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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狂熱分子的魯莽行為,讓國家陷入了恐慌

作者:好奇組長

1891年5月9日,俄國皇太子尼古拉(後來的尼古拉二世,俄國末代皇帝)一行人抵達日本神戶,然後他們乘坐火車來到京都,投宿在建立的常盤飯店。常盤飯店有西式和日式兩種規格的房間,尼古拉覺得要入鄉随俗便選擇了日式房間。

當時日本還是落後小國,對俄國皇太子的通路十分重視,甚至專門為尼古拉舉行了“五山送火”儀式供其欣賞,表示對貴賓最高規格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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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皇太子

尼古拉通路日本卻不是主要任務,他的主要任務是到海參崴主持西伯利亞大鐵路的開工儀式,既然來都來了,就順便通路一下日本而已——這個經曆明治維新後正在崛起的島國,讓俄國人很感興趣。在西伯利亞大鐵路開通之前,從莫斯科到達遠東需要半年時間,來一趟不容易,于是就近通路一下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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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為西伯利亞大鐵路推上第一車土

京都最大的藝伎區祇園從江戶幕府時期就開始營業,許多日本名流都曾流連忘返于此,外國人到來也必定到這裡來看看,感受日本藝伎文化。

在5月9日當晚,尼古拉喬裝一番,帶着幾個随從到祇園玩樂。藝伎曼妙的舞姿吸引了尼古拉,玩到第二天淩晨2點過才回到飯店。

第二天5月10日晚上又去了祇園,同樣玩到很晚。回去後尼古拉甚至在日記中專門稱贊了藝妓的舞姿。

5月11日上午,尼古拉與希臘喬治王子坐人力車一同遊玩琵琶湖和金閣寺。在傳回京都的路上,圍觀的日本群衆擠得水洩不通,尼古拉感受到日本人民的熱情,心情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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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遊覽的金閣寺

這時候,原本是負責維護現場治安的日本警察津田三藏突然拔出佩刀,砍向尼古拉……

這位津田三藏出身于武士階層,是個狂熱的愛國者,誓死效忠天皇那種人。津田三藏成年後加入了日本新陸軍,還參加了鎮壓西鄉隆盛上司的鹿兒島武士集團叛亂的“西南戰争”。戰争期間津田三藏感染了重病,被迫轉回後方,并安排他成為了一名警備人員。

津田三藏砍了尼古拉兩刀,頓時鮮血直流。尼古拉拔腿逃跑,津田三藏舉着刀窮追不舍。

跟尼古拉一起的希臘喬治王子會些拳腳功夫,熱衷于拳擊、擊劍,他馬上抓起剛買來的日本手杖去追津田三藏。

喬治王子邊跑邊用手杖戳津田三藏,這一下力量挺大,将津田三藏戳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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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尼古拉拉車的人力車夫畑治三郎也趕來幫忙了。他原是當地黑社會分子,曾因開設賭場和妓院被捕。出獄後轉行做正當生意,以拉人力車為生。

畑治三郎死死按住津田三藏,不讓他起身繼續行兇。另一位拉車的人力車夫被賀市市太郎沖上前,撿起津田三藏掉落的刀,朝津田三藏砍了兩刀——未緻命的兩刀。這時候反應過來的警察抓住了津田三藏。

尼古拉運氣不錯,雖被砍了兩刀,也都未緻命。但他有家族遺傳病血友病,一旦傷口出血就很難止住,是以一直流血不止。經過醫生治療尼古拉總算止住了流血,右側頭部有一道9cm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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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國是日本對俄國的叫法

事發後大約一個小時,東京的内務大臣才得知尼古拉遇刺一事,内閣一片驚愕,對此十分震驚。明治天皇受到的沖擊更大,他最信任的伊藤博文當時在箱根,隻好派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打前站,先行前往京都代為探望尼古拉。

事發第二天5月12日早上6點,明治天皇出發前往京都親自看望尼古拉,一方面也是表達歉意。天皇出巡原本需要經過各種事前準備,但這次全部略過那些繁文缛節,從中可感受到天皇的強烈意志,認為此事可能會危及到與俄國的關系,得罪不起。

當天晚上9點過明治天皇抵達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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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遇刺地點

尼古拉卻決定要回莫斯科了。5月13日尼古拉一行人從京都出發,前往停泊在神戶港的俄國軍艦。據說尼古拉登上軍艦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未開化的日本猴子!”可見他對遇刺事件十分生氣的。

在軍艦上休養了幾天,尼古拉計劃于5月19日傳回俄羅斯。

日方得此消息後十分焦慮,無論如何請尼古拉多留幾天,彌補過失。天皇的意見是如果尼古拉執意要離開,那也得在他離開前消除誤會,接受日方歉意。不然,俄國艦隊可能會在尼古拉回國後發起報複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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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與俄國軍艦船員合影

俄國皇太子遇刺事件後,日本全國都陷入了恐慌,各地的祭典活動取消,大相撲臨時休業,聲色場所暫停攬客。日本人深深感覺對不起尼古拉,對貴客沒有接待好,甚是慚愧。

俄羅斯公使館收到來自日本各地慰問尼古拉的信函和電報達1萬餘份,以及大量的慰問品。根據尼古拉的日記記載,俄羅斯公使館将信件和慰問品轉送到了俄國軍艦上,點心和酒品堆積如山,還有人送來了鳥和魚。日本人盡其所能希望消除尼古拉的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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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艦上的日本群眾慰問品

當時有個20多歲的日本年輕女子,為了表達對尼古拉的道歉,甚至在京都府廳前用剃刀自刎。據說這名日本女子認為,俄國皇太子在日本遇刺會惹怒強大的俄國,進而導緻日本亡國。為了挽救國家,她自願用一條人命作為交換,換取俄國人消消氣,不要攻打日本。

這名日本女子自然是有些單純了,如果俄國笃定要滅掉日本,當然不會因為她的犧牲而放棄攻打。在國家戰争層面上,一個普通老百姓的的死亡,無關乎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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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8日是日本的最後機會。天皇邀請尼古拉在離開前到神戶宮内省别墅共進午餐,希望借由親自設宴,建立日俄兩國的信賴關系,進而化解可能爆發的戰争。

對于天皇的邀請,尼古拉欣然接受。然而他身邊的侍醫和親信大力反對,他們擔心皇太子離開軍艦後還會遭遇不測。從中可以看出,俄國人對日方的安保措施沒有半點信心了。

最後他們讨論結果是可以在俄國軍艦上與天皇共進午餐,從赴宴改為宴請。

對于俄國人的宴請又産生了新的問題。在日本,從未有過天皇到外國軍艦去的先例,他們甚至也怕俄國人會在軍艦上綁架天皇以此為要挾。

明治天皇對群臣說:“俄國乃先進文明之國,豈敢做出如爾等憂慮般的野蠻行為?”是以他接受了尼古拉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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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天皇

5月19日中午,俄國軍艦鳴放一百零一響禮炮,歡迎天皇一行人登艦。明治天皇與尼古拉共進午餐。參加餐會的還有栖川宮熾仁親王、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等等。

根據《明治天皇紀》記載,俄羅斯人習慣在吃飯的時候抽煙,尼古拉拿出卷煙請天皇一起抽,結果天皇不慌不忙地從自己的衣服裡取出卷煙,遞給尼古拉。明治天皇平時從不将煙帶在身上,說明這是他有意為之,謙卑謙卑再謙卑,給俄國皇太子留下誠懇的印象。

席間,明治天皇對遇刺事件表示深刻歉意。尼古拉對日本人的誠意看在眼裡,氣已消除了一大半,他表示無論哪一個國家都會有瘋子,無關日本政府的事。

這次宴會十分順利,雙方都達成了諒解,尼古拉心情也變得不錯,日方更是懸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

到下午4點過結束宴會,天皇一行下船送别,尼古拉乘軍艦出發,從神戶港出海駛向海參崴。

在離開時,尼古拉在日記中寫道:“不可思議地,離開這個有趣的國家竟如此令人感傷。我從一開始就非常喜歡這個國家的一切……就連發生那樣的事件,也沒有讓我留下悲傷或不愉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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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在日本通路期間

對照尼古拉在剛上船時生氣說“未開化的日本猴子”,現在日記中竟充滿了美好,說明他的氣确實消了。這其中當然有日本人紛紛發來的1萬餘份慰問信,也有日本政府的誠懇歉意,以及日本天皇的低姿态和謙卑。

值得一提的是,幫助抓捕刺客兩位人力車夫在尼古拉離開前也被邀請上軍艦,他們受到俄國海軍士兵的歡迎,并被授予聖安娜勳章及2500日元獎金。後來日本政府也授予了他們勳章,以及養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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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幫助尼古拉的人力車夫

那麼回過頭來說,那位刺客津田三藏為何要刺殺俄國皇太子呢?

原來津田三藏是一個極端民族主義分子,他對于1875年日俄簽訂的《庫頁島千島群島交換條約》極為不滿。

條約中規定,日本放棄桦太(庫頁島)的主權給予俄羅斯,以換取整個千島群島的主權。這個條約不算不平等條約,雙方是根據自己的利益交換土地。日本隻控制了庫頁島南部的一部分地區,其餘都是俄國控制;同時,日本也隻是控制了南千島群島,北部是俄國控制。雙方這樣一交換,都獲得一塊互不幹涉的完整土地。

可是津田三藏不這樣認為,在他這種極端民族主義分子眼裡,任何一塊土地都不可以被放棄。在他看來,《庫頁島千島群島交換條約》是不平等的,是俄國欺壓日本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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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田三藏還認為,俄國皇太子尼古拉通路日本實際上是軍事視察,為了以後侵略日本收集情報。是以他要先下手為強,幹掉未來的沙皇。

津田三藏行刺事件後,日本社會輿論普遍聲音是:死不足惜!

日本人民對這樣一個無腦狂熱的愛國賊十分憤怒,紛紛建議判處津田三藏死刑。而俄方對此事件的要求也是判處刺客死刑。

國内外的聲音如此一緻,看起來津田三藏必死無疑了。日本法院有意援用日本刑法116條中規定的“大逆罪”,判處津田三藏死刑。

當時唯有大審院院長(當時日本的最高法院)兒島惟謙認為判處死刑于法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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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島惟謙,1837年-1908年

兒島惟謙認為,“大逆罪”僅适用于日本皇室成員,若日本人行刺日本皇室成員,采用“大逆罪”判刑無可厚非。但“大逆罪”沒有規定适用于外國皇族,那麼外國皇族在日本刑法中與一般人地位相同,将津田三藏以“大逆罪”判處死刑于法不符。

根據一些史料記載,當時日本政府一些内閣要員對兒島惟謙說:“如果俄國不滿判決,出兵報複的話,日本可能會亡國!”

兒島惟謙聽後拍案而起說:“如果司法不獨立,亡國就讓它亡國好了!”

這當然是兒島惟謙的氣話,不過這句話中卻透露出一個資訊,兒島惟謙一貫所堅持的主張“一個法治國家必須要遵守法律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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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政與司法獨立的角力下,兒島惟謙堅持住了,刺客津田三藏最終依法被判無期徒刑。日本行政機構大失所望,顔面無存,導緻外交大臣、内務大臣、法務大臣三人相繼辭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判決結果得到了西方國家的盛贊,他們不敢相信新興的日本小國居然做到了司法獨立,明治維新成績斐然,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這件事讓日本在國際社會上開始受到尊重。

僅僅幾個月後,1891年9月29日津田三藏在獄中因急性肺炎去世。後來也有人質疑,是一些受刺殺事件影響仕途的政客買兇殺人。其真相究竟如何,時至今日仍然是個謎團。

俄國皇太子在日本遇刺事件過去一百多年了,讓人值得思考的是狂熱愛國賊的魯莽行為,讓整個國家陷入恐慌,以及後來對刺客的判決,對日本司法獨立的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