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砂痣
晋州,魏府锦绣苑。
顾惜惜倚坐在窗前,手持绣花针在布帛上认真绣着牡丹花。
她要在月底前将这幅《百花祝寿》绣好,作为寿礼送给皇宫里的贤妃娘娘。
“夫人,不好了!”婢女小枝急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锦衣卫来报,大人出巡受伤了……”顾惜惜手一抖,绣花针刺破指尖,血珠落在了牡丹花蕊之上,一瞬妖娆至极。
她顾不得处理,匆匆起身往外跑。
魏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负巡查缉捕之责,一旦受伤,怕是生死未卜。
拱卫司。
魏谦坐在榻上,赤着的胳膊缠着带血的绷带,血迹斑驳的飞鱼服被丢在一旁。
顾惜惜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站在门口,气息还有些不稳。
“魏谦……”顾惜惜正要进去,却看到一抹艳红身影坐在魏谦身侧,熟稔地给他穿上衣袍。
她愣住,未尽的话如倒刺卡在了咽喉。
道不出,咽不下。
魏谦觉察到了什么,抬眸看向门口。
看到顾惜惜,他的脸色比方才冷了几分:“你来作甚?”顾惜惜攥紧手指:“下人说你受伤,我不放心……”“死不了。”
魏谦嗓音寡淡,不想多言。
那红衣女子转身看向顾惜惜,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顾惜惜看着她,同为震惊。
“……知诩?”江知诩是她儿时的好友,自八年前自己被晋州县令顾恒收养为女后,两人就此别过。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然在这样的场面重逢。
“我现在是晋州六扇门的捕快,替顾大人办案。”
江知诩淡笑说道,英气眉宇划过一抹晦暗。
顾惜惜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六扇门和锦衣卫合作办案是时有的事,江知诩身为捕快,她和魏谦的接触也无法避免。
只是,想起刚才她给魏谦穿衣的那一幕,顾惜惜心底始终不是滋味。
“明日我再来给你上药,伤你的人,我定要他活不过今晚。”
江知诩对魏谦说道,转而对顾惜惜拱手道别,握紧腰间的佩剑离开。
瞧着那抹炫红身影愈走愈远,顾惜惜踩着绣花鞋朝床榻上的魏谦走去。
“我看看你的伤……”她满眼担忧,但素白指尖还未碰到魏谦衣襟,便被他避开。
“不用。”
魏谦嗓音透着疏离。
顾惜惜心一滞,停在半空的手僵硬了几分。
“她能碰,我便不能了吗?”魏谦蹙眉:“她与你不一样。”
顾惜惜有些迟缓地将手收了回来,蔓延满屋的血腥气息让她有些呼吸紧促。
她与江知诩不一样——一个是因公处事的女捕快,一个是成亲三年的结发妻。
到底谁才有资格碰?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谦母亲神色紧张走了进来。
“昀儿,你受伤了?可有大碍?”魏谦脸上的冷漠收敛了几分,对魏母宽声道:“母亲放心,皮外伤而已。”
顾惜惜站在一旁听着他们母子俩和睦说着话,有些拘谨地插不上话。
她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飞鱼服,沉默地弯腰挽起衣袖,准备将飞鱼服拿去清洗。
魏母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随即定在了她手臂上。
“慢着。”
魏母语气威严了几分,拽住了顾惜惜的手腕,将她素锦宽袖挽上几分,露出了白皙肌肤上刺目的朱砂痣。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 你我殊途
一时间,魏谦和顾惜惜都沉默不已。
成亲这三年,他们分榻而眠,从未有过任何肌肤之亲。
魏母看着两人,语气微微激动:“我天天去庙里求菩萨,祈盼能早日抱孙子,你们竟这般糊弄我这老婆子。”
说完,她松开了顾惜惜的手,一脸失望地抬步离开。
屋子里,只剩魏谦和顾惜惜两人,静到压抑。
“故意让母亲看到,是我小瞧你的手段了。”
魏谦薄凉的嗓音带着几分寒意。
顾惜惜有些拘措:“我没有。”
魏谦从榻上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映出一片阴影。
“你别忘了,成亲那日我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说完,他转身从屏风后离开。
顾惜惜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的苦涩一点点涌了上来。
他说过的话,她怎敢忘?成亲那日,喜烛摇曳,她满心满眼盼着心仪多年的郎君掀起她的红盖头,看到她眼底的深情。
可这个男人连喜房都未曾踏足,站在门外冷漠地说出了此生最诛她心的一句话——“你我殊途,此姻作罢,往后你随意,我不碰你分毫。”
收敛心思,顾惜惜落寞转身回了魏府。
一夜未眠。
翌日,顾惜惜早早起床继续刺绣。
昨日自己指尖上的血珠渗进布帛,她只能用暗红色的绣线调整了牡丹花的花蕊。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夫人,六扇门的捕快江知诩前来拜访,说想找您叙旧。”
小枝的声音响起。
顾惜惜怔住,她来见自己作甚?侧厅。
江知诩负手站立,那仅用一根红绸带绑住的乌黑青丝,衬得她英姿飒爽。
见到顾惜惜前来,她笑得幽深。
两人客气寒暄一阵后,江知诩突然感叹:“当年在慈幼局,你处处都比我讨张嬷嬷喜欢,如今我还孑然一身,你却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看来你的命,始终要比我好。”
顾惜惜听出了江知诩话中的惆怅,想起现如今自己在魏府的现状,心底五味具杂。
她正要说话,却听得江知诩又开了口。
“魏谦昨日是为我受伤,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惜惜呼吸一滞,绞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
“人没事就好。”
她哑声道。
江知诩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继而道:“我与他志同道合,办案配合默契,日后你若听到闲言碎语,也请不要介意。”
顾惜惜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不傻,听得出来江知诩字里行间的挑衅。
点到为止,张弛有度,让她挑不出刺。
若不点头说好,反倒成了她不明事理。
“好。”
她平静道。
江知诩挑了挑眉,顾惜惜的反应似乎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该和魏谦办案去了,有机会再见。”
说完,她不失礼节的行礼离开。
顾惜惜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锦绣苑。
看着琳琅满目的绣布,她却没了半点心思。
入夜。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杂夹着雷鸣声。
顾惜惜拢紧了衣袍,依旧觉得手脚冰寒。
她正要命小枝去寻个暖炉来,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魏谦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酒味。
“你饮酒了?”顾惜惜愣住。
她顾不得天寒地冷,连忙将灌风的门关紧,再搀扶着魏谦躺在榻上。
看着他湿漉的发丝,顾惜惜拿干毛巾细细帮他擦拭。
“知诩,别闹。”
魏谦拂开她的手。
一瞬,窗外电闪雷鸣。
男人的话好似窗外这雷鸣声,重重撞击着顾惜惜的心扉。
第三章 自请下堂
她松了毛巾,直直看着床榻上的男人。
“魏谦,你看清楚,我是你的妻子顾惜惜,不是江知诩。”
窗外划过一道刺目闪电,接踵而来的是响彻天际的雷声。
魏谦睁开眼眸,原本带着醉意的狭长双眸清明了几分。
“魏某与你,毫无瓜葛。”
说完,他起了身,步态虚沉地离开锦绣苑。
轰隆,闪电再次划过,照亮了顾惜惜苍白的脸。
她看着漆黑的雨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撕扯啃咬她的心。
片刻,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顾惜惜怔了怔,以为是魏谦去而复返。
她怀揣着一丝彷徨抬头,却看到进来的人是魏母。
“母亲。”
顾惜惜起身行礼。
魏母扫了一眼清冷的锦绣苑,淡淡看向她。
“方才昀儿来了,你没能留住他。”
顾惜惜低下头:“……是。”
空气骤然变得压抑,缄默得只有雨水滂沱声。
“伴君如伴虎,锦衣卫这条路,昀儿走得步步惊心,开枝散叶,对魏家而言迫在眉睫。”
良久,魏谦母亲眸底闪过一抹复杂,嗓音沙哑了几分。
“魏府家规,男丁终生一妻不纳妾,你既得不到昀儿的欢心,就主动让位,自请下堂吧。”
……辗转一夜,顾惜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到天明的。
魏母最后说过的话,在她耳畔回旋了整宿。
自己该如何抉择,毫无头绪。
顾惜惜决定出府走走,说不定能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悟到答案。
雨后的晋州,天空澄澈无云。
但她的心底,却依旧乌云密布。
“快看,贤妃娘娘在寻二十年前丢失的小公主……”一旁的人群朝告示墙走去,议论纷纷。
顾惜惜听到贤妃的名字,也跟了过去。
告示墙上,果真贴着皇榜。
贤妃诞辰之际,想寻找曾在颠沛时期丢失的小公主,认领物件是一枚鸾鸟玉佩。
顾惜惜看着告示上画着的玉佩图案,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这个鸾鸟玉佩和自己丢失的那个,怎如此相似?当年顾惜惜在慈幼局时,身上挂着一个和这一模一样的玉佩,但在离开时不慎丢失。
张嬷嬷说她当初在河边捡到自己时,玉佩便放在襁褓中。
难道……顾惜惜不敢多想,连忙顺着告示上的地址匆匆去寻了官差大人。
一开始官差大人见她举止得体,生辰和丢失小公主相差没几天,还认真问询了几句。
但听闻她玉佩丢失,便直接失了耐心。
“去去去,本官今日遇到你这样的不下十个了,冒领当朝公主身份,其罪当诛九族!”顾惜惜大惊,正惶恐之际,身穿飞鱼服的魏谦和一众锦衣卫走了进来。
“李大人可是要连魏某一并诛之?”官差大人见状,顿时明了顾惜惜的身份,连连弯腰鞠躬拱手求饶。
“是下官眼拙,未能认出指挥使夫人……”魏谦未再多言,拉着顾惜惜一同离开。
马车上,魏谦绷着脸,没有看她一眼。
“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顾惜惜搓着手,小声道。
魏谦擦拭着绣春刀,未有言语。
直到回了魏府门外,他才沉声道:“日后少出门,我不会每次都在。”
顾惜惜心头闷了一下,默默看着他离开。
想起魏母说过的话,她心中的惆怅如潮水般袭来。
接连三日,顾惜惜都没有出锦绣苑。
只是那鸾鸟玉佩一事,始终都卡在她心底。
世上相似之物不计其数,会不会是自己刚好有一块相似的玉佩而已?她正想的出神,门外蓦地传来小枝的声音。
“夫人!”小枝气喘吁吁的身影奔了进来,“街上传来消息,公主找到了!”顾惜惜心一紧:“是谁?”小枝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
“皇榜上写着,公主是江知诩。”
第四章 日后莫再提
闻言,顾惜惜惊愕不已。
陈年旧事刹那间重回大脑——顾惜惜想起了自己在离开慈幼局的前夕,和江知诩在后山促膝长谈一番,回来便发现原本挂在身上的玉佩不见了踪迹。
她曾问过江知诩,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玉佩,江知诩摇头说未曾,她便没放在心上。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小枝。”
顾惜惜唤来了婢女,“差人去拱卫司找大人,要他今日早些回。”
小枝领命,匆匆离开。
入夜,锦绣苑。
魏谦办完公务回来,见到的便是顾惜惜失魂落魄地坐在凉亭中的样子。
他蹙起了眉:“找我何事?”顾惜惜看着他,神情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江知诩的事,你听说了吗?”魏谦眸光幽深了几分,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嗯。”
顾惜惜心中一紧,有些急切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玉佩是我当年在慈幼局丢失的,我才是贤妃娘娘的……”她的话还未说完,魏谦便打断了她:“这种胡话,我不想再听到。”
顾惜惜怔怔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
“你明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的亲生父母又身在何方……”虽有幸成为县令顾恒的养女,比寻常孤儿多享受一份荣华和安稳,还能嫁得魏谦这般的好郎君。
可她的心,始终是漂泊的。
魏谦敛了神色,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此事已成定局,日后莫再提。”
说完,他便走出凉亭,只留背影。
顾惜惜喉头一阵哽咽,无助感如寒风般袭来,将她缓缓吞噬……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了整宿,顾惜惜倚坐在窗前,彻夜无眠。
翌日,清晨。
顾惜惜正在刺绣,屋外蓦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夫人。”
小枝的语气有些彷徨,“管家传话,贤妃娘娘来了府上,指明要见您。”
顾惜惜手一抖,帕子滑落到了地上。
“给我梳妆。”
她哑声说道,亲自去柜子里挑选了一件端庄的衫裙。
正厅。
顾惜惜忐忑而来,主座上的贤妃,一身月色镶金锦服,华丽中不失淡雅。
“臣女顾惜惜见过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贤妃挥袖,屏退旁人。
待厅中只剩她们二人,她才缓缓从主座上起身。
“本宫听闻,二十年前你与诩儿一同在慈幼局长大,情同姐妹。”
贤妃缓缓开口,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感。
顾惜惜当场愣住。
诩儿?贤妃对江知诩的称呼,已这般亲切了?顾惜惜晃神之际,贤妃继续说道:“如今诩儿已被封为北桑王朝的晋宁公主,你想要什么奖赏?”顾惜惜脸色一白,呼吸压抑。
一身姣好的服饰,还有精致的妆容,此刻都成了狼狈而讽刺的存在。
“臣女无需任何奖赏,只求娘娘喜乐安康,诸事顺遂。”
她哑声说道。
贤妃转眸看向她,神情闪过一抹诧色。
想起江知诩与自己说过的话,她脸色瞬间恢复如常。
“即是如此,本宫便自赠奖赏了。”
“昨日本宫与诩儿相认后,问她初为公主想要何奖赏,她说,想要魏谦做她的驸马。”
贤妃说道。
顾惜惜身形一晃,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诩儿流落在外多年,本宫自知欠她,所以她的男人不能三妻四妾,今日来找你,便是要给你一个体面。”
贤妃继续说道,对着自己的婢女摆了摆手。
宫女阿紫手持托盘步步前来,停在了顾惜惜面前。
顾惜惜垂眸一看,脸上血色一瞬褪去。
托盘内的物品……是白绫!
第五章 生死皆为顾魂
“娘娘所言的奖赏,便是要臣女死?”顾惜惜竭力忍住发颤的嗓音。
贤妃面色如常,旁人性命与她眼中,弱如蝼蚁。
“本宫不强人所难,给你十日时间,对夫家和娘家有所交代。
日后晋州县令顾恒官阶升为京城侍郎,也算本宫仁至义尽。”
贤妃说完,转身走出正厅。
她身后的裙摆荡起涟漪,仿若步步生莲。
顾惜惜怔怔看着她的身影,一时忘了尊卑。
“臣女斗胆问一句,娘娘单凭一块玉佩就认定江知诩是您的女儿吗?”她忍不住问道。
贤妃步伐一顿,顾眉微蹙:“放肆,本宫断不会认错自己的骨血。”
顾惜惜噎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会认错——玉佩是她的,可她是谁?她又是谁的骨血……锦绣苑。
顾惜惜倚坐在窗前,神情空洞苍白。
小枝看着托盘内的白绫,站在一旁小声啜泣。
“夫人,他们欺人太甚。”
顾惜惜叹息一声,宽慰地拍了拍小枝的手背:“莫哭,还有时间。”
小枝听得顾惜惜的话,眼眶更是涩红。
她是顾颜
乐的陪嫁婢女,这些年自家主子过的什么日子,她全都看在眼底却无能为力。
白绫是贤妃赏的,有些事纵使心不甘也成了定局。
休整片刻,一主一仆两人乘坐马车回了顾府。
这些年自嫁入魏府,她回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今日这趟回来,怕是最后的永别了。
“乐儿,怎的突然回来也不提前派人捎个信?”顾夫人见到顾惜惜,惊讶之余满是欣喜。
顾惜惜看着母亲眼角新添的几道皱纹,心底的涩意怎么都压制不下。
“女儿想爹娘了,便偷摸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强挤出一丝笑意,像小时候那般拉住顾夫人的胳膊。
顾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爹处理公务去了,晚上才能回。
你在魏府过的可好?魏谦可有欺负你?”顾惜惜鼻头一涩,连连摇头:“他待我很好。”
自欺欺人的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那便好,他若是敢欺负我们乐儿,母亲定要去魏府讨要个说法。”
顾夫人说道。
顾惜惜隐忍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她抱住母亲,泪水无声淌落。
“娘……”她要怎样才能将白绫一事说出口,要怎样才能告诉母亲自己过得一点都不好!傍晚,顾恒从县令府回来。
看到顾惜惜,他严肃而紧绷的脸缓和了几分。
“乐儿回来了,魏谦没和你一起?”顾惜惜笑了笑:“他最近比较忙。”
常年洞察秋毫的顾恒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撒谎,但也没拆穿。
“他身为锦衣卫天性薄冷,你多主动和担待,方能护好夫妻之道。”
他语重心长说道。
顾惜惜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在饭桌上用着膳,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
饭后,下人来报,魏谦来了府门口,要接顾惜惜回去。
顾惜惜愣住,以往她回娘家,魏谦从不会来接她。
“快去吧,莫让魏谦担心。”
顾夫人拍了拍顾惜惜的手背。
顾惜惜看着父母二人,将本想留下的话咽了回去。
“爹,娘,往后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她握着他们的手,想要将那抹温度刻进骨血。
“下雨天父亲容易腿疼,切莫公务忙得废寝忘食,让女儿担心……”“还有母亲的头疾时不时复发,多备些药囊随身携带。”
她说着,嗓音一点点变得哽咽:“……若有下辈子,女儿愿生在顾家,生死皆为顾魂。”
第六章 放妻书
顾夫人眼眶也不由得一红:“傻孩子,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
“你永远都是顾家的好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变。”
顾恒也紧接着说道。
顾夫妇将顾惜惜送到府门口,和魏谦简单寒暄后,便送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上,顾惜惜看着沉默不言的魏谦,打破了缄默。
“今日你为何会来。”
这样一反常态的他,让她心底更为不安。
魏谦看着车窗外,瞧不出神色。
“今日贤妃可是去找过你。”
顾惜惜怔了怔,顿时了然。
“是。”
她点头。
“说了什么?”魏谦嗓音依旧低沉。
顾惜惜蜷紧了手指:“驸马一事。”
魏谦转头,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你如何回她的。”
四目相对,顾颜乐努力想从魏谦眼眸中看到一丝丝自己的倒影,但是并无。
“你希望我如何回应?”她轻声问道。
魏谦久久看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回了视线。
回府,两人一路无言走到锦绣苑。
魏谦从衣襟内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顾惜惜。
顾惜惜看到信封上的‘放妻书’三字,骤然呆住。
“往后你便自由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魏谦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顾惜惜回神,怔怔看着他:“这便是你想要的。”
魏谦转身,未曾看她:“从一开始我便说过,你我殊途。”
说完,他一步步走出锦绣苑,身影融进了夜幕。
顾惜惜看着手中的放妻书,感觉一股寒凉之意顺着掌心直直穿透了百骸。
翌日。
顾惜惜如旧倚坐在窗前,在布帛上绣着百花祝寿图。
小枝陪伴在一侧,有些不甘心说道:“她都那样对您,夫人还绣它作甚。”
顾惜惜缠线的手一顿,脸上划过淡淡的笑意。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从前她是以臣民身份给贤妃娘娘送寿礼,这一次就当她存了私心吧。
最后九日,也不知能否完工。
小枝还想再说点什么,外头突然来报,晋宁公主来访。
顾惜惜顿了半响,才想起那所谓的晋宁公主是江知诩。
她收了绣花针,换了身衣裳出门迎候。
该来的,她避不掉。
江知诩头戴金钗,身穿大红华服,在这寒凉季节犹如烈火般耀眼。
“臣女顾惜惜见过晋宁公主。”
顾惜惜屈膝行李,不卑不亢。
江知诩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你我同为慈幼局的孤儿,你自幼什么都比我好,现如今,也该我比你好一回了。”
她缓缓说着,似乎多年来受过的苦和累,在这一身华服的加持下荡然无存。
顾惜惜握着帕子的手加大了几分力道:“你我皆知,玉佩到底是谁的。”
江知诩微愣,随即嗤笑:“那又如何?贤妃娘娘一眼就认定我是她女儿,整个北桑王朝都认定我是晋宁公主,谁还会在乎那块破玉?”顾惜惜瞬间失神,脸色苍白了几分。
江知诩很满意顾惜惜的神色,末了起身在她耳畔低语。
“最后九日,妹妹可别忘了贤妃娘娘给的奖赏。
你体面的走,本公主和母妃定会厚待顾一家。”
顾惜惜僵硬地呆在了原地,连江知诩何时离开都不曾发现。
“夫人……”小枝担忧地看着她。
顾惜惜回了神,艰难地看了小枝一眼:“无碍,我们回……”话未说完,喉间一阵气血翻涌,她捂嘴咳嗽,有腥甜涌出。
掌心摊开一看,竟现一团乌血!锦绣苑。
大夫给顾惜惜把着脉,小枝焦急站在床榻边,手足无措。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好端端的,怎就咳血了……”大夫收了手,一脸凝重:“夫人中毒已久,怕是命不久矣。”
第七章 容身之处
哐当——小枝手中的瓷碗摔落到地上。
送走大夫,小枝在床榻边跪了下来,小声啜泣。
顾惜惜睁着空洞的眼眸看着床顶的帷幔,无悲无喜。
“大夫方才说,我这毒……多久了?”小枝擦了擦眼泪,哽声道:“大夫说旧毒缠身,应八年左右了。”
“八年。”
顾惜惜喃喃道,苍白的唇瓣有些干裂。
八年前,她刚从慈幼局到顾府。
这毒,从何染上的?顾惜惜细细回忆,过往的种种走马观花般从脑海中一一闪现。
无处可寻,无迹可觅。
小枝在一旁将大夫临走前说的话一一复述给她听。
“大夫说您所中之毒名为石斛散,只有长年累月接触石斛花才会浸入血脉……可那是西域之花,我们晋州又怎会有那种花草。”
顾惜惜听着小枝的话,空洞的眼眸缓缓聚焦,转而染上震惊之色。
石斛花——八年前她入刚住顾府时,母亲送给她的便是一盆石斛花!“乐儿,这是西域大使送来的圣花,娘赠与你,佑你一世安康。”
初入府时的种种,顾惜惜历历在目。
“小枝,我们回顾府。”
顾惜惜艰难地从榻上起身,脸上带着惶恐之色。
母亲是医学世家,不会不知石斛花的毒性。
可顾惜惜不愿揣测,明明是要保佑自己一世安康的圣花,怎就成了要她命的毒物!不,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不是石斛花,只是长得相似的植物罢了。
顾惜惜在内心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命车夫加快了速度。
顾府。
顾惜惜在小枝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看着门匾上的‘顾’二字,她头一次看的眼花缭乱。
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吗?入府,管家告之顾恒在县令府办公务,顾夫人则去庙里拜佛,祈佑晋州百姓安居乐业。
“你们忙,我回竹苑歇息片刻。”
顾惜惜摆了摆手。
竹苑,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没让小枝跟随,独自一人站在竹苑前。
看着竹苑开满整个院子的黄花植物,顾惜惜眼前闪现的一幕却是她及笄那年,母亲握着她的手,一并将盆栽中的圣花种到院子里的场景。
“乐儿,圣花乃吉祥物,你切记要每天浇水,心诚则灵。”
“娘,今日乐儿被花枝刺破了手,流出了黑血,这是为何?”“无碍,乐儿日后多加小心便是,这圣花是母亲诚心为你祈祷而求得,可莫要让它枯萎了。”
过往对话,仿若昨日重现。
顾惜惜看着自己曾被花枝刺破的手指位置,有着一个无法消散的黑痣。
大抵,那便是真相吧……雨水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将黄色花束淋成了紫红色,妖娆万分。
顾惜惜的衣裳和发髻被雨水打湿,凉意一阵阵袭来,她却麻木得感受不到寒冷。
她转身,一步步离开了顾府。
街上细雨飞扬,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伞步履匆匆,唯她一人淋雨慢步。
“姑娘,下着雨你怎么不回家?”一个收摊的商贩关切问向顾惜惜。
顾惜惜停驻脚步,怔怔看着一脸善意的商贩。
家,她的家在何方?“……我没有家。”
她喃喃道。
地大物博的晋州城,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夫家,娘家。
生母,养母。
所有的一切,都在摈弃她。
一柄油纸伞打在了顾惜惜头顶,挡住了雨势。
“我说过,我不会每次都在。”
魏谦低沉的嗓音传入耳畔。
第八章 身不由己
那一贯清冷中透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如寒雨中的一束暖阳照在了顾惜惜心扉。
她仰头看着魏谦,视线有些模糊。
苍白的脸颊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魏谦。”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带我回家,可好?”回家,回到那个你给我的家。
魏谦看着泪眼摩挲的顾惜惜,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将肩上的披风取下,披在了顾惜惜身上,再与她并肩而行。
雨伞倾斜,淅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半边身躯。
锦绣苑。
顾惜惜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依旧浑身颤抖。
“你发烧了,我去找大夫。”
魏谦给她掖好被角便要起身。
顾惜惜拉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带着恳求:“不要。”
她不想让魏谦知道自己中毒已久的事。
“抱抱我,求你。”
她紧紧攥着魏谦的手,好似拉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魏谦蹙眉,身形未动。
顾惜惜看着他,嗓音中的苦涩蔓延成海。
“一次就好,求你……明日我便离开魏府,自此不复相见。”
一字一句,撕扯着咽喉挤出,浸满卑微和痛苦。
魏谦一怔,心头毫无征兆地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沉闷感,让他呼吸压抑。
他伸出手,将那颤抖的女人搂在了怀中。
怀中人,瘦骨嶙峋。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温暖一刻。
“大人,晋宁公主来了。”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魏谦身形一僵,松开了抱住顾惜惜的双臂。
顾惜惜脸色一寸寸发白,有些仓惶地拉住了他的手:“不……魏谦,不要走……”任性无理也好,胡搅蛮缠也罢。
只此一次,求他不要为了那个女人离开自己。
魏谦一根根掰开顾惜惜冰凉的手指,薄唇吐字如冰。
“早些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再次被关上的房门,顾惜惜无力的蜷紧了手指。
就好像溺水之人,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救命浮木时那般绝望。
书房。
魏谦对江知诩行了拱手礼:“锦衣卫指挥使魏谦,见过公主。”
江知诩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哀怨:“你我非要这般生分?”“君臣之礼不可乱,不知公主深夜到访有何事。”
魏谦语气平淡无冷意,却字字透着疏离。
江知诩神情带着愠色:“再过几日你便是我的驸马,顾惜惜为何还住在你府上?”“答应过公主的,臣自会做到。
贤妃寿辰之前,臣定会让她离开。”
魏谦说道。
魏谦这幅样子,让江知诩心情更为恼怒。
“你我志同道合,办案配合默契,结为夫妻应是喜上眉梢之事,为何你一脸不情愿?”她语气透着咄咄逼人之意。
魏谦神色毫无畏惧之意:“臣从不将公私之事混为一谈。”
江知诩不甘心追问:“你若对我无意,那日为何在歹人手中拼死救我,并为我挡剑?!”魏谦眼神坦然:“锦衣卫与六扇门,同为兄弟。
守护每个人,是臣的职责。”
江知诩眼底闪过错愕:“我心许你,你竟只把我当兄弟……”她怆然笑出了声,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眸浮现一丝扭曲。
“即是如此,那本公主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江知诩深吸一口气,看向魏谦的神情透着一丝狠戾,“父皇密旨,锦衣卫指挥使听命。”
魏谦瞳眸微缩,有些僵硬地跪了下来。
江知诩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晋州县令顾恒通敌叛国,诛全族!”
第九章 就此别过
魏谦神色一震,眼底的情绪起伏不断。
“魏谦,你还不接旨?”江知诩质问道。
魏谦下颚角的线条紧绷了几分:“臣,谨遵圣旨。”
……翌
日。
顾惜惜刚喝了暖身的姜糖水,便看到魏谦走了进来。
她偏头,不去看他。
昨日她卑微至尘埃挽留他,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去。
至此,也该心死如灰了。
“我给你的信,拿来。”
魏谦嗓音沙哑,像是没有休息好。
顾惜惜手一顿:“你要做什么?”魏谦沉默不语,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看着顾惜惜,眸底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顾惜惜只得从枕头低下拿出放妻书,递给了他。
魏谦打开看了一眼,便将信封收回衣襟:“这几日,你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城中可是有事发生?”顾惜惜问道。
魏谦抿了抿薄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看好夫人。”
他对门外新增的几个守卫吩咐道。
顾惜惜看着院子里那几个持刀的侍卫,心里顿觉不安。
她命小枝出苑打探消息,切莫惊动旁人。
一个时辰过去,小枝急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慌张。
“夫人,出大事了!”小枝一进屋,就瘫软跪到了地上,“外头传顾大人通敌叛国,要诛全族……”轰——顾惜惜一个趔趄,差点没能站稳。
怎么会这样……她的脑子乱如麻,根本无法静心思考。
“小枝,你我互换衣裳,我要回一趟顾府。”
顾惜惜竭力冷静下来。
小枝一听,惊慌失色:“夫人不可,太危险了!”“你若还当我是你主子,就听我的。”
顾惜惜神色严肃,她弯腰将小枝搀扶起来,认真说道,“父亲光明磊落一生,绝不可能叛国,我必须回去通知他这个消息。”
“我若没回来,你便拿走床底下暗格的锦盒,里面是一些银两地契和你的卖身契,你带着离开魏府,去你想去的地方……”小枝拼命摇头,哭成泪人:“奴婢跟了小姐八年,生死都是小姐的婢女……”顾惜惜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记住,你我情同姐妹,今日你必须帮我。”
小枝抽噎着,和顾惜惜抱在了一起。
街头。
顾惜惜戴着面纱,身穿小枝的婢女服匆匆走着。
寒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枯叶,隐约还有乌鸦的泣血嘶喊。
拐角处,顾惜惜和快速行驶的一辆马车差点迎面相撞。
“嘶嘶——”马匹受惊,被马夫连连拉住。
顾惜惜也被撞倒在地,脸上的面纱掉落。
“大胆!竟敢拦贤妃娘娘的轿子!”宫女阿紫训斥道。
顾惜惜的手臂被碎石蹭得血迹斑驳,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轿中坐的谁。
“臣女无心之过,还请娘娘谅解。”
她跪下来,嗓音沙哑。
轿帘没有动静,只有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顾惜惜,可要本宫提醒你,还剩最后三日。”
顾惜惜攥紧手心,说出了这辈子她唯一有机会道出的话。
“臣女若说,江知诩那个玉佩是我自幼携带,娘娘可会信?”她大声问道。
阿紫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就要掌掴她:“放肆!”“荒唐。”
贤妃却在这时挑开了轿帘,看向顾惜惜:“什么话都敢说,你可有证据。”
“娘娘可去问慈幼局的张嬷嬷,当年是她在渭水河畔捡到的我,那绣着牡丹花的襁褓中,放着鸾鸟玉佩,最重要一点……”顾惜惜顿了顿,无所畏惧说道:“鸾鸟玉佩有暗扣,暗扣内有我幼儿淘气放入的牡丹花瓣,里层的白玉被染成了红色……这件事,连张嬷嬷和江知诩都不曾知晓,娘娘若不信一探便知。”
她说完,对着轿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颤颤巍巍起身离开。
生育之恩,就此别过。
养育之恩,她尚需去报。
阿紫想要去命人去追顾惜惜,被贤妃再次制止。
“让她走。”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拉着轿帘的手也在颤抖。
看着顾惜惜寂寥却坚强的背影,她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去把江知诩唤来。”
第十章 一百二十一人
慧娟宫。
江知诩穿着华服走进正殿,见到贤妃坐在主座上,她有些生硬地行了礼。
“母妃唤女儿前来,可有何事?”她用讨好的语调问道。
贤妃看着她,平静问道:“做公主的这几日,可还适应?”江知诩点头:“甚好,女儿颠沛流离多年,终是有家了。”
贤妃尾指上的甲套微微一颤,眸底有暗潮涌动。
“那玉佩你戴了二十年,却还崭新如初,看来诩儿甚是珍惜。”
江知诩愣了愣,但还是乖巧回应:“那是自然,诩儿从不离身。”
贤妃眼眸一锋,顺势问道:“那这些年,诩儿可曾发现玉佩有何不同之处?”江知诩傻了眼,那不就是一块玉吗?也未曾听顾惜惜说过其他不同。
“那玉佩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她心虚地垂下眼帘,不敢直视贤妃,“定能避瘴气,抵邪魔……”贤妃身形一僵,袖中的护甲套被她生生折断。
她静静看着江知诩许久,面无波澜道:“本宫有些乏了,退下吧。”
……顾府。
顾惜惜看到府中下人都东奔西窜,神色各异。
她顾不得多问,匆匆去了父母的院子。
刚入堂厅,便看到顾夫妇正在里房收拾细软。
“今日你必须离开。”
顾恒一脸凝重说道。
顾夫人眼眶通红:“二十多年前我嫁给你时,便说要生死同命不离不弃,我不走。”
“你若随我走了,乐儿怎么办?”顾恒叹气。
“她已嫁入魏府,便是魏府人,日后自有魏谦护她,不会有事。”
顾夫人哽声说道。
顾惜惜在门外听着父母对自己的担忧和担心,一时间分不清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她推门,走了进去。
“爹,娘。”
顾恒看到她,颇为震惊:“你来作甚,快走!”顾夫人也连连将顾惜惜往外推,嗓音发颤:“乐儿,最近家里不太平,乖,快回魏府……以后都别回来了……”顾惜惜看着母亲眼底的真诚和疼爱,眼眶也跟着泛红。
她握住母亲的手,神情更为坚定。
“当年父亲母亲将我从慈幼局带来晋州,给了女儿家,女儿便生死都是顾家的人。”
顾恒连连摇头,迫在眉睫的危难让他没有心思儿女情长。
“父亲此生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很骄傲,但此刻你必须随你母亲从暗道离开,莫再耽搁了!”他说着,就将顾夫人和顾惜惜一并往书柜推。
“嗖——”一道暗箭从门缝飞入,直直刺进了房梁!“小心!”顾恒连忙拉着妻女蹲下。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刃,他眼底有悲痛之色:“是锦衣卫的飞狼箭,他们杀人从不留活口……你们快走!”顾惜惜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看着那有着‘锦’字标识的箭羽,她心底一片凄凉。
这便是魏谦要将自己囚禁于府的原因吗?要杀顾府的人,竟然是他……正在这时,一阵阴风袭来,密密麻麻的飞狼箭破门而入,带着嗜血之势!“娘小心!”顾惜惜将吓得瘫软的顾夫人护在怀中。
无数利箭刺向她的后背,顿时血流如柱!“乐儿——!!”顾夫人嘶吼,将顾惜惜抱住。
顾惜惜看着她,嘴角的血丝源源不断淌落。
“娘,石斛花很美,女儿舍不得……”顾夫人一阵惊愕,随即眸底涌上忏意。
“乐儿……是娘对不起你,娘是罪人啊……”她泣声喊道,痛苦不已。
轰!!一众黑衣人破门而入,顾恒握剑护在妻女身前。
血光四溅,屋内再无一丝生息。
……第二天清晨。
魏谦从皇宫出来,神色带着一丝倦意。
他在宫门前跪了半宿,终是让皇上暂时收回诛杀顾恒的成命。
毕竟顾家世代清官,通敌一事太过可疑,先调查清楚再做定论,方可彰显圣恩。
出宫门时,贤妃的贴身宫女阿紫叫住了他,神色慌张。
“魏大人,您快将您夫人带进宫,贤妃娘娘昨儿个确认了,顾惜惜才是真正的晋宁公主……”魏谦眼眸一颤,不敢置信。
回想起那个女人当初说过的种种,魏谦终是明了,顾惜惜没有撒谎。
魏谦对阿紫点头应道,握着手中的赦免书,一个翻身骑上马背。
魏府。
魏谦下了马,正要直奔锦绣苑,看到锦衣卫千户大人卫霍在府门前,似是等候他多时。
“大人,顾恒已死。”
卫霍拱手禀报。
魏谦瞧着他身上的血渍,震惊不已:“不是明日行动吗?为何擅自提前?!”卫霍低头应道:“属下是奉晋宁公主之命,不敢不从,顾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魏谦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顾府名册只有一百二十人,为何多了一人?”卫霍愣了愣,他也没料到这情况。
魏谦心底的不安汹涌而上,心也快跳出了嗓子眼。
他匆匆奔向锦绣苑,几十步的路程却好像走了半生。
终是到了,魏谦推门而入,屋内只有身穿顾惜惜衣裳的小枝,却不见顾惜惜的人影。
“夫人呢?”他颤声问道。
小枝红着眼跪了下来,凄楚开口:“夫人昨日回了顾府,一夜未归……”
第十一章 一夜未归
砰!
魏谦身形一跄,手中的赦免书掉落下来——
“……未归?”
下一瞬,他走到院中,拔出腰间佩剑直直逼近那几个侍卫,近乎嘶吼:“我不是叫你们看好夫人,你们怎么办事的?!”
小枝追出来,又跪在院中,声泪俱下:“大人,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夫人顾家要被诛杀的消息的……不该答应夫人与她换衣的……”
魏谦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失神地放下了剑。
跟进来的卫霍还没来得及说话,魏谦失魂落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尽是疲累。
“我去一趟……顾府。”
明媚的阳光熙熙攘攘地落在大地上,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可是顾府中横尸百具,血流千里,一夜过去,血腥气都不曾消散半分。
一具具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院内,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全被蒙上白布。
魏谦站在府门外,杀人不眨眼的他看见这一幕,却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说话。
顾家是几世忠臣清官,却被盖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夜之间,无人幸存。
顾夫妇慈善的笑容好似又出现在魏谦眼前。
他与顾惜惜成婚三年,却没有来过顾府几次,但每次见到他,顾夫妇都会关怀地询问他的身体。
在记忆中,顾夫妇对自己是很好的。
可是,那对夫妇如今却躺在血泊中,面目全非。
魏谦的心忽的一空。
顾惜惜……
他上前抓住清点人数的属下,几乎是嘶吼着问道:“顾惜惜呢?她在不在这里?!”
被抓住的那人被吓到,面露恐惧,结结巴巴回道:“大、大人……”
“我问你话呢!顾惜惜呢!”魏谦双目通红,目眦尽裂。
那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向院中间一块白布。
魏谦的视线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白布下的身形瘦弱,足上一双粉白色绣花鞋。
只看一眼,他便知,那是顾惜惜。
一瞬,他的心传来被撕裂般的痛苦,他的呼吸开始艰难,全身失去力气,不能再靠近她一步。
魏谦身形一晃,就要后倒,卫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大人……”
他站稳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卫霍的搀扶。
他挥挥手,道:“我没事……”
半晌,魏谦抬步,一步步走向那里,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终于,他走到了那块白布旁。
他无力蹲下,伸向白布的手止不住颤栗。
他的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一份冀望。
或许不是她,只是搞错了……
可是,白布掀开——
“啊——”低沉的吼声在喉间释放。
这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个冷血无情,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指挥使魏谦,此刻却垂着头,拳头抵在血地上。
他的头埋在身躯的阴影中,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但他们知道,他在痛苦。
为什么……他明明叫她待在府中的!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谦缓缓直起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颤抖将白布重新盖上。
他的声音恢复平日的冷漠,只是非常沙哑:“顾惜惜,是我的发妻,便由我下葬……”
第十二章 罪孽
皇宫,议事殿。
江知诩身上还穿着那件艳红的公主衫裙,头发却是凌乱的。
她跪在殿中,脸上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正殿之上,皇上和贤妃严肃端坐,神情带有愠色。
“江知诩,本宫问你,这玉佩到底是谁的?”贤妃皱起一双顾眉。
殿上那女子却忽的自嘲一笑。
多么讽刺,昨夜她还亲切地喊自己“诩儿”,今日便唤她“江知诩”了。
闻笑,贤妃更怒:“你笑什么?!”
江知诩笑完,抬眼看向贤妃,道:“母妃这是问的什么话,这玉佩不是母妃放在我襁褓里的吗?”
“你连这玉佩有暗扣一事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你的?!”贤妃厉声道。
江知诩微怔,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这暗扣,该不会是顾惜惜跟母妃说的吧?”她轻轻笑起来,却带着阴狠。
贤妃一挥袖,冷冷道:“别再喊我母妃,你冒充当朝公主,已是死罪!”
闻言,江知诩的笑容僵住。
可仅片刻,她却几乎疯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我的确是假的,但是贤妃娘娘,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了——”
言罢,皇上和贤妃神色一惊:“你此话何意?!”
还未等江知诩回答,大太监走进殿内。
“皇上,贤妃娘娘,锦衣卫指挥使魏谦求见。”
“召他进来。”皇上道。
魏谦还穿着昨日面圣时的衣装,脸色沉重而严肃。
“魏卿何事?”皇上沉声问。
只见魏谦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清冷道:“昨夜,晋宁公主私下命令,将顾府一百二十一人……尽数歼灭。”
“什么?!”皇上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江知诩,你竟敢假传圣旨!”
贤妃心中一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魏谦,犹豫地问:“顾……惜惜呢?”
听见这个名字,魏谦咽了下喉咙,仿佛咽下腥甜的苦涩。
“顾惜惜……已死。”
闻言,贤妃全身一瞬失去力气,失神呆愣。
怪不得,刚刚那罪女说,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心口蓦地传来空落落的疼痛。
那夜,她拉住阿紫,说不必再追。
却不曾想,那已经是她和女儿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她对江知诩恨意更浓。
“假冒公主,假传圣旨,江知诩,你可知罪?!”皇上厉声道。
江知诩却毫不在乎地抬起头,笑道:“诛杀顾家,不是皇上你的命令吗?我只是提前了一天,何罪之有?”
闻言,魏谦沉默着攥紧了手。
只差一点,他已经拿到了皇上的赦免书,明明一切都还有机会……
可是,却全都毁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强忍心中愤怒,冷冷看向江知诩,“你为顾大人做事多年,他待你不差,你却下令屠杀他全族?!”
“顾惜惜是你幼时好友,你竟连她都痛下狠手!”
听到魏谦的声音,江知诩微愣。
随后,她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像是陷入什么回忆,眸底尽是冷漠和嫉恨。
“顾大人,对我的确很好,但谁让他收养了顾惜惜呢。”
“八年前,我与她同在慈幼局,可是顾恒却选择了她,没有选择我!”
“凭什么?凭什么她处处都比我好!在慈幼局便是她更得嬷嬷喜欢,所以吃穿总是最好的!”
“长大了,也是她被选中去做了县令的女儿,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而我呢,我却在死人堆里捡一条命!”
“我好不容易当上了六扇门的捕快,却发现她嫁给了我最爱的人!”
“结果,结果她还是皇上和贤妃二十年前丢失的公主!”
说着,江知诩嘴角露出个阴险又不屑的笑。
“不过还好,她死在我前面了……哈哈哈——”
第十三章 他她本殊途
江知诩假冒公主,假传圣旨,判处死刑,于午时问斩。
魏谦站在天牢前,冷漠地看着狼狈的江知诩。
“你还来干什么?”她移开视线,不看他。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许久。
半晌,他冷冷开口:“值得吗?”
江知诩一愣:“什么?”
“就算惜惜死了,你又得到什么?”魏谦问。
她挑挑眉,仿佛赢得胜利:“她死了,就是我的战果。”
魏谦不动声色地攥紧拳。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亲手了断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知诩坐在天牢冰冷的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魏谦,你可知,唯有你,是我得不到的。
烈日当空,血洒满地。
……
“昀儿,你吃些东西吧。”魏母端着一碗白粥,担忧地看着跪在灵堂前的魏谦。
“不必了,母亲。”他淡淡回道。
魏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贤妃想要以公主的身份厚葬顾惜惜,被魏谦阻止。
他说,希望能让顾惜惜以魏夫人的身份葬在魏家灵堂。
看着棺上的白花,魏谦的心仍是止不住地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为锦衣卫,总有一天会先一步离开她,没想到,却是她先离开了。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始终与她相敬如宾,就是希望如若有一天他死了,她还能带着完璧之身再寻个庇护。
惜惜,顾惜惜。
终究是负了。
半月后。
“魏谦听命。”大太监手持圣旨。
“臣在。”魏谦双膝跪地,伏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左相魏昌勾结南疆人,意图谋反,命锦衣卫将魏昌带回,若有反抗,杀无赦!”
“臣,遵旨!”
入夜,宰相府。
魏谦带着一众锦衣卫潜入宰相府邸。
宰相府一片漆黑,寂静无比,他刚踏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魏谦给卫霍打了个手势,卫霍点点头,从房顶跳入侧殿。
没有危险的信号传出,他挥挥手,一众锦衣卫全部进入正殿。
就在跳入殿中的那一刻,正殿烛火忽起,一片通明。
只见今夜的目标左相魏昌坐在主位上,身后一众六扇门的人。
魏谦皱起眉,拔出腰间佩剑。
“左相。”他微微眯起眼,眸底尽是危险气息,“竟敢买通六扇门?”
左相却忽的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说:“魏大人说笑了,我怎敢买通六扇门。”
“想来魏大人,还没有搞清谁是鱼肉,谁是刀。”左相眸色一暗,身后六扇门的人全都拔出刀来。
闻言,魏谦终于明白今日这个局,是要杀他灭口。
伴君如伴虎,他这些年为皇上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皇帝天性多疑,自是不会留他。
他一直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魏谦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刀。
左相意料之外地挑眉。
“我怎样都行,但放过我的兄弟们。”他沉声说道。
“大人!”“大人!”几个锦衣卫诧异得看向魏谦。
“这不是老臣说了算的。”左相回道。
魏谦心底一凉。
皇上竟是要清理锦衣卫的门户。
是躲不过了。
“锦衣卫的各位,今日……是魏某对不起你们了。”魏谦低垂着眼帘。
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却无能为力。
只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烛火照在冰冷的剑刃上,反射出点点寒光。
“大人,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
兄弟、妻子,他一个都护不住。
原来他是这么的没用。
以前,都是他将刀刺入别人的身躯,今日,也终于反过来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手上沾的血太多,不能有善终的。
那锋利的剑刺进魏谦的心口时,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顾惜惜的面容。
顾惜惜,你看,我没有骗你。
你我,本就是殊途。
不过还好,我现在可以去陪你了……
第十四章 姐妹
北桑147年,燕州,慈幼局。
“惜惜,知诩,跑哪儿去了啊?”张嬷嬷站在院中,无奈地撇撇嘴,“再不出来,这桂花糖糕我可就拿给小容吃了啊。”
“嬷嬷!”
“嬷嬷~”
两个十二岁的女孩从假山后跑出,扑到了张嬷嬷怀中。
“我要吃。”
“我也要吃嬷嬷!”
两个女孩花一般的年纪,笑着去争抢嬷嬷手中洁白的花糕。
“哎呀,别抢,知诩,你让让惜惜。”张嬷嬷说着,将桂花糕先递给了惜惜。
“噢……”知诩闷闷应了,眼中有什么灭了。
正不高兴的时候,一只白白的糕出现在知诩面前。
她抬眼看去,是笑靥如花的惜惜。
“一起吃。”她说。
知诩点点头接过,终于笑起来。
吃完,两人跑出慈幼局,到了一座山上。
坐在山坡上,知诩问惜惜:“如果我们一直没有人收养,你将来想做什么?”
惜惜想了想,回道:“绣娘吧,我好喜欢刺绣。”
知诩若有所思。
虽然才十二岁,但是惜惜的绣工已经很出色了,女孩子家家,自然是女红好的更讨人喜欢。
知诩想起昨夜在张嬷嬷房门口听到的话,心中不免一涩。
明日,便会有大户人家来收养女儿,张嬷嬷的意思……自然是偏向惜惜。
知诩抿唇,心底嫉妒的火焰渐渐燃起。
“你呢,知诩?”惜惜问。
“我……”知诩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我希望能被收养,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
惜惜笑起来,打闹般的推了她一下:“这算什么,我们都会被收养的。”
知诩却摇摇头,眸色暗下去:“嬷嬷更喜欢你,一定是你先被收养的。”
“别这样说,嬷嬷也很喜欢你啊。”惜惜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慰。
知诩的视线却落在面前的山坡上。
很陡,下面是悬崖。
“咚咚咚……”
知诩的房门被敲得很响。
她走下床榻,揉了揉惺忪的眼角,打开房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张嬷嬷。
“惜惜呢?”
知诩心中一惊,面上还是佯装着茫然:“我,我不知道啊,我一直在睡觉……怎么了嬷嬷,惜惜还没回来吗?”
张嬷嬷紧锁眉头,抬头看了眼已到正午的烈日。
她叹了口气,呢喃道:“难道是天意……”
知诩抿唇,乖巧地站着。
片刻,张嬷嬷看向她,说:“你快些收拾一下,然后到正厅里来。”
说完,嬷嬷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知诩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心情愉悦地去衣柜中挑选衫裙了。
她拿起自己那件淡紫色的衫裙,视线落在旁边的水粉色衫裙上,停留片刻。
惜惜,还要多谢你。
她笑着,关上了柜门,不再看那水粉衫裙一眼。
知诩乖巧地站着,看着门外停下一辆雍容的马车,上面走下一对身着华贵的夫妇。
知诩险些压不住唇角的笑。
真的是大户人家。
张嬷嬷推了她一下,说:“知诩,还不快见过晋州县令顾大人夫妇。”
闻言,知诩连忙行礼:“知诩见过顾大人,顾夫人。”
晋州县令顾恒浅笑,扶起她:“起来吧。”
顾夫人站在他身后,神情和蔼,眼底却有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顾恒怜惜一般地摸了摸知诩的头,说:“以后,你就是我们顾家的女儿了。”
“便叫,顾知诩吧。”
第十五章 六扇门,锦衣卫
北桑121年,海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庆破案有功,特升为大理寺卿,即日起前往晋州,钦此——”
“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送走传旨的太监,卫庆拿着诏书走向后院。
后院内,少年少女执剑相对,眉宇间尽是英气。
“铛!”“铛!”
“卫霍,你最近没练功吧?”女孩嘴角扬起一抹笑,神色间尽是自信。
男孩手上微微用力,眉毛扬起:“卫惜惜,你以为你赢了?”
下一瞬,卫霍一抬手,女孩手中剑便掉落在地。
卫惜惜一瞬蹙眉,她余光看到卫庆,立马瘪嘴:“爹——兄长欺负我!”
卫霍瞠目结舌:“你!”
见状,卫庆早已见惯不惯,笑起来:“你们兄妹两个,怎么一点都没长大的样子。”
卫惜惜跑到卫庆身后,对着卫霍狐假虎威地吐了吐舌头。
“好了,别闹了。”卫庆扬了扬手中的诏书,“咱们得搬去晋州了。”
兄妹两人眼睛皆是一亮:“真的吗?!”
“爹你晋升了?”
卫庆点点头。
“好耶——”两人开心地蹦起来。
卫庆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欣慰。
十六年前,卫庆的夫人霍氏难产去世,只留下儿子卫霍。
父子俩相依为伴过了十二年,同为朝廷做事,隶属六扇门。
四年前,卫庆在燕州办案时,在一处湍急的河中救起了一个女孩,便是惜惜。
此后,他便将惜惜收为女儿,让她随他姓卫。
卫惜惜耳濡目染,放下了绣花针,拿起了佩剑。
这次到晋州,她也可以正式加入六扇门了。
两个月后。
幽森的竹林,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
乌云密布,天色晦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看不清。
男子身着黑衣,隐在暗处。
两月前,晋州忽现一具无心女尸,皇上派了六扇门和锦衣卫秘密调查,凶手没有抓到,无心尸体却越来越多。
一时间,晋州城中人心惶惶,家家关起大门,不敢走动。
皇上下了死令,若再查不出真相,锦衣卫和六扇门一同负罪。
锦衣卫魏谦在街上巡逻时,看见墙角一个人急急忙忙逃走,他追过去,看见角落里又一具尸体。
来不及多想,他抬步便追上去,却一路追到竹林。
那人影熟悉地形,很快消失。
魏谦不敢放松警惕,便先藏在暗处观察。
往深处走,才发现有一处破烂的小木屋。
魏谦直觉那犯人就在里面。
他悄然拔出腰间佩剑,抬步一步步逼近小木屋,脚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雨渐渐下大,雨水落在竹叶上,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影响他的听觉。
天色更暗了些,小木屋的轮廓略微有些模糊。
忽的,身后传来细碎的一个声音。
很近,近在耳边。
那人就在他的背后!
来不及了!
这是魏谦的第一反应。
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凌厉的剑风正刺向自己的脖颈。
要死了?
“小心——”蓦地,一个干净的女孩声音在另一边响起。
“铛!”
一把银色的刀被击落在地。
魏谦立即转身执刀砍向那人。
刀刃落在那人的咽喉前,逼得他一动不敢动。
魏谦定睛看去,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身上衣衫破烂,还有大片血迹。
就是他了,无心尸体的犯人。
紧接着,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站到了魏谦身边。
他偏移视线去看她。
那女子万根青丝用一根白绸系在脑后,干净利落,眉眼间潇洒霸气。
而她身上衣着,赫然是六扇门的人。
但他从未见过她。
只见女子看着自己,挑了挑眉,调侃道:“你大意了。”
到底是被人救了一命,魏谦不好反驳什么。
他咽了下喉咙,沉声说:“多谢相助。”
女子挥挥手,笑道:“不必,一看便知你是锦衣卫的人。”
“认识下,我是六扇门新来的捕快,卫惜惜。”
第十六章 搭档
卫惜惜第一次办案,就和锦衣卫魏谦一同抓到了无心尸体的犯人,这在卫庆意料之外。
“你们俩人,立了大功了。”卫庆笑起来,拍了拍魏谦的肩膀。
闻言,卫惜惜有些羞涩地笑了,双颊微红。
卫庆很少夸赞家里的孩子。
“爹……”她顿了顿,“卫大人,可有什么奖赏?”
卫庆微颔首,却说:“奖赏什么的,还是先不说了,现下要交给你二人一个任务。”
“我们?”卫惜惜下意识看了眼魏谦。
他站的笔直挺拔,面上没有一丝疑义。
“嗯,”卫庆拿起一卷卷轴,摊开,神色稍稍严肃,“皇上有令,命锦衣卫和六扇门调查史部尚书李候私建黑赌坊一事。”
“现在我命你二人负责调查此事,你二人可扮作夫妻,在史部尚书府邸附近暂居,若证据确凿,即刻将史部尚书带回来。”
“是!”
魏谦和卫惜惜双双拱手领命。
言罢,卫庆一掌拍在魏谦肩膀上,缓缓说:“小魏,我这女儿一向马虎,还要你多担待。”
“卫大人放心。”
“爹!”
殿中男女,一个面容清冷,一个娇嗔红脸。
是夜,卫府。
卫霍手持佩剑,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正厅。
卫惜惜坐在一边,看见他身上血迹斑驳,不禁皱眉:“你受伤了?”
卫霍放下佩剑,伸手在她头上狠狠敲一下:“死丫头,叫兄长!”
卫惜惜撇撇嘴:“就不该关心你。”
“父亲呢?”卫霍坐在木椅上,喝下一杯茶水。
“还在六扇门。”卫惜惜看着他,神色担忧,“似乎最近晋州不太太平。”
“哪里都不太平。”卫霍顿了顿,又说,“听说你和锦衣卫那小子抓到了无心尸体的犯人?”
卫惜惜得意地扬眉:“是啊。”
瞧这丫头喜上眉梢的模样。
卫霍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很快又压下,说:“我看都是锦衣卫那小子的功劳吧。”
卫惜惜不高兴了,一双顾眉皱在一起:“胡说,分明是我救了他一命。再说了,人家有名字,你总叫他小子做什么?”
闻言,卫霍的心无端一空。
他看向她,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但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年纪比我小,我叫他一声小子又如何?”他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
“人家年纪虽然比你小,但是功劳赫赫,不知道比你厉害多少。”卫惜惜哼一声,偏过头去。
卫霍眼睛微微眯起。
卫惜惜继续说:“早就听说过魏谦的名声,今日一见,才知他果真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她神色中带着些钦慕。
“卫惜惜,”他声音严肃地喊她,一字一句道,“你该不会是对那小子有什么心思了吧?”
言罢,卫惜惜猛地转头,神色惊诧:“你胡说什么?”
卫霍盯着她耳后那一片红,淡淡说:“最好没有,你可知他之所以功劳赫赫,是因为他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
卫惜惜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们六扇门的不也是如此?”
卫霍冷冷瞥她一眼,继续说:“他魏谦,曾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锦衣卫都指挥使。”
闻言,卫惜惜呼吸一滞。
“他师父全家上下一百五十三人,无一幸存。”
第十七章 是夫妻
厅中空气仿佛凝结,死寂一片。
卫惜惜脸色苍白,神色震惊。
沉默半晌,她才开口问:“……为什么?”
“通敌叛国……谁知道呢,想要一个人死,什么错都可以作为原因。”卫霍看向她,语气蓦地软了些。
“乐儿,我当初是反对你习武的,不管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都是很危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我和父亲也是,或许有一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兄长!”卫惜惜皱起眉,厉声喊他。
但卫霍还在说:“所以,你还是早些嫁人,寻一个好夫家,免得我和父亲不在,没人护你。”
卫惜惜的眼眶微微红了。
她不过是卫庆顺手捡来的,却被卫庆和卫霍当做亲生女儿和妹妹对待。
这份情谊,当真是无以为报。
她偏过头,像是赌气:“我才不要嫁人,我可以保护自己。”
卫霍听了,嗤笑一声:“自大的丫头。”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接下来,父亲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卫惜惜一怔,想起魏谦。
“调查一个朝廷要员。”她简略回答。
不管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任务都是秘密,同僚之间是不可说的,就连兄妹也不行。
卫霍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
他喝完茶水,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寝殿:“我歇息了,你也莫等父亲了。”
“知道了。”卫惜惜应了。
回到自己的屋中,她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
明日,便要和魏谦搭档办案了……
想起卫霍说的他,将对自己有恩的师父屠杀全族,卫惜惜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不过,他们不过也就是这一次的伙伴,以后……或许不会有太多瓜葛。
卫惜惜穿着一袭水粉衫裙,走进了史部尚书府邸附近小巷的一间院子。
刚刚推门进去,一道人影便在她面前悄然落地。
是魏谦。
他轻功了的,那日在竹林她便知道。
魏谦手上带着一刀一剑,是他们不可离身的,不能带着光明正大从街上走过,只能隐蔽地用轻功进院。
他没有穿飞鱼服,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男子的衣衫。
这样看着,少了几分狠厉,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蓦地——
“咕噜……”
卫惜惜脸一红,微微垂下头去。
这不争气的腹中,空空如也。
魏谦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拿着东西进了里屋。
卫惜惜站在院内,不禁想,这冷酷无情的性格也挺好,不会让她更尴尬。
可是片刻后,魏谦走出来,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口。
他站在门口,转过头看向卫惜惜,说:“不走?”
她一愣,不明所以:“啊?”
魏谦双眉轻蹙:“不是饿了?”
“啊,来了。”卫惜惜回过神,连忙跟上。
两人走在街上时,她看着魏谦的背影,默默想,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的冷酷无情。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桂花香气。
卫惜惜闻到,目光一瞬就落到远处的一个小摊上。
“桂花糕!”她说着,一把拉住魏谦的衣袖,直直奔向那小摊。
魏谦猝不及防,脚步一乱,险些摔倒。
她拉着他站在卖桂花糕的老婆婆面前,伸出手指:“婆婆,要两个。”
婆婆轻轻笑着,温柔地回道:“好。”
热气腾腾的两块桂花糕包在纸里,递到卫惜惜手中。
刚拿到手,她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捏。
“烫……”魏谦还没说完。
就见她手指被烫到,瞬间缩回去。
“啊!”
魏谦抿抿唇,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六扇门的人吗?”
可下一瞬,他没有等到卫惜惜的回答,嘴上却蓦地覆上一只温热娇小的手。
面前的女孩紧张兮兮地转头四顾,确定没有人听到,才回过头看他,说:“你疯啦,万一我们身份暴露怎么办。”
那就杀掉。
魏谦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片刻,卫惜惜收回手,又挽住他的胳膊。
他身形一僵,出声问道:“你作什么?”
闻言,她歪着头看他:“我们不是夫妻吗?”
第十八章 英气或是妖媚
入夜,两道黑影隐入夜色之中。
半晌,史部尚书地府的瓦檐上多了两个人影。
魏谦朝卫惜惜打了个手势,她点点头,一个跳跃便进了偏殿。
而他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正殿。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回到了小院。
摘下面罩,魏谦趁着月色看向卫惜惜,问:“可有听到什么?”
卫惜惜挥挥手,两人坐在石椅上,她道:“那李候是个淫官,我听见她夫人在屋中哭得伤心,说是他又去了百媚楼。”
闻言,魏谦眸色一暗。
百媚楼,是城中唯一的青楼。
可月色下,卫惜惜的眼睛却忽的一亮,她问:“那种地方,我们进的去吗?”
魏谦瞧着,心忽地一动。
他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男人想进去很容易。”
那女孩瘪瘪嘴,显然是不满。
“但是要靠近李候,还是女人最合适。”魏谦继续道。
“所以……你有办法了?”卫惜惜挑了挑眉。
只见对面端坐着的男人,眼底忽然划过什么。
“各位客官,接下来是我们百媚楼新来的姑娘,她啊,要给各位客官弹一首琵琶。”老鸨笑得花枝乱颤,走下台子。
那挂满红纱的台阶上方,倏地踏出一只纤细白嫩的足来。
而后,一只柔荑伸出纱帘,轻轻掀开,一个妖媚的女子就走出来。
她身着妖艳红裙,胸前绣着一朵绽开的芙蓉,双手拿着一把琵琶,施施然走到台中间。
犹抱琵琶半遮面。
魏谦在台下看着,咽喉不自觉地咽了下。
那红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卫惜惜。
不知为何,他有些后悔让她以身犯险。
琵琶声起,台下一众人等逐渐陶醉。
魏谦瞧着,心底无端升起烦躁。
她穿得暴露了些,是青楼女子的妆饰。
他也是男人,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都在看哪些地方。
明明两人刚刚认识,他心中这些情绪是怎么回事?
魏谦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的视线偏了些。
不出所料的,卫惜惜被送进了史部尚书的厢房中。
魏谦坐在隔壁的厢房中,一双鹰眉紧紧皱在一起,他手中攥着绣春刀。
他和卫惜惜说话,一旦有情况,立刻放出信号,他会马上接应她。
这百媚楼的厢房是隔音的,但若是动静太大,也可听到。
一刻钟……两刻钟……
魏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需要这么久吗?
他想要一脚踢开那厢门,可又怕打乱计划,
魏谦,什么时候会如此犹豫不决,婆婆妈妈?
他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桌上。
尽管告诉老嬷自己的身份,她还是准备了一壶酒。
他从不喝酒,但鬼使神差的,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半壶酒下肚,魏谦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一根白绸系起万根青丝。
他见过不少女捕快和女锦衣卫。
可是,只有她……让他眼前一亮。
卫惜惜……
突然,一个声音传进了魏谦的耳朵里。
“魏谦——”
他猛然清醒,眼前身影也一瞬消失。
他起身拔剑,几步便来到那厢房门外,一脚踹开。
“卫惜惜……”
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咽下。
只见那史部尚书李候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卫惜惜坐在一旁,一只脚被压在李候肥胖的身躯下。
她看一眼他,撇撇嘴:“魏谦,快来帮帮我啊,我的脚快要断了!”
魏谦抿抿唇,手中的绣春刀反射了一点寒光,却一闪即逝。
他终究是太小瞧了她一点。
“怎么回事?”他搬开李候身子,将她卫惜惜的脚放出来,问道。
卫惜惜不满地踹了李候一脚,道:“喝了两杯酒就自己全说了,臭男人,还想摸我!”
第十九章 别样的心思
卫霍带人来到百媚楼时已是深夜。
他一来便看见披着魏谦外衫,衣衫不整的卫惜惜。
他双眼一眯,转身抓住魏谦的衣领,怒吼道:“姓魏的,你竟然敢让我妹妹假扮妓女,你拿什么保证她不会出事?!”
魏谦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只是淡淡地回看卫霍。
“兄长!”卫惜惜见状,忙上前去拉卫霍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不是他让我假扮的,是我为了查案……”
话还没说完,被卫霍打断:“你给我闭嘴!”
沉默着的魏谦却突然开口:“你别凶她。”
这下,轮到卫氏兄妹瞠目结舌地看向魏谦。
卫霍咽了下喉咙,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他们都以为魏谦不会重复一遍的。
可是……
“你别凶她。”
魏谦字正腔圆,又说了一遍。
卫霍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硬。
片刻,他动了动鼻子,皱起眉问:“你喝酒了?”
魏谦点头。
“办公务的时候你喝酒?”卫霍不可置信。
但魏谦却看了卫惜惜一眼,随后道:“是我的错,我会接受惩罚。”
卫霍松开了他,像是在看一个怪人。
别人都是怎么说他的来着?
冷血无情?
心狠手辣?
杀人不眨眼?
卫霍不再看他,伸手抓住卫惜惜的手臂:“跟我回家。”
身后,魏谦看着他们的背影,眸色深下去。
卫惜惜再见到魏谦,是半个月后。
史部尚书暗造黑赌坊一事之后,她被卫霍训斥了很久,就连卫庆都没忍住多说了她两句。
之后半个月,卫庆没再给她任务,让她在家里呆了半个月。
这天,卫庆叫她到六扇门待命。
卫惜惜到了六扇门才发现,魏谦也在。
两人齐齐跪下。
“皇上密旨,晋州官银丢失,现命锦衣卫魏谦和六扇门联手秘密调查此事,尽快查到官银去处。”
“臣遵旨。”
起身后,卫惜惜怔怔看向卫庆,问:“为什么选我?”
论资历,论能力,卫霍都比她更胜一筹。
卫庆幽幽地看了眼魏谦,回道:“你办事有力,所以选你。”
其实不是。
是魏谦向皇上请命,说与卫惜惜配合默契,若是能再合作,官银失窃案定能早日水落石出。
于是皇上就允了。
“小魏,你可要记着,要早日断案。”卫庆提醒道。
“卫大人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说完,他便拉着卫惜惜走出了六扇门。
卫庆望着他们的背影,深觉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去往晋州县府的路上,不知为何,卫惜惜突然想起来她与魏谦的第一次见面。
那日,他们俘获了无心尸体的犯人后,俩人押送他回六扇门的路上,卫惜惜看着一脸冷肃的魏谦,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兄弟。”
只见魏谦脸色微沉,冷声答道:“魏谦。”
那时候她想,这个男人也太无趣了吧。
但他接着说:“你是女儿身,与我不能算是兄弟。”
卫惜惜蓦地笑出声来。
魏谦皱眉,疑惑不解:“你笑什么?”
她摆摆手,说出了一句让他黑脸一路的话。
她说:“没事儿,魏兄,你真可爱。”
第二十章 都是兄弟
魏谦和卫惜惜来到晋州县府的门前,敲响了门。
一个小厮来开了门,看见两人身上服装,连连弯腰请他们进去。
正厅中,一个半百男人来回踱步,正是晋州县令顾恒。
见到两人,顾恒神色更忧愁。
他上前一步,抓住魏谦的手,说:“魏谦啊,你可算是来了。”
卫惜惜看着两人亲密的举止,不禁疑惑。
原来他们两个认识?
魏谦宽慰般地拍了拍顾恒的肩膀,说:“顾大人不必担忧,我定会找到失窃的官银。”
顾恒连连点头。
他一抬头,看见身后的卫惜惜,迟疑地问:“这位是……?”
魏谦介绍:“这位是六扇门卫庆大人的女儿,卫惜惜。”
惜惜……
这个名字好熟悉。
顾恒却没再细想,领着他们去了金库。
只见金库大门被人强破,锁被利器破坏,掉落一地,金库大门大开,里面所放着的官银不翼而飞。
“我看过了,重要的卷轴都在,只有官银被偷了……”顾恒说。
魏谦点点头,蹲下身去查看那碎裂的铜锁。
“顾大人就将此事交给我二人吧,不必跟着担心了。”他头也未曾抬,说道。
顾恒应了,深深地看了卫惜惜一眼,才离开金库。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卫惜惜蹲到魏谦身边,神色严肃;“有什么线索?”
他举起那锁,借着天光指给她看:“这里,有一个不一样的凹痕,不是剑也不是刀,而是镖。”
“镖?”卫惜惜微微惊讶,“你是说,这锁是被一击便破的?”
魏谦颔首。
只一镖,就将晋州县府金库的大锁打破。
可见此人功力之深。
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魏谦起身,走进金库。
卷轴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此时金库空空如也。
他走到摆放官银的架上,伸出双指一划,放到鼻前,而后他双眉紧缩。
“卫惜惜。”他喊了声。
“嗯?”她闻声走来。
魏谦将双指伸到她鼻前。
她一闻,皱起眉:“脂粉?盗贼是个女人?”
他摇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是身上带着脂粉的男人,毕竟这样的力道,女人很难……”
话还没说完。
“嗖——”
一支暗箭破空而来。
“小心!”魏谦眼疾手快,一把将卫惜惜护在怀中。
紧接着,更多支暗箭飞来。
“啧。”魏谦微微眯眼。
青天白日,竟敢在晋州县府动手?!
“去,躲着。”他松开手,将卫惜惜推到柱子后。
“魏兄!”她心一惊,连忙去看他。
魏谦拔出绣春刀,将暗箭打落,最后一支暗箭也掉在地上,周围一瞬归于安静。
等待了两秒,魏谦拔腿追出,院内已空无一人。
卫惜惜紧跟而出,紧锁眉头。
“杀人灭口?”她问。
“或许是警告。”魏谦沉声道。
卫惜惜还要再说些什么,视线一移,看见他胳膊上飞鱼服被划破,洇出斑斑血迹。
“魏兄,你受伤了!”
魏谦这才感觉到自己胳膊上传来痛感,大概是刚刚保护卫惜惜时受的伤。
他不在意地看了眼,道:“没大碍。”
卫惜惜却不这么想,她拉住他的衣袖带到正厅,喊来小厮。
小厮很快拿来一些药品。
“脱吧。”她手上拿着绷带和药粉道。
闻言,魏谦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卫惜惜。
他缓缓脱下飞鱼服,丢在地上,又慢慢脱下里衫,露出健硕的身躯。
好一个块块分明的上躯。
卫惜惜不自觉地咽了下喉咙,怔在原地。
“等什么呢?”见她不动,魏谦淡淡道。
都是兄弟,怕什么?
卫惜惜安慰自己,拿着药走上前。
第二十一章 婚约之妻
卫惜惜坐在魏谦身边,轻轻将药粉撒在他胳膊上的伤口上。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弄疼了他,她的手轻微的颤抖。
“别抖。”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两个人离得太近,卫惜惜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口中温热的气息落在自己的发丝上。
心跳忽的一乱。
她一紧张,手中药瓶的药粉洒了一大半出来,都落在他的伤口上。
“嘶。”魏谦倒吸一口气。
“抱,抱歉……”卫惜惜抿抿唇,身子稍稍后退了一点。
“没事。”他沉声回道,又抓着她的手臂拉到身前,“你躲什么?还没包扎。”
她轻轻挣开,想要将绷带放进他手里:“你自己来……”
“我没办法。”魏谦语气不容置否地打断,“还是辛苦卫捕快。”
卫惜惜默默咽了下口水。
“好吧……”她只得扯开那绷带,动作轻缓地覆上他的伤口。
一圈,又一圈。
白色的绷带渗出些血迹。
终于包扎好,卫惜惜松了一口气。
她轻快起身,语气放松:“好了,注意换药就行了。”
“多久换一次药?”魏谦却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我记性不大好,还是请卫捕快到时候来帮我。”
卫惜惜咬咬唇,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锦衣卫不是可以找太医吗……”
“一点小伤,没必要麻烦太医。”他回道。
没必要麻烦太医,就麻烦她吗?
卫惜惜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屋外却突然传来焦急的一个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魏谦哥哥——”
紧接着,一个明媚似火的红色人影便走进厅中。
“我听下人说,你受伤了……”红衣女子的话还没说完。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魏谦身边的卫惜惜。
卫惜惜闻声去看,看清红衣女子的面容,也是一愣。
正厅中蔓延着诡异的安静。
“……知诩?”卫惜惜微微眯起眼,不确定地道出这个名字。
只见顾知诩身形一僵,下意识后退半步。
“惜惜……”
她竟然没死……
确认了身份,卫惜惜嘴角忽然勾起个冷笑的弧度,淡淡道:“好久不见。
她打量了一下顾知诩,“看来,你过得不错。”
顾知诩双颊微微僵硬,扯不出一丝笑容:“……还好。”
见状,魏谦皱眉:“你们认识?”
“当然,这位,”卫惜惜眸色一暗,“是我在慈幼局多年的姐妹。”
顾知诩心虚地垂下眼眸,缓缓道:“惜惜……我……”
“还是叫我卫捕快吧。”卫惜惜冷冷打断。
顾知诩抿唇,暗自咬了咬牙。
魏谦在这时开口:“顾,你来有什么事?”
顾知诩瞥了一眼他胳膊上的伤口,道:“我听下人说你受伤了,很担心……”
“死不了,回去吧。”魏谦移开视线,沉默着穿上衣服。
“两位认识?”卫惜惜神色平静地看向他。
魏谦一顿,紧接着说:“不熟。”
“我是魏谦哥哥的未婚妻,我们有婚约的。”顾知诩却忽的开口,语气不善。
闻言,魏谦抬眼看向她,眼锋凌厉。
卫惜惜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是我打扰二位了,先告辞了。”说完,她朝着魏谦一拱手,离开了晋州县府。
厅中恢复寂静。
顾知诩心跳如雷,没有看魏谦。
半晌,魏谦穿好飞鱼服,站在她面前,语气冷淡,面如寒霜:“顾,我说过,你我殊途,我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你我二人的婚约是父母之命,你难道要反抗?”顾知诩呼吸一滞,心如刀割。
“我的事与你无关,以后还是少见面。”魏谦拿起绣春刀,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绝情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惜惜,又是你!
第二十二章 不会让的
翌日,卫府。
卫惜惜穿好衣装,拿好佩剑,就要出门。
一个小厮却敲响她的厢门:“小姐,顾府的小姐来了,说是要见你。”
闻言,卫惜惜蹙眉。
她还敢上门来?
“请到正厅。”
小厮应了,离去。
卫惜惜走到正厅,淡淡看了顾知诩一眼:“顾小姐起的真早。”
顾知诩仪态端庄,倒真像个千金小姐,也只有卫惜惜知道四年前她不过是个孤儿罢了。
“惜惜……”她开口,带着讨好的语气。
“四年前你将我推下那个悬崖,你就该知道,你不能再这样喊我了。”卫惜惜冷冷打断她。
这便是没有和解的余地了。
顾知诩索性不再伪装,她撕下自己柔弱的面具,不屑地抬眼看向卫惜惜,道:“你以为我很想喊你?在慈幼局的十二年,我最讨厌的便是你的名字。”
“你的命真是好,被推下悬崖都没死。”
终于露出真实的嘴脸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在慈幼局不是姐妹吗?”卫惜惜握着佩剑的手微微攥紧。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好友为什么要杀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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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太好了,我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给的。”顾知诩冷笑,“所以我的一切都是你施舍的。”
“你怎么能这样想?!”卫惜惜不可置信地问。
“我不会让的,卫惜惜,不管是被顾府收养,还是魏谦,我都不会让给你的。”顾知诩沉声道。
沉默,厅中蔓延着诡异的死寂。
半晌,卫惜惜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抢,四年前也是,如果你想,我不会和你抢的。”
哪知顾知诩听了这话后,神色更加愤怒。
她两步走到卫惜惜面前,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吗,就是你这副不争不抢,却能得到一切的样子,最让我厌恶!”
“那是因为我知道,该是我的,总归会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我就算抢来了也不会也保留到最后。”卫惜惜神色不变。
倒衬得顾知诩更加蛮不讲理。
她抓住卫惜惜握着佩剑的那只手臂,举起来,道:“我把你推下悬崖,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卫惜惜想要挣脱开她的束缚,无奈她抓得太紧。
“顾知诩,你放开我!”
“不如就现在杀了我,好出了你心里的那口恶气!”顾知诩拔出剑,想要卫惜惜握住。
卫惜惜怕伤到彼此,扭着身子不肯接。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高大的身影蓦地出现在厅外。
是来找卫惜惜的魏谦。
他皱着眉看向胡闹的两人。
卫惜惜微怔,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在这里,耳边却传来一声痛呼。
他和她闻声去看。
只见她的佩剑不知怎么划伤了顾知诩的手掌,流出殷殷血流。
顾知诩见状,双腿一软,瘫软在地,哭丧着脸:“魏谦哥哥……”
卫惜惜愣住,瞬间便明白她的把戏。
“顾小姐这样细皮嫩肉,还是莫要多与我接触,哪日这剑刃划破了顾小姐的脖颈,我可没法负责。”
说完,她擦去佩剑上血迹,潇洒利落地放回剑鞘。
魏谦的视线落在她的动作上,完全没有看顾知诩一眼。
“魏谦哥哥……”顾知诩楚楚可怜地喊他。
谁知,魏谦说:“卫捕快说的对,顾,以后还是少与我们接触的好。”
说完他看向卫惜惜,语气放缓了不少:“卫捕快,我们去查案吧?”
不知为何,看见顾知诩扭曲的神色,卫惜惜心底竟浮现出一丝快感。
她唇角勾起个好看的角度,日光正巧照入厅中。
“好啊,魏兄。”
第二十三章 玉佩和公主
晋州县府官银失窃,其中残留的脂粉味,让魏谦和卫惜惜找遍了城中的脂粉铺,才在一小巷中找到。
“这个啊,是我把茉莉花和桃花的花瓣磨成粉末,做成的脂粉,晋州城里,只有我这里有呢。”脂粉铺的老板娘如是说。
“有没有一个男人,总来买这个?”魏谦指了指那盒脂粉。
老板娘手杵着下巴,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说:“有一个,是个很魁梧的男人,每次都来我这买这个脂粉,说是给妻子买的呢。”
“你记得住那人的模样吗?”卫惜惜拿出纸笔。
两人拿着那副画像,走在街上。
“这人长得真是穷凶极恶。”卫惜惜道。
但魏谦摸了摸下巴,说:“我好像见过他。”
“真的?”
他沉思着颔首。
卫惜惜还想问些什么,但身边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快看,有皇榜!”
“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两人被声响吸引注目,只听有人念出了皇榜上的内容。
“贤妃娘娘在找十七年前丢失的小公主,那小公主身上带着一枚鸾鸟玉佩呢。”
闻言,卫惜惜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腰间。
可是什么也没摸到。
她垂眼去看,腰间的确空空如也。
见她动作,魏谦皱眉问:“怎么了?”
卫惜惜怔怔抬头,看向他:“我的玉佩不见了。”
玉佩?
魏谦开始回忆,对她腰间的玉佩确实有些印象。
“今天早上我就没有看到,还以为是你没有带。”他说。
锦衣卫的记性一向很好。
卫惜惜蹙眉:“我记得我早上有把它系在腰上的。”
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什么。
顾知诩!
这女人平白无故早上就来找她,果然是没安好心。
“魏兄,我想我知道我的玉佩哪去了。”
“大人,顾小姐不在府里,她去了皇宫。”顾府的下人说。
“皇宫?”卫惜惜不解。
她去皇宫做什么?
魏谦忽的拉住卫惜惜,沉声问道:“你那玉佩,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愣,还是回答:“是……一只鸾鸟图样的。”
鸾鸟?
两人相对一视,电光火石之间,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来到皇榜前,上面贴着一枚玉佩的图样。
卫惜惜看了,心底一惊。
那玉佩,确是她从小带到大的玉佩。
她竟是皇上和贤妃的女儿?!
那么,顾知诩之所以偷了她的玉佩……
卫惜惜一瞬转头看向魏谦。
显然他也猜到了什么。
“现在就进宫。”
到了皇宫,太监说,皇上和贤妃正在议事殿面见顾知诩。
卫惜惜眸色一暗,和魏谦跟着太监走进议事殿。
殿中,顾知诩跪着,皇上和贤妃坐在主位上,贤妃手中还拿着那块鸾鸟玉佩。
果然,她偷了自己的玉佩,就是要顶替自己。
顾知诩看见卫惜惜,神色却没有丝毫畏惧,仿佛这玉佩真的是她的一样。
卫惜惜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臣卫惜惜(魏谦)参加皇上,贤妃娘娘。”
皇上挥手让两人起身,问:“何事?”
卫惜惜缓缓起身,视线落在贤妃手上的玉佩。
“臣来,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的。”她回道。
闻言,皇上挑眉:“哦?你的什么东西,要跑到朕的议事殿来找?”
“臣的东西,便是贤妃娘娘手上的鸾鸟玉佩。”
第二十四章 他的心意
闻言,皇上和贤妃眉头一皱。
贤妃冷冷抬眼,道:“你说,这玉佩是你的?”
“是。”卫惜惜颔首。
“可是,这玉佩分明是顾知诩方才拿给本宫的。”贤妃目光一转,落在顾知诩身上。
“这玉佩的确是臣小时候便带在身上的,今日清晨,臣还将这枚玉佩系在腰间。”卫惜惜跪地,语气坚定。
“那怎么会在顾知诩手中?”皇上问道。
卫惜惜冷漠地瞥顾知诩一眼:“这就要问顾小姐一早便到我府中,与我纠缠不清是为何了。”
顾知诩立即伏下身子,辩解道:“皇上,贤妃娘娘,小女今日去找卫捕快,是为了……为了请她成全我与魏谦。”
“成全?你二人不是早有婚约?”皇上沉声问。
“是,小女与魏大人确实早有婚约,但是……魏大人说,要毁了这门亲事,我本以为是他担心哪天性命垂危,会负了我……”
“直到,直到我见到卫捕快,她与魏大人……”她顿了顿,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真的钦慕魏大人……皇上……”
言外之意,是卫惜惜勾引魏谦了。
卫惜惜听了,看向顾知诩的目光晦暗不明。
魏谦起身,声音沙哑:“皇上,贤妃娘娘,臣确实是怕耽误顾小姐,与卫捕快无关。”
“那么,你对卫惜惜,没有别的心思了?”贤妃声音轻柔。
可魏谦顿住,无法说出一句否认的话。
“皇上,贤妃娘娘,不管顾小姐来找我是为何,臣的玉佩的确是在顾小姐离开后不见的。”卫惜惜拱手。
“卫捕快可不要诬赖人,这玉佩分明是我从小便带着的。”不知为何,顾知诩的语气突然硬起来。
只听,她继续说;“娘娘,这玉佩有个暗扣,里面有小女幼时放入的牡丹花瓣,里层白玉已被染红。”
闻言,卫惜惜愣在原地,神色尽是震惊。
她一步上前,抓住顾知诩,目眦尽裂地问道:“你为何知道……你为何知道?!”
顾知诩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或许是天意吧。”
接着,她才放开声说:“因为这玉佩本就是我的。”
殿上,贤妃打开暗扣,拿出几瓣牡丹花瓣。
“这下,卫惜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贤妃眯着眼,已然把她当做了说谎的那个人。
“不是的,”卫惜惜松开顾知诩,看向贤妃,“这玉佩真的是我的,贤妃娘娘,您可以去问慈幼局的张嬷嬷,她可以作证的。”
“还有魏谦,他早上也看到我腰间挂着这枚玉佩的!”她求救的目光落在魏谦身上。
他拱手:“臣确实是看到了。”
“卫捕快自幼便是孤儿,我想,是被想找到亲生父母的执念冲昏了头脑也说不定,至于魏大人,该不会是包庇吧?”顾知诩挑眉,没有丝毫惧意。
“魏卿,”皇上看向魏谦,道:“若你说你对卫惜惜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朕才会相信你的话。”
卫惜惜看着他。
说啊,说我们没有关系。
魏谦跪伏身子,声音清冷沙哑。
“臣对卫捕快……确实怀有男女之情,但是没有在玉佩这件事上说谎。”
言罢,卫惜惜愣在原地。
他说什么?
他说他对自己有男女之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魏谦不动声色地看了卫惜惜一眼。
抱歉。
他不能欺骗皇上,也不能欺骗自己。
一旦他在皇上面前说自己对她没有情意,他和她便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
第二十五章 她的秘密
大殿之上,沉默了很久。
顾知诩死死盯着魏谦,袖中的手死死攥着。
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不管怎样,他魏谦都会爱上惜惜?!
北桑147年。
知诩缓缓睁开眼,看见头顶的紫色纱帘。
这是哪?她不是死了吗?
她还记得,头顶的烈日,还有闪着寒光的斩首刀。
这里是黄泉吗?
视线渐渐清晰,她慢慢转头,四顾周围。
这里……不是慈幼局她和惜惜的屋子吗?
知诩猛然清醒,从床榻上坐起,脚步踉跄地走到地上,这个床榻,梳妆台,柜子……的确是慈幼局!
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一个人推门而进,突然照进屋中的日光让知诩下意识挡住双眼。
待那人进屋关上门后,知诩才缓缓放下手臂,定睛去看。
是惜惜。
却又不是她记忆中的惜惜,因为那女孩是十几岁的模样。
“知诩,你在干嘛呢?张嬷嬷喊我们出去了。”十二岁的惜惜说道。
张嬷嬷。
是梦,还是真的回到了慈幼局?
“惜惜……”她怔怔地喊。
如果是重生,那么惜惜也应该……
“你还记得我吗?”知诩问。
“说什么呢?”惜惜露出疑惑的神色。
她没有记忆?
知诩狐疑着走上前,伸出自己的手臂,说:“掐我一下。”
“啊?”惜惜神色更不解。
“掐我一下。”
见她神色坚定,惜惜伸出手,狠狠掐了她一下。
“啊——”知诩捂着自己的手臂,痛得快要流出泪来。
不是梦。
惜惜瘪瘪嘴,退到一边:“是你让我掐的。”
知诩摆摆手,却在想,这次连上天都在帮她,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
惜惜,一直都比她命好的惜惜,这一次也该换她享受荣华富贵了。
前世,惜惜被顾府收养,在十七岁那年嫁给了有婚约的魏谦,这一世,只要她被顾府收养,就可以嫁给魏谦。
所以,在山坡上,知诩将惜惜推下了山坡。
在推下惜惜那一刻前,她看到了惜惜脖上的玉佩。
想起那个变脸的贤妃,她冷哼一声。
都要死了,一个玉佩有什么用?
于是这一次,她没有拿走那枚玉佩。
知诩理所当然地被顾府收养,也在十二岁那年见到了稚气的魏谦。
她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
她可以不要公主的身份,也不在意顾千金的身份,只想嫁给他,嫁给这个让她痴迷的男人。
可是,在第一次见面,魏谦冷漠地看着她,说:“我已经是锦衣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你我殊途,我不会娶你的。”
知诩愣在原地。
她很快安慰自己,前世魏谦也是这样对待惜惜的。
尽管他这样说,最后还是会娶自己的,只要等到十七岁……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十七岁。
可是,那个女子又出现了。
惜惜,她没有死,还被六扇门的卫庆收养,做了女捕快。
荒唐,可笑,这一世,她们的身份调转。
可谁又知道,前世的知诩是怎么成为捕快的,在死人堆里打滚,在刀剑中拼出一条血路。
就算是成为捕快,惜惜的命还是要比她好。
惜惜的出现打乱了一切,知诩看到魏谦看向惜惜的眼神里都是爱意。
这一次,他和惜惜成了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
这让知诩感到不安。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魏谦不能拒绝婚约。
顾府的小姐这个身份不够。
她要成为公主。
她知道玉佩的秘密,再也不怕被揭穿。
只要她想,她就还可以是北桑的晋宁公主!
她要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嫁给魏谦。
第二十六章 她的情意
议事殿。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皇上眸色一暗,他见卫惜惜神色不像是撒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既然如此,朕便派人去慈幼局一趟,将那张嬷嬷带回,一问便知。”
“谢皇上……”卫惜惜拱手道。
她目光一移,看向顾知诩,却还是未曾在她脸上看到半分惊恐。
她为什么如此坦然,丝毫不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拆穿?
她买通了张嬷嬷?
不,这不可能。
晋州到燕州来回行程要两天,玉佩之事暂时作罢。
回府的路上,魏谦和卫惜惜并肩走着,但谁也没有说话。
那句“臣对卫捕快确实怀有男女之情”的话萦绕在卫惜惜耳边,让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两人只是兄弟。
她出神之际,魏谦却蓦地抓住她的手腕。
她一愣,转而就要挣开,
可他的力气比她大太多,让她根本挣不开。
“你……作什么?”夜色中,她的双颊通红。
卫惜惜想,还好天色已晚,让魏谦看不到。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今日在殿上,我没有说笑。”
卫惜惜心一跳,速度加快。
她抿抿唇,缓缓道:“我知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放的很轻,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我,我只当你是兄弟。”卫惜惜咽了下喉咙。
“你说谎了。”魏谦语气不容置疑。
她心一惊,慌了神:“我没有。”
可下一瞬,她的手被拉着覆上了他的心口。
魏谦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温热的鼻息尽数呼在她的眼帘上。
漆黑的夜色中,唯有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现在再说一遍,你只当我是兄弟。”
卫惜惜看着他的双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没办法再骗自己一次了。
“我……”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只见魏谦脑袋一低,霸道炙热的气息就占据了卫惜惜的口舌。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得她呼吸不畅,头脑发晕,他才放开她。
“你也是中意我的。”他微微喘着气,语气肯定。
卫惜惜羞涩地低下头去。
片刻,她闷闷开口:“你是锦衣卫,我是捕快,我们的性命都由不得自己。”
这话听得耳熟。
她接着说:“你我殊途,你会耽误我。”
魏谦终于知道这话在哪里听过了。
“你听到我和顾知诩说的话了?”
卫惜惜偏过头,不肯承认自己在晋州县府的房檐上偷听。
“你我不是殊途,”魏谦轻轻拉住她的手,“和顾家的婚约我会解除。”
“我会保护你,如果我死了,你就再找一个,如果你死了,我会跟你一起死。”
那只白皙的柔荑又捂上他的嘴:“说什么呢你!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她神色微韫,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他拿下她的手,温柔地笑起来:“好,我不说。”
看看这笑容,温柔地好像吃掉了所有春天,谁能抵抗住呢?
卫惜惜的脸又红了些。
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深怕一个踉跄就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她声音闷闷的。
被偷的玉佩,真假公主,还有不畏揭穿的顾知诩。
有太多诡异的事挡在面前了。
“我知道。”他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我会站在你身边的。”
世间的情话是什么样的呢?
也不过如此吧。
不会有比这更让她动心的情话了。
“谢谢你……”卫惜惜的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不必。”夜色中,魏谦深深地看着卫惜惜。
好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第二十七章 张嬷嬷
卫惜惜一夜未眠,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是隐隐不安。
她看着漆黑的夜色,总感觉有一头凶兽在蠢蠢欲动。
因为无眠,卫惜惜早早便起床梳妆。
皇上派去燕州的人,今早也该回来了,他们会带回张嬷嬷。
当年她被推下悬崖,被卫庆救起,就没有再回过慈幼局,想来当初张嬷嬷也会伤心很久。
卫惜惜整理好衣装,走出闺房,刚到正厅,府中下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她皱着眉问:“怎么了?”
下人看见她,神色犹豫不敢说话。
卫惜惜心中不安更甚。
她眉头皱得更深,声音有些严厉:“说。”
下人抿抿唇,垂着眼道:“小姐……皇上派去燕州的人回来了……”
卫惜惜不自觉地咽了下喉咙:“张嬷嬷……跟着回来了吗?”
“皇宫的人说,张嬷嬷……已经身亡!”
“什么?!”卫惜惜如一道雷在脑中炸开来,一瞬脚步有些虚浮,她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卫霍正巧出现,及时扶住了她。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卫惜惜:“乐儿……”
她失了神,就连双眼都失去光。
怎么会这样呢?张嬷嬷怎么会死?
“张嬷嬷……是怎么死的?”她喃喃问道。
“一刀毙命。”下人回道,不敢看向卫惜惜悲伤的神色。
皇上身边的太监在这时走进卫府,他向卫惜惜行了礼,眼底却晦暗不明:“卫捕快,皇上……召您入宫了。”
卫惜惜怔怔抬头。
“知道了。”她轻声回道。
“乐儿,我陪你去吧。”卫霍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卫惜惜此刻的状态,让他不得不担心。
可她却是摇摇头,说:“没关系的,兄长。”
她离开他的臂弯,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太监走出了卫府。
“臣女卫惜惜,参加皇上。”卫惜惜跪在冰冷的地上,心更加冰冷。
皇上挥挥手,示意她起身。
顾知诩和魏谦已经在殿中了。
“卫惜惜,朕派人去了慈幼局,但是见到的却是张嬷嬷的尸体,这样一来,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再也无法证明。”皇上站在殿上沉声说。
皇上和贤妃都以为卫惜惜会再次力争。
可是话音刚落,一道细小的哭声传荡在殿中。
只见那个穿着一身捕快服的女子,此刻却一改冷酷,哭成一个泪人。
卫惜惜低垂着头,肩膀轻微耸动,泪珠子一颗一颗掉落。
大殿上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啜泣声。
皇上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顾知诩,她比卫惜惜更早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悲伤。
魏谦看着卫惜惜,心一阵阵疼,却没有办法安慰只言片语。
“卫惜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贤妃淡淡开口。
她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她的声音哽咽:“杀害张嬷嬷的凶手……找到了吗?”
贤妃微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本宫是在问你,对玉佩一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卫惜惜却轻轻摇头,说:“不重要了……”
贤妃双眼微眯,有些不可置信:“不重要?”
“臣,现在只想找到杀害张嬷嬷的凶手,”卫惜惜擦去眼泪,眼神坚定地看向皇上和贤妃。
忽的,她的视线飞刀一样落在顾知诩身上:“张嬷嬷对臣,一直是当亲生女儿对待的,臣定要报弑母之仇。”
顾知诩避开她的目光,身子莫名地抖了一下。
“至于玉佩,臣不要了。”卫惜惜又看向贤妃,“臣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臣的身边一直都有人将臣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以前是张嬷嬷,现在是爹和兄长,亲生父母对于臣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了。”
“所以,”卫惜惜跪下身去,“这枚玉佩,贤妃娘娘相信它是顾小姐的,便就是顾小姐的吧。”
第二十八章 蹊跷之事
闻言,殿中众人皆是一怔。
“你这是,承认你假替公主身份了?”贤妃抿唇,不知怎地内心五味杂陈。
“臣没有假替公主,臣只是说这枚玉佩是臣的随身之物。”卫惜惜拱手,背却挺得像树一般。
皇上看向顾知诩,问道:“顾,你又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知诩跪下,神色犹豫又怜惜:“我想,卫捕快没有办法证明玉佩是她的,所有才有这样的说辞,我与她相识十二年,她只是……太想找到亲生父母了罢。”
“既然……”皇上沉声,想要说些什么。
“皇上。”魏谦蓦地跪下,“张嬷嬷被杀害一事还有蹊跷,微臣看过尸体,可以判定是两日前遇害。”
他的目光落在顾知诩身上:“张嬷嬷不过是慈幼局一个妇人,不会与人结仇,这次遇害必有蹊跷。”
“若是张嬷嬷可以证明鸾鸟玉佩是卫惜惜的,那么杀害她的人必定是不想让她证明。”他一字一句道。
魏谦话中意有所指,顾知诩红着眼,楚楚可怜地望向他:“魏谦哥哥……此话是何意?是说我杀了张嬷嬷吗?”
卫惜惜冷哼一声:“你十二岁时尚可以将我推下悬崖,如今不知道变得多心狠手辣。”
“惜惜……你怎么可以这样猜测我?”顾知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尽是被冤枉的委屈。
可是卫惜惜已经看穿了她的虚假面孔,不会再相信她口中的一字一句。
“魏谦说的有几分道理。”皇上缓缓道,眉目间尽是威严,“张嬷嬷遇害一事确有蹊跷,朕会派人调查清楚。”
卫惜惜一瞬跪下:“皇上,臣请命亲自调查。”
“卫捕快,你身份特殊,不方便调查这件事。”皇上回。
闻言,卫惜惜暗自咬了咬牙。
“朕知你与那张嬷嬷情谊深厚,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至于玉佩之事,暂且缓下。”皇上下了决定。
“……多谢皇上。”
几人行过礼,离开了议事殿。
皇宫门口。
卫惜惜、顾知诩和魏谦并肩走出南门。
那宫门刚刚关上,卫惜惜一把扯过顾知诩的衣领,直接将她甩在了墙上。
卫惜惜一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像是忍耐着极盛的怒气低声质问:“是你吗?顾知诩,是你杀了张嬷嬷吗?”
离开了皇上和贤妃,尽管魏谦在,顾知诩也懒得继续伪装,她扯开嘴角,得逞地大笑:“是啊,是我杀了她,你又能怎么样呢?”
下一瞬,卫惜惜拔出腰间佩剑,锋利的剑刃直直逼上顾知诩的喉咙、
她问:“为什么?”
明明只有三个字,却像是鲜血淋漓一样。
顾知诩并不惧怕脖颈上的那把剑,她挑挑眉,道:“她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可没把我也当成女儿。”
“你……”卫惜惜目眦尽裂,手上力道更甚,“她养了我们十二年!”
顾知诩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剑刃,淡淡道:“你敢杀我吗?我现在还是顾家的女儿。”
“惜惜。”魏谦温热的手握上卫惜惜的手腕。
那把剑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顾知诩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
“啊——”卫惜惜胸口闷得就要喘不上气,她捂住头,双膝跪在地上。
魏谦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惜惜,没事的,没事的。”
顾知诩冷眼看着两人,不禁冷笑:“卫惜惜,我会嫁给魏谦的,你信不信?”
闻言,魏谦冷冷看向她,眼神好似一把利刃,他语气带着危险:“顾。”
“魏谦哥哥,”她亲昵地喊她,眉眼间却是可怖的,“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第二十九章 男人与男人
那日之后,卫惜惜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步都不曾踏出。
不管卫庆和卫霍在门口怎样劝说,她都不肯打开房门。
卫庆公务缠身,不能一直在家中看着女儿,便没再给卫霍任务,让他留在家中看护卫惜惜。
“乐儿,”卫霍手中端着碗白粥,站在卫惜惜的房门外,低声唤她,“出来吃点东西吧。”
“兄长,不了。”她闷闷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卫霍叹了口气:“乐儿……”
还要说些什么,下人来报。
“少爷,魏大人到了。”
卫霍皱起眉,将那碗粥放在了下人手中:“知道了。”
卫府正厅。
魏谦站在厅中,身上还穿着飞鱼服。
见到卫霍,他拱手:“卫兄,多有叨扰。”
卫霍轻蹙眉,回了礼:“不知魏大人来我府中所为何事?”
魏谦看了后院一眼,缓缓道:“我有些担心惜惜……”、
“魏大人是有婚约在身的,就莫要和家妹走的太近了。”卫霍语气不善地打断他。
“我并不心属顾小姐。”魏谦抿唇,但眼神却坚定,“我会解除和她的婚约。”
卫霍冷淡地瞥他一眼:“那便等魏大人解除婚约了再来吧。”
说完,他就要抬步离开。
“就让我见惜惜一面。”魏谦伸出手臂拦住他。
卫霍下意识把手放在佩剑上。
他顺势说:“魏大人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可魏谦是下了决心要见到卫惜惜,他抽出腰间绣春刀,低声道:“多有得罪。”
卫霍眼疾手快,没有一丝犹豫拔出剑。
“铛——”
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见卫惜惜?”魏谦面色无异,仿佛对抗卫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卫霍的力气的确不敌魏谦,在他的逼近下,卫霍渐渐有些吃力。
“跟你在一起,乐儿就没有平安过。”卫霍道。
闻言,魏谦一愣。
趁着他松懈,卫霍一个抬手,那把绣春刀就脱手掉落在地上。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魏谦在原地不禁出神。
初遇那次,是他有危险,她舍身相救。
黑赌坊那次,是她扮作青楼女子,单枪匹马地与犯人周旋,险些被犯。
官银那回,也是与他在一起,差点被暗箭伤到。
见魏谦这副模样,卫霍继续道:“锦衣卫和六扇门虽然同为皇上办案,却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你和乐儿,到底还是殊途的。”
魏谦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渐渐浮现。
他看向卫霍,一字一句问:“你对惜惜……”
卫霍身形一僵。
不知过了多久,他望向魏谦的眼神里却尽是平静,语气也很平淡:“她是我妹妹,我只想保护她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两个男人相对而站,互相都有自己的心思。
“兄长,魏……魏谦?”卫惜惜的声音蓦地在厅中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去看。
“乐儿。”
“惜惜。”
卫惜惜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仿佛此时外面吹进一阵风,她就会随风倒下。
卫霍抵开魏谦,先一步扶住她坐下,喊道:“来人,把饭菜热一下!”
“你怎么来了?”卫惜惜的目光却是看向魏谦,“官银丢失的案子,解决了吗?”
魏谦也想去调查张嬷嬷的死,但是被皇上拒绝了,原因是他对卫惜惜的感情不单纯。
他便只能继续去查官银失窃的案子,卫惜惜在家,这案子只剩他一人调查。
魏谦颔首,眉毛不自觉地皱在一起:“你怎么这么憔悴?”
卫惜惜有些心虚,微微偏移视线:“……我没什么胃口。”
“吃一些吧。”魏谦的语气中竟带着些恳求。
她抬眼看向他,心跳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第三十章 晋宁公主
卫霍看着两人,心中一股怒火,却没有地方发泄。
正巧下人将饭菜送上来,他接过,放在卫惜惜手边:“乐儿,吃一些。”
她点点头,拿起那白瓷碗。
日子一天天过去,卫惜惜却只能坐在窗边,每日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院子度日。
她在等,等一个真相,等皇上抓到杀害张嬷嬷的凶手。
半月过去,卫惜惜终于等到旨意。
她入了宫,还是跪在议事殿,人却比半月前消瘦不少。
顾知诩跪在她身边,神色却没有半分担惊受怕。
“卫捕快,朕已派人查清真相,杀害张嬷嬷的是一个乞丐,他说是因为几年前被张嬷嬷羞辱过,所以才持刀杀了她。”皇上一字一句说着。
可这每一个字落在卫惜惜耳朵里,都是一把刀。
她怔怔地看向顾知诩。
那一日她大笑着承认杀了张嬷嬷的一幕又浮现在卫惜惜脑中。
张嬷嬷,那个像母亲一样的张嬷嬷。
卫惜惜蓦地起身走向顾知诩,扯着她的衣袖厉声质问:“不是你杀了张嬷嬷吗,那日你在宫门口亲口跟我承认的!”
但顾知诩不再承认,她像是被吓坏了一样,竟还留下眼泪,颤着声哭道:“惜惜……你在说什么啊……不要这样……”
“来人啊,快把卫惜惜拉开!”贤妃拧眉道。
几个侍卫将卫惜惜拉起,顾知诩还是那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跌坐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停。
“大胆卫惜惜,竟敢伤害公主!”贤妃身边的宫女阿紫厉声斥道。
闻言,卫惜惜愣住。
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
她看向贤妃,不可置信地问:“……公主?”
“张嬷嬷一事与顾知诩小姐并无关系,自然是北桑的晋宁公主。”阿紫替贤妃回道。
晋宁公主……
“诩儿在外多年,苦了她,所以我早日为她恢复公主身份。”贤妃坐在殿上,冷冷地看着卫惜惜。
诩儿。
不过半月,张嬷嬷一事还未水落石出,贤妃与顾知诩就已经如此亲密了。
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亲生父母,如今却是轻易地相信了他人。
她十六年的执念,现下却像是一个笑话。
卫惜惜想着,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
木已成舟,那枚玉佩不再是她的了。
她缓缓跪下,轻声道:“臣卫惜惜,无话可说。”
贤妃雍容起身,踱步到卫惜惜面前,说:“本宫不会追究你假替公主的罪过,但是本宫有个事,还要请你帮忙。”
卫惜惜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她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贤妃娘娘有何命令,臣一定尽职尽责。”
贤妃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诩儿和魏谦本就有婚约,而诩儿又很喜欢他,所以本宫打算为他二人指婚。”
闻言,卫惜惜的心猛然一痛,好像被撕裂开来,痛得她一瞬喘不上气。
“本宫知道,魏谦钟情于你,所以……还希望卫捕快可以成全本宫爱女之心,断了魏谦的心思。”
卫惜惜咽了下喉咙,却觉得喉咙处疼痛不已。
“贤妃娘娘……希望臣如何做?”她喉间腥甜,像是淤堵了一口血。
“你只要不再见魏谦,待他二人大婚之后,便可。”贤妃柔声说道。
有那么一瞬,卫惜惜以为她是以母亲的身份在与自己说话。
如若贤妃说的话不是要她不再见魏谦,她不会如此清醒。
“贤妃娘娘,为何明知道魏谦不爱顾知诩,却还是将两人结合在一起?”卫惜惜抬起头,看着贤妃。
“如果你没有出现,魏谦还是会和顾知诩成婚,这是早已定好的婚约,不是儿戏。”贤妃回道。
另一侧,顾知诩微微抬起嘴角,露出个笑容。
第三十一章 不复相见
魏谦在皇宫门口等着卫惜惜。
可是从晌午等到日暮,还是没有等到她。
最后还是一个太监来告诉他,卫惜惜已从另一个宫门离开了。
饶是不太明白,魏谦还是抬步就要离开,去往卫府。
还没等走出两步,他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叫住。
“哎哟魏大人,你在这里,可真是给老奴省了不少麻烦。”大太监笑着道。
魏谦不解地看着他,问:“王公公,有什么事?”
只见大太监拿出诏书,神色严肃:“魏谦听旨。”
魏谦心下一惊,单膝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锦衣卫都指挥使魏谦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超群绝伦,特赐婚于晋宁公主为晋宁驸马,择日成婚,钦此——”
话音落下,魏谦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大太监。
大太监却又笑起来:“魏大人,还等什么呢,快接旨啊。”
“……晋宁公主?”他紧皱眉头,“顾知诩?”
“自然是顾家的小姐,现在已经是北桑的晋宁公主了。”大太监回道。
魏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厉声问:“怎么回事?!”
“哎呀魏大人……”大太监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磕磕巴巴说,“慈幼局张嬷嬷的事和晋宁公主没有关系,自然是卫捕快在说谎。”
什么念头在魏谦脑海中闪过。
他一瞬就明白了卫惜惜为何没有从这扇宫门出来。
来不及多想,魏谦站起身就骑上马,绝尘而去。
“哎——魏大人,你还没接旨呢——”大太监在他身后,欲哭无泪。
卫府。
卫惜惜回来时已是傍晚。
见她回来,卫霍迎上去:“乐儿……”
卫惜惜浑浑噩噩,脚步虚浮,卫霍刚一碰到她,她就双腿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乐儿?!”卫霍惊慌失措。
她睁着双眼,里面却没有一丝光芒。
她看着房顶,低声喃喃道:“她……成了晋宁公主,贤妃要魏谦做她的驸马……兄长。”
卫霍闻言,眉心直皱。
纵然他知道那枚玉佩一直挂在卫惜惜的腰间,却无法为她证明,因为他们是亲人,会被说包藏祸心,皇上也不会信。
眼看着别人顶替了卫惜惜的身份,他再生气,却也不能做什么。
“不过是一个公主,有什么稀罕的?”卫霍忿忿道,又像是在宽慰她。
“我不想做公主,我只是想拿回我的玉佩……还有魏谦,他不爱顾知诩,却还是要娶她……”卫惜惜说着,眼泪缓缓流淌。
卫霍无声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皇命不可违,谁也不能。
“贤妃下了命令,不准我见魏谦……”卫惜惜强撑着起身,转身走向厢房,“兄长,若是他来,便替我回绝。”
她蓦地站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天边的云彩。
“我与他,怕是此生不复相见了。”
魏谦赶到卫府时天色已黑。
卫霍坐在正厅中,像是早就在等他一般。
看见他,魏谦一愣:“卫兄。”
卫霍伸出手掌,是人让他不要再往前走的意思:“魏大人,请回吧。”
“我有急事见卫惜惜!”魏谦却并不听,抬步就要向后院走去。
下一瞬,一把铮亮的剑就横在他的喉咙前。
“魏大人,这一次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乐儿她……”
卫霍抿抿唇。
“她不想见你。”
第三十二章 纠缠不清
闻言,魏谦如坠冰窖,浑身一片冰冷。
半晌,他怔怔开口:“……为什么?”
卫霍收起剑,淡淡道:“看你这样着急地来找乐儿,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皇上和贤妃要你做晋宁公主的驸马了吧?”
魏谦缓缓点头,神色悲恸。
“皇命不可违,更何况你是锦衣卫。”卫霍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喉咙,“你将要成为驸马,就不要再和乐儿纠缠不清了。”
魏谦站在原地,沉思了很久。
“那日,顾知诩亲口承认她杀了张嬷嬷,可是皇上派去的人却说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这件事有蹊跷。”他严肃认真地说道。
“没有证据,有什么用?”卫霍厉声厉色道。
魏谦却忽然抓住他的肩膀,语气坚定:“这件事还要查,卫兄,我们不能让顾知诩顶替惜惜。”
卫霍皱着眉,看着面前的男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贤妃十六年前走失的女儿今日已寻回,封顾知诩为晋宁公主,两日后与锦衣卫都指挥使魏谦成婚,钦此——”
“魏谦哥哥,你我就要成为夫妻了,你高兴吗?”顾知诩温柔地笑着说。
魏谦看着桌上的新郎喜服,沉默不言。
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顾知诩心中升起一股火。
她不再笑,而是面目狰狞地扯着魏谦的衣领,迫使他不得不看着她。
“卫惜惜有什么好,能让你这般心心念念她?”她尖声质问。
魏谦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冷漠地说:“她哪里都好。”
“不过是一个捕快而已,比得上我这尊贵的公主身份?只要你我成婚,你可以不用再去以命相博,不用再做锦衣卫!”顾知诩完全失去仪态。
魏谦偏过头,像是多看她一眼都懒得看:“我答应过她,她活,我便陪她活,她死,我便陪她死。”
顾知诩愣住。
半晌,她疯魔般笑起来。
“你信不信,我真的能让卫惜惜死?”
“四年前,你将她从悬崖上推下去,她没有死,现在你也杀不了她。”魏谦语气平淡,倒真像是不相信她会杀害卫惜惜一样。
顾知诩嗤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经是北桑的公主,还有什么能阻止我?”
魏谦站起身,缓缓道:“你我心中明镜一般,那枚鸾鸟玉佩不是你的,这公主的身份也不是你的。”
“谁会在乎呢?没人可以为卫惜惜证明了不是吗?”顾知诩不屑地笑笑。
“假的就是假的,迟早有一天会被揭穿,因为假的不会变成真的。”魏谦看向她,眼中尽是悲哀。
“顾,为什么你一点都没有变?”
顾知诩愣住,一时间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色已晚,臣就不留公主了。”魏谦打开门,已是逐客之意。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顾知诩皱起顾眉,没有动身。
但魏谦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门边沉默地等着她离开。
屋外漆黑如水,他的一双眼眸也深如夜色。
顾知诩看着,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魏谦,明日便是你我大婚,今日可要好生歇息,不要误了明日。”她强撑着说完,抬步就要离开。
“公主还是多关怀自己的身体,今夜可以好梦。”魏谦淡淡道。
顾知诩深深地看了眼他,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第三十三章 夫妻对拜
翌日,长乐宫。
顾知诩头戴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嫁衣,端坐于梳妆台前,几个宫女围着她,为她细细装扮着。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鲜艳的大红盖头披在凤冠上,她在等待她的驸马。
东华门。
魏谦新郎喜服在身,英俊潇洒,胯下骑马,身后是大雁和币帛的聘礼。
“驸马爷,吉时已到,请出发吧。”喜官笑眯眯地说道。
魏谦颔首,脚下一用力,那马儿便向长乐宫走去。
到了长乐宫,魏谦下马走进宫中,看见正厅中端坐着的顾知诩。
他伸出手,淡淡道:“晋宁公主,臣来接您。”
红盖头下,顾知诩露出满意的笑容,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中。
在魏谦的搀扶下,她坐上没有屏障的轿子,一众人等前往驸马府。
驸马府中,皇上早已布好宴席。
主位上,坐的是皇上和贤妃,顾夫妇坐在殿下,殿中还有各个朝廷要员以及他们的夫人。
“晋宁公主,驸马爷到——”
殿中一瞬归为寂静。
殿外,魏谦牵着顾知诩,一步步缓缓走进殿内。
一路走到皇上和贤妃的面前,魏谦的目光扫视一圈,轻轻蹙眉。
“拜——”
两人手拉着红绸,向着皇上和贤妃鞠了一躬。
“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魏谦转过身,面对殿外,双膝下跪。
但他心里却在想,卫霍怎么还没来?
“二拜高堂——”
顾知诩和魏谦先是朝着皇上和贤妃拜了礼,而后转向顾夫妇和魏母又拜了一礼。
卫霍,你再不来,这婚便要成了。
魏谦垂着头,深深皱眉。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站,顾知诩已然弯下身去,但魏谦却迟迟未动。
皇上蹙眉,缓缓开口:“魏谦……”
话还未说完,一个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殿中。
“不好了,皇上——”
闻言,顾知诩咬唇。
大太监怒斥:“混账东西,敢打断公主大婚!”
皇上眉间更紧:“什么事?!”
那太监跪伏在地,身子颤抖不止:“禀皇上……御,御花园,发现了性命垂危的卫霍捕快……”
话音落下,殿中人皆是一惊。
“你说什么?!”魏谦一把丢掉红绸,“现在人呢?”
太监回道:“已,已经送往太医院了。”
魏谦抬脚就向殿外跑去。
顾知诩掀开盖头,怒道:“魏谦!”
可他置若罔闻,还是离开了驸马府。
晋宁公主大婚当日,卫霍却在御花园遇害。
皇上怒极,带着一众人等赶往太医院。
太医院。
卫霍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嘴唇青紫。
魏谦拧眉看着,问:“他受了什么伤?”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卫大人是被匕首所伤,伤到脾肺,如今要先止血,再……”
“还不快救人?”魏谦不耐烦地打断。
太医连忙应了,额上掉落下一颗汗珠。
几个太医带着各种药围过来。
魏谦退后一步,视线一移,却突然看到卫霍左手小拇指上一个不明显的黑点。
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
魏谦站在院中,心中烦乱不已。
卫霍是六扇门的一把手,会被一把匕首伤到脾肺?
那日,他们二人在卫府,魏谦摆脱卫霍去调查张嬷嬷被杀害一事。
到底调查到了什么,才会让卫霍被人追到御花园杀害?
顾知诩……
她一个人不会有这样的本事,她的背后还有个很厉害的人在替她办事。
魏谦又想起卫霍手上的那个黑点。
很熟悉,像是一种毒物。
他皱着眉,回忆着药书上的内容。
石斛花……?
第三十四章 找出真相
西域圣花石斛花,花蕊中带毒,若长时间接触便会中石斛散之毒。
而它的花刺也是带毒的,若不小心刺伤皮肤,便会流出黑血。
魏谦拦住一个太医,神色严肃地问:“你可知道石斛花的模样?”
太医想了想,点头:“大人随我来。”
到了藏书阁,太医翻开一本花草图鉴,终于找到那一页。
图鉴上石斛花的模样,魏谦一看,便深深皱眉。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花。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被他捕捉到。
魏谦放下书,抬步便跑出太医院。
他刚骑上马,皇上一行人等来到太医院。
“魏谦,你又要去哪里?”皇上拧眉问道。
“皇上,”魏谦跪下,语气坚定,“臣知道意图杀害卫霍的是谁了。”
皇上眯起双眼:“哦?你说说看。”
魏谦垂下眼帘:“臣现在就是要去找证据,不过半天,臣就会来向皇上复命。”
“那朕倒想问问你,你要去哪里找证据?”
魏谦缓缓抬头,视线落在一身大红喜服的顾知诩身上,一字一句道:“长乐宫。”
闻言,顾知诩狠狠咬住嘴唇。
“你的意思是,朕的晋宁公主意图杀害卫霍?”皇上蓦地厉声道。
魏谦又垂下头去:“臣不敢,臣只是想找出真相。”
皇上淡淡看了一眼顾知诩,又对他说:“魏谦,你忠心耿耿,朕一向信任你,但这次如若是你错了,便是诬赖公主的罪名,你可知?”
“臣知,若臣错了,甘愿受罚。”他语气坚定。
“那朕便给你一个时辰,带着你所谓真相到议事殿复命。”皇上挥袖,转身走进了太医院。
长乐宫。
此刻宫中空无一人,都在顾知诩的身边待命。
魏谦来到后院,一眼便看到那被保护得很好的石斛花。
他记得,这话之前是在顾府的后院里的。
为什么顾府会有这花?
魏谦拧眉,伸出食指,毫不犹豫地碰向石斛花的花刺。
不是很痛,但食指处很快流出一滴黑血,一个黑点留在了他的食指上。
和卫霍左手小拇指上的那个黑点一样。
那么,卫霍就不是在御花园遇害的,还是在长乐宫。
魏谦拔出刀,干净利落地插入土中,想要将石斛花挖出来。
他手中动作还没继续,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杀气。
魏谦速度快,一个闪躲,一把利剑就砍在他刚刚的位置。
他定睛一看,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瞳孔微微收缩。
“……苏青?”
锦衣卫苏青扯出个笑,挑挑眉:“是我。”
“是你替顾知诩杀了张嬷嬷,又伤了卫霍?”魏谦双眼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气息。
苏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也是我。”
“为什么?”魏谦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还插在土里的绣春刀。
“为什么?”苏青语气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一句多么好笑的话,“为了财,为了名,为了利。”
他笑起来,好似个无害的孩童:“还能因为什么?”
魏谦一瞬明白:“你想要我的位置。”
“啊哈,”苏青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晋宁公主可以让我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仅仅因为一个指挥使的位置,你就可以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意图杀害六扇门的捕快?!”魏谦不禁攥紧了拳。
苏青满不在乎地挑眉:“我不仅仅可以杀害一个妇人,杀害六扇门的捕快,我还可以……杀了你!”
话音刚落,苏青脚尖点地,便持剑刺向魏谦。
来不及了,他来不及去拔出他的绣春刀!
魏谦眼神锋利,转身躲开。
那剑一瞬换了方向,直直向他砍去。
“铮——”
第三十五章 幕后黑手
一把剑挡住了苏青的剑。
两个男人同时看去——
“惜惜?!”魏谦有些意外。
只见一身白衣便装的卫惜惜手持利剑,死死挡住苏青的攻势。
“还不去拔刀!”她厉声道。
魏谦终于回过神,两步上前拔出了插在土里的绣春刀。
苏青收势,后退一步,看着并肩站着的两人。
“呵。”他冷笑一声,像是完全不在乎此时一对二的局面。
“就是你杀了张嬷嬷。”卫惜惜声音嘶哑,一双眼通红。
苏青不耐烦地咂了一声:“是我杀的,怎么样啊?有本事杀了我?”
卫惜惜胸口处尽是怒气,不禁微微起伏:“你最好能看到明日的太阳,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话音落下,卫惜惜和魏谦同时动身,一剑一刀带着凌厉的风刺向苏青。
殿中死寂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严肃的神色。
甚至没有人敢大口呼吸。
顾知诩双手死死攥着裙摆,牙齿狠狠咬着下嘴唇。
苏青不会暴露的吧?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可魏谦没有出现在议事殿里。
皇上皱眉,道:“魏谦怎么还没回来?”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议事殿,弯腰拱手道:“皇上,六扇门卫庆求见。”
皇上挥手:“召。”
卫庆手握剑柄走入殿中,身上的捕快服还有些脏。
他拱手下跪,沉声道:“六扇门卫庆,参见皇上。”
“卫卿,所为何事?”皇上问。
卫庆抬起头,回道:“臣已查到杀害慈幼局张嬷嬷的幕后黑手。”
“杀害张嬷嬷?”皇上神色严厉,“那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
“回皇上,那乞丐不过是个替罪的,臣在燕州调查时,在慈幼局发现了一枚护身符。”卫庆从袖中拿出一枚黄色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是锦衣卫,苏青的。”卫庆一字一句犹如重石。
顾知诩顿时变了脸色。
皇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苏青?!”
“是,皇上。”卫庆面不改色。
“苏青为何要这样做?”皇上怒问。
卫庆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道声音从殿外响起。
“那还是请皇上问一问晋宁公主吧。”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魏谦押着一身血污的苏青走进殿中,卫惜惜紧随其后。
而卫惜惜的手中拿着一个瓷盆,里面是长乐宫的那朵石斛花。
见到这花,殿中只有一人变了脸色。
“晋宁公主?”皇上冷冷地看了眼顾知诩。
顾知诩打了个寒颤。
魏谦和卫惜惜行过礼后,挺直了身躯:“卫霍遇害,臣在他的左手小拇指上看到了一个黑点。”
“这黑点以前并没有,所以臣觉得不对。”魏谦指向卫惜惜手中的石斛花,道,“这花名为石斛花,花刺刺破皮肤,便会留下黑点。”
“所以,卫霍是在长乐宫调查时被苏青所伤,之后再丢到裕花园的。”魏谦沉声道。
卫惜惜接着说:“苏青与张嬷嬷并无冤仇,所以臣在苏青住处调查,发现了一些书信。”
她从袖中掏出一沓信纸,递给大太监。
“书信上,晋宁公主承诺,如果苏青帮她做事,日后她会提苏青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卫惜惜神色冷漠地看向顾知诩。
言罢,顾知诩面目狰狞,站起身失去仪态:“你诬赖我!”
卫惜惜拱手垂眼:“是不是诬赖,皇上一瞧便知。”
皇上将那些信一张张看过,脸色越发铁青。
他抓着那些信,狠狠丢在顾知诩面前,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三十六章 石斛花
顾知诩双腿一软,连忙跪下。
“这种密信,想来是看过便会烧掉的,但是苏青可能是怕晋宁公主出尔反尔,所以才留下这些信。”卫惜惜语气淡淡。
“父皇,女儿不知道……”顾知诩跪伏在地,一张娇美的小脸泪流满面。
“铁证如山,你勾结苏青,杀害张嬷嬷,又意图杀害卫霍,你倒是说说你是要隐瞒什么事?!”皇上一掌拍在案上。
顾知诩哪能再说出一句话,只能跪在地上。
事情败露,她胸闷气短,仿佛喉咙淤堵了什么。
她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婚还未成,一切却被查清。
顾知诩这样想着,胸口越发的疼痛。
忽的,她吐出一口黑血,而后倒地昏迷不醒。
“噗——”
殿中众人皆是一惊,连忙喊来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为顾知诩细细把脉后,回到议事殿。
“禀皇上,晋宁公主身中石斛散,此乃石斛花之毒,已有四年之久……”太医犹豫地说道。
“皇上。”魏谦拱手,“这石斛花乃是西域圣花,非我北桑之地种出的花,不知晋宁公主为何会有此毒花?”
他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顾夫妇身上。
可是顾恒面色无异,顾夫人却蓦地浑身战栗起来。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顾夫人。
只见顾夫人跌坐在地,留下两行老泪:“是我……是我……”
顾恒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抓住夫人的胳膊问:“你?你送给诩儿这花的?”
顾夫人哭着抹泪,点点头:“当年,你非要收养这孩子,我以为……我以为她是你与别人的私生子,便从西域买来这花,种在诩儿的院子里……”
顾恒皱眉,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腿:“你糊涂啊,糊涂啊,我收养她是因为你不能生育啊!”
闻言,魏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卫惜惜。
顾知诩悠悠转醒,又被带到议事殿。
她无力的趴伏在冰冷的地上,失神地看着皇上金色的靴子。
“顾知诩勾结锦衣卫,杀害无辜妇人,重伤六扇门捕快,该当……”皇上冷冷开口,话还未完。
顾知诩忽然轻轻开口:“父皇,我是北桑的晋宁公主啊……”
闻言,皇上蹙眉。
贤妃在一边连忙求情:“是啊皇上,她毕竟是咱们的女儿……”
“贤妃娘娘当真还相信她是您的女儿吗?”魏谦抬眼,毫不畏惧地看向贤妃。
只见他拍了拍手,殿外便走进个太监,手中还端着一碗清水。
“她杀害张嬷嬷的原因是什么,卫霍为何查到长乐宫?贤妃娘娘不如仔细想想。”
魏谦看向皇上,道:“其实要知道她是不是皇上和贤妃娘娘的女儿很简单,那就是——滴血验亲。”
这句话如一道雷在顾知诩的头顶炸开。
皇上沉思片刻,点点头:“验。”
太监捏着一枚银针,逐渐逼近顾知诩。
顾知诩蹬着双腿,不肯让他靠近:“别过来……别过来!我可是晋宁公主!”
贤妃看着她这副抗拒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来人,别让顾知诩乱动。”贤妃紧皱着眉,道。
几个宫女应了,上前控住顾知诩的身子,任由太监从她的指尖扎进银针,挤出一滴血到清水中。
接着,皇上也刺破手指,滴入一滴血。
清水碗中,两滴血完全不相融。
贤妃看了,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下一瞬,皇上勃然大怒,挥手将面前的碗挥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顾知诩,假冒公主,该当何罪!”
第三十七章 珍贵之物
议事殿中,所有人纷纷跪下,都屏住呼吸,生怕惹怒皇上。
半晌,只有顾知诩笑起来。
是疯魔一般的大笑,如同那日在宫门外对卫惜惜的笑。
这场景,和上一世还真的是相似呢。
顾知诩自嘲地笑着,空旷的大殿中只有她一人的笑声。
皇上凝眉,胸口因为愤怒起伏。
“卫惜惜。”皇上喊道,“你来。”
“是。”卫惜惜应了,缓缓走上前。
太监刺破她的指尖,一滴血落入清水中。
皇上沉着脸色也挤出一滴血。
碗中,两滴血缓缓相融,合为一体。
卫惜惜才是皇上和贤妃的亲生女儿。
可卫惜惜看着那相融的血,心里去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若是半月前,皇上和贤妃就与她相认,她定是十分欢喜的。
想起那日贤妃站在她的身边,要她不再见魏谦,她的心底就一阵苦涩。
明明贤妃是她的母亲,都说母女心连心,她的母亲站在她的面前,却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皇上和贤妃看着卫惜惜,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呵,好一场父女相认,母女相认的场面。”顾知诩坐在殿中讥讽道。
“顾知诩!”贤妃错认女儿,心中有愧,看着顾知诩越发的厌恶。
“贤妃娘娘不必如此动怒,那夜拉着我的手亲昵地喊我诩儿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贤妃娘娘您啊。”顾知诩笑声刺耳。
皇上再也不能容忍她。
“来人,将顾知诩打入天牢!”
顾知诩不在乎地嗤笑一声:“什么贤君,什么母亲,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
忽然,顾夫人却踉踉跄跄地跑到殿中,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皇上,贤妃娘娘,饶了诩儿吧,她……她是一时被迷了心智。”
顾知诩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夫人。
其实被顾家收养的四年,除去那盆石斛花,顾夫妇一直待她很好,她的吃穿用行都是很好的。
顾恒也跪在顾夫人身边,磕下头去:“皇上,求您饶了她吧。”
顾知诩愣住,喃喃道:“爹……娘……”
顾夫妇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地哭着求皇上。
“顾恒,顾知诩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皇上铁面石心,冷冷道。
闻言,顾夫人伏地不起,身子因为哭泣而颤抖着。
顾知诩怔怔看着,心底蔓延苦涩。
从重生之时,她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嫁给魏谦。
为了嫁给魏谦,她将卫惜惜推下悬崖,被顾家收养,成为魏谦的未婚妻。
后来卫惜惜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看见了魏谦眼中对卫惜惜的爱意,于是她假意叙旧,偷走了玉佩,假替公主的身份。
她杀了养育自己十二年的张嬷嬷,只是为了不让玉佩的真相浮出水面。
她又委身讨好贤妃,只为求得一纸诏书,让魏谦不得不娶她。
卫霍调查张嬷嬷的事,查到她身上,于是她让苏青去杀了卫霍。
对她来说,一切阻碍她嫁给魏谦的人都该死。
她早知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可是她想赌,只要嫁给魏谦一次,那么之后身份暴露也没关系。
她对魏谦的执念太深,因为前世她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魏谦。
可是这一世,她还是没有得到魏谦,却也忽略了身边最宝贵的感情。
那就是顾夫妇对她的爱。
她对卫惜惜的恨,和对魏谦的渴求,蒙蔽了她的眼,也蒙蔽了她的心。
顾知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将顾夫妇扶起。
而后,她双膝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
“民女顾知诩,罪孽深重,甘愿……受罚。”
第三十八章 他的秘密
天牢。
顾知诩还穿着大婚那日的新娘喜服,只是这喜服已经肮脏破乱。
她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
魏谦一身干净的飞鱼服,站在她的面前。
天上地下,天差地别。
顾知诩看着这一幕,自嘲地笑了声。
上一世,也是这样,他站在她的牢前。
“你来做什么?”她轻轻开口,有气无力。
“顾,上一世,你也是如此执迷不悟。”魏谦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让顾知诩如坠冰窖。
什么?他说什么?
顾知诩猛然起身,双手死死攥住铁栏,一双眼睛睁的极大。
“你刚刚说什么上一世?!”
魏谦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平静地看着她的双眼,道:“我知道,你也有前世的记忆,不然你不会知道那枚玉佩的暗扣。”
顾知诩的神色一瞬变为惊恐,她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你怎么会……”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记忆的,所以才会让你得逞。”魏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悲悯。
“如果你放下执念,现在就不会落的与上一世同样的下场。”
顾知诩胸口不断起伏,好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她踉跄起身,又走到魏谦面前:“卫惜惜,她……”
“她没有记忆,我也不希望她有。”魏谦冷淡道。
闻言,顾知诩突然就红了眼,目眦尽裂地盯着他:“为什么,你没有记忆的时候,也不和我成婚?!”
魏谦微怔。
“为什么,这一世我和卫惜惜互换身份,你还是不爱我!明明我是顾家的小姐了!”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身份,都做了多少努力吗?!”
“为了嫁给你,我做了那么多,只差一点了,就只差一点了!”
顾知诩双目通红,声音嘶哑得好像被凌迟一般。
然而魏谦看着她的眼底仍没有一丝情绪。
“因为,我爱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这个人。”
“不管她是顾家的养女,还是公主,还是六扇门的捕快,我爱的只有她。”
言罢,顾知诩怔住。
“我曾说过,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亲手了结你,”魏谦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但这一世,她还活着。”
说完,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半晌,他的身后,天牢里传出惨绝人寰的一声喊叫。
离开天牢,魏谦不知不觉走到了卫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前世的记忆的?
是在调查黑赌坊的那一晚。
他从不喝酒,却在那一晚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壶又一壶酒。
半醒半醉之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直到听到卫惜惜的喊声,他才猛然回神。
等到锦衣卫和六扇门的人到青楼时,他已经想清楚了那些画面,是前世的记忆。
于是在卫霍训斥卫惜惜时,他醉醺醺地说,别凶她。
在皇上交给他官银失窃案时,他主动提出要与卫惜惜一同办案。
在卫惜惜丢失了玉佩时,他那样坚定地相信她。
在顾知诩说出玉佩暗扣时,不意外地看着这一切。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回。
上一世,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保护好卫惜惜。
这一次,他就算丢了自己的命,也要护她一世安全。
“吱呀——”卫府的大门蓦地打开。
卫惜惜看见魏谦,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她问。
魏谦笑着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腕就拥住她。
“在等你。”
第三十九章 认祖归宗
卫惜惜跪在议事殿中,皇上和贤妃坐在殿上,神色歉疚。
“之前,朕与贤妃被蒙蔽,错认了女儿,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朕想封你为晋徽公主。”皇上缓缓道,语气慈祥。
闻言,卫惜惜俯下身子,神色无异,“臣,还是只想做六扇门的捕快。”
贤妃蹙眉:“你这是何意?你不愿认祖归宗?”
“臣在卫府过得很好,卫大人和卫霍从没有苛待过臣,是把臣当做亲生女儿和妹妹看待的,这份大恩臣不能不报。”卫惜惜沉声道。
“况且,臣多年随心所欲,若是突然入宫,怕是会不适应。”
殿上,皇上和贤妃相对而视,欲言又止。
“惜惜,你是朕的女儿,朕怎么能再让你做那么危险的事?”
“臣已经习惯了,皇上不必担忧。”卫惜惜语气生疏冷淡,像真的是不打算认回亲生父母。
“惜惜……”贤妃软了语气,“本宫与你失散多年,不过一场误会,就要与本宫母女隔心吗?”
卫惜惜听得一阵心软,可是那日之事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她的心底,无法拔出。
“贤妃娘娘……”她还要再说些什么。
“惜惜,你还是再回去好好想想吧。”皇上及时打断了她。
卫惜惜抿抿唇,只好应了。
南华门。
卫惜惜垂头丧气地走出宫门,靠在墙上的魏谦见到她,起身去迎。
“如何了?”他问。
卫惜惜摇摇头:“我不打算做公主,可是皇上和贤妃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皇命不可违,如果皇上执意下旨,她也不能抗旨。
魏谦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卫惜惜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卫府。
卫庆坐在正厅中,看见他两人,放下茶杯道:“回来了。”
卫惜惜眼睛一亮,心情好了不少:“爹,你今日没有公务要忙啊?”
卫庆笑起来,揉揉她有些乱的发顶:“今日忙完了,而且他们来报,说是卫霍醒了。”
“兄长醒了?”卫惜惜眼睛更亮了一些,“那我去看他。”
说完,她轻快地往后院东厢房去了。
卫庆和魏谦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对卫惜惜的宠溺。
两个人紧跟其后,一起往东厢房去了。
推开门,卫惜惜喊道:“兄长——”
卫霍还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听见这一声突然的喊叫,下意识想要起身,却拉扯到了伤口。
“哎哟——”
卫惜惜听到声音,一脸焦急:“怎么了?哪里痛?”
“没事没事,扯到伤口了。”卫霍摆摆手。
“卫兄,我看你功力最近下降不少,连一个苏青都打不过啊。”魏谦调侃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闻言,卫霍皱眉,强忍着痛说:“胡说,我是被那苏青偷袭的!”
“那就是你身手见退,竟然连偷袭都躲不过。”魏谦嘴角笑意渐深。
“你小子!等我伤好了,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卫霍毫不示弱。
两个大男人一站一躺,嘴上谁也不让谁。
卫惜惜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乐儿。”卫庆站在门外,低声喊了声。
卫惜惜闻声看去,看见卫庆朝自己招了招手。
她悄声离开厢房,与卫庆站在院子中。
“爹,怎么了?”她问。
卫庆看着她,不禁露出笑容:“我的女儿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卫惜惜羞涩地低下头:“爹……”
“乐儿,爹四年前救下你,就知道你一直很想找到亲生父母,如今终于寻到,虽然中间有些误会,但还是如你所愿。”卫庆缓缓说着。
“爹知道你心里有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爹都会支持你。”
“但爹,还是希望你也能在亲生父母那里感受到爱……”
第四十章 这是你的人生
“爹……”卫惜惜轻轻皱眉,“我不想离开家。”
卫庆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和卫霍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只不过,以后会多几个人跟爹和卫霍一起疼爱你,这样不好吗?”
闻言,卫惜惜轻轻低头,沉默不语。
“你自己决定吧,乐儿,这是你的人生。”卫庆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踱步离去。
望着卫庆的背影,卫惜惜缓缓呼出一口气。
卫惜惜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跪在议事殿了,但这一次,她的内心坚定。
“皇上,贤妃娘娘,给臣一些时间。”
“臣想要先向卫大人尽一些孝道,再回到皇宫,报答生育之恩。”
“还有,臣一向自由洒脱,不拘小节,想来不能适应宫中繁琐的礼仪,若是册封公主,还望可以继续住在宫外。”
皇上与贤妃相视,终究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不管怎样,女儿肯回到自己身边,就是好的。
两年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贤妃之女于十八年前走散,如今终寻回,特册封卫惜惜为晋徽公主,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锦衣卫都指挥使魏谦,相貌堂堂,武功超群,特赐婚于晋徽公主为晋徽驸马,择日成婚,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扇门捕快卫庆照顾晋徽公主有功,特赐良田百亩,黄金百两,钦此——”
魏谦一袭红装,侧身上马,身后一众人等,场面隆重。
他带着九辆马车的彩礼来到卫府门前,卫庆一身正装,端坐于正厅之中,眉宇间尽是喜气。
魏谦单膝下跪,敬一杯茶。
卫庆笑着接过,缓缓饮下一口。
西厢房内,卫惜惜身着孔雀花纹大红嫁衣,珍珠宝石缝制其上,日光照耀,烨烨生辉,好不耀眼。
魏谦推门而入,只见那铜镜中曼妙美人,万根青丝盘成扬凤发髻,两边是凤凰六珠长步摇。
红色宝石镶嵌在金丝之上,少女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
看见魏谦,卫惜惜“哎呀”一声,连忙背过身去,让婢女将大红盖头盖上。
“你不能看我的。”她娇嗔道。
魏谦笑意加深,走上前去:“是你慢了,吉时已到,夫人该与我去拜堂了。”
锦盖下,卫惜惜莞尔娇羞。
片刻,她喃喃道:“谁是你夫人……”
魏谦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自然是你,魏夫人。”
“吉时已到,魏夫人,我们该出发了。”魏谦扶起卫惜惜,两人缓缓走出卫府。
卫惜惜坐在凤栾轿撵上,魏谦骑马在前。
晋州百姓全都上街来看,看这一盛况,看这郎情妾意的大婚。
魏谦在一片祝福声中,回头去看轿撵上的卫惜惜。
惜惜,惜惜。
上一世,你是顾惜惜,是大家闺秀,是县令之女。
我深恐那日死在他乡,误了你,于是说你我殊途,此姻作罢。
却是白白负你三年,最后没能护住你。
上天垂怜,又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世,你不再是顾惜惜,而是卫惜惜。
但不管你姓什么,身份是何,我都爱你。
我总是悔恨,前世三年没有与你好好度日。
还好这一世我们没有再错过,那些相敬如宾的日子,那些陌如路人的日子,我将会好好补偿你。
我将用我的性命,用我的一切,来爱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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