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寂寞如飘云，鸡毛鸟雀飞（章节四）

鼓声力道骤然加重，“咚咚”的连响了几下。苏牧云感觉心口一阵不受控的惊惧，一时胸口难受，立刻装死了过去，心中不禁怒火滔天。

“你TM破鼓降魔除妖辟邪倒是做得到位，也不怕鼓声震死个人！”

小男婴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大巫师的注意，他收了降魔杖，手指沾了朱砂，在小男婴的眉心点了一下，又顺着山根画到鼻尖，然后又沾了白粉在额头点了八个白点。

受洗的仪式算是完成。

大巫师抱起了石柱下的腰篮筐，小心地将小男婴交给了一旁的巫婆。

巫婆看了看小男婴的脸色，觉得不是太好，想必受惊了。一边轻缓摇着铜铃，口里一边轻声唱着“安魂”歌，抱着腰篮筐缓缓地向山下走去，在盘鞑山宽阔的司马石道上，留下一道五颜六色的身影。

从云峰台上，巫婆就不停地唱着安魂曲，一直唱到了神殿中。小男婴一直静静地听着，渐渐地聚齐了神魂，终于发出了“呃”的一声。

苏牧云惊惧的神魂终于得到了安定，心想这技术活果然有祛风镇惊回魂之效。

前世老妈经常和人说，小孩子受惊了要这样要那样做，自己一向嗤之以鼻，总觉得封建迷信害死人。轮到自己亲身体验，这效果真是杠杠滴。

果然，自己未知的世界不要乱说话，实践检验老妈的真理，不得不佩服老妈懂得真多，一个字，“牛！”

苏牧云接下来的第二大难关，是接受切趾之痛。

他不知道自己进的是什么样的手术室？那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好像被烟熏过。他们用的是什么器械？给自己用的什么麻药？

好像根本就没用麻药，在一阵痛彻入骨的痛感间，突然来了一个更痛的切割痛。那种痛，真他妈的痛得难以形容！痛感直彻心扉！这次他没有装，是真的痛晕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连续几天发烧，烧得人昏昏沉沉，没有一点气力。在这个奇葩世界，这种粗暴到极致的外科医术，让自己这个真正的外科医生，去体验那种原始的外科手术，体验那种野蛮茹毛饮血的感觉。九死一生的代价，自己不知怎么就扛过来了呢？

勉强扛过了休克关，感染关。

苏牧云慢慢恢复了神志，慢慢睁开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屋顶，心里没有哀嚎，只有一阵感叹：“能活着，真心不易，此难不死，吾必有大福！”

那几天，老太妃守在小男婴身边，看着这个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有灵性的小男婴，吃不下睡不好。只是雕塑般守在他的身边，直到小男婴睁开眼，这才放心地把他交给奶妈。

牧云家族城堡东侧，是一条很宽很宽的河流，河流的源头直通华州府，河岸或水边经常有些鸭鹅放养在此，群鸭或群鹅往水中扑去时，总是扑腾起一朵朵水花。

原住在城堡中的牧云族人，一直谨守老堡主的命令，不参与天岱皇室政治斗争，不参与地方门阀争斗，安守度日。加上这些年风调雨顺，河流堤坝也未出现缺口，两岸流域并未发生大的洪水，所以大家的日子过得还可以。

但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他们有自己的天地。

这是苏牧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

这些年里，他听到老太妃给自己讲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庆亲王的第七子。当时京城里来了一位相师，据说能识人根骨断人生死。

他出生的那天，那位相师说，看到一只幻彩的太阳烛照在庆亲王府上空穿过，没入府中。这种圣兽昭示什么？它的出现使得整个王府上下惶惶。

相师说，若要避免无妄之灾，或者无妄之福，必须远离京城，找一个有水的地方隐居下来，所以自己就来到南方躲避一下。

这些骗鬼的故事，和那些骗天骗地的神棍，也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但是自己现在就是个小孩子的外形，大人的话是不能反驳的，也不接受小孩子的反驳。

所以苏牧云装作很好奇很认真的样子，问老太妃：“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京都呢？”

“等你父王派他的兵马来迎接你回去的那一天。”

趴在老太妃腿上的小男孩继续问道：“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呢？”

老太妃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漂亮的脸蛋，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开始给他说起另一个故事来。

那是牧云家族流传千年的故事，也是牧云先祖的奋斗史。每一代杰出的牧云人都有可能载入光荣榜，家族教育是牧云家的传统，能接受这样的教育那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老太妃手里拿着族谱，指着上面的名字让他认。她很满意这个小男孩的表现，每每教过的字一遍就能记下，说过的故事，很快就有了新的认识，还能提出自己的疑问。

“后来呢？”小男孩认完族谱上的字，继续问道。

“后来的故事，后面再讲，今天我们就讲这些。”老太妃摸摸小男孩的头说道。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个故事的基础上，再往下编写一个新的故事呢？”

老太妃听到小男孩的说话讶然失笑，说道：“祖上的故事怎么可以随便改写呢？”

小男孩还不死心，“那我可不可以用这个故事，改写成另外一个故事呢？”

老太妃终于感觉到小男孩的不同寻常，甚至有点天马行空。她没有再说话，脑子里在寻思，这个孩子将来会怎么做？因为她不知道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男孩长大后才知道，老太妃给他讲的牧云先祖的故事，其实是牧云先人们去世以后刻在墓碑上的碑文。这些碑文，往往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死命往上贴，极尽华美修饰，可能颂非其人，也有颂当其人。难道以后自己也要通过这等修饰来装饰碑文门面，自己诵读自己的碑文面有惭色？

“你写这个故事，打算做什么呢？”老太妃压下心中的讶然，慎重地问道。

“我想写书，开书局，卖书，然后赚很多很多钱，然后买很多土地和房子，然后开一家医院，救治很多很多人！”小男孩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老太妃明知道这样问，一个小毛孩回答不上来，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果然小男孩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苏牧云也不知如何回答才不会吓坏这位年轻的祖母。

老太妃讶然小男孩的想法，这个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呀？怎么会有这些奇思妙想？他怎么会想到做这些事呢？

写书，开书局，卖书，赚钱，开医馆，救治病人，这是很多成年人都未必会去想的事情，他却一口气说了出来！

小男孩今天这么大胆，也只是想试探老太妃的意见。如果她不表示反对，那他就真的可以干了。他当然记得那次自己痛得晕过去的故事，就差一丁点又要来一次转世投胎。

给天下贫苦人“开蒙启智，济世苍生”的话，如果在一个四岁孩子的口里说出来，恐怕真的会雷死人。

“好了，你想怎么做随你，不过你不能耽误自己的学业！”老太妃拧着小男孩的脸颊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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