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作者:Beiqing.com

原作者 贾樟柯

摘自徐月东

安东尼奥尼:空间可以成为电影中的完美角色

1993年,我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在1990年代初,除了电影学院之外,很难在外面看到经典电影,尤其是外国电影,因为中国不放映大师的作品。在这里,我可以看经典电影。有两种观看方式。首先,从第一年的电影史课程开始,分为"中国电影史"和"世界电影史",关于一个导演或一定时期,会给我们相应的电影。第二个是从学校的录像室借来的。当时,它是一盘VHS磁带。

学校里有各种各样的电影。外国电影,其中大部分是由我们学校的老师翻译的,其中一些人在苏联学习。比如,我看了一位老师对《士兵之歌》和《严南飞》的画外音。胡斌、张显敏等老师都曾在法国留学。我们看到了他们为让-吕克·戈达尔(Jean-Luc Godard)和弗朗索瓦·特吕弗(Francois Truffaut)的电影配音。还有一些来自台湾的电影视频,如后藤贤治、黑泽博、大岛宏等日本电影大师的作品,因为有些老师曾在日本学习过。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资料来源:《贾樟柯的世界》,作者:让-米歇尔·福东,孔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度》2021年1月版。

我真的从这种氛围中受益匪浅。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第一批在国外获得学位的国际学生开始回国任教。此前,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专注于苏联电影,教学也符合苏联模式。但到了1990年代,情况开始发生变化。我开始教我们关于欧洲和日本电影,然后我谈论韩国电影。此外,每周二,我们都可以观看两部从中国电影资料馆借来的外国电影。由于许多教师都留在国外,他们仍然与大使馆保持联系。多亏了法国大使馆,我们看了很多法国电影,他们借给我们长片,比如《广告狂人穿孔》和《卡门》。这样,看的电影越多,导演就越开始引起我的注意。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看到的第一部电影是《红色沙漠》,以此为例来分析电影的色彩。但深深地影响我的是空间,工厂空间以及孤独和疏离的感觉。我被安东尼奥尼迷住了,我去录像室借了他所有的电影。直到今天,我特别喜欢《夜》和《中国》。

我喜欢《黑夜》中沉思的漫步。女主角从书展出来,在街上一直游荡到郊区。我们跟随她的脚步,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空间。记得有一幕特别感动我,她看到一些年轻人燃放烟花,火箭形的烟花升起,我似乎看到了超现实的元素,甚至飞机、飞机。直觉向我揭示了太空的秘密。因此,我对空间如何容纳情感和珍贵的信息有了更好的理解。因为安东尼奥尼,我意识到空间可能是电影的完美角色。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贾樟科

因为我很喜欢他的电影,所以我去图书馆借了关于他的书。当时,电影学院有一个"港台阅览室",以港台出版的电影书籍命名。在那里,我找到了在台湾出版的关于安东尼奥尼的书籍和采访。从一次采访中,我读到他每次拍电影时都必须与空间进行五分钟的谈话。这让我很兴奋,因为他说的话证明我理解他电影中空间的用途。我认为导演能够与太空沟通真是太神奇了。

德西卡:日常生活的诗歌

另一位我喜欢的导演是罗伯特·布列松。我几乎喜欢他所有的电影,Muschet,Money和The Diary of a Country Priest也是如此。但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死囚逃生》,这让我在电影中发现了时间的概念。监狱中人物的日常动作和道具,不仅是为了特效,也是为了让观众进入囚犯对时间的感受和体验。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反思叙事的效率。我们的剧本课借鉴了美国模式,非常重视叙事效率,强调每个场景,每个镜头都应该推进故事。老师一次又一次地教我们,让观众从头到尾了解故事。效率可能是资本主义的原则,但如果你看看伟大的电影(和文学),你会发现许多相反的例子。就像塔可夫斯基的安德烈·鲁布廖夫(Andrey Rublev)一样:显然,导演对效率不感兴趣,而是将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到电影中。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我还重新发现了一些电影,比如维托里奥·德·西卡(Vittorio de Sica)的《偷自行车者》(The Bike Stealer)。当我年轻的时候,县里播放了这部电影,我看过,但几乎忘记了。在电影学院,我还看了《风烛泪》和《米兰奇迹》。我喜欢德西卡的电影愿景,可以从中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偷自行车的人》在画面的构图上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结构上有一种自然的秩序。从白天到黑夜,风和雨:对我来说,日常生活都包含在天气的自然组织中。我最喜欢的场景之一是父子躲避雨水。罗马的街道上突然开始下雨,小贩们撤退了。父子俩蜷缩在屋檐下躲避雨水,一群神学院的学生跑了过来。对我来说,这是日常的诗歌。雨带来诗意的语言,雨声创造诗意的时刻。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们看了基尔斯洛夫斯基的电影。首先要看的是《十诫》,这是我们当代电影理论老师最喜欢的电影。但我特别喜欢的是《机遇之歌》,因为当电影制作时,波兰已经完全关闭了。阿巴斯·基亚斯杜米(Abbas Kiarusdami)教会了我一个重要的教训:朴素的风格。谢飞小姐从国外给我们带来了他的两部电影。一个是我朋友的家在哪里,另一个是路人,黑白分明,关于一个想看足球比赛的男孩。我觉得他的电影很特别。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电影风格的简单,以及他成功揭示的微妙而丰富的哲学思想。

小津:展示现代化引发的人际关系的转变

在亚洲导演中,我对两个日语产生了兴趣。一个是小津一郎。他的《东京物语》很完美,但我更喜欢《暮春》,对情感更熟悉。小津的电影展示了工业化、现代化和社会变革带来的人际关系的转变。正如影片中所示,经济和工业动荡所引发的人际关系的转变,与1990年代的中国人的生活非常接近。

例如,在《独生子女》中,我们可以看到背景中的发电厂和大型烟囱。主人公的母亲从乡下乘火车来到东京看望她的儿子。城里开始有铁路和汽车,但一匹马被绑在电线杆上,见证了农业时代,一个孩子在马肚子下玩耍。小津的电影总是与家庭联系在一起,但最能激励我的是现代化和工业化给家庭带来的变化以及对人际关系的影响。

我也喜欢大岛的电影,尤其是《少年》。我喜欢他代表家人的方式以及他使用细节的方式。我记得有一场雨戏,那个戴着帽子去打水的少年。也是在这里,我看到了黑泽尔明的《德尔苏·乌扎拉》(Delsu Uzara),这是从电影库借来的。这是关于丛林猎人的生活。我不知道如何评价这部电影,但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猎人把盐和火柴留给了后代。给他们留下一种生活方式。人性最明亮的一面出现在这个原始的环境中。

由于我目前与北野工作室合作,我经常被我的联合制片人Yasama安排参加东京的FILMeX电影节。也是通过他,他遇到了野田女士,一个可爱的老太太,黑泽明先生的助手。每次她看完我的电影,她都会画一幅漫画。我记得他在小武画了王宏伟。他还在《三峡好人》中画了王宏伟和赵涛。有时她会给我讲一个关于她的故事。她一生都与黑泽明导演合作,追随他艺术创作的每个阶段。自1949年以来,她一直与黑泽明合作,当时她制作了"罗森门"。在电影界,她代表了老一辈的生活方式。我真的很想采访她,拍一部关于她的纪录片,告诉我们她的爱情故事和难忘的回忆。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三峡好人的照片。

侯孝贤:个体意识的重要性

在大学里,我当然对中国电影了解得更多。我在《北京电影学院学报》上读到了对侯孝贤的采访,并附有一篇关于他作品的文章。20世纪80年代,侯孝贤在这里任教,将一部早期电影的副本捐赠给学校,从处女到"悲伤之城"。正是因为有了这套材料,我才发现了他的创作。我记得有一天早上,我上了一堂古典理论课。走出宿舍,经过导演和舞池。有一个小剧院,聚集了很多学生,特别是导演的部门。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去上课。据解释,侯孝贤的《风柜里的男人》即将上映。

我很想看到它。于是,我一路小跑到教室,把这件事告诉了钟大丰先生的经典理论课。我对他说:"钟先生,有一部电影要放映,你能批准我看吗?"钟先生对班上十二名学生说:"去看看吧。上课可以再换一天,周六、周日都还行,侯孝贤的电影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继续!"

这部电影向我展示了个人经验的重要性。看完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它。这是关于台湾一个渔村的一群年轻人离开村庄前往该省的首府高雄。这与我和许多朋友的经历类似,从山西小镇到太原到学校,再到北京。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一部台湾电影如何能和朋友们讲述我的生活。这部电影中的一切都我非常熟悉:那种简单,那种难以释放的能量。

记得一个场景,这群年轻人在海边跳舞,背景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波浪让人想到他们难以平静的欲望和激情。和在濮阳一样,我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唱《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一起唱向天空。呐喊就像电影中一个年轻人在海浪前跳舞。青春的感觉到处都是一样的。

我意识到个人经验是多么重要:侯孝贤拍摄了自己的经历,但它具有普遍价值。

要理解《风柜里的男人》给我的灵感,我们必须了解当时的中国电影,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在看什么样的电影。从1949年开始,为了符合革命文艺的定义,中国电影不再表现个人,"自我"缺失。个人经验或个人生活不再有价值。描述英雄,讲故事和服务革命是很重要的。日常生活和人们的"自我"逐渐消失。这时,一部台湾电影让我走进了个人的经历,这个人与我截然不同,但我在他身上认出了自己。这部电影启发了我对这部电影的看法。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平台"剧。

另外,一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电影,比如胡锦轩的电影,我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中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在富阳的录像厅看了很多功夫电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电影。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我看了《神奇女侠》、《空中之灵》和《山中传说》。除了武侠电影本身吸引我之外,导演用丰富的想象力描绘了中国古代社会,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些电影将我对时间和空间的理解固定在那个遥远的、半传奇的时代。在观看过程中,我发现了导演的一个秘密。在每部电影的开头,我们都可以看到中国的自然风光,海滨,丘陵和森林。事实上,这都是在韩国或台湾拍摄的。他出生于大陆,移居香港,在台湾和韩国拍摄。当他拍这些电影的时候,他回不了大陆,所以我们可以感受到影片中深深的怀旧之情。韩国的景观让人想起中国乡村的山水。

胡金轩的电影教会了我人与自然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中国传统画家欣赏风景。知道了这一点,我没有立即明白为什么。在古代,人们重视通过经验和旅行获得的知识。旅行是学习的一部分。古人为了与世界直接接触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看山川,其实是一种体验方式。长途跋涉激发新的想法,形成个人的美学和哲学。胡金轩的功夫片让我明白了人与风景的关系。但这一切都令人悲伤,他无法拍摄他从未忘记的土地。他只能去韩国。

杨德昌:揭示中国人生活的本质

2000年,杨德昌推出One One时,我完成了第二部电影《平台》的拍摄。记得和赵涛一起参加多伦多电影节,我们去了巴黎,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我立刻感觉到,杨德昌找到了很好的介绍中国社会和社会关系的方式,恰当而有意义地展示了吴念珍的主人公与妻子和老情人的相处方式,以及他对孩子和朋友的态度。他周围的关系很复杂,并且发生了巨大变化。杨德昌揭示了中国人生活的本质。當一個以同樣的節奏展示個人的生活和他所屬的整個世界時,我感到震驚。

我也喜欢他的《榆岭街少年杀人案》。其中一人印象特别深刻,两名男子推着自行车在郊区走来走去,看到士兵在训练中瞄准目标。我对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小时候,我经常和同伴一起出去看士兵或民兵练习射击。当时,每个单位都有一个民兵,每年训练一次。看到杨德昌电影中的场景,我发现了同样的事情:台湾和大陆一样,也经历了军事化时期,战争迫在眉睫的紧张时期。那时,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有战争的阴影和军事化的痕迹。

台灣的新電影運動,侯孝贤和晉德昌的電影,讓我們超越了把世界分為敵人的偏見。那边的人是怎么住的?他们吃什么?你想喝什么?你如何调情?什么样的痛苦和喜悦?我们对他们的现实生活一无所知,我们谈论的是那些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人。

侯孝贤、杨德昌的电影,帮助我们了解台湾海峡两岸正在发生的事情,正如第五代导演张艺谋、陈凯歌的电影来到台湾,让台湾人更了解我们一样。

陈凯歌的《黄土地》一直是我最看重的。正是这部电影让我进入了导演的工作,尽管我看得有点晚。在整个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第五代导演非常有创造力,不仅在电影语言上,而且在对中国历史传统的反思上。他们的叛逆精神对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贾樟柯: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些电影影响了我?

小武的照片。

然后,在1992年和1993年,电影业在风格上变得保守,特别是在追求商业成功方面。市场和审查制度导致了一些转变,导致导演们选择始终如一的主题,并优先考虑取悦观众的方法,远离独立电影的野心。陈凯歌与《贝基王》合作,张艺谋用《摇啊摇,摇到奶桥》尝试拍出一部比较商业化的电影,并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他们选择走一条新路。

作者 贾章克

编辑:Ann Ang

刘军校对

来源:新京报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