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2021-09-26 18:00·中财论坛
胡茬子黑黑地“大锹”铁青着脸,咋看也不像才30出头。这晚,收摊之后大锹又叫上左边卖水果的“花筐”,拉着右边卖酱菜的“板凳”,一起到串店喝酒。
老家的风俗是孩子一出生时,当爹的第一眼看到啥,孩子的小名就叫个啥了。那是个雨天,他爹去自家那块涝洼地挖了一上午的排水沟,又湿又冷,一推家门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这哭声好个奔放,不用问准是儿子!于是这个结实的汉子一瞬间嘴角翘起、眉头绽开,扔下了肩上的那个大锹。可从这天起,他却扛起了一辈子的大锹——孩子的娘难产,当天就没了。
大锹是被宠大的。尽管家里穷,他爹还是尽量不让孩子受丁点儿委屈,这么些年不管多难他都没再婚娶。初中都没念完大锹就辍学了,起先是连玩再混,后来还真像模像样地跟他爹种了一年地,地太薄,基本上是一年白忙乎,转过年大锹就进了城。
大锹不笨。在劳务市场干了大半年的力工,每天赚个仨瓜俩枣的刚够个吃喝和住地下室,冬天了劳务市场活也渐少,琢磨了三天三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要去烤地瓜,这个买卖投资最小。去市场头那家杂货铺买铁皮炉子时,大锹遇上了假小子似的小盆,说话跟丢石头子儿似的,一句一块,叮当响。一唠才知道,原来两人小时候在一个学校念过书,唠着唠着心就近了,人也分不开了。再加上隔三岔五地送些卖不出去的地瓜,小盆很快就成了大锹的俘虏。

文/孙姜
大锹在女儿出世后租了个大点儿的房子,把老爹也接了过来,他们两口子说啥也忙不过来了。说大,也就是又多了一间没窗户的小屋,屋里连厕所也没有,是房东托人办了房照等着动迁的棚子。
孩子一断奶就扔给了老爹,大锹和小盆支了个专杀活鸡的小摊儿,一只鸡一只鸡地宰,挣几个辛苦钱儿,从春到秋,从冬到夏。儿子是必须要生的,可让大锹说啥也没想到的是小盆一下子给他生了俩。
这大半年小盆在家忙孩子,摊儿上的事儿可累坏了大锹,又是宰杀又是褪毛,大冬天热水烫、冷风吹的,手背肿得像馒头,上面裂满了小口子。每天收摊之后,大锹愿意喝上几口再回家,粘着胶布的手指连酒杯都端不稳当。大锹是越来越爱喝酒了,今天这酒喝得比往常更郁闷。
“禽流感,禽流感,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今儿个这活干得真他妈上火。从早耗到晚,一共就卖了两只鸡,还没一个顺当的。一个可胖可胖的老太太,非说鸡头上有毛,我摘了一遍又一遍,她还唠唠叨叨,当时我真想捅她一刀,把她那肚子肥油拽出来。气死我了。来,喝!”大锹说着,一杯小烧下了一半。“另一只鸡是一个男的买的,非说我砸他秤了。这不是损我吗,咱啥时候干过那昧心眼子的事儿了。”说着说着,杯子里的酒就一口干了。“我这一着急,还把手割了个口子,气人!”
花筐给大锹又倒了一杯:“兄弟,别上火,做买卖啥人都能碰上。我今天也有气呢,来个买香蕉的,好端端的非把香蕉把儿给掰下来了,这一掰就是两块钱哪,咱上货时是带把来的呀。算了,生气也没用,来,哥陪你再喝一个。”
“你俩就别说了,管咋地你们还在卖货,我这一天都没开张,白挨冻了。陪我喝一杯,咱暖和暖和。”板凳也举起了酒杯。
“锹哥,手割了可得小心,这禽流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听说传染病院这几天收治了好几例呢。”串店老板过来添酒时,拍了拍大锹的肩膀。他们仨总来,老板跟他们很熟。
“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得禽流感呢。”大锹又干了一杯。
喝着喝着就二半夜了,大锹的手机响了好几回他也没接。直到花筐和板凳都喝得趴桌子上起不来了,他才拿起电话:“……你说呢……不喝酒还能干啥……孩子发烧了你找我有屁用,我也不是大夫……小破盆,你他妈敢骂我是禽兽,反了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大锹摔了电话就走,串老板边给他打车边劝:“回去别跟小盆发火。孩子病了谁不着急,一着急哪有好听的。”
大锹到家薅起小盆的头发就是一顿胖揍,尽管脚底下都站不稳当了,胳膊还抡得开。
一个骂破了嗓,一个打红了眼。孩子哭,孩子的哭声不过是大锹耳际的风。老爹在拽,老爹的撕掳是蚂蚁爬过手背,大锹根本就没感觉。
小盆发了疯,直往上扑,大锹烦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去跳大江。”
大锹扭头就往外走,脚步稳得就像每天起早去养鸡场。走到门口时他到底闪了脚,撞到门框上。大锹扳着门框站直了,没回头。
“王八蛋,你休想把一家老小扔给我!”小盆揪住大锹的衣角,“跳江,你以为谁不敢?”
两团黑乎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老爹一屁股坐在门口,嚎啕大哭:“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们长没长心哪!”
大锹到底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呜拉着:“爹,你就当,就当俺俩都得那个禽,禽流感了。”
大锹和小盆的尸首捞上来时,还互相揪着对方的头发……
编辑:马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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