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九十一個
帝都熾喬夜。
香江别墅燈火通明。
喬煙看着對話框裡的照片,連呼吸都變得輕微。
照片上,聞枭白身着純黑色絲綢襯衫,鼻梁上架着副金絲眼鏡,眉目流轉間動人心魄。
而他身邊還站着個女人。
兩人間明明沒有什麼親密動作,卻難掩親昵關系。
這時,螢幕上又蹦出條語音消息。
喬煙點開,就聽到朋友說:“喬煙,這是你小叔吧,我怎麼記得上周見他的時候,身邊不是這個女的啊?”
她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客廳尤為刺耳。
喬煙靜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句:“是他。”
聞枭白,她爸同門師弟,帝都首屈一指的律師,也是她一見鐘情暗戀了十年的男人!
她默默将那照片存了下來,命名為九十一。
這些年來,聞枭白身邊的第九十一個女人。
看着這個數字,喬煙不禁自嘲,不怪朋友說她蠢,明知聞枭白是個花心多情的人,她卻還是一股腦的紮進去,出不來!
指腹摩挲着和照片上男人唇角的笑,她不禁想:再等等吧,也許等存到第一百張,自己就可以放下離開了。
出神之際,别墅門被推開。
聞枭白從外走進,瞧見喬煙挑了挑眉:“沒睡?”
随着他走進,身上沾染的女士香水味沖進鼻腔,像是把刀慢慢割剮着心髒。
她暗呼了口氣,裝作無事:“沒,等小叔回來吃飯。”
聞枭白腳步頓了下:“忘記和你說了,我今晚有事,已經吃過了。”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朝餐廳走去。
瞧着桌上已經冷透的飯菜,聞枭白掃了眼喬煙有些單薄的身形:“不是和你說了别學那些女人減肥,你胖一點好看。”
喬煙笑的勉強:“沒有減肥,小叔還吃嗎?”
聞枭白點了點頭:“陪你吃點兒。”
“好,那我去熱菜。”
喬煙打起精神,端着桌上的菜往廚房走去。
微波爐運作着,她視線卻不自覺落到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男人身上。
天花闆上的吊燈燦爛奪目,打在他身上反射出幾道光華。
喬煙有些失神。
十年了,她從一個剛到他腰間的小孩兒,變成如今的大人模樣。
可聞枭白卻好像一點沒變,一如當時少年模樣。
就在這時,聞枭白突然睜開眼,正好對上喬煙看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下意識的,喬煙撇開了頭。
聞枭白見狀眼眸暗了暗,剛要開口。
恰好微波爐一聲“叮”響,喬煙忙将才端出來,放到桌上:“小叔,吃飯吧。”
話題被岔開,聞枭白也沒說什麼。
一頓飯,除了碗筷碰撞聲外,寂靜無比。
喬煙如鲠在喉,沒辦法再待下去。
潦草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先去睡,小叔晚安。”
話落,便起身離席。
聞枭白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師兄快回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回去?”
喬煙腳步一頓,指尖發涼。
她慢慢轉回身,看着依舊背對自己的男人,聲音帶着些不可察覺的顫抖:“小叔……是要趕我走嗎?”
第二章 喜歡的人
聞枭白轉過身,目光掃過她身側緊攥的拳:“你長大了,該學會獨立。”
長大。
曾經喬煙以為這個詞意味着能走進聞枭白心裡,意味着她終于有資格說出那句“我愛你”。
可現在才知道,原來得到有些東西的前提是舍棄。
她深吸着氣壓着洶湧的情緒:“我知道了,等找到工作我就……搬出去。”
短短一句話,喬煙說出來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臉上的笑再也挂不住,轉身就要上樓。
聞枭白目送着她背影,回身看着桌上再次冷下來的飯菜。
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很久,才起身收拾,然後熱了杯牛奶上樓。
而此時,喬煙環抱着膝窩在床上,耳邊萦繞着聞枭白剛剛的問話。
心裡細密的痛陣陣湧起,讓她呼吸不暢。
忽然,敲門聲響起,聞枭白走進來。
卧室内漆黑無光,他擡手打開燈。
光亮起的瞬間有些刺眼,而他的身影在光影下格外高大。
喬煙凝視着緩緩走進的男人,沒有開口。
聞枭白将牛奶放在床頭櫃上:“生氣了?”
喬煙不明白他是想做什麼,但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她從來不會和聞枭白生氣,她隻是難過而已,為自己不為人知的心意,也為他毫無不舍的驅趕。
見狀,聞枭白伸手揉了揉她頭發:“我沒有要趕你走,如果你想可以繼續住下去。”
頭頂,男人溫熱的掌溫混着檀木香水的味道一股腦的将人包圍,讓人沉醉。
喬煙想要偏頭避開,可最後還是強迫自己接受。
她心裡明白,聞枭白對她的一切好,一切寵,都隻是将她當做孩子。
甚至連如今的退讓也都是如此。
在他心裡,自己永遠是十年前那個被爸爸托付給他照顧的小孩兒!
喬煙擡頭望着聞枭白好看的面容,聲音有些啞:“我不是小孩子了。”
聞枭白動作一頓,緩緩收回手,神情晦暗不明。
這樣的他搭配上這一身黑色襯衫西裝褲,無端生出幾分矜貴。
喬煙的記憶也一下子被拉回到十年前,兩人初見時。
那時的聞枭白不過二十歲,卻已然是律界新秀,風頭無兩。
她爸因公出國,将十二歲的她托付給聞枭白照顧,叮囑了兩句就匆忙離去。
屋子裡,隻剩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然後聞枭白彎下了身,挽唇一笑,開口說了兩人間的第一句話。
“丫頭,叫聲小叔聽聽。”
想到這兒,喬煙眼眶有些發熱,她忙垂下眼遮掩住情緒。
“小叔,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聞枭白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什麼?”
喬煙聲音發悶:“你趕我走是不是因為要帶人回來?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聞枭白靜默了會兒:“别胡思亂想,不早了,牛奶喝了,早點睡。”
話落,他轉身就往外走。
得到這個回答,喬煙松了口氣,也有些酸澀。
腳步聲漸遠,她擡頭凝視着他背影,心裡情緒奔湧。
一句話脫口而出:“可我有喜歡的人了!”
第三章 我好看嗎
聞枭白腳步一頓,卻沒回頭:“你成年了,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就好。”
話落,繼續往外走。
喬煙被他冷淡的态度弄得語噎,可還是問了句:“小叔就不想知道他是誰嗎?”
可這次,聞枭白連停頓都沒有:“不想。”
然後,關門聲響起,男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卧室内再度回歸靜寂。
喬煙像被抽幹了力氣,背脊彎靠在床頭上,喉嚨發梗。
天花闆上的燈光刺眼。
喬夜寂靜無聲,隻有偶爾蟬鳴。
喬煙望着那反射着微光的門把手,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驅走一室冷涼。
喬煙動了動僵硬麻木的身子,起身下床。
床頭櫃上,昨晚的牛奶已經冷凝,上面凝結了一層奶皮。
喬煙看了很久,伸手拿起,仰頭喝了下去。
冷卻的牛奶很腥,滑進胃裡一陣冰涼。
卻讓喬煙出走了一夜的理智回歸,她整理好心情走出卧室,迎面就看到走出來的聞枭白。
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裝,白襯衫衣領解開了兩顆扣子,帶着些散漫。
四目相對,喬煙率先開口:“小叔。”
聞枭白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她手裡的牛奶杯:“今早喝的?”
喬煙愣了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嗯,昨晚……忘了。”
“以後别空腹喝牛奶,對胃不好。”
叮囑後,聞枭白便下了樓。
喬煙看着他背影,拿着牛奶杯的手微微收緊。
她當然知道,可這是他送來的,就像明知對他的這場暗戀注定受傷,她不也還是一廂情願的栽了進去!
喬煙想着,也跟着下了樓。
廚房裡,聞枭白剛将面包片扔進面包機。
喬煙走上前:“小叔,我來吧。”
聞枭白也沒拒絕,退到一旁等着。
兩人都沒再說話,随着面包的香氣蔓延,廚房的氣氛也添了幾分溫馨。
過往,這是喬煙最喜歡的時候。
聞枭白有一個很好的習慣,那就是在家吃早餐。
這也意味着喬煙每天都能見到他,哪怕他一夜未歸,第二天一大早,她也能在廚房看到他的身影。
而每當這時,他看到她都會問一句:“吃早餐嗎?”
喬煙從來沒有拒絕,或者說每天的早餐,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
可現在卻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昨晚算是不歡而散,可聞枭白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時,面包機一聲響,打斷了喬煙的出神。
将烤好的面包片塗抹醬料遞給聞枭白,她狀似無意發問:“小叔,你覺得我好看嗎?”
聞枭白動作一頓,卻沒擡頭:“問這個幹嘛?”
“因為我想知道,我喜歡的人為什麼不喜歡我。”
喬煙盯着聞枭白的神情,想要試圖找到些什麼。
可聞枭白隻是面不改色:“我們家丫頭一直好看,不喜歡是他眼瞎。”
又是這種敷衍小孩兒的口吻,喬煙聽得嗓子發堵。
她真的很想問聞枭白那他會喜歡自己嗎?
可最後還是膽怯的加了幾個字:“那小叔會喜歡我……這樣的嗎?”
聞枭白緩緩擡頭,迎上她目光,輕笑了聲:“不會。”
第四章 不會
世界仿佛一瞬間寂靜。
喬煙強撐着笑問:“為什麼?”
聞枭白将隻吃了一口的面包扔進垃圾桶,掃掉指間的碎屑:“你太小了。我今天忙,晚上别等我吃飯,有事發微信,我看到會回。”
說完便往外走去。
别墅門開了又合。
喬煙站在原地,目光回落到垃圾桶裡。
莫名覺得那裡面還泛着熱氣的面包,像極了她那顆被人無視的真心!
空氣好像變得稀薄。
她忙将垃圾袋合起,拎着出門直至扔進外面的垃圾箱裡再看不見,才算喘過氣來。
喬日的太陽火辣,照在身上有些發燙。
可她渾然不覺,耳邊回蕩着聞枭白那句“不會”,手腳發涼。
忽然,口袋裡電話響起,喬煙接起就聽見自己老爸的聲音:“喬煙啊,爸爸回國了,出來帶你吃飯!”
喬煙愣了下:“您……已經回來了?”
電話那頭,喬父聽出異樣:“爸爸回來你不高興?”
喬煙當然高興,可一想到他回來就意味着自己再沒有留在聞枭白家的理由,她又笑不出。
“我高興。”
喬父聽到回答,朗聲一笑:“行,位址我發給你,爸爸在這兒等你!”
電話挂斷。
喬煙看着通訊記錄上短短的三十秒鐘,隻覺得像正在倒計的時鐘。
每過一秒,都意味着她和聞枭白的分離!
一小時後,帝都cbd一家火鍋店。
喬煙找到桌位,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正在打電話的中年男人。
雖然經常打視訊電話,可十年沒見,如今還是有些陌生。
她走上前,喬父瞧見又對着電話那頭說了幾句,才挂斷。
父女相見,氣氛升溫,血緣慢慢沖淡了疏離。
喬父看着給自己夾菜的女兒,欣慰的說:“聞枭白把你教導的很好。”
提到他,喬煙眼睫顫了顫:“小叔很照顧我。”
“他一向值得信任,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也算是徹底放心,我一會兒就要飛回美國了。”
聞言,喬煙一愣:“您還要走?”
見他點頭,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隻覺得像坐過山車一樣,一瞬一變。
父女再度無言。
直到将喬父送到機場。
喬父看着已經到自己肩膀的喬煙:“這些年是爸對不起你。”
喬煙看着他微白的鬓角,伸手抱住老人:“爸,不用對我抱歉,我從來沒怪過你。”
她媽生她時難産去世,這麼多年她爸沒有再找過,一個人将她拉扯到十二歲。
即使這些年在國外,但從未忘記過自己!
喬煙一直很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
喬父眼眶也有些熱,輕拍了拍她背。
這時,機場登機廣播響起。
喬煙松開手,目送着她爸朝登機口走去,漸漸淹沒在人群之中。
走出機場,熱辣的陽光一瞬間驅散了冷氣。
喬煙看着微信裡聞枭白靜默無聲的對話框,給朋友打去了電話:“出來喝酒。”
兩個小時後,溢色酒吧包廂裡燈光絢爛。
朋友聽喬煙說完和聞枭白之間的那些事,無奈歎了口氣:“沒意義的事自然也沒結果,沒結果的感情,又何必要繼續,你總不能耗盡半輩子去換一場辜負。”
“喬煙,聽我一句,不可能的人趁早放棄吧。”
喬煙沒有說話,隻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她心裡明白,卻放不下,她總想着萬一,萬一聞枭白也喜歡自己呢?!
夜裡十一點,溢色酒吧門口的一輛黑色卡宴裡。
喬煙坐在副駕駛上,一雙杏眼朦胧。
駕駛位上的男人西裝外套早已脫掉,身上隻一件純白襯衫,勾勒着完美身形。
或是酒意熏人,喬煙說出了藏在心裡十年的話:“小叔,我喜歡你。”
被叫來接人的聞枭白隻當她醉酒撒嬌:“如果你能乖一點不去喝酒,我也能喜歡喜歡你。”
喬煙眼神黯了黯,聞枭白對她很好,也會說喜歡,可卻不是她要的那種。
翻湧的情緒壓不住,她再度開口:“聞枭白,我喜歡你,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第五章 誤以為
喬夜的風濕熱,卻被車窗格擋在外。
車廂内隻有空調冷風不斷吹着,拽着喬煙的心慢慢下沉。
聞枭白沒說話。
車廂内的氛圍冷了又冷,最後停滞在一聲刹車響中。
聞枭白側頭看着她眼底的緊張不安,意識她沒醉後,推了推眼鏡:“别再胡言亂語。”
喬煙喉嚨像被梗塞了般。
這份感情在她心裡藏匿了十年,卻沒想到出口後得到的竟是聞枭白的否認。
這一瞬間,她無法在車上再待下去,解開安全帶就下了車。
黏熱的風一瞬間襲湧上來,像是纏繞的水草拽着人下墜,幾近窒息。
喬煙鼻間忍不住泛酸,卻還是梗着脖子一步步往前走着。
車内。
聞枭白靜默的望着前方越來越小的人影,擡手摘下眼鏡,用力按了按眉心。
終還是啟動了車子,追了上去,擋在人前。
車窗落下,聞枭白看着喬煙通紅的眼:“上車。”
喬煙沒動。
聞枭白皺了皺眉:“喬煙。”
冷冷的三個字,凍的喬煙不住打顫,心裡更加委屈。
她指甲掐着掌心,盡量裝作平靜:“小叔,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好歹也給她點消化的時間。
可聞枭白隻是說:“跟我回家。”
他語氣自然,就好像昨天提醒她搬走的人不是他一樣。
喬煙想要說些什麼,可迎着男人明顯不耐的神色,她習慣性的讓步。
拉開車門上車。
将她剛剛的試圖逃離都襯托的像一場兒戲。
往後一路,寂靜再度萦繞在車廂。
直至回到家。
客廳的燈晃在地磚上,有些刺眼。
喬煙繞過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的聞枭白,正準備上樓。
背後,聞枭白的聲音響起:“坐下,我們聊聊。”
喬煙腳步一頓,她不知道聞枭白會說什麼,卻膽怯的不敢去聽。
好像剛才的告白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勇氣。
“我累了。”
說着,她繼續朝樓上走。
背後,聞枭白聲音不悅:“我就是這麼教你的,遇到事情隻會逃避?”
喬煙身子一僵,很久才轉過身:“小叔想聊什麼?”
聞枭白看着她緊繃的神情,起身走向廚房熱了杯牛奶塞進她手裡,才重新坐回沙發上。
“什麼時候的事?”
手中牛奶溫熱,卻驅不散心裡的冷。
喬煙垂眸看着奶玻璃杯中的奶白色,像機器人一樣啞聲回:“十年前。”
人一生能有幾個十年?
在聞枭白身上,喬煙已經耗掉了一個,也不知會不會還有下個十年。
想到這兒,她不禁想起曾聽過的一句話:“人在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之後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及!”
聞枭白也顯然被這個時間驚到,他眸色深深。
良久才說:“丫頭,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隻是錯誤的定義了自己的感情?”
聞言,喬煙怔了瞬,木然擡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聞枭白直直的對上她視線,一字一頓:“也許你對我隻是親情,卻誤以為那是愛情。”
第六章 感情審判
十年。
喬煙不止一次想過被聞枭白拒絕後他會說的話。
卻從沒有想過,他甚至不願承認那份感情是愛!
時間點點劃過,手中牛奶變得冰涼。
腥氣一點點沖進鼻腔,刺的喬煙想哭。
她想強迫自己笑,以免淚流下來更像讨不到糖的小孩。
可臉上肌肉卻僵硬的難以排程,最後她放棄了。
喬煙聲音沙啞:“你憑什麼這麼說?”
語氣是她少有的尖銳,更遑論是在聞枭白面前。
可她忘了,聞枭白是律師,首屈一指的律師。
他幾乎是列舉了他們之間所有的回憶,用盡一切單薄的詞彙,給她的這份感情做一個審判。
聞枭白冷聲決斷:“你對我,隻是亦父亦友的親情!”
客廳吊燈的光冷白。
聞枭白言之鑿鑿,有那麼一瞬間,就連喬煙都被說動。
“是啊,要是親情該多好?”
她輕喃着,眼眶變得濕潤。
她也掙紮過,也嘗試過,她也想過如果自己隻是把聞枭白當小叔該多好!
可她做不到!
于她而言,聞枭白就像是一個黑洞,吸引着她一步一步深陷。
“可我對你不僅僅是這些。”
“我想牽你的手,十指緊扣,我想抱你,不留縫隙,我也想親吻你,和你做更親密的事,我甚至想過我們的婚禮……”
喬煙将牛奶放在茶幾上,起身一步步走到聞枭白身前蹲下,與他平視。
“這些事,我隻想和你做。”
“聞枭白,就算你不喜歡我,也别否認我對你的愛。”
“小叔,我其實也還不錯的,你能不能也喜歡喜歡我?”
話說到這兒,喬煙聲音中帶着哭意。
聞枭白面色沒有半分動容:“不能。”
說完,他站起身,長腿邁向一旁,越過喬煙朝外走去。
腳步聲漸遠,緊接着響起的是砰然關和的大門聲。
喬煙緩緩轉頭,望着緊閉的門,眼淚終究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黑暗,靜悄悄的侵襲了客廳。
喬煙孤身一人在沙發上窩了整夜,擺在茶幾上的手機也沒亮起。
直至第二天。
朝陽升起,陽光從窗探進來。
她摸過手機,上面的時間剛剛跳到上午9:00。
十年,這是第一次聞枭白沒有回家吃早飯。
喬煙緊了緊抓着手機的手,心裡有道聲音叫嚣着拖着她下墜。
“你看啊喬煙,因為你聞枭白有家不能回,他把不喜歡說的那麼明白你卻非要死纏爛打!”
“他照顧了你十年,你就是這麼恩将仇報的?”
……
不是,我沒有!
喬煙在心裡嘶喊着,顫抖的手撥通了聞枭白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久到喬煙幾乎絕望,才被接起。
那頭男人聲音依舊淡漠:“有事?”
喬煙握着手機的指骨用力到青白:“小叔,你怎麼還沒回來?”
她内心祈禱,希望聞枭白是因為忙,是真的回不來,和她無關!
甚至還在期待他說現在就回來。
這樣她就能欺騙自己。
可最後,電話那頭隻傳來聞枭白淡淡一句:“等你找到工作搬走,我會回去。”
第七章 其他女朋友
你知道世界一瞬間便灰暗是什麼感覺嗎?
從前喬煙隻以為不過是當年被她爸扔給聞枭白時那種,一時無措。
可現在她才知道,那是被全世界遺忘,連心裡都變的荒蕪,寸草不生!
“聞枭白……”
喬煙想說你别這麼對我,想說我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想說我不喜歡你了好不好!
但什麼都沒來得及出口,電話已經被挂斷。
冰冷的機械聲像是心中斷掉的弦,積壓了一夜的情緒刹那間奔湧而出。
眼淚大顆大顆的從紅腫的眼眶滑落。
喬煙緊咬着唇,不願哭出聲,可最後還是潰敗給了心裡的疼!
這天之後,聞枭白再沒出現在這棟房子裡。
也再沒有聯系過喬煙。
臨近雨季,帝都的天陰雲密布。
喬煙站在陽台上,望着澆打在窗上的雨滴,垂眸看着依舊沒有聲響的手機。
點進和聞枭白的對話框,一切都停留在醉酒那晚。
她深吸了口氣,緩慢的打下了一行字:“小叔,我要搬走了,你回來吧。”
喬煙眼眶倏然滾燙,手指懸在螢幕上怎麼都按不下去。
其實她在說謊,她沒有找到工作,也沒有找到房子。
她隻是想再見見聞枭白,哪怕代價是就此遠離。
可就在她橫下心想按下去時,螢幕一閃,一串陌生号碼映入眼簾。
接起,就聽見那頭問:“喬煙嗎?我是淮知律師事務所的人事,您投來的履歷通過了初試,請問您什麼時候有時間來參加第一輪面試?”
她的聲音在耳畔越來越遠。
喬煙握着手機的手微微收緊。
淮知律師事務所在帝都很有聲名,每年有無數法學畢業生趨之若鹜。
喬煙也是其中一員,但相比起它的名望,她更在意的是這家律所的老闆是聞枭白!
半月前她投去履歷隻是想着要是能被聘用,全當是給聞枭白一個驚喜。
可現在,也許是驚吓吧,他并不想見自己……
想到這兒,喬煙喉嚨有些發梗。
電話那頭許久沒得到回複,不由再次出聲:“喬小姐?”
喬煙回過神,聲音沙啞:“今天下午兩點可以嗎?”
“可以,等您到了聯系我就好。”
約定好面試時間,喬煙挂斷了電話。
界面退回到對話框。
她看着那行字很久,默默的一個一個删除掉,然後轉身回到房間準備面試。
下午一點五十。
帝都雨聲不絕。
喬煙一身白色小西裝,踩着雙五厘米的高跟鞋,一改往日的素寡,頗有幾分律政佳人的風範。
她按着位址來到淮知律師事務所,正要給人事發消息。
不遠處卻響起一道嘈雜聲響。
她下意識看去,身形一僵。
幾天不見的聞枭白正從電梯裡走出來,一身深黑西裝,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掩不住他眼中的淩厲。
他目不斜視的從喬煙身旁走過,根本沒瞧見她這個人。
喬煙眼睫一顫,回望着身形修長的男人,忍不住開口:“小叔……”
聞枭白停下了腳,轉身看來,瞧見喬煙先是詫異,随後擰起了眉。
喬煙将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心裡苦澀。
果然,他是真的不想看見自己……
捏着履歷的手微微收緊,喬煙想說些什麼打破此時的尴尬。
卻見這時,一雙皙白,塗着大紅指甲的手挽上了聞枭白的手臂。
喬煙順着看去,就見一個妝容精緻的女人笑看着自己。
然後對聞枭白開口:“白,她是誰啊?除了我你還有其他女朋友?”
第八章 不合适
女朋友。
三個字像刺紮進心裡。
喬煙腦海裡空白了瞬,反應過來看向聞枭白。
聞枭白沒有躲避,隻是看着她,然後将手臂抽了出來。
“别鬧。”
他低聲對身旁的女人說着,然後走到喬煙面前:“你怎麼在這兒?”
夾着履歷的檔案夾咯得掌心生疼。
喬煙強迫自己直視着聞枭白:“我來面試。”
聞枭白愣了下,沒有說話。
喬煙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也張不開口去問。
這時,那女人走了過來:“白,不介紹一下嗎?”
說完,她看向喬煙自顧開口:“我叫陳知晗,淮知事務所的合夥人,也是聞枭白的女朋友。”
伸到眼前的手白皙。
喬煙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微顫的手壓在身側怎麼都擡不起來。
這時,聞枭白開了口:“陳知晗!”
他聲音中帶着些警告,陳知晗聳了聳肩。
聞枭白看着喬煙黯淡的眼,眼底閃過抹什麼。
但轉瞬就被壓下,他對陳知晗介紹:“喬煙,喬師兄家的孩子,他出國時托付我照顧,今年剛畢業。”
聞言,在場人心思各異。
喬煙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早有預料卻也難過。
她早就知道,在聞枭白心裡她一直都是個孩子。
而陳知晗挑了挑眉:“早說啊,還以為是你那些莺莺燕燕。”
說着,她撩了撩耳邊卷發:“重新介紹一下,我是陳知晗,和聞枭白……”
餘光瞟着喬煙随着她的話慢慢攥緊的拳。
陳知晗了然一笑:“和聞枭白是合夥人,不是男女朋友。”
喬煙笑的勉強。
聞枭白瞧着将手裡檔案扔在陳知晗懷裡:“這個案子你去跑,我有事。你跟我上來。”
後一句話,明顯是對喬煙說的。
看着男人朝電梯走去的背影,喬煙遲疑了瞬,還是跟了上去。
陳知晗站在原地看着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電梯裡的身影,輕啧了啧舌。
倒是頭一回看聞枭白為了一個人放棄公事呢!
看來喬煙這丫頭在他心裡地位不一般啊。
而此時,電梯裡。
沉默氣氛四散着。
聞枭白不知在想什麼,一直沒有說話。
喬煙站在一角低垂着頭,隻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直到電梯到了頂層,冷氣從電梯門外撲進來。
她看着往外走的聞枭白才開了口:“小叔如果忙的話就先去忙吧,我也還要面試。”
她不知道聞枭白叫她上來幹什麼,或者說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聞枭白腳步沒停:“不忙,剛才和人事說了,你由我來面試。”
喬煙再沒借口逃避,隻能認命跟着進了辦公室。
屋内,空調不堪重負發出噴鳴。
沙發上,聞枭白沒看喬煙遞來的履歷,聲音清冷:“淮知不适合你。”
喬煙身子一僵:“我還沒有試過,小叔怎麼知道不适合?”
“淮知是我一手創立,你是我教出來的,我很了解。”
聞枭白條理清晰,直接拒絕:“換一家律所吧,如果你想我可以給你推薦。”
喬煙沒說話。
他總是這樣,連一個嘗試的機會都不給她就直接否決,愛情如此,律所如此。
她甚至在想,如果剛剛在樓下陳知晗沒有澄清他們的關系。
那聞枭白是不是就要任由自己誤會下去,他好能順勢斷了她的念想!
喬煙心裡委屈也有些無力。
她看着眼前什麼都不做,隻是坐在那兒就讓人愛戀的男人,聲音沙啞。
“小叔,你覺得不合适的究竟是我和淮知律所,還是我和你?”
第九章 及時止損
聞枭白沒逃避:“都是。”
輕飄飄兩個字,卻如千斤砸在心間。
有那麼一瞬間,喬煙覺得其實挺沒意思的。
她那麼喜歡聞枭白,可在他看來卻是負擔和需要避開的麻煩。
但是十年啊,那感情在心裡紮了根,連放棄都需要用盡勇氣。
見喬煙不說話,聞枭白似乎也覺得剛剛的話太過直白。
他坐直了身子,放緩了語氣:“淮知經手的案子太大,不适合你實習,這些年你跟在我身邊雖然學了些東西,但也該去别的地方看看,認識些新的人。”
他字字真切,可偏偏如刀戳着心。
喬煙靜靜的看着他列舉不在淮知的好處,離開他的好處。
終于還是聽不下去,打斷了他的話:“其實隻是你不想在淮知看到我吧?”
迎着聞枭白微蹙的眉,喬煙鼻間發酸。
可她隻是強壓着,聲音輕微發顫:“就像你為了不見我,連家都不回是一樣的,對吧?”
聞枭白沒否認。
喬煙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她站起身:“小叔,其實我有時候挺讨厭你的。”
他總是在該狠心的時候心軟,該心軟的時候狠心。
喬煙停頓了下,繼續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真的做了很多讓我感覺你喜歡我的事。”
“有時候我就在想,要是從一開始我意識到這份感情時就告白,要是你一開始就直白的拒絕了我該有多好,那我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你這麼久?”
也不至于現在想要放棄都這麼難!
聞枭白迎着她有些紅的眼,薄唇微動吐出兩個字:“抱歉。”
喬煙聽着卻苦笑。
聞枭白對她一直都這麼好,哪怕現在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依舊道歉。
喬煙吸了吸鼻子,将淚憋回去:“聞枭白,你不喜歡我,能不能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後面幾個字,她幾乎是哭着問了出來。
最後在聞枭白的沉默之中,轉身逃跑,腳步匆忙,難掩狼狽。
而聞枭白這次隻是沉穩的坐在沙發上,并沒有追出去。
隻有眼中的起伏透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大雨傾盆。
喬煙一路跑着,身上的衣服被淋濕,冰涼的貼在身上。
她渾然不覺,隻是悶頭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動。
帝都大橋邊,雨落在洶湧的江水中無聲死寂。
喬煙手撐着欄杆,仰頭望着天,任由雨砸在臉上,混着淚消失。
許久,雨慢慢停下,也帶走了淚。
口袋裡的手機不停震動着,她拿起,就看到是朋友打來的電話。
喬煙木讷的接起,聽着那頭擔憂的女聲:“喬煙你幹嘛去了,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怎麼不接?”
喬煙喉嚨梗塞,好久才逼出一句:“你說我隻是想和他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你和你小叔怎麼了?”
喬煙垂眸望着江水,沙啞着聲音将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講述告知。
朋友聽後歎了口氣問:“那你現在放棄了嗎?”
放棄了。
喬煙想這麼回答,卻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
聽到這個答案,朋友不意外:“那就再見他一面吧,有些事總要個結局,喬煙,你要知道及時止損,及時比止損更重要。”
第十章 記憶裡的我
電話挂斷在嘟聲後。
喬煙握着手機,天邊濃雲慢慢散去,陽光照耀下來炙熱燙人。
“及時止損,及時比止損重要。”
朋友的話還回蕩在耳邊,她轉身背對着江水,望着街上又三三兩兩閑逛的人群,思緒飄遠。
這時,對面街道擺出了幾把椅子,一個帶着郵差帽的人又架起了畫闆,開始了街頭寫生。
喬煙看着,不由想起了聞枭白。
他也是會畫畫的,家裡書房還擺着他大學時畫的人像。
鬼使神差的,她給聞枭白打去了電話。
嘟聲響了兩次就被接起:“喂?”
男人的聲音平穩,喬煙聽着眼睫一顫:“我在帝都大橋,你來找我好不好?”
電話那頭,聞枭白沒有說話。
随着沉默,喬煙呼吸變得緩慢。
良久,聞枭白才說:“好。”
一瞬間,繃緊的弦像是松了般,喬煙說了句:“我等你。”就挂斷了電話。
然後朝着對面街道走去。
學藝術的人天生追求自由。
而對于喬煙這種法學生來說,生活就是被條條框框的規則組成的。
喬煙站在畫師身後,看着他用一支筆在雪白畫紙上漸漸描摹出人像。
是一個女人,棕色的長卷發,淺淡的妝容,有些樸素。
畫師年紀不小,臉上滿是滄桑。
一直到他停筆,喬煙才開口:“這是您想象出來的人嗎?”
畫師意外有人和自己說話,瞧向喬煙笑了笑:“不是,她是我的妻子。”
喬煙一愣,環顧了眼四周,并沒有看見畫上的女人。
而畫師畫時手邊也沒有照片……
似乎是瞧出她的疑惑,畫師輕輕吹散上面的橡皮碎:“她四年前就不在了,連張照片都沒留下,這些年我隻能憑着記憶去畫。”
他是笑着的,喬煙卻莫名有些難過:“不會覺得不像嗎?”
畫師搖了搖頭:“不會的,你愛一個人,那她的一切都會刻在你的腦海中,一颦一笑,哪怕是闆着一張臉,你都會記得一清二楚。這樣畫出來怎麼會不像呢?”
說完,他将筆遞給喬煙:“要不要來試試,當然,如果你不會畫可以描述一下他的長相,我來幫你畫。”
喬煙會畫,或者說聞枭白曾經學過的一切東西她都有在學。
像是在複刻一樣,一點點讓自己盡可能的追上他的步伐,與他比肩。
接過筆,喬煙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白的畫紙,卻好久都沒有動作。
聞枭白到時,看到的就是她對着一張畫紙發呆的模樣。
他走上前:“喬煙。”
喬煙尋聲回頭看向聞枭白:“小叔,你來了。”
聞枭白點了點頭,瞧着她身上被太陽烤的半幹的衣服皺了皺眉:“淋了雨不回去換衣服,不怕生病?”
喬煙搖了搖頭,她凝視着眼前的男人。
太陽光打在他身上在腳底留下一團黑影,卻遮不住他的耀眼。
這樣的他好像不該屬于任何人,最起碼不會屬于她。
喬煙想着,心裡做下了決定。
她站起身将筆遞給聞枭白:“小叔,畫一個我好不好?”
聞枭白下意識的皺起眉,還沒開口。
就聽喬煙繼續說:“不參照任何東西,我想看看你記憶裡的我是什麼樣的。”
第十一章 擅自喜歡
說這話時,她是笑着的,可眼裡卻載滿了悲傷。
聞枭白心裡莫名一動,沒有拒絕的接過了筆。
見狀,喬煙再度開口:“我去周邊走一走,你畫完了給我打電話。”
說完就朝一旁走去。
聞枭白看着她背影漸漸淹沒在人群中,最後坐在了椅子上。
喬煙走時的模樣還留在腦海中,筆尖停在白紙上,輕易能畫出。
可不知為何,聞枭白卻連一筆都畫不出。
時間一點點過去,白紙上依舊什麼都沒有。
聞枭白眉心緊蹙,眼底一片複雜。
忽然,口袋裡手機響起,他點開就看到陳知晗發來的消息:“案子出錯了,速回。”
他回了個電話,确定必須自己親自回去解決後,環顧了眼四周。
喬煙還沒回來。
他擰了擰眉給她發了條短信:“律所有事,我先走了,你早點回家。”
然後起身打車離去。
而就在他上車那刻,喬煙從一旁隐蔽死角中走出來。
目送着計程車混入車流中找不見,她走到畫闆前,看着空白的畫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村上春樹說:“我動了離開你的念頭,不是因為你不好,也不是因為不愛了,隻是你對我的态度,讓我覺得你的世界并不缺我,其實我可以候着臉皮再糾纏你,但沒有任何意義。”
就像她對于聞枭白而言,也沒有意義。
喬煙打開手機,看着聞枭白發來的那條短信,很久回了句:“小叔,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擅自喜歡你這麼久,給你造成了負擔。”
“不過就到此為止吧,我走了,你也該回家了。”
确認發送後,喬煙将聞枭白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删除掉。
也包括相冊裡那隻到九十一的照片。
一鍵清空。
另一邊,開完會的聞枭白打開手機就看到了這條消息。
他眉心一皺,回撥過去電話才發現被拉黑了!
心裡湧上股異樣的情緒,聞枭白握着手機看了很久,拿過車鑰匙朝家趕回。
屋内黑暗無聲。
“喬煙。”
他喊着她名字,卻沒人回應。
聞枭白走到喬煙卧室,裡面屬于她的東西都在。
心裡的不安褪去了些,隻當是她又耍脾氣。
可一天,兩天……
接連一周,喬煙都沒有再出現過,換了手機号打過去的電話隻得到一句“您撥打的電話是空号。”
聞枭白才意識到好像有什麼東西脫離了掌控。
再回到家,再次走進喬煙的卧室,裡面一切都沒變,隻有那個喊他小叔的人不見了。
聞枭白坐在床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空無一物。
他才後知後覺,喬煙什麼都沒有拿,隻帶走了相關的一切證件。
她似乎是真的想要丢掉和自己有關的一切!
這一刻,聞枭白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就像眼前那空空如也的抽屜!
自此,喬煙消失在了聞枭白的生活中。
無論他怎麼找,甚至從喬父那裡旁敲側擊也再沒得到過關于她的任何一點消息。
三年後,帝都機場。
聞枭白掐着飛機落地時間,卻接喬父回國。
據說這次他是被調職回國,以後就定居國内。
他看着手機上的航班資訊,腦海裡卻滿是喬煙。
師兄回國,她這個做女兒的應該會來吧?
聞枭白不知道。
忽然,一雙皮鞋出現在眼前,他擡頭就看到喬父站在自己面前。
“師兄。”
喬父拍了拍他肩:“十三年沒見了,你也成大人了。”
聞枭白笑了笑,開口卻是問:“您回國沒和喬煙說嗎?她不來接您?”
他本意是想打聽喬煙的去向。
可孰料,喬父一臉驚訝:“喬煙?她和我一起回來的啊?你不知道?”
聞枭白也愣住了。
這時,一道熟悉女聲響起:“爸,車來了嗎?”
聞枭白擡頭,就看到時隔三年沒見的喬煙朝自己走來。
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發怔。
氣氛有些尴尬。
聞枭白剛要開口。
卻見一隻大手搭在喬煙肩上,将她整個人都攬在懷裡。
一個高大男生推着行李車,笑看着聞枭白:“這就是聞枭白聞律吧,你好,我叫韓絡,喬煙的未婚夫。”
第十二章 純粹的關系
憑空炸響一道巨雷,聞枭白的大腦空白一瞬。
未婚夫?
看着韓絡那樣親密地摟着喬煙,他的心髒傳來細小而微弱的疼。
但太微弱,以至于聞枭白并沒有注意到這份異常。
他扯了扯嘴角:“小丫頭終究是長大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聞言,喬煙嘴邊的笑卻僵了半分,不過片刻便調整如初。
“小叔歲數也不小了,也該成家,找個人照顧你。”她溫柔一笑,平淡的眼神裡帶着疏離。
這份陌生倒是叫聞枭白心口一刺。
她在他身邊呆了十年,而現在不過是分離三年,他們就變得這樣淡漠,仿佛從前的那些時光都消失殆盡。
聞枭白斂了笑意,隻是那唇角還輕勾着:“操心我做什麼,這麼多年我一個人慣了。”
這麼多年。
喬煙垂下眼簾,掩去眸底轉瞬即逝的悲傷。
他說的這麼多年也包括了她陪在身邊的那十年嗎?
韓絡站在一邊,無聲地看着兩人,總覺得暗潮洶湧。
還是喬父先打破了寂靜,他一把攬過聞枭白的肩,笑道:“白,咱們師兄弟好久沒有坐下來一起好好叙叙舊了,晚上這頓飯一定是我請!你可得好好陪我喝兩盅。”
聞枭白笑笑:“都聽師兄的。”
酒過三巡,喬父有些醉了,倚在椅背上放慢呼吸:“白啊,這次我回來,就不再走了。”
“我知道,師兄。”聞枭白遞過一杯溫水。
“你幫我照顧喬煙這麼多年,我都還沒有感喬你。”喬父說着,抿了一口水,“别的不多說,以後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說。”
聞枭白應了聲:“有師兄在,我自然是如虎添翼。”
喬煙攔住還要再喝一杯的父親:“爸,您喝的夠多了,别再喝了。”
韓絡上前幫她一起扶着喬父。
聞枭白就坐在旁邊看着這一幕。
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是挺般配的。
可是他的心裡,怎麼就那麼堵得慌呢……
聞枭白站起身,身子搖搖晃晃,很快站穩:“我去躺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洗了手,他順便用冷水潑了潑臉,趕走不少醉意,但還是不可避免的頭重腳輕。
出來時,意外看見了喬煙。
她站在窗邊,指間一點猩紅,飄出袅袅煙霧。
聞枭白皺着眉走近:“什麼時候學會了這壞毛病?”
喬煙倒是聽話,随手就将煙蒂按滅,丢進了垃圾桶。
然後轉過頭來用那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眸看向他,回答剛才那個問題:“三年前學會的。”
一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時間點。
聞枭白的心頭蓦地浮出一抹煩躁,他移開視線,用一貫陰郁的語調說:“以後别抽了,對身體不好。”
本以為她會說些别的。
不料,喬煙倏地輕笑,真像當初那小姑娘般回:“小叔說的對,我都聽小叔的。”
哪怕她随便回一句什麼敷衍的話,聞枭白都不會産生這樣奇怪的直覺。
偏偏她這樣說,總讓他覺得,她就是在認認真真地敷衍他的告誡、
就像小時候家長叮囑孩子們不要吃街邊的小吃,孩子們答應地極其嚴肅,但一轉頭還是會奔向小吃攤。
喬煙也同那些小孩一樣,把他當作真的長輩,認真而嚴肅地敷衍。
她仿佛是在告訴他,她現在對他已經别無其他感情。
他們之間,就是純粹的,一聲小叔的關系。
第十三章 不動聲色
這個清晰的認知讓聞枭白的心頭沒來由的一慌。
按理說他應該高興的,他終于打消了師兄女兒對自己荒唐的感情。
可是,他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聞枭白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喉嚨:“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喬煙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怎麼,小叔是要幫我找工作嗎?”
“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于情于理我都不會推脫。”聞枭白壓着自己的情緒,淡聲道,“你需要工作,可以來淮知。”
淮知。
這兩個字落在喬煙耳朵裡就像是一個笑話。
她挑起紅豔唇角,笑意夾帶譏諷:“不必了小叔,我和淮知,不合适。”
這話是當年他親口說的,現在她又親自還給了他。
聞枭白想,或許這就是因果報應。
喬煙沒有琢磨他的心思,斂了笑:“小叔,回去吧。”
說完,她踩着高跟鞋轉身便離開。
那又細又尖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一聲一聲,針紮一般的刺痛聞枭白的腦袋。
他聽了十幾年的“小叔”,還是第一次這樣不想聽到。
而喬煙也變了很多。
聞枭白看着她的背影,蓦然發現她在這三年褪去了身上的稚嫩和青澀,整個人成熟優雅,像極了他在名利場上見過的那群人。
但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其實,一直是想保護她的那份天真爛漫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他做錯了什麼?
回到包廂,喬煙和韓絡已經扶着喬父準備離開。
韓絡對聞枭白淡笑道:“聞律,賬單我們已經付過了,您喝了酒,不能開車,做我們的車回去吧。”
彬彬有禮,紳士有度。
但聞枭白還是搖了搖頭:“你們帶師兄回去早些歇息,我叫個車就行了。”
兩人沒再推脫。
臨走時,韓絡從降下的車窗裡看向聞枭白:“聞律,我一直很崇拜您,若是有機會,我想跟您多多學習。”
聞枭白淡聲回:“可以。”
直到這時喬煙才開口出聲:“小叔,再見。”
但她沒有看聞枭白一眼,甚至在說完後就一腳踩下油門,車子絕塵而去。
獨剩下站在原地的聞枭白緩緩地放下了剛要擡起的手,嗓間中的那句“再見”也随着滾滾塵灰沉寂下去。
這小丫頭三年前不告而别,從此了無音訊,再見面便像隻刺猬,可見是真的恨透了他。
聞枭白站在暗黃色路燈的光束下,蓦地想起韓絡的那雙眼。
精明,野心勃勃。
他遠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敦厚老實。
喬煙沒有什麼心眼,跟着他真的是最合适的選擇嗎?
回到家,聞枭白沒有進卧室,将自己的身子重重地丢到了沙發上。
沙發很軟,是喬煙十七歲那年選的,小姑娘最喜歡趴在這上年吃着零食看着電視。
他說了她好多回,說這樣不利于消化,但她從來不聽,撒個嬌之後便去拿了盒冰淇淋繼續大快朵頤。
聞枭白呼出滿是酒精的一口氣,手臂遮擋眼前。
今晚的月亮好亮,亮的他看不清、睜不開眼。
和這些年他見過的喬煙的眼眸,一樣亮。
第十四章 天昏地暗
聞枭白宿醉之後必定會頭痛。
醒來時是淩晨四點,再準确一點,是淩晨四點三十一。
胃裡傳來一陣陣難忍的劇痛,翻騰倒海的,裡面像是正在經曆一場大戰。
聞枭白幾乎是從沙發上滾下來的,他踉踉跄跄地站起,直奔向衛生間,扶着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
他有嚴重的胃病,是在很多年前打拼的時候落下的毛病。
那陣子‘淮知’剛剛成立,一窮二白,免不了要和有權有勢的人打交道,喝酒更是無法避免的事。
聞枭白喝完酒後,會先在外面吐幾次再回家,為了就是不讓喬煙擔心、
但終究還是沒瞞過。
後來他再喝酒回來,喬煙都會給他準備好胃藥,以及一盅解酒湯。
和他記憶中的解酒湯不一樣,她熬的湯總有股清甜的味道。
偷摸去看她熬湯的砂鍋,才知道裡面多放了幾片蘋果。
從喬煙離開後,聞枭白再沒喝過那獨一份的解酒湯。
吐完了,他倚着浴缸席地而坐,雙眼布滿紅血絲,看起來十分怖人。
但聞枭白在想的是:今晚,喬煙會不會給韓絡也熬醒酒湯?
坐了一會兒,他重新站起身,緩慢地挪進了卧室,從床頭的櫃子裡翻出胃藥,沒力氣倒水,就幹咽下去。
發澀的藥片刮過喉嚨,像是刀片,不然怎麼一陣腥甜?
抽屜大開着,要仔細看才能看到深處放着一個空的藥盒,藥盒上是喬煙曾經用黑色粗筆寫下的字:一次兩片。
屋子裡空蕩沉寂,隻有聞枭白自己的呼吸聲。
三年,他還是沒能适應這個死寂的氛圍,大概是因為前十年喬煙給他帶來的東西太多。
嗯,他把這種安靜稱為死寂。
死亡一般的寂靜。
喬煙無疑是活潑開朗的,是燦爛明媚的,像一顆小太陽,照耀着深陷泥潭裡的他。
因着她這個太陽,他才沒能跟别人一樣自甘堕落。
但最後,太陽黯淡無光,他失去了唯一的信仰。
其實聞枭白不是沒有細想過自己對她的感情,但往往是剛想仔細深究,就被他放棄了。
而有的答案,在提問時就已經明了。
且不說這段感情是什麼樣的,光是他們之間的關系身份,就不能允許他逾越一步。
喬煙被喬父托付給聞枭白時才十二歲,而他也不過二十歲。
一個花季少女養在身邊十年,不僅是喬父的身份,還有他自己的身份,都讓他們的關系從一開始就如履薄冰。
更不要說後來他成為金牌首席律師,多少雙眼睛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他們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讓他以為差點就要保護不了她。
為了保護她的名聲,他刻意給自己營造了一個花心多情的人設,身邊的女伴一個接一個的換,且不能和她有一點相似。
是想告訴所有人,他身邊的那個人可以是任何女人,也不會是她喬煙。
聞枭白躺在床上,被褥上被寒風吹得冰冷蝕骨,他卻像是感受不到一樣。
他睜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闆。
許久,他低喃道:“也好……”
喬煙和别人在一起,也好。
除了他,誰都能給她一段光明正大的戀愛。
沒有見過深淵的人不知道生活在陽光下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所幸他知道,也就不必她去涉險。
聞枭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尾音蜿蜒,也訴不盡内心悲涼與創痛。
第十五章 難言之隐
重逢一别後,聞枭白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喬煙。
倒是見過幾次喬父,跟他讨論國内律所的現狀。
在他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是,韓絡來到‘淮知’,希望可以面試。
聞枭白親自面試的他。
一輪下來,确定韓絡的能力不錯,是個可用之才,便敲定了他。
面試結束後,聞枭白扯松領帶,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問:“喬煙最近怎麼樣?”
韓絡撓了撓後腦勺,欲言又止,像是有難言之隐。
聞枭白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放松了僵硬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打緊,你随意說。”
“是這樣,聞律。”韓絡猶豫着說,“喬煙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願意到您這來工作,我勸說了她很久,她就生氣了,最近在和我冷戰。”
小丫頭敢愛敢恨。
聞枭白扯了扯嘴角:“她有自己的想法,誰也勉強不了,你多讓讓她。再說,我這裡也不是最好的去處。”
“您太謙虛了,誰不知道‘淮知’現在是最好的律所,我在這裡一定能學到不少!”韓絡笑得腼腆,帶着大男孩獨有的陽光氣質。
聞枭白一時看怔了眼。
這才是該和喬煙在一起的人,年輕,帥氣,帶着股拼勁,無懼無畏。
韓絡身上所擁有的東西,是二十歲的聞枭白都不曾擁有過的。
片刻,他淡淡收回目光,站起身:“好好幹吧。”
“您放心聞律!”韓絡和他揮了揮手。
聞枭白離開辦公室,扯着領帶的手無力垂下。
七八歲的差距,果然還是太明顯了。
這是聞枭白這麼多年來少有的挫敗感。
晚上有個飯局,助理提前一小時來通知了他。
聞枭白先回家換了套衣服,打開衣櫃時蓦地看見其中一套黑西服。
是整個衣櫃裡最便宜的一套,卻也是他最舍不得穿出去的一套。
那是喬煙二十歲那年給他買的禮物,禮輕情意重,他喜歡,便很少穿。
她還埋怨過他,是不是嫌棄那套便宜才不肯穿,當時他也隻是一笑而過。
有些事情,沒必要說的太清楚。
後來才知道,是沒辦法說,也不能說。
聞枭白的手頓了片刻,終是拿起了旁邊的一套深藍色。
飯局約在一家高檔餐廳,來往都是有地位有權勢的人,是以包廂裡也裝着很好的隔音闆。
人不多,聞枭白到時裡面坐着三個人,加他便是到齊了。
主位上的男人是地産公司的副總,姓陸,年紀和聞枭白差不多,人也儀表堂堂。
他找聞枭白,是為了最近纏着他的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是陸先生手下一個慈善項目的受益人,貧困山區資助出來的好學生,剛開始她對陸先生還是崇拜和感喬,後來慢慢地卻變了味。
她開始跟蹤陸先生,求愛不成便找了媒體說一些難聽的話,抹黑陸先生。
外面的謠言很難聽,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和一個十八歲的女生,能傳出什麼好聽的話?
陸先生想了很多方法,最後算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隻能起訴。
聞枭白了解過情況,微微颔首:“像這種情況勝訴并不難,也能澄清陸總的清白。隻是我得提醒陸總一句,她到底隻是個剛成年的女生,按理說掀不起這麼大的風浪。”
意思是小姑娘的身後很可能有人指點,且大機率是對手家。
陸先生點點頭,道了句喬。
正事談完,幾個人開始用餐。
在陸先生要給自己倒酒時,聞枭白拒絕了:“不能喝,胃病嚴重。”
這瓶酒也就沒開。
吃完飯,聞枭白送别了其他三人,沒着急走,站在門口點了支煙。
許是今晚陸先生的經曆讓他有些如鲠在喉,他的心情煩躁不已。
煙霧渺渺,在他眼前跟仙霧似的。
也是在這一瞬間,聞枭白看見了路邊一群男男女女中的喬煙。
第十六章 讨厭
喬煙穿着一套白色的職業套裝,身材線條流暢漂亮,在一衆人裡格外顯眼。
她似乎是喝了些酒,雙頰紅潤,但走路不晃。
那群人裡有幾個聞枭白認識,是另一家律師事務所‘芳華’的律師。
‘芳華’一直是‘淮知’的對家,前幾年實力強勁,還真的有望成為律所no,1。
可惜頂頭上司遠沒有聞枭白目光長遠,一時急于求成,反而将‘淮知’送上頂峰。
雖然‘芳華’現在并不能和‘淮知’相比,但底子還在,有錢的委托人并不少。
聞枭白挑起唇角,笑意不明。
那小丫頭還真是會挑,估計就是故意挑他的對家。
眼看着誰的手掌就要落到喬煙窈窕的曲線上,聞枭白随手将煙蒂丢進垃圾桶,擡步走了過去:“陳律師!”
姓陳的手上動作一頓,神色瞬息萬變,額上流下心虛的汗。
他極快地收回手,殷勤巴結地笑起來:“哎喲,這不是聞律嗎,您也在這吃飯啊?”
聞枭白對姓陳的油膩笑容隻覺得反胃,雙眼微眯,裡面透出點冷冽的光:“陳律師近些年看來是和夫人的關系緩解不少,又想舊事重犯?”
他意有所指,姓陳的鬓邊的汗跟水流一樣:“您,您這是說的什麼話。”
聞枭白不再理他,話說的太明白就是不給人臉面,對自己也沒好處。
他轉頭瞥了一眼喬煙,淡笑道:“新人?”
另一個女人立刻回道:“是呀,這位是小喬,剛來我們律所沒多久。”
“小喬。”聞枭白故意細細吃味這兩個字,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喬煙。
她卻并不看他,仿佛他們在讨論的人不是她一般。
聞枭白笑了笑:“看起來是個好苗子,‘芳華’可要好好培養,别讓我挖走了。”
幾個人幹笑了幾聲:“您說的是,說的是。”
論資曆論地位,他們遠不及聞枭白,不敢說什麼得罪人的話,更不敢說玩笑話。
“得了,你們忙。”聞枭白将車鑰匙在食指上轉了好幾圈,步伐輕快地往停車場走去。
直到他走遠,‘芳華’的這幾個人才開始讨論。
“哎喲,這爺怎麼也在這啊,回回看見他我都覺得自己要進去。”
“沒做虧心事你怕他做什麼?”
那姓陳的倒是往地上啐了一口:“t嗎的多少年了,回回都拿那事埋汰我!”
在場的幾人都不知道他說什麼事,面面相觑誰也沒敢問。
方才說話的女人在這時出聲:“行了行了,背後說人遭天譴,趕緊各回各家吧。”
說完,她擋在喬煙身前,攔住了姓陳的下一步動作:“陳哥我送你回家。”
姓陳的還沒來得及叫出喬煙的名字,就被塞進了車裡。
女人趁這功夫回頭對喬煙說:“趕緊回家吧,天晚了,别在外面逗留。”
“好,喬喬你,姚姐。”喬煙何嘗不止女人是在幫自己,但此刻也隻能說一句喬喬。
很快,聚集的這一群人三三兩兩散去,隻剩下她一人。
周遭重新歸于寂靜,喬煙疲累地吐出一口氣,坐在路邊的花壇上把高跟鞋一蹬,被束縛一天的雙腳終于得到片刻休息。
在國外的三年她不是沒穿過高跟鞋,反而常常穿。
可奇怪的就是,越是穿,她越讨厭穿。
她是新人,難免要陪酒陪聊,但看着飯桌上杯觥交錯,聽着他們談論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題,她真的厭煩極了。
如果不是答應了喬父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證明她自己,她一定會當場就辭職。
喬煙休息了好一會兒,看了眼手表,才慢吞吞地穿上高跟鞋,準備打個車回家。
然而她剛站起來,一輛黑色的車就穩穩地停在了她面前。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一張俊逸帥氣的面孔。
“小喬,你未婚夫不來接你?”
第十七章 不好過
聞枭白有意調侃,是想緩解兩人之間的關系。
但很明顯,喬煙并沒有這個想法,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就闆起了臉,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小叔。”
一瞬間,聞枭白覺得自己臉上的笑有些僵。
索性就收起了笑,他頗有些無奈地看向她:“上車,我送你。”
喬煙往後退了一步,面無表情:“不麻煩小叔了,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聞枭白氣極反笑,隻是那深邃的雙眸裡劃過一抹清冷:“現在你倒是叫得親切,剛才在‘芳華’那群人面前你怎麼不喊?”
你管我。
喬煙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句,但是話到嘴邊,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說出口就變味了。
她眼神沉靜淡漠:“如果讓别人知道‘淮知’的頂頭上司是我的小叔,恐怕我會被當作卧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聞枭白收回視線:“先上車,我剛和你爸爸通完電話,說好要送你回去。”
怪不得這麼久都還沒走。
喬煙迫于自家老爸的威懾力,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還不到十點,街上仍是燈火通明。
車子停在一個紅燈前,聞枭白将胳膊搭在車窗上,目視前方:“真就打算在‘芳華’做事?”
“難道要我去無名的小律所從底層做起?”喬煙語氣直的像一條線。
聞枭白稍稍變了神色,帶着些許淩厲:“你知道那年‘芳華’是怎麼輸的。”
聞言,喬煙無聲地咬住嘴唇,好半天才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我知道。”
那年正是‘淮知’和‘芳華’競争最猛烈的時候,‘芳華’心急,接了個大案子,一個A錢受賄的老總。
在知道完整内幕的情況下,‘芳華’仍辯護無罪,甚至做了假證據。
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終究是被查了出來,除了那個老總,負責辯護的幾個律師也都锒铛入獄,‘芳華’是以一蹶不起。
“你知道還要去‘芳華’?他們那裡不幹淨。”聞枭白從鼻腔裡呼出一口氣,眉頭緊鎖,“辭職,然後來我這。”
喬煙想都沒想就反問:“憑什麼?當年不是你親口說的我不适合‘淮知’嗎?”
聞枭白的太陽穴隐隐作痛:“你生我的氣可以,但你不能這麼任性,拿自己的前途賭氣!”
“賭氣……原來你以為我是在賭氣。”喬煙倏地冷笑,“小叔,我為什麼要和你賭氣?你不要以為你和我生活了十年,就很了解我行不行?”
“喬煙!”聞枭白的臉色陰沉下來,就連握着方向盤的手都攥得青筋突起。
不等他說完,喬煙擡聲道:“你管不到我!”
隐忍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頃刻迸發。
聞枭白的嘴角扯起譏諷的弧度:“我管不到你?你還叫我一聲小叔我就能管。”
喬煙死死地盯着車外向後滑去的景象。
半晌,她似是咬牙切齒道:“行啊,從今以後我就不喊了,聞、白。”
她明擺了就是要找他的不痛快。
聞枭白很難形容現在的感覺。
像是養了一隻小貓十年,最後小貓長大了,卻對他伸出利齒和尖爪。
沒良心!
沒良心的臭丫頭!
車子最終停在樓下。
還沒停穩,喬煙就去掰車把手。
聞枭白眼疾手快地上鎖。
門打不開,喬煙瞪過去,語氣倒是裝的很平靜:“聞先生還有什麼事?”
聞枭白眉心一跳,用了好些力氣才壓下心頭的那點燥郁,盡可能好聲道:“我說真的,不要留在‘芳華’。”
喬煙不應。
他又說:“如果你不想來‘淮知’也沒問題,還有很多好的律所,我介紹你過去。”
然而言罷,喬煙的眸底湧上嘲諷。
“聞先生這番話,當真是和三年前毫無差别。”
“隻可惜,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你庇護的小女孩了。”
第十八章 一點猩紅
喬煙回到家時,喬父還沒睡,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白送你回來的嗎?”喬父從眼鏡後面擡起眼。
喬煙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嗯。”
喬父放下手機:“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她立刻搖頭:“沒有,沒人欺負我。可能是我太累了。”
都是血濃于水,當父母的總能知道孩子在想什麼。
可大概是因為陪伴女兒的時間太少,喬父并不能看喬煙的内心。
他拍了拍身邊,沉聲道:“來,喬煙,你坐下,爸爸和你說幾句話。”
喬煙趿拉着拖鞋,乖巧地坐在了喬父的身邊。
不料喬父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現在的那個律所,明天就去辭了。”
“為什麼?!”喬煙瞠目結舌。
“白跟我說了那個,那個‘芳華’以前的事,太亂,不适合你。”喬父語重心長道,“那種貪圖利益,沒有道德底線的律所,簡直就是在抹黑我們律師這個行業!”
喬煙總算知道聞枭白沒離開的那幾分鐘裡是在給誰打電話,又說了些什麼了。
這麼大人還打小報告,無恥。
“爸……”她還想再争取。
喬父卻歎了一口氣:“你就聽爸爸的,辭了,換一個。爸爸和小叔還能害你嗎?”
喬煙抿抿唇,不說話了。
她可以拒絕聞枭白,卻不能拒絕自己的父親。
半晌,她像是皮球洩了氣,無精打采道:“我知道了,爸。”
夜晚喬煙躺在自己的床上,輾轉反側怎樣都睡不着。
聞枭白的那張臉似乎是被釘在了她的腦海裡,睜開眼,閉上眼,都是一樣的。
失眠到半夜,她猛地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聞枭白是個混蛋,聞枭白是個混蛋……”
莫名其妙地來插手她的事情,還和喬父打小報告,不是混蛋是什麼?
已經答應了辭職,明天便也不用早起了。
喬煙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走到陽台上,再三确定喬父不會突然醒來,才從兜裡摸出了盒煙。
她家不高,在三層,面積也不是很大,兩室一廳足夠,價格也不貴,是喬父托聞枭白幫忙找的。
喬煙剛從煙盒裡敲出一支細煙,火還沒點上,樓下蓦地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咳嗽聲。
她吓了一跳,整個人在陽台上一跳,那煙就從指縫中掉落。
驚魂未定之餘,喬煙看向樓下的罪魁禍首,定睛看清後卻是一愣。
竟然是聞枭白。
他沒走?
聞枭白朝她揮了揮手,指間一點猩紅随着他的動作來回晃動,煙霧像線條一樣勾出一幅畫。
喬煙撇撇嘴。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聞枭白突然動了動嘴。
分明距離很遠,分明夜色很暗,可喬煙還是看懂了他的嘴型。
不乖的……死丫頭?!
怒氣直沖心頭,喬煙覺得自己真的不吸取教訓,一次兩次被他耍。
她憤恨跺腳,直接轉身回了房間。
本想出去透口氣,沒成想回來後心情更不好了。
喬煙重重躺到床上,将狐狸玩偶當成了聞枭白連揍了好幾拳。
揍完,心情終于好點。
她重新躺平,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這才發現上面有一條短信。
陌生号碼:“早點睡覺,不許熬夜。”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聞枭白。
喬煙沒回,将手機丢在一邊。
但沒過片刻她又翻過身,重新拿起手機,又看了一遍。
一如既往的長輩口吻。
但……她的心裡,似乎還是冒出了小泡泡。
第十九章 八面玲珑
‘淮知’雖然是聞枭白一手建立的,但他每天和其他人一樣準時上下班。
剛到律所,抱着一沓資料的韓絡恰巧路過,和他打招呼:“聞律,您早!”
聞枭白淡笑:“早。”
韓絡腳步一頓,眨了眨眼:“聞律您這黑眼圈……沒睡好吧?”
“老毛病。”聞枭白揮揮手,走進辦公室。
他的失眠确實是老毛病,喬煙還在身邊的時候就有,主要是他要想的事情太多太多,很難入眠。
那時喬煙還笑話他,說他一定會英年秃頭,他就稍微懲罰了一下亂說話的她。
突然想起往事,聞枭白自顧自搖搖頭。
他真是歲數大了,動不動就追憶從前,總給自己搞得怪傷感的。
聞枭白将注意力投到工作上,開始研究昨天陸先生給他提供的案件資訊。
十二點,午休。
其實聞枭白工作時是不會特意注意時間的,他之是以知道到午休時間了,是因為韓絡在外面喊了一嗓子:“我請大家吃飯!”
聞枭白剛皺着眉擡起頭,助理就敲門走進,眼神還有些激動:“聞律,新來的小韓請大家吃飯,您一起吧?”
“不用,你們去就行了。”聞枭白淡聲回道,又低下頭去看資料。
小助理應了一聲,心裡難掩喜色。
畢竟自家大老闆太過嚴肅,要是坐到一起,他們玩不開,大老闆也不會開心。
剛要走,聞枭白卻蓦地又叫住他。
“那個韓絡,人怎麼樣?”
助理一怔,想了想,說:“小韓啊,人挺開朗的,性格也不錯,我看他和大家相處的都蠻好。”
聞枭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揮手讓助理走了。
門關上,他的眉心卻不禁微皺。
韓絡在這裡和每個人相處的都很好,這聽上去是一件沒有什麼毛病的事,但聞枭白總覺得不對勁。
怪就怪在這個‘每個人’。
一個人可以因為性格好而和同僚們相處不錯,可若是每個人都相處不錯,那反而說明這個人太過圓滑,甚至是八面玲珑。
韓絡……
聞枭白緊抿着唇,細想了片刻。
但願是他想多了。
晚上卻又再見韓絡,在喬家。
喬父喊了聞枭白來吃飯,到的時候,是喬煙給他開的門。
一見到他,喬煙撇撇嘴,但礙于喬父還在家,她便什麼都沒有說。
韓絡坐在沙發上,熱情地揚起笑容:“聞律!”
聞枭白點點頭。
“中午您沒一起來真是太可惜了,那家和牛味道很不錯。”韓絡話不斷。
到真像是和他的關系不錯。
喬父理所應當這樣以為,笑起來問:“小韓,你和白相處的不錯啊。”
“都是聞律關照我。”韓絡撓了撓後腦勺,“而且我也很崇拜聞律。”
聞枭白的眉心幾不可聞地輕蹙一瞬。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吃晚飯時,喬父坐在對面,韓絡坐在身邊,而喬煙則在可控範圍之内坐到了最遠。
喬父看了一眼女兒,詢問:“你這孩子最近看起來和白生疏了很多?”
喬煙頓了下,才緩緩道:“小時候不懂事,現在長大了,當然要保持距離,不然被有心之人胡編亂造,豈不是壞了聞律的名聲。”
聞枭白夾蝦的手一滞,下意識看了她一眼。
嘴裡鮮甜的蝦仁不知為什麼竟嘗出了些苦味。
當年他義正嚴詞,絕情冷酷,為的就是讓她和自己離得遠一些,别沾染上一身污水,可現在她真的自動疏遠,他反而心裡不是滋味。
他想要的是保持距離,而不是成為陌生人。
吃過飯後韓絡先行離開,聞枭白和喬父又多聊了片刻。
臨走時,喬父道:“喬煙,送送你小叔。”
喬煙應了,隻是肉眼可見的不太情願。
兩人走到樓下,都沒再多走一步,喬煙就停下了腳步,神色淡漠:“聞先生慢走。”
說完,她轉身便要走。
下一秒,聞枭白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二十章 兩個選擇
喬煙整個人被聞枭白拉拽回來,再次面對他。
他雙眉微擰,眸底透着冷意:“喬煙,你非要跟我這樣嗎?”
她眼中似閃過什麼,語氣卻更涼:“哪樣?”
她的問題沒有毛病,但是他回答不上來。
是啊,哪樣?
故意與他劃清界限,不再喊一句小叔,張口閉口聞先生。
其實是正常的吧,她有未婚夫,而他隻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叔,于情于理都不該有什麼糾纏。
半晌,聞枭白松開她,緩緩背過身:“……我走了。”
停在嘴邊的是一聲歎息,是無奈,是無措。
喬煙站在原地,無聲地看着聞枭白離去的背影,覺得手腕上剛才被他握住的那一片正熱得發燙。
他們之間原本應該隻有一種關系的,後來她給了他兩個選擇,他放棄了一個,那就該是另一個選擇。
陌生人。
熟悉的陌生人。
之後的一星期,聞枭白在忙着整理資料,準備為陸先生辯護。
開庭時間在周一,因為這件事情具有社會影響,現在還到了一些媒體。
喬煙在喬父和韓絡的強烈要求下陪同,坐在了旁聽席。
聞枭白一身筆挺西裝,身材挺拔悍利,光是在氣勢上就壓倒對面律師一半。
很巧的是,被告的律師是‘芳華’的人,正是當初那個姓陳的。
看見聞枭白,他自己倒是先滅了一半士氣。
被告小姑娘坐在位置上顫顫巍巍的,怎麼看都惹人可憐,但她做出的事卻算的上是駭人聽聞。
怎麼會有人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
路邊減一隻小流浪狗,喂點吃的,還會沖人搖尾巴。
正如聞枭白所說,勝訴并不難,小姑娘最後被判決有期徒刑三年。
小姑娘全程都保持着沉默,隻在法官問話的時候應答,看起來很平靜。
直到最後被押送時,她突然像瘋了一樣的要撲向陸先生,嘴裡喊着:“你就是因為我十八歲才不敢喜歡我對不對!你是不敢,不是不喜歡對不對!”
陸先生原本并沒打算再看她,聽到她的話之後才緩緩看去。
他輕輕搖頭,聲音跟歎息一般:“喜歡一個人跟年齡是沒有關系的,如果我真的喜歡你,不會因為你十八歲就逃避,反而會努力保護你。”
說者有心,聽者亦有心。
喬煙覺得那個姑娘一定程度上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當然他們是不同的,她不會因為愛戀而瘋狂。
陸先生的話則讓聞枭白心中一緊。
在這一刻,他們似乎是一樣的。
但又是不一樣的,陸先生不喜歡那姑娘,而聞枭白……
聞枭白沒有陸先生的勢力,他做不出保證。
一直以來他最不願面對的一個問題,現在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
他不是不愛,而是不能保護她。
一個男人連心愛的姑娘都不能保護,又有什麼資格言愛。
從法院出來,陸先生說什麼都要請聞枭白吃飯。
還沒來得及拒絕,韓絡卻突然出現,笑着說:“聞律,你的辯護真的好棒!”
陸先生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轉移到韓絡身上,淡笑着問:“這位是?”
聞枭白介紹:“是我律新來的實習生。”
韓絡一瞬繃緊身子,向陸先生伸出手去:“陸先生您好,我叫韓絡。”
握過手,陸先生道:“既然是你律所的,不如就一起。”
聞枭白正要推脫。
卻見韓絡蓦地揚起笑容:“那先喬喬陸先生了!”
這下,便是不好再說拒絕的話了。
也是在這一刻,聞枭白的心底又湧上來那種怪異的感覺。
片刻,他給助理打了個手勢,叫他跟着一起去。
第二十一章 滴水不漏
陸先生宴請的地方還是在上回的那個餐廳。
等上菜的功夫,幾個男人坐在一起閑聊。
唯一不被熟悉的韓絡成為了話題中心。
“韓律師之前是在哪家律所工作?”陸先生抿了一口清茶,問道。
韓絡答:“我之前不在國内,在國外的一家律所,後來和我的未婚妻重逢,我就跟她一起回來了。”
聞枭白沒有忽略了‘重逢’這個詞。
陸先生替他問出了想問的問題:“你和你未婚妻很早就認識?”
“是,我們是大學同學,不過畢業後我就去國外了。”韓絡笑道。
似乎提起他的未婚妻,他是從心底高興。
然而這個‘大學同學’卻讓聞枭白心中怪異感覺更甚,并且仿佛有一片很濃的迷霧遮擋起來,掩蓋住了本來面目。
聞枭白看着韓絡的側臉微怔。
他是不是以前見過韓絡?
又或者是……聽過他的名字?
韓絡注意到他的注視,轉過頭來,依舊笑得人畜無害:“聞律,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
“我們以前認識嗎?”聞枭白不喜歡遮遮掩掩,直接問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韓絡的瞳孔似乎顫了一下。
韓絡扯了扯嘴角:“您這麼有名,我自然是認識您的,但您不會認識我。”
聞枭白收回目光,不再追問。
一頓飯吃完,韓絡早已和幾個人互留了電話号碼。
這和一般的新人沒什麼差别,誰不想多發展幾個朋友,留作他日互利。
不過韓絡卻出乎意料地坦蕩,先詢問了聞枭白的意見才與衆人客氣互留号碼。
就連助理都偷偷對聞枭白說:“這小子似乎沒有什麼心眼。”
助理見過太多新人了,他們巴結奉承聞枭白,借用他的力認識有權勢有金錢的人,且一般都是在聞枭白不在場的時候偷偷結交。
擺明了有賊心,但暫時沒賊膽。篴^麓^付^費^獨^家
不過聞枭白卻不這麼看,他認為那是人性,不算好也不壞。
而韓絡的做法,有點滴水不漏的感覺了,說好聽了是太會做人,說難聽了……
聞枭白見過太多心腸不好的人,但他仍不想把韓絡想的太壞。
畢竟他是喬煙的未婚夫。
送别陸先生,聞枭白讓韓絡先回去。
他坐在上次喬煙脫高跟鞋的地方,摸出了一支煙,點燃。
沒辦法推脫,喝了些酒,此刻酒精滲入血液直沖頭頂,讓他有點暈。
抽完兩支,聞枭白的胃也開始隐隐發痛。
他現在甚至有點後悔沒早點回家,非要在這裡抽完煙。
胃部一陣陣抽疼,他倚着石柱,額上冒出些冷汗。
不行,得走了。
聞枭白咬着牙站起身,還沒等站穩,胃部劇痛來襲,疼得他腦袋發麻。
恍惚間,視線裡出現一雙白色的帆布鞋。
沒來得及細看,聞枭白身子一晃,直直向前倒去。
但預料中的倒地并沒有出現,他被一雙纖細的手臂環住,腦袋也靠在了一個瘦削的肩膀上。
“聞枭白?”
耳邊響起一道婉轉的聲音。
聞枭白眯着眼想,這聲音好熟悉啊,好像在哪裡聽過。
隻是腦海裡一片空白,找不出關于這聲音主人的片刻影像。
緊接着,聞枭白雙眼一閉,疼暈過去。
第二十二章 解酒湯
聞枭白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他回到了第一次見到喬煙的那天。
他的師兄即将要去國外,偏偏女兒才十二歲,不能跟着他到處奔波,走投無路的師兄隻能來拜托他。
“白,師兄也是沒辦法,身邊隻剩下你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了。”
“你看喬煙這孩子也懂事,自己會上下學,我每個月都會給你打錢,你隻要讓她吃飽穿暖睡得好就行。”
師兄曾經待他不錯,于情于理他都不會拒絕。
聞枭白看着才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笑起來:“小丫頭,願意跟着小叔生活嗎?”
小喬煙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極其認真地跟喬父說:“爸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叔的。”
聞枭白愣了一下,随即開懷大笑。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不屑道:“才幾歲,就會說大話了。”
喬煙一把把他的手拽下來,鼓着臉:“我馬上就上高中了,已經長大了!”
“好好好,長大了。”聞枭白一臉寵溺地附和。
師兄的女兒,他自然是當成小孩子來看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是十八歲給她買了一條白裙子,月光下的她美輪美奂,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時候?
還是十九歲,她第一次在外面跟同學喝酒,他去接她,背着她走在街上,聽爛醉的她在耳邊說喜歡自己的時候?
還是二十歲她故意穿了一件吊帶睡裙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想引起他關注的時候?
少女的心事總是來的熱烈而沉寂,聞枭白都看在眼裡。
他不能不承認,他是害怕的。
害怕她的喜歡不過隻是因為長期的陪伴,她才多大,她以後還會遇見更多優秀的人,他們的年齡會合适,身份會合适,不必忌憚任何人的異常眼光。
若是他答應了,以後說不定她是要後悔的。
是以他沒辦法,拒絕和裝傻是唯一能做的。
聞枭白是被一股熟悉的香甜勾引醒的。
睜開眼,他盯着天花闆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已經回到家了。
記憶的最後是他因為胃疼而暈倒,那麼是誰把他送回了家?
聞枭白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撲面而來的香甜氣息更加濃郁。
走近了,才看到廚房裡一道瘦弱的背影。
聽到聲響,那背影緩緩轉過身來——
“醒了。”喬煙圍着曾經的那條粉色圍裙,一手舉着湯勺淡聲道。
聞枭白的腳步一頓,眼底都是詫異:“你……怎麼在這?”
喬煙沒答,轉過身關了竈上的火,然後聞出一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喝了。”她說着,摘了圍裙往椅子上一丢。
嗯,處處都充滿了埋怨。
聞枭白走過去坐下,拿着瓷勺嘗了一口。
是放了蘋果味的解酒湯。
這個味道就像是女巫調制的毒藥一樣,獨一份的,讓他上瘾。
還沒到半分鐘,這一小碗解酒湯被喝光了。
喬煙坐在另一邊看了一眼,神色少有緩解,但語氣還是幹巴巴的:“不夠自己去聞。”
聞枭白望向她,終于還是放下了勺子,說:“你還沒回答我。”
“回答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家?”喬煙微皺起眉,“聞先生該不會是已經忘了是在我身上暈倒的吧?”
還真的忘了。
聞枭白眨眨眼,茫然的狀态說明了一切。
喬煙冷笑一聲:“我本來是想去接韓絡的,誰知道隻看到了你一個人,你站起來就暈倒,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給聞先生拖回來的。”
第二十三章 人生大事
這下子聞枭白多少有點印象了。
那雙白色帆布鞋,那道聲音,都是喬煙。
他難得有些窘迫,輕咳了聲偏過視線,低聲道:“喬喬你了。”
喬煙那冰雪一般的面孔終于融化些許。
片刻,她抿抿唇:“不能喝酒就别喝行不行,明知道自己有胃病,不想活也換種方式。”
聞枭白沒吭聲,乖巧地聽教訓。
這無聲地給喬煙增添了幾分底氣,她繼續說:“還有那個冰箱裡好多爛掉的蔬菜,你别總在外面吃,或者随便對付一口,胃越不好你越折騰。” z.l.d.j
這次聞枭白出聲了:“最近太忙,不是故意的。”
像解釋,也像在哄她。
雖然年紀上聞枭白更大,但自從喬煙成年之後,他工作更忙,反而是她照顧他多一些。
從前她也是這樣,對他的吃穿住行都不滿意,二十幾歲的姑娘像五十多歲一樣唠唠叨叨。
有那麼片刻,聞枭白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幾年前。
那時候他們之間的那層紙還沒有被捅破,她的身邊還沒有别的人。
别的人……
聞枭白蓦地想起韓絡,轉頭看向喬煙,凝着眉問:“韓絡那個人……你了解他嗎?”
本來還在說“你洗衣機裡的衣服也是,一看好幾天沒洗了,你就不能勤快一點嗎”的喬煙,聞言一怔,方才的緩和頃刻間消失。
她冷冷地回看:“聞先生這是什麼話,我的未婚夫我當然了解。”
這句“聞先生”差點沒讓聞枭白咬舌自盡,他本意就是問問,誰想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但是吧……她都已經生氣了,這話也已經問了……
是以聞枭白裝作很鎮定地又給自己聞了一碗解酒湯,再次喝下:“你們是大學同學。”
喬煙盯着那潔白的瓷碗,恨不得馬上搶過來一口也不給他喝:“是,他告訴你的?”
“嗯。”聞枭白假裝看不見她冷厲的眼神,“怎麼在國外遇上的?”
喬煙不耐煩了,猛地站起身:“這跟聞先生有關系嗎?聞先生還是好好關心關心自己吧。”
說一句嗆一句。
聞枭白放下勺子,有些無奈道:“我總感覺他那個人哪裡不太對勁,我是害怕你被騙了。你了解他嗎?”
“不了解。”喬煙斬釘截鐵道。
“不了解你還跟他訂婚?”聞枭白雙眉緊鎖,“這事你爸知道嗎?”
然而喬煙卻冷哧了一聲:“我認識了十幾年的人,到頭來都不了解,不了解一個隻認識幾年的人不是很正常嗎?”
她烏黑的睫羽一擡,目光直直撞進他的眸子裡:“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了解嗎?或者我應該和一個相對了解的人在一起?不過很可惜,我并沒有什麼了解的人。”
聞枭白覺得太陽穴冷飕飕的,放在桌子上的手緩緩攥緊。
半晌,他壓着聲音,像是在忍耐什麼情緒:“喬煙,你拿自己的人生大事置氣,有意思嗎?”
喬煙斂了神色,搖搖頭:“他很愛我,我們會結婚的。”
聞枭白脫口而出:“那你愛他嗎?”
話音落下,空氣像是結了冰一樣凝固,堵得人喘不上氣。
不知過去多久,喬煙率先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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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内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她拿起自己的包,走到玄關處緩緩穿好鞋,直到手心握上門把手時,她才淡淡道——
“或許吧。”
第二十四章 野心
喬煙走後,聞枭白将那一小砂鍋的解酒湯都喝了。
喝完湯起身時,才發現陽台上挂滿了洗幹淨的衣服。
不必想,一定是她做的。
看着那随風晃蕩的衣擺,聞枭白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之後又是一個月沒再見過,因為聞枭白去出差了。
他接了個委托,在鄰市。
回來時除了助理誰也不知道。
助理在機場接到聞枭白,在車上跟他彙報這一個月來律所的大小事。
“那醒來的韓絡,最近接到了兩個委托,對方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本來是來找您的,但是您不在,他去聊了幾句就給接下來了。”
“聽說韓絡還借此機會認識了不少上流社會的人,有時候會跟他們一起吃飯,都說他将來前途無量。”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聞枭白影響,助理說完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聞枭白倒是沒有多說什麼,隻評價了兩個字:野心。
是個男人就會有野心,野心越大,要面對的就更多。
聊完韓絡,聞枭白問助理:“喬煙,最近怎麼樣?”
助理跟了他好幾年,對喬煙也知道不少,老闆吩咐下來,他就盡力去做、
“喬小姐現在在袁律師的律所工作,雖然袁律師最近幾年的業績一般,但是底子幹淨。我打聽到喬小姐最近接了個大委托。”
聞枭白冰聞的臉上終于出現了點笑意。
助理看着他的表情,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還是緩緩開口:“聞律,其實喬小姐這次接的案子……有點棘手。”
聞律師的神色如她所料又沉了下去。
助理咽了下喉嚨:“喬小姐這次接的委托,有不少媒體都在關注。是關于十六歲少女被鴻雲集團總經理……”
剩下的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了。
聞枭白摸了下表盤:“她替哪一方辯護?”
“原告,十六歲少女。”助理穩了穩心緒,“明天開庭。”
這案子和聞枭白上次接的那案子有相似之處,都是花季般年紀少女引起的風波,但不同的是,兩個少女一個是受害者,一個是施暴者。
而這次因為證據不足,大家都難免會猜測着小姑娘是不是受了上一次庭審的影響,也想自導自演出來一場戲。
也怪不得會引起媒體關注了。
聞枭白揉了揉太陽穴,語氣裡沒有什麼情緒:“我知道了。”
助理把他送回家,停好車就離開了。
聞枭白洗了個澡,期間腦海裡一直回響着助理說的話。
坐在床上,他再三猶豫,還是給喬煙打去了電話。
不出所料的挂斷了。
聞枭白歎了口氣,撥通了喬父的号碼。
“師兄,我聽說喬煙接了個委托……嗯,跟我上次那個委托是有點像,但是不了解我也不能說什麼……是,剛出去工作就接這種案子,的确很難。”
喬父在那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勸她不要接,但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誰說都不聽,一定要接,别人還以為她身後有關系呢,剛實習就接了個這麼大的委托。”
聞枭白聞言倒是無奈的逃了搖頭,輕聲道:“她是太善良了。”
因為善良,因為知道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惡意,是以不忍心看那位十六歲的女孩孤軍奮戰,選擇了站在女孩身邊一起共同對抗。
“你找喬煙是吧,我現在就把電話給她啊,白,你這次一定得幫幫她。”喬父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您放心。”聞枭白也是這麼想。
第二十五章 鋪天蓋地
證據不足,就無法證明女孩遭到傷害。
喬煙接下這個委托前後不知道聽到了多少遍這種話。
于是她以為聞枭白也是來勸她的。
接過電話,她便問:“聞先生也是來勸誡我的?”
聞枭白哽了一下,沉聲:“不是,我尊重你,你想接哪個委托都是你的自由。我是想問問你手裡的證據準備的怎麼樣了。”
準備好的一番反駁沒排上用場,喬煙微怔,才小聲回:“不用準備,根本就沒有zl什麼資料可以準備。”
女孩是在受到欺負後的第四個月才突然報警,早就錯過了檢查的最佳時機,況且聯系她的人也不是地産老總本人,而是他身邊的秘書。
幾個通話記錄和幾條資訊,不足以給對方定罪。
這案子已經不是棘手,而是艱難,甚至可以說完全是在靠喬煙的信任。
聞枭白覺得頭好像更疼了,這小丫頭因為自己的善良,就給自己接了個麻煩。
半晌,他站起身開始穿衣服:“你等我,我去看看。”
喬煙沒來得及拒絕,電話被挂斷了。
半小時後,聞枭白敲響了喬家的門。
客廳的桌子上鋪滿了資料,喬煙就趴在上面,無精打采的樣子。
聞枭白看見,一言不發,拿起資料就開始細細地看。
然而兩個小時過去,縱然是首席金牌律師,也有點束手無措。
他放下資料,神色嚴肅地看向喬煙:“你得做好明天失敗的準備。”
喬煙聳了聳鼻子,悶着聲:“我已經做好了。”
但也隻是做好了第一次開庭辯護失敗的準備,這個案件不結束,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聞枭白點點頭,看了眼手表:“你先去睡吧,明天還要戰鬥,我再幫你看看還有沒有能夠突破的地方。”
喬煙有些怔住了,她眨了眨眼:“你……你不用這樣幫我的。”
聞枭白頭都沒擡,眼睛像粘在了那白茫茫的一片紙上一樣:“師兄拜托我了。”
原來又是因為她爸爸。
喬煙心中方才湧上來的那點感動和暖意瞬間消失殆盡。
她站起身,故意重重地踩地,然後淡聲道:“那還真是要麻煩聞先生了。”
聞枭白被她突然變冷的态度刺激得心頭一緊,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見她臉上藏起來的憤憤的表情,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他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低聲:“就算師兄不拜托我,我也會幫你的。”
喬煙走回卧室的腳步一頓,似乎是在考慮他這句話的真實程度。
過了好一會兒,她極小的聲音才傳到聞枭白耳朵裡。
“我才不信。”
第二天,陽光明媚,仿佛是個好兆頭。
喬煙身穿黑色的職業套裝,整個人的氣質清冽冷厲。
走出房間,才發現聞枭白還沒睡。
看見她,他站起身,遞過去一沓資料,有些疲憊地說:“路上看,憑你的能力足夠了。”
他一夜未眠,隻為讓她的勝利多幾分希望。
喬煙的心髒像是被烈日照耀過的海水包圍,暖洋洋的,鋪天蓋地。
她雙手接過,鄭重道:“喬喬你。”
這是喬煙回國後第一次沒有抱着那些不知名的小情緒與他說話。
聞枭白微怔,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笑:“喬煙,加油。”
加油,小丫頭。
這場戰鬥你沒有同伴,隻有敵人,是孤軍奮戰。
勝利或者失敗,都隻能靠你自己了。
第二十六章 如人飲水
聞枭白很少去旁聽,偶爾有前輩出庭辯護,他會去虛心學習。
雖然喬煙從小跟着他學習,後來又出國跟着喬父實操了幾次,但這是她在國内的第一場辯護,且十分棘手。
他一夜未睡,眼下隐隐有些烏青,還是帶着墨鏡走進了旁聽席。
現場的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多,旁聽的,還有幾個記者。
等候時,一道身影在聞枭白身邊落座。
他沒關注,那人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聞律,果然您也來了!”
聞枭白微皺着眉看去,隻見韓絡激動的神情。
他頓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他記得韓絡這幾天應該在忙一個委托。
韓絡姿态放松,雙臂抱在腦後:“聽喬叔叔說喬煙接了個難搞的委托,今天開庭,我想我身為未婚夫怎麼樣都該過來看看。”
未婚夫。
聞枭白的心髒猛地刺痛。
他發現自己對這個稱呼的接受能力似乎在逐漸下降。
“哦。”聞枭白應了聲,收回視線。
他的餘光裡看到韓絡凝視了他片刻,才轉回頭。
各懷心事。
開庭。
原告小女孩和喬煙一起出現,緊跟着被告和律師也走上法庭。
女孩一看見那地産老闆,身子就開始止不住的發抖,眼神都有些渙散。
這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在場的媒體沒有漏過。
喬煙眼中劃過一抹心疼,伸手在女孩的背脊上輕撫了兩下。
但善良和同情不能當法律用,該來的辯護還是要來的。
喬煙臨危不懼,更何況還有聞枭白一晚上的成果支援,剛開始竟還占據了些上風。
不過她自己也知道,這是緩兵之計,也是強弓末弩。小.1.獨.家
很快,一條條證據擺出,被告律師經驗十足,将喬煙駁回。
喬煙緊攥着手裡的紙張,邊緣褶皺,将要破碎。
她看着眼中滿是得意和譏諷的地産老闆,怒氣直沖心頭:“吳先生,你覺得自己做過的虧心事,會不會有一天讓你受到報應?”
被告律師立刻站起來向法官請示:“原告律師的這個問題屬于主觀意識,我反對!”
“反對有效。”法官看向喬煙,“請原告律師注意。”
喬煙坐了下去,而地産老闆的臉色已稍稍變化。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一個人做過什麼,他自己最清楚不過。
不過隻怕人沒有良心這種東西。
韓絡雙臂抱在胸前,向聞枭白身邊側了側:“聞律,您覺得喬煙最後可以勝訴嗎?”
“可以。”聞枭白想都沒想就回答。
這倒是讓韓絡有些意外,他挑了下眉:“我覺得很難,這案子沒這麼容易解決。”
聞枭白看向他,語氣平淡冷漠:“不試試,怎麼知道?”
韓絡微怔,随後輕笑:“不愧是聞律,相信喬煙有您的幫助,一定可以順利勝訴。”
這笑很不合時宜,至少連個緣由都沒有。
蓦地,韓絡的手機無聲震動,他看了眼,沒接,而是跟聞枭白說:“聞律,我這邊還有事,就先走了。”
聞枭白并沒在意,點了點頭。
韓絡走後沒多久,喬煙的第一次開庭辯護結束了。
雖然表面上這一場是無疾而終,但事實上就是喬煙失敗了。
不過她沒有露出絲毫氣餒的表情,還淺笑着安撫原告女孩,将她交給了助理帶離,自己收拾資料。
怪異是在這一刻開始發生的。
在場的媒體記者手機猛地一震,她拿起一看,神色大變。
緊接着,她就拿着麥克風,在全場還未散去的情況下大聲問道:“喬律師,聽說您跟‘淮知’的聞枭白律師曾同居十年,這是不是真的?!”
喬煙和旁聽席裡的聞枭白皆是一愣。
然而記者的話仍像炮彈一樣接連不斷。
“您跟聞律師同居時不過十幾歲年齡,是不是也曾受到今日原告經曆過的傷害?!”
“您接下這個案子,是否就是因為自己的童年經曆?!”
第二十七章 黑色風波
荒謬!
喬煙猛地轉頭盯着那個記者,雙眼布滿血絲:“是誰告訴你的?!你胡說八道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記者被她的氣勢逼得連退幾步,然而喬煙的态度仿佛像是肯定了剛才的問題一樣,讓記者更有底氣。
她把話筒往前一遞:“喬律師,您不敢說出真相是否因為聞律師的社會地位?現在是法治社會,您可以坦白!”
喬煙被氣得肩膀顫抖,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握拳。
诽謗!這都是诽謗!
到底是誰告訴他們的!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敢污蔑聞枭白!他明明是那麼正義,那麼好的一個人!
喬煙的理智和冷靜頃刻間被怒火燃盡,她大步上前,用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凝着記者:“如果你再敢诽謗污蔑,我不介意和你法庭上見!”
她雙眼通紅,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
記者卻嫌不夠,秉着追求真相的原則再次逼近,連錄影機都往前怼了幾分。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一把攬過喬煙,帶着她疾步離開了法庭。
他來的無聲無息,走時又迅如閃電,像一道鬼魅一般。
獨留下記者和攝像面面相觑:“剛剛那是誰?”
攝像大哥搖了搖頭。
喬煙被猝不及防地帶走,直到被塞進車裡才看清那黑色身影的真面目——
聞枭白。
也該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喬煙偏着頭擦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淚珠,嘴硬得跟鴨子一樣:“不是我說的,我才懶得诋毀你名聲。”
聞枭白啟動車子,這才摘下帽子和墨鏡,露出的那一雙眼眸漆黑銳利,泛着寒光:“我知道,你對我心中有氣,也不會做這種事。”
況且,這件事受影響的不止他,她也難免會受到攻擊。
喬煙抿抿唇,臉上已沒了方才的憤怒:“會是誰做的?”
“不知道。”聞枭白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得罪的人太多,誰知道是哪個。”
這話倒是真的。
他為有權勢的人辯護,對方也不可能是平民百姓,總是要得罪人的,這麼多年過去,他得罪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想找到做事的人如同大海撈針。
喬煙一口氣堵在嗓子中,有氣無處撒。
她從後視鏡裡看向他,緊抿着唇:“那就是你拖累我。”
聞枭白卻忽然笑了起來,片刻,他回看道:“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想法讓他覺得稍微有那麼點開心。
像是多日來兩人的隔閡消失殆盡。
喬煙癟着嘴,好半天才嘟囔出一句話:“我才不是螞蚱。”
小玩笑是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而後還是要着手開始調查是誰在背後搗鬼。
然而聞枭白的電話還沒撥出去,喬煙卻猛地叫了一聲。
“等等!”
彼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喬家,喬父也知道了這件事,不免愁眉苦臉。
網絡上的傳播速度比現場更快,那個記者将拍下的畫面發到了網上,随之一起放出來的還有兩張照片。
一張,是那碗聞枭白喝多了之後,暈倒在喬煙身上。
另一張,這是喬煙拖着他回家。
有人在跟蹤他們。
聞枭白擰起眉,察覺到事情已經變得錯綜複雜。
本是可以解釋清楚的,但現在不是這麼回事兒了。
有人在故意針對他們,又或者被針對的人隻有他,喬煙不過是被牽連的。
聞枭白無聲的攥緊了手指。
到底是誰?
第二十八章 各懷心思
“嗯,你先以我的名義發條澄清,然後再查一查公司最近的監控,看有沒有什麼人跟蹤……對,喬家這邊的監控也要查。”
聞枭白和助理打完電話,從陽台上走回來,順手關上了門,拉上了窗簾。
喬煙坐在沙發裡,還在忙着找證據。
不是不受影響,而是越到這樣的關頭,越不能放棄。
看見他回來,喬煙擡眸:“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這個吳明搞的鬼?”
吳明是被告地産老闆。
聞枭白在一邊坐下,揉了揉太陽穴:“我覺得不是他,在他看來,你根本沒有能力證明他有罪。不過我讓他們順便一起查了。”
喬煙“噢”了一聲,眨了眨眼:“你覺得不是,還要查?”
“以防萬一。”聞枭白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人性是很複雜的。”
窮兇極惡的壞人也會在某一刻動容,而大部分的好人也都是在某一瞬間起了惡念。
喬煙收回視線,低喃道:“是挺複雜的。”
身邊坐着的這個男人就是最複雜的,不然怎麼相處了十年都沒能了解多一點。
喬父從房間裡走出來,有些渾濁的眼珠離晃過一道光:“白,有消息記得告訴我。”
像他們做這一行的,免不了被人嫉恨,有些是斷了人财路,有些是絕了人生路。
雖然結果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但人永遠都不會責怪自己,隻會将怨恨加于他人。
“師兄,你放心。有我在,不會叫旁人欺負了喬煙。”聞枭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喬煙翻資料的手一頓,心髒仿佛冰雪被暖陽照融,表面有一點熱,但其實底下還是冰涼的。
他知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很容易叫人誤會的?
還是說,他認準了她能看清兩人的關系,不會誤會?
出神之際,喬父回了房間,聞枭白在耳邊說了句什麼。
這才回過神。
喬煙怔怔地看向他,有些茫然:“你說什麼?”
聞枭白重複:“我說,韓絡給你打過電話嗎?”
他不說,她都沒有意識到,事情鬧得這麼大,韓絡竟沒給她打一個電話。
喬煙搖頭。
聞枭白眸色晦暗些許。
半晌,他聲音冷冽:“你跟他還是保持點距離。”
喬煙一瞬就反應過來:“你懷疑他?”
“不能不懷疑,那兩張照片太蹊跷了。而且你上次說,是他叫你去接他的,但他先走了。”聞枭白舔了下後牙,渾身都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她頓了下:“可是他也不知道你會沒走吧?這是機率事件。而且他也不知道你有胃病的事情,怎麼料到我會拖你回家?”
話音剛落,兩個人的心裡都覺得怪怪的。
看着照片沒什麼感覺,但用話說出來……還真的平白無故地增添了幾分暧昧的色彩。
喬煙輕咳了聲,轉頭繼續看資料了。
聞枭白穩住心緒之後,還是覺得太巧,這世界上怕的就是一個巧。
但他的心裡也很不爽。
喬煙剛剛的那番話裡,滿是對韓絡這個未婚夫的維護。
在她眼裡,他這個認識了近二十年的人,還比不上那個隻熟悉了幾年的毛頭小子?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時間沒有再交流。
時間晃晃悠悠到了十一點。
喬煙拿着一份資料,翻閱着皺起了眉。
她無意識地伸手拽住聞枭白的衣擺,說:“你來看這個……”
聞枭白也沒多想,直接跟着她的力氣湊了過去。
資料上是吳明近十幾年來資助過的所有學生資料,六次慈善資助,統計三百人。
可仔細看了才會發現,每一批五十人中,一定有那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就像喬煙的委托人一樣,是那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專屬于少女的美。
“如果我的委托人真的收到了欺負,而吳明的手段又很高明,是不是說明他并不隻欺負了一個女孩?”
喬煙說完,轉頭要看向聞枭白。
但她沒想到他的臉就在旁邊。
于是,在她轉過來的那一刻——
她的唇瓣正好貼住了他冰涼的唇。
第二十九章 地獄空蕩蕩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又或者是凝固住了。
兩人的唇貼在一起,溫熱的氣息互相傳遞。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動,但彼此眼睛中都不再是波瀾不驚。
似乎過去了一分鐘,也許是幾十秒,但每一秒在他們感覺中都被無限的拉長了。
若不是房間裡在睡夢中的喬父突然咳了一聲,這尴尬的場面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兩人像觸電一般連忙向後退去,然而唇上還殘留着彼此的溫度。
客廳裡寂靜得隻剩下鐘表秒針的聲音,滴滴答答,卻顯得格外突兀。
他們默契地避開了視線,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聞枭白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嘴唇有些幹,下意識地想舔一下,然而在舌尖剛要往外伸的那一瞬間就頓住了。
他現在舔嘴唇……是不是像個變态?!
不過喬煙并沒有注意到他的一舉一動,她的手指緊攥着衣服才止住了輕顫。
她和他接吻了!
這算是她十八歲之後的願望,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會實作。
喬煙本能地想伸出手撫摸一下自己的嘴唇,但在剛要動作的時候,她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現在伸手……豈不是就暴露了?!
兩人各自陷在各自的情緒慌亂中,氣氛變得更為尴尬。
現在要說點什麼才能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
聞枭白重新拿起剛才那份資料,非常的義正嚴詞、正人君子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喬煙:“……?”
翌日,聞枭白和喬煙開車去了資料上第一批中最耀眼的女生的家中。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女孩,而是一位溫柔的母親了。
看見兩人,女人竟沒有一點意外。
“昨天在網上看見你們的新聞,看見那個男人,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會來找我的。”女人倒了兩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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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去上班,孩子去上學,她做了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
喬煙從她的眉眼間看出些什麼,不禁皺眉:“是以,您也……”
女人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冷冷道:“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那是她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曾經讓她一度想自我了結。
好在她遇上了現在的丈夫,他給了她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
“為什麼不報警?”聞枭白問。
女人搖搖頭:“很明顯,當時的我不過是一個受他資助的學生,我拿什麼和他鬥?”
一陣沉默後,喬煙咬着唇,艱難開口:“雖然很為難,可您願意作為證人去指認他嗎?現在受到欺負的女孩才十六歲,這樣的惡人我們有必要讓他受到懲罰!”
不僅是為了她的委托人,更是為了遭受到不公平對待的她們。
然而出乎意料的,女人拒絕了。
“我的生活很平靜,如果站出來面對,會對我的家庭帶來不好的影響,我不想我的丈夫和孩子受到别人異樣的眼光。”
聞枭白和喬煙和女人辭别後,神色皆是凝重。
女人說的話看起來很自私,卻不能不了解。
過去的她的确受到了傷害,可人要活在當下,為未來而活。
如果她真的站出來,她的家庭不可避免的也會受到傷害。
喬煙歎了口氣:“死局。”
聞枭白看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一個沒忍住,伸手在她的發頂上摸了摸。
這摸一下自然不要緊,偏偏讓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昨晚的事。
空氣再次凝結。
聞枭白極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強裝鎮定:“别氣餒,還有四個人。”
喬煙咽了下喉嚨,低聲應了。
這該死的記憶。
第三十章 閑雜人等
跟他們猜想的一樣,六個漂亮的姑娘都曾受到吳明的欺負。
然而剩下的四位女士中,兩位已婚,一位正準備結婚,她們都不想冒這個險,用自己未來的幸福來換那個惡人的懲罰。
隻有最後一個女生,年齡和委托人相仿,二十二歲,大學畢業。
聽到聞枭白和喬煙來找她的目的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終于有人願意懲治這個惡魔了,這件事我義不容辭!”
喬煙露出了這幾日的第一個笑容。
告别女生,兩人離開,走到地下停車場。
但他們剛走到車門旁邊,一旁的陰影處突然就沖出了一群人。
他們扛着錄影機,手裡拿着錄音筆,直逼兩人。
“聞律師,請問您和喬律師到底是什麼關系,真的就是普通的長輩關系嗎!”
“喬律師,請問您接下這個委托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曾經也遭受過,是以感同身受!”
混亂來的猝不及防,喬煙正在原地,看着那黑漆漆的鏡頭,隻覺得它是一頭怪物,正張開大嘴要将她吞下去。
聞枭白眉心深皺,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牽住了喬煙的手。
他始終一言不發,将她塞進了車裡之後,才隐忍着怒氣對着記者說:“關于這件事的相關說明我已經釋出了,你們現在的行為屬于違法,再有一次我就會起訴。”
那些人被他的氣勢吓住,一時間呆愣在原地沒動。
趁這功夫,聞枭白開門上車,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車鏡裡的人影很快消失看不見,但喬煙的雙手還是緊攥在一起。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聞枭白在紅燈時看了她一眼,幾秒後綠燈亮起,他直接打了轉向。
直到車子停下,喬煙本能地擡眼,才發現車子并沒有停在喬家的門口。
她怔怔地看向聞枭白:“這是哪?”
他解開安全帶,淡聲道:“家裡的房子。你們家那邊說不定也有人蹲着,不安全,這小區安保還可以,不會讓閑雜人等随便出入。”
喬煙一愣。
他不提,她都差點忘了,聞枭白是一個打死不繼承家産非要當律師的人。
至于聞家的财産……
“那我爸怎麼辦?”喬煙咬了咬唇。
“我等下讓助理悄悄把師兄接出來,你先跟我進去吧。”小.1.獨.家
這是一棟三層的别墅,三百多平,但是聞枭白說:“這裡不大,先将就住吧。”
喬煙站在一樓客廳裡有些語噎。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自己家有多大來着?
跟聞枭白相處這麼多年,喬煙一直都知道,因為他不願意回家繼承家業,跟家裡鬧掰了,關系也很僵硬。
若是聞家當初願意幫他,他的律所剛開始也不會那麼難。
而他也一直不願意用家裡的一分錢,這次來這個别墅,算是破例。
喬煙有些局促地開口:“住這裡,會不會給你帶來不好的……”
聞枭白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水,打開便喝,喝完了才看向她:“不好的什麼?”
等等,這房子不是沒人住嗎,哪來的水?
在她頓住的這幾秒,聞枭白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怕我家裡逼我回去?不用擔心,反正房子在我名下,我願意住就住。”
聞·隻願住一百一十平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不願住三層大别墅·白。
他似乎是看懂了喬煙眼睛中的疑惑,唇邊挑起抹笑:“這房子太空了,一個人住沒什麼意思。”
這句話落在喬煙耳朵裡,卻變成了——
他很孤獨。
一瞬間,喬煙的心裡又酸又澀,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來回搓捏。
她的十八歲願望是,希望可以永遠陪着聞枭白。
第三十一章 見不得光
助理在晚上的時候把喬父接了過來,随之一起來的,還有韓絡。
韓絡剛走進門就握住了喬煙的雙手,面容悲恸:“喬煙,那些事我都聽說了,都是我不好,最近太忙,沒來得及問問你的情況。”
他是下午到喬家的,喬煙的電話打不通,隻能和喬父一起等着。
卻等來了聞枭白的助理。
喬煙笑笑,很淡,轉瞬即逝,然後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韓絡怔了一下,才幹笑着說:“你沒事就好。”
那邊,喬父和聞枭白坐在一起。
喬父神色凝重:“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聞枭白的臉色同樣不輕松:“該解釋的解釋,該澄清的澄清,但幕後的那個人不想罷休,一定是想要我徹底名聲狼藉。”
“還沒查到是誰?”喬父皺眉。
“有點眉目,但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聞枭白說着,往喬煙那邊看了一眼。
韓絡被聞枭白留下,讓他睡一晚再走。
反正空房間也多。
但主要是他剛跟着喬父一起過來,難免不會有人跟蹤。
韓絡也沒推脫,在一樓的客房借宿。
淩晨三點,韓絡的房門被敲響了。
他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着的赫然是聞枭白。
“聞律,您……”韓絡眼底有詫異。
然而聞枭白直接走進房間,并遞了個眼神,讓他把門關上。
韓絡照做,再回過身時隻見那人已經點燃了一支煙。
他一想,這是人家的房子,人家的房間,得,您随意。
隔着袅袅煙霧,聞枭白冷厲銳利的眼神直直地射過來:“韓絡,你接近喬煙到底有什麼目的?”
韓絡狠狠一怔,滿腦子都是: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都知道什麼?
片刻,他扯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您這個問題我不太懂,我和喬煙在一起,當然是因為彼此相愛。”
“相愛。”聞枭白蓦地冷笑,“你愛她?”
“當然。”韓絡毫不猶豫道。
“她的生日?”
“五月十二。”
“她最喜歡的水果?”
“……”
“她最喜歡的花,最喜歡的冰淇淋口味,早上起來最喜歡喝什麼?”
韓絡答不上來了。
一陣詭異的靜默之後,聞枭白将煙蒂按滅,似是自言自語地低聲道:“呵,相愛。”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門邊,回頭冷眼看向韓絡:“這次的事情最好和你沒有關系,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再說今晚的月亮真彎,可偏偏就讓韓絡不禁打了個寒顫。
聞枭白按下門把手,韓絡的聲音卻在此時倏地響起——
“聞律,我很好奇,剛剛那些問題的答案你都知道嗎?”
“哈密瓜,薰衣草,巧克力,熱豆漿。”聞枭白聲線清冷淩厲,“我知道的,遠不止這些。”
韓絡勾起嘴角,那人畜無害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化,似是蟄伏在黑暗裡的野獸:“那麼你對她,又是什麼感情呢?該不會真的隻是對師兄女兒的照顧吧?”
聞枭白眼角一挑,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成拳。
黑暗中,兩個男人相對而站,氣氛劍拔弩張。
而聞枭白的感情卻像這黑暗一般,不能見光。
韓絡挑釁一般地挑起一邊的眉毛。
那仿佛在說:你對她的感情是什麼樣的你自己清楚,但是,你敢承認嗎?
你敢把自己的感情放在陽光下,接受世人的審視嗎?
聞枭白,你不敢。
第三十二章 不歡而散
沒人記得是怎麼打起來的。
喬煙被聲響吵醒後走到樓下,聞枭白和韓絡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她一瞬就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你們在幹什麼!”
不得不說,喬煙的聲音可比兩個人打架的聲音打多了。
聞聲,他們不約而同地松開了對方的衣領。
聞枭白雖然比韓絡大幾歲,但因着平時鍛煉不斷,體能力氣都和韓絡有的一比,既沒吃虧,也沒占太大的上風。
看着臉上斑斑血迹的兩人,喬煙深吸了一口氣:“有人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然而兩個男人這個時候倒是沆瀣一氣,把頭一扭,一句話也不說。
喬煙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隻覺得自己要先被氣死。
半晌,她看向聞枭白,憤憤道:“你别太過分了。”
聞枭白不可置信地擡眸:“我過分?”
“韓絡不是惹事的性格,你打我未婚夫,當然過分。”喬煙冷冷抱臂。
“行,我過分!”聞枭白猛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死丫頭,願意和誰過跟誰過吧。
喬煙看着他的背影,心髒像被絞碎一樣,疼痛難忍。
直到聞枭白的腳步聲消失,她才轉過身定定地看向韓絡,聲音更冷:“韓絡,你最好别忘記我們當初的約定。”
韓絡咧開帶血的唇角:“我當然不會忘,我是在幫你。”
喬煙蹙起眉:“那你幫出什麼了?”
“打架。”韓絡趕在某人生氣之前又說,“你知道他跟我打架是什麼意思嗎?是承認他喜歡你。”
這三個字仿佛憑空一道雷,炸的喬煙大腦一片空白。
很快到了二次庭審。
在此之前,喬煙又去找過被資助的四個人,她們的答案還是出奇一緻的拒絕。
但至少還有一個人願意出來指證吳明。
那個二十二歲的女生叫陳葉,她走上法庭時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對着法官和媒體,她講述了發生在自己十五歲那年的事。
被告席上的吳明臉色蒼白,額上全是冷汗。
但仍還是那個問題——沒有直接證據。
休庭時,陳葉出了趟洗手間,回來時眼睛都是紅的。
喬煙連忙皺眉問:“怎麼了?”
陳葉眼眶通紅,咬牙切齒道:“那個混蛋,說以後非要整死我不可。”
“他敢這麼說?!”喬煙怒上心頭,就要沖出去找吳明。
陳葉和小女孩連忙拉住她。
“喬姐姐,跟那種人是沒有辦法講理的,隻能讓他受到懲罰。”陳葉眼神堅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然而陳葉的這句話卻像一把枷鎖重重地壓在了喬煙的心上。
證據不足,吳明最後還是會逃脫法律的制裁,她真的可以成功嗎?
看着還在花季的兩個女孩,喬煙點了點頭:“我會的。”
離開休息室,喬煙站在樓梯間裡,握着手機,眼底一片迷茫。
事情再次進入了死胡同,這一次失敗,吳明就是無罪釋放。
她打開手機,撥通了一個号碼。
那邊很快接起:“喂?”
聽到熟悉的聲音,喬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打的是聞枭白的号碼。
這還是那次不歡而散之後,兩個人第一次說話。
見這邊不出聲,聞枭白又問了一句:“喬煙?”
他的聲音很難說不是溫柔的,是以喬煙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說不清是為什麼,她剛才在兩個女孩面前的堅強瞬間崩塌,此刻隻剩下脆弱。
而在這種無措迷茫的時候,她想到的第一個人,還是聞枭白。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實在不知不覺中,聞枭白早就成為了她的依靠。
因為他在背後,是以她才敢任性妄為,才敢肆無忌憚,才能一直像個小孩子胡鬧。
她不想長大了。
“聞枭白,我需要你……”
第三十三章 禍害遺千年
空蕩的樓梯間裡隻傳蕩着喬煙低低的啜泣聲。
聞枭白耐心地聽了一會兒,才柔聲開口:“别哭了,小丫頭。”
從前喬煙最讨厭他這樣喊自己,可如今再聽,卻如同蜜糖,甜而不膩。
她稍稍穩住了情緒。
聞枭白竟還有心情輕笑了一聲。
喬煙撅起小嘴,本是埋怨,一開口卻像嬌嗔:“你笑什麼?”
“沒什麼。”聞枭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笑意加深,“隻是好久沒聽到你在我面前哭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像就是從十八歲之後,她就不再願意在他面前掉眼淚。
隻為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
那時候,直到現在,聞枭白的心裡都是怅然若失的。
她不願掉淚的舉動,讓他覺得自己不再被依靠,讓他覺得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為她庇護出一片天地。
是以重新聽到她的哭聲,他很不合時宜地笑了。
那邊刹那間沒了聲音。
聞枭白斂了笑意:“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要笑話你哭的。
喬煙抹了把眼淚,有些哽咽:“沒有直接證據,我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聞枭白輕笑,“你的援軍都在路上。”
“援軍?”喬煙微蹙起眉。
但還沒等再問,樓梯間外面突然響起了幾道女聲。
“喬律師?”
“喬律師,你在哪裡?”
“喬小姐!”
這些聲音都很眼熟。
喬煙一怔:“她們……”
“你的援軍。”聞枭白深沉的聲線直達她的心底。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這次案件中同樣曾遭受過吳明欺負的女人們。
喬煙看着她們,隻覺得是六道耀眼的光在奔自己而來。
她不是不意外的,畢竟前一天她們還拒絕了自己。
“你們不是……”喬煙眨了眨眼。
第一位姓曾的女人說:“我們在網上看到了今天開庭的情況,想着兩個歲數最小的孩子都敢勇敢站出來面對,我們沒有理由畏手畏腳的。”
另外兩個女人抱着兩份檔案:“這是我們當年做的傷情檢查,這麼多年一直都儲存着,這是我們心裡的一道疤,一直沒有勇氣去面對,但現在總該跟過去了結一下了。”
喬煙拿着兩份報告,心中百感交集。
有轉機了。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的眼角又滑落幾滴淚水,聲音止不住的輕顫:“太好了……終于,終于有希望了。”
六個年齡不同的女人同樣紅了眼眶。
再次開庭。
喬煙已經恢複了平常冷厲的氣勢,站在法官面前,眼神堅定:“請允許我的證人上來。”
吳明的臉色在看見整齊的六位姑娘時霎那變得慘白,跟死人一樣。
他指着她們,肥胖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起來。
曾女士冷笑一聲:“壞事做多了,是不是真覺得禍害可以遺千年?”
喬煙将那兩份報告遞交給法官:“這是吳明曾經犯罪的證據。”
吳明呼吸一滞,似乎嗓子眼都被堵住,臉上又白又紅。
證據很充足,上面很清晰的注明,提取到了來自吳明的dna。
喬煙冷冷地看向那個肥胖的男人,眼神仿佛在說——
你逃脫不掉了。
另一邊,聞枭白換了輛車去了律所。
助理早就在電梯口等着:“聞律,檢查過了,沒人蹲着。”
聞枭白點點頭,跟着他一同上了電梯。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律所怎麼樣?”他淡聲問。
助理抿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遲疑道:“最近其他的倒是沒什麼事,就是關于您和喬小姐的……總能聽到他們在讨論。”
聞枭白低聲應了,沒再說話。
剛到律所門口,就看見前台圍着幾個人。
“哎你們說老大這麼久沒來,是為什麼啊?”
“傻不傻啊,你沒看消息嗎,老大被那幫人跟蹤了,跟變态一樣。”
“要我說,不管老大和那位喬小姐有沒有其他關系,都跟别人沒關系吧?他們之間又沒血緣,八歲也不算太大啊,怎麼就傳得那麼難聽了。”
“其實就是有人借喬小姐這次的委托事件來故意搞老大,一看就居心叵測。”
聞枭白不冷不熱地看了眼助理。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讨論?
無條件相信的讨論。
第三十四章 詭異的沉默
助理面不改色清咳了聲,成功吸引到了前台幾個人的注意力。
他們瞬間正色:“老大。”
“不用工作?”聞枭白淡淡地環視一圈。
幾個人面面相觑,跟被狼追了的兔子一樣轟散。
聞枭白目不斜視地走回辦公室,隻是人人都能看見他嘴角處的淡淡笑意。
路過一處辦公桌時,韓絡從裡面探出頭,笑眯眯地喊了聲:“聞律來了。”
不想聞枭白連餘光都沒施舍給他,直接就忽視了他。
韓絡的表情一僵。
助理倒是瞥了他一眼,眼底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像是堤防警惕,卻又像是厭惡。
回到辦公室,聞枭白脫下外套丢在椅子上:“讓你查的事都查的怎麼樣了?”
“都查到了。”助理從包裡拿出一沓資料遞過去,“正如您所料,與一件案子有關,是五年前的。”
聞枭白眼神一暗。
五年,難怪他隻是隐隐有點記憶,卻不深刻。
沒再說什麼,他直接翻開了那厚厚的一沓資料。
半小時後。
聞枭白神色陰沉,眸底是黑雲壓城前的陰鹜。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又重新戴上,聲線寂冷:“去把韓絡叫進來。”
助理一愣,覺得此刻似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即将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簡單的一張辦公桌,兩個男人相對而坐。
韓絡還是那副看起來老好人的笑:“聞律,您找我什麼事?”
聞枭白依靠着椅背,下颌微微擡起,擡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看着他:“沒什麼事,聽說你最近接了不少委托,沒有敗訴過,很難得。”
“可能是僥幸。”韓絡笑意不減。
“你能力很強,強到在‘angle’就職,讓我很好奇你放棄angle的原因是什麼?”聞枭白斂去情緒,面若寒霜。
韓絡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angle是國外很有名的一家律師事務所,每年想進去的人都削尖了腦袋,隻為一個名額,哪怕是實習生也好。
詭異的沉默在辦公室裡蔓延開來。
片刻後,韓絡收起了那副和善的面具,眉眼一垂,再擡起時已滿是陰霾:“聞律,您調查我。”
“調查你還費了我不少力氣,不過越是神秘就越有問題。”聞枭白冷聲道,“你是個自負的人,而這自負害了你。”
“若是你随便做個假資料給我查,我可能就不會深究,但你偏偏要欲蓋彌彰。”他雙手交叉,抵在唇前。
韓絡倏地低低笑了一聲:“說真的,你不會深究嗎?”
“或許吧。”聞枭白淡聲。
“這樣可有點沒意思了。”韓絡呼出一口氣,倚在靠背上,“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已經暴露了底牌,可我對您還是不了解呢。”
聞枭白點了支煙:“你為什麼要學法律,早點去學表演現在已經是影帝了。”
韓絡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是嗎,我也這麼覺得,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别把我和你放在一起。”聞枭白冷冷看他。
“聞律,您說我自負……”韓絡将身子往前一傾,“可您何嘗又不是個自負的人呢?我也很好奇,您接過的這麼多案子,有沒有犯過錯?”
聞枭白勾起嘴角,卻沒有半點笑意:“沒有。”
“您真自信。”韓絡眼底晦暗,又坐了回去,“是人,就會犯錯。”
“你剛剛說不了解我,但你從五年前就開始關注我了。”聞枭白說。
韓絡全身一頓,那副掌握全局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驚愕和詫異。
他死死地盯着聞枭白:“你都知道什麼?”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為何關注我,又為何接近喬煙,都知道了。”聞枭白将煙蒂按滅,“你覺得你鬥的過我嗎?”
“鬥不過。”韓絡扯了扯嘴角,“不過我根本就沒想和你鬥。”
“聞枭白,我從頭到尾,都隻是想讓你痛苦罷了。”
第三十五章 迫不及待
聞枭白将手邊的一沓資料丢在桌上,眉眼冷淡。
“五年前,我接過一個委托,他是原告,舉證被告A錢受賄。不過他手中證據不足,是以辯護過程并不是很順利。”
“然而被告的律師團急于求成,在知道完整的内幕之後,仍選擇了無罪辯護,最後真相水落石出,被告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對方律師團也沒能逃脫罪行。”
“我的委托人,姓韓。他是你的父親”
他每說一個字,韓絡垂在身側的手就攥緊一分,肩膀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
他咬着牙盯着聞枭白,一字一句道:“這件事本該到此為止,可是你把自己的原告也送進了監獄。”
聞枭白完美的俊顔沒有出現一絲波動:“那是因為我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委托人同樣參與了受賄,和被告是合夥作案,之是以鬧上法庭是因為分贓不公平。”
韓絡猛地站起身,手指指着他:“你說謊!這都是你制造的假證據!”
聞枭白擡眸:“你不相信這個判決,是以覺得是我在裡面動了手腳,便一直記恨我,但你什麼都做不了。大學畢業之後你受到了angle的邀請函,在外拼搏了三年。”
“之後,你和喬煙重遇了。我猜你是偶然得知她和我的關系,是以三年前的那股怒火又重新燃起。你放棄了angle,跟着喬煙回國,都是為了找機會報複我。”
“照片是你拍的,消息也是你傳播出去的,你想要我身敗名裂,落得個萬人唾棄的結局。”
韓絡雙手攥成拳:“你有證據嗎?”
“當然。”聞枭白又拿出一個檔案夾丢到桌上,“你以為這段時間我是和喬煙吵架,但其實我一直都在查,我找到了那幾個記者,獲得了他們的口供。”
“還拿到了他們線人的号碼。”他在手機上滑動兩下,撥通了一個号碼。
緊接着,韓絡衣兜裡的手機就發出了震動的悶響。
聞枭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将通話挂斷:“兩個手機,你很謹慎,也很聰明。這可惜這麼好的腦子沒有用在正地。”
半晌,韓絡笑了笑:“聞律,我真的小瞧你了。”
“那希望你下次不要輕敵。”聞枭白說。
韓絡的笑意卻越來越冷:“當年我爸的事我也暗中調查過,他根本就沒有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那都是假的證據!是那夥人為了拖他下水!聞律,您錯了。”
聞枭白剛要開口,韓絡打斷了他:“聞律,喬煙的庭審應該結束了吧?或許是大獲全勝,她會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分享給你嗎?”
在這時突然提起喬煙,不管從哪方面想都覺得十分怪異。
聞枭白皺起眉。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響起——正是喬煙。
韓絡又露出了那個勝券在握的表情:“聞律,接電話吧。如果不接,說不定會後悔的。”
一種不安的情緒像潮水般蓦地吞沒了聞枭白。
他不再顧及韓絡,接通了電話。
喬煙歡快的聲音一瞬就穿透螢幕,落進了聞枭白的耳朵裡。
“聞枭白!我勝訴了!吳明那個混蛋被判了十五年!十五年!我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不是不替她開心的,若是平常,他一定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可是現在他怎樣都笑不出來。
喬煙還在開開心心地說些什麼,聞枭白卻敏銳地捕捉到了聽筒裡的其他聲音。
他眉心一緊:“你現在在哪?”
“回家呀,我勝訴的事情恨不得現在就告訴我爸。”喬煙笑道,“正好,路邊就有輛計程車……哎,師傅,走不走?”
就是在這一刻,聞枭白的心髒莫名地開始發慌,像被吊在高空無法落地,又像是雷雨就要來臨的前兆,無端的感到發悶。
他本能地開口喝止:“喬煙,不要上車!”
晚了。
聽筒裡傳來車門被關上的一聲“砰”。
喬煙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對:“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我上車,發生……”
“嘭——”
“嘟……嘟……嘟……”
“喬煙!”
第三十六章 決定
聞枭白心裡猛地一顫,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茫茫然一片虛無。
大腦轟的一聲爆炸開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車禍,是車禍的聲音。
手機在什麼情況下會突然斷線?
被碾碎。
喬煙所在的車被撞碎了……
那麼她呢?那麼喬煙呢?她那麼瘦,手腕纖細的似乎一握就會斷,她……她能承受住一輛車的撞擊嗎?
“哈哈哈哈哈……”韓絡瘋魔一般地狂笑起來,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淚水,“聞律師,鼎鼎大名的聞律師!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多麼精彩……”
話還沒說完,他的脖頸就被聞枭白一把掐住。
那人已經雙眼通紅,裡面仿佛就要滴出血來。
“是你做的!”聞枭白死死地盯着韓絡,沒有任何停頓地掄起胳膊,一拳就打了下去。
韓絡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臉上瞬間起了淤青。
但他仍勾着嘴角,挑釁地看着聞枭白:“是我做的又怎麼樣?聞律師,我給你的這份大禮你還喜歡嗎?失去心愛的人一定很痛苦吧?”
“讓我們想想喬煙現在的模樣怎麼樣?我想她的胳膊已經斷了……”
“咚!”一拳。
“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應該全都是血吧……”
“咚!”又是一拳。
韓絡咧着滿是鮮血的嘴,笑得狂妄:“聞律師,我随時願意被你送進監獄。可惜,就算我把裡面坐穿,也換不回你心愛的小姑娘了。哈哈哈哈哈!”
理智被怒火完全燒成了灰燼。
助理撞進來的時候,隻見聞枭白機械一般的重複着揮拳的動作,而韓絡滿臉鮮血,像是隻剩下一口氣一樣。
他趕忙跑過去攔腰抱住聞枭白:“聞律師!聞律師别打了!喬小姐那邊出事了!”
似乎是“喬小姐”三個字起了作用,聞枭白的雙眼在片刻後恢複了清明。
是了,喬煙還在等他。
聞枭白松開韓絡,冷冷道:“報警,然後把他送醫院,别讓他死了。”
我要親眼看着他,被送往地獄。
聞枭白趕到醫院的時候,幾個手術室的燈還亮着。
這次人為車禍受傷的人遠不止喬煙一個,還有更多無辜的路人。
警察調取了監控,裡面顯示,被害人所乘坐的計程車一大早就停在那裡,誰來都不接客,很明顯目的就是喬煙。
而在離計程車兩條街遠的巷子裡停着一輛大卡車,同樣是等了一上午,目标也是喬煙。
等到被害人上了計程車之後,大卡車啟動,直直撞向了計程車。
他們先要一擊斃命。
而喬煙的情況,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由于她坐在另一邊的位置上,沒有直接遭受到大卡車的撞擊,沒有當場死亡,但是她左臂和左腿都已骨折,肋骨也斷了一根。
讓她陷入生命危險的,是那根斷掉的肋骨插進了胃部。
醫生們在全力搶救,可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脫離危險。
聞枭白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手肘杵着膝蓋,雙手抱頭,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在西褲上。
心髒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挖出來,捏碎,碾壓,鮮血淋漓。
韓絡說的對,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眼看着心愛之人走向死亡。
沒有什麼,比生離死别更讓人覺得無能為力。
喬煙身上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為他。
寂靜的夜裡,隻剩下聞枭白撕心裂肺的嘶啞……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整整五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的紅燈卻持久不滅。
聞枭白覺得那紅燈就像是懸在自己頭上的一把刀,燈滅不滅不是重點,燈滅後才決定他的生死。
若是喬煙有什麼事,他會失去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勇氣。
她是他的魂,是他心之所挂,是他見過肮髒世界裡唯一的純淨。
他不能失去她。
第三十七章 胡說八道
八個小時之後,喬煙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醫生告訴聞枭白:“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但病情不穩定,如果二十四小時不能醒來,之後就要做好心裡準備。”
聞枭白無力地點點頭。
他隔着玻璃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喬煙,又在長椅上坐下。
有護士經過,看見他襯衣上幹涸的血迹,以為他是車禍傷者之一,走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包紮。
聞枭白搖頭:“這不是我的血。”
這時,他才想起來還有個韓絡等着他解決。
打電話給助理,知道了韓絡的病房。
聞枭白走下一層,發現他竟正好在喬煙病房的正下方。
他下手很重,導緻韓絡的鼻梁有輕微的骨裂,此刻的他臉上被包的像半個粽子。
看見他來,韓絡動了動身子,随即便傳來鋼鐵互相觸碰的聲音。
警察來過,靠着聞枭白助理帶去的證據給他定了罪,然後用手铐将他拴在了病床上。
“聞律,竟然有空過來看我,看來是喬煙從手術室裡出來了?”韓絡挑挑眉,“唔,不過看你的表情,她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聞枭白無聲地攥拳。
韓絡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寒意,鋪天蓋地襲來,便把他擊倒了。
但他還是故意地露出個邪笑:“怎麼不跟我說幾句話?”
聞枭白漆黑的眸子似乎淬了毒,滿是戾氣。
“你說你知道韓先生那些A錢受賄的證據是假的,那你覺得我會不知道?”他音調壓得極低,似乎每一個字都在壓着情緒。
韓絡斂了笑,眉毛擰在一起:“你知道?”
“我也說過,我知道的遠比你多。”聞枭白拉過椅子坐下,“你父親沒有A錢,但他受賄了,不是在委托前,是在第一次開庭之後。”
“對方答應給他一大筆錢,隻要他肯放棄上訴。你父親答應了,并且受了那筆錢,但他沒有撤訴。”
韓絡的情緒猛地激動起來:“你胡說八道!”
聞枭白就像是聽不見他的聲音,繼續淡淡地說:“你父親說,他會自首,隻是希望最後他的兒子不知道他受賄的事情。”
“是以對外放出的消息隻是粗略地說他A錢受賄,并沒有說明是什麼時候受賄,為了什麼受賄。”
韓絡坐起身子,像是要沖過來,但是手铐攔住了他,他扯開嗓子:“你t嗎的倒是告訴我,我爸為什麼要接受那筆錢!”
聞枭白冷冷擡眼:“因為他的兒子需要一筆學費。”
像是被凍住,韓絡的所有動作和所有情緒都在這一刻停住了。
“你父親一再拜托我不要将真相說出去。現在看來,那是我唯一犯下的錯誤。”聞枭白站起身,憐憫地看着韓絡,“不知道當你在裡面見到你的父親時,會是怎樣一種光景。”
“騙人……”韓絡的瞳孔因為震驚而放大,他死死盯着聞枭白不放,聲音已經帶着沙啞,“你騙我的是不是!”
聞枭白站在門邊,聲線冷冽:“你父親應該還有兩年就出來了,但是你又要在裡面待幾年?你不是送了一份大禮給我,是送了你父親。”
說完,他推開門,擡步走了出去。
片刻後,病房裡傳來了男人痛苦的低吼聲。
或許就算是父親,也不能替兒子做什麼決定。
有時候,殘酷的真相反而更容易被接受。
誰想一直活在虛假之中呢。
第三十八章 根深蒂固
聞枭白回到重症監護室外時,喬父坐在長椅上。
在他記憶裡總是意氣風發的師兄,好似一夜之間老了下去。
差點忘了,他也隻是一個平凡的父親而已。
“師兄……”聞枭白走過去,神色悲恸,“對不起。”
喬父擡起頭,歎了口氣:“事情我都聽說了,和你沒關系。白啊,你不要自責。”
聞枭白搖搖頭:“不,是我的錯。”
他不該表露出自己對喬煙的感情,才給了機會趁人之危。
喬父看了眼病房内,病床邊的心跳檢測儀有頻率的跳動着。
“我看得出來,喬煙很依賴你,因為在她成長最關鍵的那些年,都是你陪在她身邊。”喬父垂下眼簾,“就比如這次的案件,她遇到困難并沒有來找我,而是在等你。”
“她好像就是知道,你一定不會不管她,是以她就等着。當然,她也任性了一些,不肯直接接受你的幫忙,而是一定要确定你是關心她,而不是因為我。”
“三年前她獨自出國找到我,跟我坦白,她喜歡你。”
聞枭白心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喬父:“原來您……”早就知道。
喬父點頭:“剛開始我是生氣的,我覺得我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你,但你卻辜負了我的信任。後來還是喬煙告訴我,你對她沒感覺,是以她決定離開你。”
“她是個要強的姑娘,感情得不到回應,就會決心放棄。隻不過她沒能成功真的放棄你,或許是因為你們之間的感情早就根深蒂固,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
“再後來,我被通知調職回國,喬煙不肯回來。直到她和韓絡遇見,便搞了個假訂婚。”
“韓絡那人我剛見他就知道他心思深,本也以為隻是想靠着我們之間的關系往上爬,卻不曾想他是來報仇的。”
“唉……人老了,看人的眼光好像不太行了。”
聞枭白好久沒有說話,沉默地消化所有資訊。
如果他沒有做的那麼絕情,喬煙不會決心出國,也不會遇見韓碩,現在也不會躺在這裡滿身是傷。
喬父坐下來,用那雙仍舊精明的眼睛看向他:“白,你跟我說實話,你心裡到底有沒有喬煙?”
“如果沒有,等喬煙病好了,我還是帶她出國……”
“有。”
喬父話未說完,被聞枭白打斷。
一時間,倆個人都沒有說話。
半晌,聞枭白在喬父身邊坐下,無助地捂住眼:“我是喜歡她的,但我覺得我沒法保護她,就像現在。”
喬煙在裡面飽受痛苦,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喬父伸出手,在聞枭白的背脊上拍了兩下:“人啊,不要考慮太多。我當初就是因為想太多,想着為家裡多掙些錢,沒有好好陪伴喬煙的媽媽,後來……就再也沒機會陪她了。”
之後,喬父離開了醫院,拜托聞枭白好好照顧喬煙。
就像……十三年前那樣。
聞枭白一夜未睡,一直守在重症監護室外,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瘦削的人兒。
她的臉色和嘴唇都很蒼白,隻有一點點血色,胳膊和腿都打上了石膏,看起來像是個笨拙的石像。
喬煙那日歡快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真的不再叫他一句小叔,明确地告訴他,他們之間不再是從前的親情關系。
她和所有對浪漫愛情充滿期待的女孩一樣,隻是想和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話,在一起一輩子更好。
聞枭白放在玻璃上的手指緩緩蜷緊,心口處想被人用一把鈍刀一點點劃開,然後又輾轉搓捏,疼得他指節都開始泛白。
“喬煙,該醒了。”
“你醒了,我就對你說你想聽的那句話。”
第三十九章 天時地利
韓絡的判決結果在一周後被宣布。
他買通兩位司機,故意制造車禍,造成十人重傷,又因證據确鑿,确定為殺人未遂、故意诽謗,判有期徒刑七年。
宣讀結果的時候,聞枭白就坐在旁聽席,冷漠地看完了全程。
離開法院後,他啟程回到醫院。
路上看見一家店,他停了車,去買了些東西。
聞枭白抱着買好的東西走向喬煙的病房,還沒到房間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幾道聲音。
自從喬煙醒來之後,确定脫離生命危險,被轉回到普通病房,裡面就沒有一天不是熱鬧的。
今天來的是之前委托裡的陳葉和原告十六歲少女白玲。
她們正在看今天韓絡被判刑的消息。
“七年哎,會不會太少了?喬煙姐可是重傷!”陳葉不滿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聞枭白腳步一頓,決定給幾個女孩一點悄悄話時間。
喬煙對陳葉搖搖頭,正色道:“不能這麼說,要相信國家和法律,這一定是最正确的判決結果。”
白玲攥着自己的裙子,猶豫道:“那他出來之後不會再傷害你了吧?”
“不會。”喬煙斬釘截鐵,“聞枭白說了,他已經忏悔了。”
門外的聞枭白:我說的?
“不過這個韓絡還真是可惡啊,好歹我也是他明面上的未婚妻,下手可真是不客氣。”喬煙憤憤道。
陳葉和白玲張大了嘴:“他是你未婚夫?”
喬煙揮揮手:“假的假的,我找他跟我演戲來着,想氣一氣聞枭白。”
“那有氣到聞律師嗎?”陳葉期待地問。
喬煙堅定地點點頭:“當然!”
門外的聞枭白:當然?
白玲像隻小白兔一樣,湊到喬煙身邊:“喬煙姐,你是不是很喜歡聞律師啊?”
喬煙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是聞律師超喜歡我。”
門外的聞律師:哪個聞律師?
兩個小姑娘露出八卦的表情:“真的嗎?”
“是真的!”喬煙說完,打量了一下門外,确定沒人才說,“上次他偷親我!他以為我睡着了,其實沒有。”
門外的聞枭白:……這的确是他幹的。
不行,不能再給這幫女孩悄悄話的時間了,等會兒連銀行卡密碼估計都得互相交代了。
他走到門前,象征性地敲了兩下。
果然裡面瞬間噤若寒蟬。
聞枭白走進去,看着三個女生跟見鬼似的看着他,有些無奈:“怎麼,集體失憶,都不認識我了?”
喬煙第一個回過神,幹笑了兩聲問:“那個……你什麼時候到的?”
聞老狐狸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剛到,怎麼了?”
三個小姑娘立刻松了一口氣,像是在心裡默念“那就好那就好。”
聞枭白無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把表情手鍊一點,生怕他不知道她們在背後談論他是不是?
放了心的喬煙看見他懷中鮮豔的紅玫瑰,眼睛一亮:“這是給我買的?”
聞枭白将玫瑰花束往她那邊一丢:“路上撿的。”
喬煙湊近聞了聞,小聲呢喃:“我才不信。”
晚一些時候,陳葉和白玲離開,病房裡隻剩下了兩人。
那束嬌豔欲滴的玫瑰被插在玻璃瓶裡,接了水,放在桌上,給蒼白的房間增添了一抹亮色。
喬煙的胃還很脆弱,隻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聞枭白便親手給她熬了粥,現在正一勺勺地喂她。
兩人貼的極近,連每一縷溫熱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喬煙偷偷笑了笑,這暧昧的氣氛,不幹點什麼實在對不起這天時地利。
吃完最後一勺粥,聞枭白要收拾走,但還沒起身就被她抓住。
他轉過頭看她,聲音溫柔:“怎麼了?”
喬煙舔了舔嘴角,猶猶豫豫道:“就是……我未婚夫被抓進去了。”
聽到那三個字,聞枭白的神色一瞬就要沉下來。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是以你得賠我一個!”
聞枭白一怔,随即嘴角就勾出一抹弧度:“賠你一個未婚夫?”
心髒砰砰直跳,喬煙強裝着鎮定,點了點頭。
結果聞枭白卻直接起身,走到桌前将保溫飯盒裝好。
她悄悄癟嘴,小聲嘟囔:“臭男人,随便送女孩子玫瑰,不是好東西……”
聞枭白聽了個完完整整,不禁失笑。
他擦了手,轉過來便俯下身子,嘴唇準确地貼住了她的唇瓣。
片刻,唇齒相離,聞枭白笑着說——
“真拿你沒辦法,那就把我賠給你吧。”
第四十章 激将法
喬煙足足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才被允許出院。
而剛出院,她就鬧着要領證結婚。
喬父眼看着女兒就要變成潑出去的水,語重心長地問:“喬煙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着急結婚?”
喬煙正在陽台上拉腿,感受一下幾個月沒動過的左腿,淩厲的目光直直射向沙發上的聞枭白:“他身邊的女人太多了!”
沙發上的聞枭白内心:??我冤枉。
還好喬父是個明白人,不冷不熱地看了一眼他,說:“他不敢。”
聞枭白剛要點頭,喬父又說:“他敢跟别人行為親密,我第一個打他。”
聞·地位最低·白:您是不是忘了當初托我照顧女兒的恩情了?
喬煙收回腿,撇了撇嘴:“爸,你不知道,聞枭白之前身邊出現過九十一個女人!九十一個!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麼叫我嗎?叫我小九十二!”
聞枭白差點一口茶水噴出去。
“哦?是嗎?”喬父幽幽地看向他,“九十一個,你小子真是年輕啊?”
“沒有!那都是作戲給别人看的,我跟他們沒關系!”聞枭白立刻解釋。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麼還翻舊賬呢。
然而喬父才不理他,當下就拍闆:“行了,挑個日子去領證吧。”
聞枭白隻能點頭。
但他剛這邊答應好喬父,那邊就看見喬煙狡黠地跟他眨了眨眼。
他一瞬就明白過來,這丫頭用激将法。
但是……下次能别用他的生命安全玩激将法嗎……
喬煙和聞枭白的婚禮在八月舉行,喬末,天氣剛好。
新娘為這個婚禮足足準備了三個月,從喜糖到場地無所不細,每樣都要求最完美。
而為了穿上美麗的高跟鞋,她咬牙堅持複健訓練,終于在婚禮前一周得到了醫生的允許。
婚禮場地在草坪,紅毯兩邊是滿滿的白玫瑰。
剛開始喬煙還因為價錢的原因猶豫了一下,還是聞枭白跟她說,賺錢就是為了給老婆花的,她才放心大膽地将白玫瑰鋪滿了婚禮現場。
她甚至,給自己定制了一顆鴿子蛋大的鑽戒,那鑽石在陽光下簡直要把人亮瞎。
聞枭白也隻是笑笑,随她高興。
婚紗是找著名設計師專門定制的,因為那設計師不太好請,聞枭白直接用了聞家的身份去請。
這件事情被聞母知道,隔三差五便打電話來讓他回家繼承家業。
聞枭白是獨苗,也不怪聞家一直想辦法逼他回去。
最後聞父聞母使出了殺手锏——戶口本。
聞枭白隻能妥協,但喬煙不妥協。
他們一起回到了聞家,想要理論一番,卻沒想到婆婆看兒媳越看越喜歡,直接就答應了聞枭白每個月必須要去辯護一次的要求。
那顆鴿子蛋,就是喬煙在聞母的推波助瀾下拿到手的,而聞家的彩禮更是直接打到了喬煙的銀行卡裡。
當時喬煙看到餘額裡那一串數不清的零時,差點暈過去。
她隻知道聞家有錢,卻沒想到聞家這麼有錢,她當即就抓住聞枭白,說:“你回家繼承家業吧!律師界有我呢!”
聞枭白:“……”
此時,身着禮服的聞母正在化妝間裡對着喬煙誇贊不停,聞父和喬父一見如故,在現場相談甚歡。
隻有聞枭白忙不疊地迎接客人。
來的人很多,有聞家的親戚,有律師界的朋友,‘淮知’的人更是一個不落的全來了。
看着規模聞大的婚禮現場,‘淮知’的幾個人圍成一圈,小聲談論道:“原來當律師這麼掙錢嗎?”
“你們有沒有發現,咱們律所的名字好像是兩位新人名字的組合啊……”
無意中吃了一大口狗糧。
婚禮終于開始。
當音樂響起的時候,喬父攜着喬煙出現在紅毯盡頭。
從這一刻開始,聞枭白的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人,隻剩下那個含羞的新娘。
他的新娘,他的小丫頭。
“請問,聞枭白先生願意承認接納喬煙小姐成為你的妻子,和她生活在一起。無論在什麼環境,願意終生養她,愛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嗎?”
聞枭白嘴角揚起,眼底是無限愛意:“我願意。”
“請問,喬煙小姐願意承認聞枭白先生成為你的丈夫,和他生活在一起,愛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嗎?”
喬煙的眼眶微微紅潤:“我願意。”
“上天會保佑你們,現在我宣布,聞枭白先生和喬煙小姐締結成為夫妻,不離不棄,白頭相依。”
“新郎現在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周圍一片起哄聲。
喬煙的臉頰瞬間變紅,在白色頭紗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朦胧美。
聞枭白動作輕柔地揭開她的頭紗,像是在對待一件絕世珍寶。
“聞枭白,娶我你開心嗎?”
“開心。”
“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忘記了……不過,一定比你早。”
這是一個充滿祝福的,白玫瑰香的吻。
第四十一章 岌岌可危
聞氏集團的新總裁在九月上任。
人人都知道老聞總有個兒子,不過誰也沒見過,這一見才知道,原來小聞總是如此的英俊帥氣,紳士有禮。
倪秘書動了些心思。
從前她是跟着老聞總的,老聞總下任後,她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小聞總的秘書。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過倪秘書從見到小聞總的第一面開始,就看到了他無名指上的婚戒。
小聞總結婚了?
名為‘小聞總全國後援會’的群裡,此刻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論。
“哎,小聞總真的太帥了吧,好喜歡!”
“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氣質的人,怎麼說呢,有一種隻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感覺!”
倪秘書偷偷發了一句:“别想了,我看見了小聞總的婚戒,人家是有婦之夫。”
群裡瞬間一片唉聲。
倪秘書覺得自己真是稱職極了,及時地掐斷了老闆的桃花枝。
就在她把手機放起來之後,一擡頭,卻猛地和一個女人來了個對視。
這女人她不認識,一看就不是公司裡的人。
倪秘書驚魂未定,還是揚起了職業笑容,問:“小姐你好,請問您有事嗎?”
女人似乎是有點遺憾地收回了視線,然後說:“我找聞枭白。”
猛地聽到有人喊小聞總的大名,倪秘書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沒露出失禮的表情:“不好意思,見聞總是要有預定的。”
女人很無奈地撇撇嘴:“行吧,那我給他打個電話。”
倪秘書就這樣瞠目結舌地看着女人打通了電話,然後說:“老公,他們說見你要預定,怎麼,這該不會是你不想見我的理由吧?”
小、小聞總的太太?
倪秘書從業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工作岌岌可危。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女人再沒說話,挂斷了電話。
而後不過幾分鐘,他們英俊帥氣,玉樹臨風的小聞總就從辦公室裡出來,揚着笑走向了倪秘書……身邊的女人。
隻見他們的小聞總來到女人身邊,非常熟練地接過了她的包,說:“天氣還有點熱,你在外面跑什麼?”
喬煙挎着他的胳膊,撒嬌道:“我真的好無聊呀,而且我超想你的。”
聞枭白唇邊笑意加深:“去我辦公室吧,裡面更涼快些。”
喬煙燦爛地笑起來,點頭。
就在兩人要走時,喬煙卻突然抽出胳膊,湊到倪秘書身前,放低了聲音說:“你們那個‘小聞總全國後援會’的群,可以讓我加入嗎?”
倪秘書:……?
自那之後,全公司都知道了小聞總有一個十分相愛的妻子,他把她寵的跟女兒一樣。
嗯?他們怎麼知道的?
小聞總太太手上那枚鴿子蛋可太耀眼了啊!
喬煙在第二年喬天懷孕了。
衆所周知,女人在懷孕的時候,總是有些無理取鬧的。
就比如這天,喬煙在淩晨四點的時候把聞枭白叫了起來,然後質問:“你和那個陳知晗到底是什麼關系?”
睡意朦胧的聞枭白足足反應了十分鐘,才想起自己這個曾經的合作夥伴。
他打了個哈欠,說:“就是合作夥伴,後來她去國外,我都再沒和她聯系過了。”
說完,他就要重新躺下去。
喬煙才不打算讓他繼續睡,揪着衣領又給拉了起來:“那淮知是不是以你和她的名字取名的?”
聞枭白算是清醒了,耐着脾氣地給她解釋:“淮知是我一個人的,她隻是投資,那個知是喬煙的知。”
喬煙滿意了,大手一揮:“睡覺吧。”
得令的聞枭白倒頭就睡,甚至還接上了之前的夢……
聞念知是在春天出生的,女孩,六斤六兩。
聞枭白沒有進去陪産,但是在産房外面也把喬煙的痛呼聽了個清楚。
聞母聽得更氣,替喬煙把聞枭白的胳膊掐了個青紫。
從産房裡被推出來時,喬煙看見他的胳膊,本來埋怨的話全卡在嗓子眼:“這是怎麼了?”
聞枭白抿抿唇:“陪你一起痛。”
喬煙感動得直接哭了出來。
但是聞枭白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或許他就是從路邊随便撿來的。
聞念知學會說話之後,嘴裡淌着口水爬到爸爸身上,口齒不清地問:“爸爸,我為什麼叫念知呀?”
聞枭白抱着她坐在花園的躺椅上,悠閑自得地曬着太陽。
“因為,爸爸很愛媽媽,很愛很愛。”
“是以爸爸希望下輩子仍能再遇見你媽媽。”
小念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另一邊,話題中心的那位美麗姑娘從廚房探出了頭:“排骨吃糖醋的還是紅燒的?”
小念知揮舞着雙手:“媽媽,我要吃糖醋的!”
人生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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