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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我的舅舅(2021.11.29)

我的舅舅

我的舅舅10年前就去世了,一个人死在家里,很长时间后被邻居发现。

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常常会想起,然后打个哈欠,憋回眼泪。

突然想写下一点文字来纪念,似乎应该十年前来写,记忆却如酒般酿的越久越真实而清晰。

影像如同照片,一幕又一幕。他拿着萨其马,笑盈盈的看着我;他提着鸟笼,殷勤的服务着他的画眉鸟朋友;他推着自行车,如大将军般昂首挺胸,践行着他的骑车规范;他虚弱的躺着,挥着手代替说话。

舅舅参过军,他很聪明而极好强,他从未学过机械原理,却主动去修理部队工厂的机器,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导致严重的失眠,不得已转业回家。我印象中他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自学,不断实践并言之成理,比如修机器、养鸟、拉二胡、自制热水器等,并且极其注重细节,比如骑自行车同时如何保养自行车,少拉刹车;如何不用油炒菜等等。

他极节约对外人又极大方,曾经给萍水相逢的人借钱几千,在那个年代,对他这样的普通职工收入来说算是巨款。

他对我是最好的。小时候,我在他家住,他发了工资后,常常偷偷给我新票子和好吃的。因为我与他太像,他常常说我知他心意,由此导致了我与表哥表姐的矛盾。当然他的心意,常人是难以猜测的,比如他心脏不好,很累不想说话,躺着沙发上,手抬一下、握着手、靠向嘴,我猜出他要吸管饮水,因为不想起身。他的儿女体质都不像他,难以理解。

他执着,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曾经他养的一只鸽子飞走了,在家人放弃的劝说中,他穿越了大半个城去追,鸽子在天上飞,他在地上跑,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希望,终于鸽子也累了,落下来,他抓住了它。这是件神奇而真实的事情。

他曾经在皆大欢喜、其乐融融的单位大会上,站起来指责领导的问题,引得一片哗然。他也曾经在亲戚聚会时指责某个亲人太小气,而不欢而散。

他有创富的目标。在房地产萌芽的时候,他提出要购买铺面,遭到家庭成员的一致反对与嘲笑,理由是你有钱吗?挨到我去看他,我理解他这是一个目标,树立起来总有实现那天,记得他立刻挺直了身体,拍着我说:还是你知我心意,他们没有理想,总是粗暴的打断我。逐渐的,他在家里话越来越少,过节我去看他,总要拉着我聊很久。

他时常拉二胡自娱,但是家人谁也没有耐心听他并不太优美的演奏,我算是他忠实的听众吧。听母亲说,年轻时他想考峨影厂,没有老师的他总在晚上独自在院子里摸索着拉琴,外婆烦躁了,摔坏了他的琴。他的琴现在依然在我的办公室里。

最爱热闹的他,终于被家人孤立了,原本早年间相互扶持、亲密无间的亲戚也渐渐的疏远了。他总叹息,千年的道行打翻了。他一个人住着,表哥给他送饭,有时他自己做饭。他和鸟儿作伴,鸽子、画眉、鹦鹉,和他们说话。我常想起我们过年时候去他那里,他兴奋高兴的样子。

”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认为那些跳舞的人疯了。”——尼采

记得我工作后,有一次散步,他突然说,我这辈子算是失败了。他是个普通人,是个好人,他有理想,他没有改变现实。

得知舅舅走了,我还问走哪去了。我没有为亲戚流过泪,因为没到泪点,舅舅走了,我难以抑制的哭了。

我坚持去看他的遗体,其他人觉得没有必要。我看见他张着嘴,已经看不出是他了,顿时胸闷气涌,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舅舅死了,我哭了,就像在哭自己。

至今我不知道他葬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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