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母亲最后的时光

作者:九派观察

丁新伯

近期,晚上睡觉,老是梦到母亲,梦到母亲那年走前的时光。打电话给妹妹,妹妹说,母亲走了快十年了。

十年,恍惚如隔世。母亲的最后模样,仍然历历在目。

儿子中考最后一天,妹妹打来电话,说父亲不行了。我赶紧请同事开车,送我们一家人回老家,见到了最后的父亲。听说我们回来后,父亲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我们。这之前,父亲对大哥、妹妹说,我走了,最不放心你们妈妈,希望像对我一样,照顾好妈妈的生活。

父亲走的那一天,是端午节。母亲一个人在家门口地里劳作,用无法诉说的沉默,送走父亲。父亲下葬时,母亲满眼都是泪水,望着寿材抬出屋外,一步步走向墓地。

父亲走后,母亲一下子苍老起来。逢年过节,我和三哥回家看望母亲,母亲的话语多是叫我们不要惦记,有大哥、二哥、妹妹照顾,让我们把孩子培育成人。有时候,母亲念叨,村里又有哪个老人得病了,又有哪个老人走了,我们听后不是滋味,对母亲说,你身体好,没有大问题,好好养老,你的寿命长着呢。

在老家过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母亲有些孤独,吃什么用什么不是很方便,建议母亲还是到妹妹家。妹妹住在黄桥,妹夫为人厚道,父亲最后时刻都在妹妹家,把父亲照顾得十分周到,母亲看在眼里,听说到妹妹家居住,她同意了。妹妹辞去在黄桥打工的工作,一心一意照顾着母亲。那两年,母亲身体没有大毛病,心情愉快起来。

然而,母亲年轻时因为养育5个孩子,在生产队也要干重活,多拿工分,为多分点粮辛勤劳苦;在家里,要照应几个孩子,身心俱疲;在外面,还要帮助邻居亲友,操着各种心。老了,身体时时发生一些毛病。有一年,母亲突然病倒,妹妹赶紧送到医院,我也赶回老家看望母亲,母亲说,老毛病,不碍事,你们有工作,孩子又上学,不要耽误了。住了几天医院,病情有所缓解,母亲舍不得花钱,要出院。妹妹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有一天,妹妹从外面办事回来,发现母亲不见了,赶紧动员亲戚帮助寻找。原来,二嫂因为邻居家娶媳妇,把母亲接了回去当福人。母亲培养了我和三哥两个大学生,在村里被誉为有福之人,邻居家有喜事,都要请母亲前往。但是,这家邻居与我家有些矛盾,我与他家一直有芥蒂。但母亲很宽厚,邻居带话后,母亲没有二话,高高兴兴地到他家当福人,并带去贺喜礼金。

过了一段时间,母亲身体开始明显衰老起来。虽然如此,但她不放心孙辈们。有的孙子孙女已经上了大学,她还时时关心,每年暑假寒假,见到孙辈们回来,特别高兴,问寒问暖。有一年冬天,下着大雪,孙女莹儿结婚,在家里操办,母亲躺在床上,看到我从扬州赶回来参加,十分高兴。母亲对我说,身上没有钱,要给孙女婿喜钱,要我悄悄地给她点钱。我给了母亲钱后,母亲赶紧把孙女婿叫进房间,给他喜钱,祝福他们好好过日子。

父亲走后,在有意无意间,母亲时常惦记自己的寿材。在农村,老人们十分在意寿材的置办,有的早早准备,把寿材办好刷上油漆,放在家里才放心。母亲也有这个想法。我们兄妹商量后,给母亲买了一个厚重的寿材,放在老屋里,母亲看到后十分满意。母亲说,小舅母在世时,寿材里面刷的枣红漆,觉得大气,她也要刷枣红漆,不要刷黑漆。她说,枣红漆感觉到温和温馨,走了以后,自己不觉得害怕。我们顺着母亲的心意,也刷了枣红漆。

到了后期,妹妹因为生病要到医院手术,只好把母亲送到老家,让二哥二嫂照顾。妹妹出院后,时常烧些鱼汤,买些菜,给母亲加强营养。但母亲已经进食很少,脑子也开始迷糊,说话也很困难,整个人特别恍惚。妹妹几次打电话给我和三哥,要我们做好思想准备。有时,我从扬州来看她,她的眼神是游离飘忽的。我说,妈妈,我是伯儿,回来看你,认得我吗?母亲点点头,脸上露出我熟悉的笑容。我蹲下身子握着母亲的手,这双手,已经变得粗粝、僵硬、瘦弱,也许,这是母亲传递给我的最后的慈爱了。

看到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妹妹买好了母亲走后的寿服、被子和送葬用品。妹妹很细心,这些用品,无论是式样、颜色、大小,都带着柔软、温暖,母亲看后点点头。没有几天,妹妹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母亲不行了。听到电话,我和妻子、孩子赶紧回家,三哥三嫂也从山东赶回来,为母亲最后送别。母亲走的时间,是那年农历七月二十日。

母亲的后事在二哥家操办。亲朋好友不断前来祭拜,我们兄妹轮流守灵。最后要出殡了,老天连续下着大雨,挖墓坑的工人们冒着大雨,一锹一锹地挖着。第七天的一大早,凌晨四点多钟,母亲被移到灵车,送到殡仪馆火化。母亲的骨灰取回后,将骨灰洒放到寿材里。当木匠拿起榔头将母亲的棺木用长长的铁钉钉牢的那一刻,仿佛是钉在了我的心上:我那弱不禁风的母亲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捶打啊?唢呐声响起,母亲的灵柩缓缓离开了留下她亲情和希望的家。以前的离家只是为了照料方便或者短暂离别。这次离家是永远的离家。乡里乡亲也来到墓前,冒着大雨,和厚道的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当天晚上,按照农村风俗,妹妹请来了唱戏的班子,在家门口唱戏,邻居们都来看戏听戏。戏班子演的大都是古代母亲慈爱、勤劳的戏。当一个女演员演唱哭母的情节时,那撕心裂肺,那幽幽情愫,让我和兄妹们再次潸然泪下:今晚再也看不到母亲了,母亲在老家后面的自留地里,那里有父亲做伴。他们一生风风雨雨,在天堂里依然在一起。

每年春节、清明节,大哥、妹妹他们都要整理父母亲的坟茔。今年清明节,我也回到家乡,到父母亲的坟茔献上花,烧着纸,在油菜花的环绕下,祭奠哀思。

在梦里,我想,父母虽在天堂,但仍然还在护佑他们的儿孙们。

在心里,我想,有我们在,父母亲就不会走远,我们就不会走散。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