门,以前他只跟随父亲划着小船在离家不远的海域捕鱼撒网,收益也少。
海上航行多有疾风大浪,渔民冒着生命危险出远门只为了能多捕捞些大鱼,好挣些银钱来养家糊口。这中间还得受渔行渔霸的层层压榨剥削,最后所剩无几,这也是渔民们的个中心酸吧。
俗话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此次的出海远行,却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各位看官且继续往下看!
渔民分乘两条大船,一船载九人。
领头船只乘坐的皆是村里有多年出海经验的中年渔民,与顾安一般大小的青头小伙子聚一船尾随其后。
在大海里航行二十多天后,所幸没有遇到什么大风大浪,众人终于抵达目的海域,取出渔具开始撒网捕鱼。
收网时,渔民们看到网中几乎塞满了大鱼大虾,纷纷欢呼欣喜若狂!
“这次没白来,能卖个好价钱啦。”
“乖乖,这么大的鱼虾可稀罕哩。”
“哟呵,大海龟!”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
顾安闻声也凑上前,果然有一只背壳棕绿色花纹,铜盆大小的海龟于网中胡乱挣扎。
仔细些的,看到海龟眼角竟然流着泪,登时啧啧称奇。
顾安秉性善良,却于心不忍 ,他托起海龟欲将其放生。
其他人不干了,拦住他道:“海龟是大家的,你凭啥放了?”
顾安思索片刻,道:“那就用我该得的那份换这只海龟吧。”
“你疯了么,一只海龟能值多少钱?”
“傻小子有财送你面前,你也发不了呀。”
“该不是想娶媳妇想痴了,以为海龟会化作海龟姑娘来报恩吧!哈哈哈...”
众人惋惜有之,讥笑有之,不解有之,顾安却不以为然。
渔村的习俗是这样的,捕捞的所有鱼虾贝类,回去后按人头每人分一份。分得的那一份方可自由支配。
顾安愿作此交换,众人皆笑其太傻,年长者更是看他直摇头。
唯有一人对他露出赞许的眼神,暗地里开始留意顾安。
此番出海两只船满载鱼类生鲜,收获颇丰。
一前一后开始返回航行。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顾安却睡着了,梦见那只海龟竟会张口说话,还告知顾安明日前方将会有海溢,今日且在此停顿万万不可前行。
待顾安惊讶之余欲向海龟详细询问时,这时旁边有人拍了拍顾安的肩膀,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嘴里正咬着果子哩,不禁哑然失笑,不过一场梦罢了哪能当真。
船只依然在返航前行。吃完果子顾安将果核丢进海里,巧的是又看到了那只大海龟,背上还驮了一只颜色相似的小海龟。
难怪大海龟被捕入网中时会流泪,原来是舍不得孩子呀。
大海龟始终不游走,带着小海龟一直跟随在顾安所乘船只的左右,船上大部分人也都看见了,顿感好奇。
顾安随即将梦里海龟对他说的话与伙伴们又复述了一遍。
有人提议说:“海龟托梦不可不信,咱们停顿两日吧。”
也有人反对,好容易才捕着了这么多的大鱼大虾还不赶回去卖个好价钱,少耽搁一天,鱼虾的损失也便少一点。
“碧水蓝天,无风无浪哪来的什么海溢,可笑可笑!”
领头船只上的那些中年渔民听闻后嘲笑道。
顾安犯难了,如果海龟托梦是真的,那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注:古人所谓的海溢即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海啸,海啸的破坏力非常巨大。)
此时有一人站了出来,“停顿两日,我不走了。”
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是先前向顾安投去赞许目光还偷偷关注他的那位。
“我也赞成。”
紧随其后的是顾安,如果性命与财产让他做抉择,那么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更何况是这么多人的性命。
陆续有人出来站到顾安这边,多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毕竟是年轻人对财物甚的看得较轻一些。剩下的几人虽未站出,也少数从多数算是默许了。
领头船上的中年渔民见顾安他们的船停下来,骂骂咧咧了好一会,自持航海经验丰富啥风浪没经历过依然继续航行。
至于海溢,这百年难遇的海灾他们倒是听老一代渔民说起过,终究未曾亲眼目睹又着急回去多卖几个钱,毕竟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一个钱恨不得掰两半花。
顾安劝说无果,无奈只好作罢。与同船伙伴找了片礁石小岛将船停靠。
是夜,睡眠中的顾安及伙伴们突然被几声巨响惊醒,船也开始上下颠簸起来,眼瞧海底还有泡泡汩汩冒出。
大家很是惊恐,胆小些的怕有巨浪掀翻船速速离船上了礁石小岛,好在异象过程并不长,海面不一会即回归平静。
两日一晃而过,顾安他们这才启航回家。
返航途中,他们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海面上不断漂来船只残骸,甚至有人在海水里发现了一些渔民的衣物渔具啥的。
顾安的心沉了下来,这是大事不好的预兆,莫不是前面船只已遭了难?
事实告诉他们,的确如此。离家愈近情况愈糟 ,海上漂浮的不只是船的残骸,还有三三两两人的尸体遗骸...
这是何等令人悲痛的场面,船上已经有人在哭泣,那些尸骸里也有他们的亲人家眷。
待他们回到洛柑村,家已不复存在。房屋成片倒塌,残亘断瓦惨无人烟,凄凉到教人不忍目睹。
海溢凶如猛兽,不仅吞噬了渔船,还荡平了他们的家园,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命如蝼蚁,不堪一击。
顾家二老也命丧于海溢天灾,顾安怎么也没想到,出海一趟竟与父母天人永隔...于是悲从中来伤心欲绝。
只是悲恸过后还得重建家园,埋葬好遇难者尸体后,顾安强忍悲痛含着泪水重新盖起了房屋。
海边的房屋都不大,多由木头打造。一是取材方便,二是花费少,饱受剥削的渔民几乎都是贫穷一生,买不起贵的材料。
长相清秀的少年默默的陪着顾安,顾安干啥他就帮着干啥。问他家在哪,有没有家人他也不回答,久而久之顾安也不问了,权当多了一个弟弟。
新房盖好的第三天,大白天的顾安又梦见了那只海龟,这回海龟比上次更焦急,告之今晚有人要害他来取他性命,叫顾安赶紧在床底挖个能容身的洞,晚上别睡床上就躲在洞内。
海龟在海上救了顾安一船人的命,说明海龟的话没有骗人,此刻虽依然好奇但他还是照做了。
到了晚上,顾安屏息静气的躲在挖好的洞里,床上用衣物做了个人形盖上被子,就仿佛真的有人躺床上睡觉一般。
果然三更时分一伙蒙面歹人持刀闯进屋,举刀朝床上一顿乱砍,顾安吓得大气不敢出,心想自己啥时候得罪了这伙人,自己从未与人结怨结仇,这是何故?
疑惑中突闻屋外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原来是应捕及时赶到 ,已团团将屋子包围,蒙面歹人顿时慌了,无处可逃只好缴械就擒。
应捕将歹人带走后,顾安从洞里爬了出来,清秀少年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他扯下头上的束带,一头飘逸秀发顷刻垂了下来...
顾安直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少年是个美貌秀丽的姑娘,是邻村的,名唤徐香。因姿色出众被渔霸看上要纳她为妾,为躲避渔霸欺凌女扮男装逃至洛柑村。
恰巧赶上村里的渔民出海捕鱼,便混进人群上了船,见顾安不仅心地善良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于是便暗生情愫心仪了他。
徐香躲在顾安家里,虽然是男装打扮但还是被四处寻她的渔霸手下爪牙一眼认出,渔霸在当地以恶出名手段残忍她早有耳闻。
心思细腻的她料想渔霸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便暗中观察爪牙的动作。得知今晚他们要来杀害顾安,便急忙去报了官带应捕来抓住了这些歹人。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原本满头雾水的顾安此刻反到不好意思了起来,他一穷二白何德何能被人家姑娘看上?
然徐香早已把顾安当作心上人,未免夜长梦多回去后即派媒婆来说媒,心想嫁给了顾安渔霸也就不好再来纠缠不休了。
顾安心底自是乐意,只是眼下父母丧期未过,守孝三年间不得嫁娶,也怕姑娘以后跟了他受苦受累,于是找借口向媒婆推脱。
媒婆回去传话,哪知徐香知道后当即与父母作别风风火火跑来顾安家,包裹一丢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这辈子就是跟定他顾安了。三年而已,她徐香等得起。
(这姑娘放在现代来讲,就是真虎啊,典型的豪爽妹子。)
于是二人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恪守孝道,各处一室没有越雷池半步。
三年守孝期过了顾安悉心准备仪式,下聘礼迎娶了徐香。二人正式成为夫妻,恩爱有加。
作者有话说:海啸来临前是有预兆的,比如海底地震及海底火山爆发,文中即是先有地震后有海啸。
为什么渔民们一下就能捕捞到数量可观的大鱼大虾等等,这也是因为海底生物预先感知海啸即将到来而大规模迁徙至安全海域。
渔民们因盲目自信而丢了数条宝贵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还是要心存敬畏的。
顾安从小孝顺父母,看海龟可怜用自己的所得换来了它的自由,海龟为报恩所以频频托梦与他,反过来救了他两回。顾安极其善良的品质更被徐香看上,非他不嫁,也是好人有好报,自成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