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李心国|爷爷的喇叭声
文/李心国
爷爷故去已经五十多年了。在我的脑海里，爷爷的音容笑貌早已经模糊不清，唯有他的喇叭声还时常在耳边响起。
那喇叭声，或激昂顿挫，或如泣如歌，或高山大川，或小桥流水。他那鼓得高高的腮帮子，那种沉浸在喇叭声中的全神贯注，至今还在我的记忆中隐掩显现。
我们是个大家族。太爷爷兄弟四个，但爷爷却是独苗，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那时候，家里的光景还算不错，其中豢养着一头大骡子，一直是爷爷干农活和做小生意的陪伴。
爷爷从小就喜欢吹喇叭，无论是村里红白喜事，还是平时闲暇娱乐，都少不了爷爷的喇叭。据说，爷爷的吹奏水平极高，不管是什么曲子，只要听上几遍，就能像模像样地吹奏出来。这也许就是悟性。那时候，无论是耕地，往地里送粪，还是把收获的庄稼拉回家，都少不了家里的大骡子。
大骡子就是爷爷的贴身伙伴，爷爷便是大骡子的跟班。牵着骡子干活，小喇叭当然是从不离手。听老人讲，有一年用骡子驮着背篓往地里送粪，装满了粪篓，骡子在前边走，爷爷跟在骡子的后边，边走边吹。
到了地头，他的曲子还没吹完，骡子等呀等呀，就等着他把筐子里的土肥卸下，可他仍然全神贯注地吹着他的喇叭，其他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办法，骡子驮着装满了土肥的粪篓又往回走，他继续吹着喇叭跟在后边。
到家了，一看骡子身上的粪篓仍然是满满的，他就又赶着骡子再往地里走。还是骡子在前，他吹着喇叭在后。一个上午走了好几个来回，骡子背上的粪篓始终是满满的。邻居大人小孩当成了有趣的光景，几个小孩子跟着爷爷和大骡子从家门口到地头看热闹，正好被太爷爷看见了。
太爷爷那个气呀，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可是爷爷似乎没有听见，仍然吹着他的喇叭。又到了地头，他的曲子终于吹完了，这才动手把粪篓里的土肥卸了下来。太奶奶是又好气，又好笑。看到儿子全神贯注地吹着喇叭，那曲子确实好听，也就不说什么了。接下来就是爷爷边吹喇叭赶着骡子在前边走，太奶奶仗着三寸丁的小脚跟在后边。到了地里，呵斥着爷爷把粪篓倒干净，又是骡子前边走，爷爷吹着喇叭跟着，太奶奶骑在骡子背上，……
我父亲兄弟五个，他是老幺，不过从小就是庄稼地里的行家里手。四伯父去世得早，三伯父脑瓜灵便，十几岁就当兵，而且混到了特务连的连长，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只剩下大伯父、二伯父和父亲维持着家里的农活。爷爷不用干什么农活，过些日子就赶着骡子去金口驮一些海货，留点自己家吃的，其他的便去周围十里八村赶集卖掉，贴补家用。金口码头的渔民只要是老远的听到那熟识的喇叭声，便会把自己的鱼货留一些等着爷爷。久而久之，爷爷跟那些打鱼的混熟了，每次到码头，人们就围着爷爷，要他多吹几首，甚至天气晚了，便会留下来住一晚上。当然了，这一晚上就当是爷爷的独奏表演了，而且还有吃有住，其乐融融。
后来，我们上学了，上了年纪的爷爷也就啥活都不用干了。五天一个小集，吹着喇叭，买点吃的用的，悠闲自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上午上课，从老远的地方又传来了熟识的喇叭声。我知道，爷爷来了，肯定是为我送好吃的了。到了门口，喇叭声嘎然而止。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爷爷把他用纸包好的瓜果李枣和小点心递进教室的时候，我们漂亮的女老师那是又惊奇、又无奈，只好暂时给我收起来。而我既害羞，又自豪，关键是哈喇子禁不住地溢出来又赶紧咽下去。直到放学了，老师才把爷爷送的好吃的还给了我，我们几个小伙伴早就馋虫难忍，一呲溜的躲起来吃了个净光。
爷爷是六九年正月初五去世的。一直以来，都是哥哥陪着爷爷在他的小屋子睡觉。那年初四，我们一起去看姥爷，因为父亲跟他的连襟和岳父都很亲，过年见面，自然是恋恋不舍，晚上也就没有回来。但是父亲一夜辗转不安，基本没睡。第二天早早赶回来，看到爷爷滑倒在土炕下边，铺的盖的都好好的，神志还是很清楚。父亲召集人赶紧把爷爷抬到家里，叫来了村里的老中医，老中医号完了脉象告诉父亲，爷爷不行了。爷爷是无疾而终，并没有什么痛苦，在睡梦中到了天国……
好多年过去了，爷爷慈祥和善的形象虽然渐渐地淡去，但是那响亮优美的喇叭声还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爷爷是个心宽大度的人，更是一个把自己的爱好发挥得淋漓至尽的人。他爱他的儿孙后代，从一个慈祥的眼神，一包带着他身体余温的点心，和他那悠扬唯美的喇叭声，都浸透着一个老人满满的慈祥和沉浸在自己爱好喇叭唯美而不弃的胸襟。
来自胶东散文年选·新媒体散文年度征文
李心国，李心国，笔名竹林八贤，山东莱西人。大学文化，主任医师。山东散文学会会员。爱好文学，历史，哲学，《胶东文艺》《首都文学》特约评论员。已经陆续在《胶东文艺》《首都文学》《中国诗歌报》《齐鲁文学》《三秦文学》《大连文学》《天涯明月》《乐桦之声》及其他平台和《莱西市情》发表多篇散文、小说、诗歌等。有多篇诗歌、散文被《齐鲁文学》《胶东散文年选》及《中国团结诗刊》纸刊收录。低调做人，默默笔耕，安之乐素，悠然徜徉。散文《雪后的冷艳》入选《胶东散文年选》（2019）。
编辑：马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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