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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回聲|有種曾經洶湧的都市洪流,因何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作者:齊魯壹點

大約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一位外國記者拍攝了一幅挺有名的照片,題目好像叫做“自行車王國”什麼的,記不太清了。我看過這幅照片,它所表現的,是北京長安街上騎着自行車上下班的滾滾人流。這一望無際、川流不息的自行車洪流,想必是讓外國人覺得很震撼。是以,很多很多的外國人,都曾稱中國為“自行車的國度”。

相信每個住在大中城市、有點年紀的男女同胞們,都會對以前上下班高峰時段,那洶湧壯觀的自行車洪流記憶猶新。那個時候,在各個交通幹道路口,常常擠滿了等待通行信号的騎車人。綠燈亮的時候,黑壓壓的車流,如開閘之水一般奔湧而出,場面很是壯觀。如今,這股洪流卻于不知不覺間漸漸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各類的汽車長龍。

這種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怕是沒有多少人能準确地留意到,包括我。但我知道,這充其量也就是不超過最近十幾年的事情。因為直到進入二十一世紀都兩三年了,我尚且騎着自行車上下班。2001年,我因為原來騎的車子壞掉,還更換過一輛新的自行車呢。

盡管歲月如水流逝,但我卻始終難以忘卻,在我年輕時代發生的一些與自行車有關的有趣故事。那時,在每個人的心中,相信都有一個強烈的自行車情結。擁有一輛鳳凰、永久、飛鴿、金鹿等名牌自行車,是為人們所夢寐以求的。騎着一輛全鍊盒、轉鈴铛的名牌自行車,風馳電掣般穿街過巷,自是與衆不同、風光無限,奪人眼球得很。“尼龍襪、白壓邊兒(一種時髦的布鞋)、全鍊盒的車子倒倒鍊兒”,濟南的老百姓如此形容那時纨绔子弟的标準行頭與做派。

在物質匮乏的計劃經濟時代,要想搞到一輛名牌自行車,那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首先,要弄到供應的票證,這可不是容易辦到的。其次,還得看商店裡有沒有貨,這是需要極大耐心的。是以,當時在負責發放各種物資供應票證、銷售緊俏商品的商業部門工作,是非常吃香的。那時,有個詞兒很流行,叫做“走後門兒”。托關系利用職權搞張名牌自行車票啥的,即屬此列。至于“腐敗”一詞的流行,是後來的事情了。

一輛名牌自行車,在當時定價一般為150元左右。按同時期人們的收入水準計算,一個大學畢業生需要三個月左右、一個普通二級工需要五個月左右,才能攢夠買一輛自行車的錢,前提還得是不吃不喝。我當學徒工的時候,月工資是20塊錢。大學畢業後,每月也就50來塊錢。分别得攢多久才能買輛車子,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錢隻是一個方面的問題,攢夠了錢,能不能買得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這種情況下,自行車,特别是名牌車所具有的含意,已經超出了交通工具本身。說它是那個時代的奢侈品、社會地位的标志品,一點兒也不為過。

我上中學的時候,有一次回故鄉探親。要回濟南的時候,村裡的一個青年說,要跟我們一起去濟南找他大伯。他說,自己要訂親了,女方提出要一輛好車子作為彩禮。正好他的大伯是個轉業幹部,在濟南的商業部門工作,有條件弄到自行車票。至于購車款,當然也希望大伯幫襯一部分,畢竟是吃公家飯的人嘛。

到了濟南之後,我和弟弟送他去了他的大伯家。當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大伯陳述完畢之後,他大伯故作深沉地思考了半晌,然後拖着長腔、操着半生不熟的國語,這樣回答了自己的侄兒:“你買腳車兒呢,我表示歡迎。票呢,我想辦法去弄。錢呢,還是自力更生。”我不明白,他老先生何以把自行車叫做“腳車兒”?對于伯父官腔十足的答複,他侄兒啧有煩言,偷偷對我們咕哝道:“還‘自力更生’呢,這不是廢話嗎?要是我能自力更生,還來找你幹啥?”事隔多年之後,每當我跟弟弟回憶起這老先生的神态、語調、以及挺押韻的遣詞造句兒,特别是“自力更生”一句的時候,猶自笑得不能自支。

正因為如此,人們好不容易弄到一輛名牌自行車,自然也就金貴得很。車子買來之後,講究點兒的,會給車座安個漂亮的座墊兒,車架上裹着用五顔六色毛線織成的套兒。不那麼講究的,起碼也得在車架上纏上一圈圈膠紙。主要是為了防護車漆,兼做裝飾。閑着的時候,就沒完沒了地擦車,把個車子擦得铮明瓦亮,一塵不染。我在工廠時的一位工友,就曾開玩笑說,甯可把老婆借出去,也不願将心愛的車子借給别人騎。

寶貴的自行車,也是偷車賊們觊觎的目标。為了防止愛車被偷,人們想盡了辦法。單說車鎖吧,卡鎖、鋼絲鎖、防盜鎖等等,一換再換。縱然如此,自行車被偷的事情,還是經常發生的。就拿我自己來說,十幾年的工夫,先後有五、六輛自行車被盜,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但卻徒喚奈何。我在街面上,碰到過幾回路人群起暴揍偷車賊的場面,有的偷車賊幾乎被打殘。那情景雖說有些血腥暴力,但人們的心情我很了解。

在自行車大行其道的年代,公安交警部門對它的管理,就跟如今管理汽車差不離兒。新買的車子,要到車管所去登記、領證、挂牌、砸鋼印,手續繁瑣得很。車子丢了,派出所還給登記立案呢。至于能不能破案追回被盜的車子,那就得看運氣了。這也反證了它作為人們所擁有的貴重财産,或者說是重要生産資料的身份與地位。

騎自行車不準帶人,是那個時候城市交通規則的一項重要規定。當然了,不準帶的是成年人,至于小孩子嘛,還是可以帶帶的。查處騎車違規帶人闖紅燈什麼的,也是交警們的職責之一,沒準兒這還是一項主要的職責。既然沒那麼多汽車好查,那就查自行車吧,好歹都是車呵。五十歲以上的人當中,怕是不少都有過因為騎車違章而被警察叔叔逮住的經曆。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一天,我與一位同僚相約去看電影。電影是晚上八點多的,我們騎車出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的同僚估摸着,這個時間交警們肯定都下班了。于是,他的那輛大金鹿自行車上便載着四個人出發了。車自然由他來騎,大梁上坐着他六歲的女兒,夫人抱着四歲多的兒子坐在後座上。

當我們經過一個崗亭的時候,于背影處無聲地閃出一個警察。他先是不露聲色地将我們攔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對我的同僚說:“同志,請問你的家裡還有旁人嗎?”我那位同僚一時沒反應過來,趕忙答道:“有,有!家裡還有個老母親。”警察就笑了:“噢,沒都帶出來啊!”我們這才恍然大悟。我的同僚一邊尴尬地笑着,一邊緊忙地陪着不是,末了還挺實誠地說:“都這個點兒了,我還以為你們都下班了呢。”警察就教導他說:“警察下了班,咱也不能不注意交通安全不是?你說你一輛車上帶這麼多人,一旦出點兒啥事兒,該有多麼危險啊!”

那一回,我的同僚被罰了五元錢。這在當時不算個小數目,是他月收入的十分之一強,能買好幾斤雞蛋呢!就把他心疼得不得了。過後好幾天,他還嘟囔說,這筆罰款夠他全家看五、六場電影,那場電影看得成本太高了。

直到如今,我還常常想起那位有幽默感的交警。可見,有幽默感的人總會使人感到愉悅,并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很希望有幽默感的人越來越多起來,這樣起碼會使我們的生活減少許多不必要的對抗。

随着經濟的發展和人們收入水準的提高,代步工具不斷更新,變速車、電動車、機車、乃至小汽車逐漸走進了我們的生活。鳳凰、永久等等那些曾經響當當的自行車名牌,也都紛紛沒落或者消失,隻是留存于人們的記憶之中了。現在,除了在校讀書的學生,不管是錢多的人還是錢少的人,把自行車作為主要代步工具的,已經為數不多了。自行車的職能,已逐漸由交通工具演變為健身器具,應該是一個無可争辯的事實。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一位同僚曾不解地問我:“現在的人們騎的車子,看上去都髒兮兮的,怎麼大家不像以前那麼愛惜車子了呢?”我告訴他,道理其實很簡單,按照同期的收入水準和可比價格計算,自行車已經算不上貴重物品,是以大家也就不怎麼拿它當回事兒了。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其實這就是自行車走向式微的征兆呵。

洶湧的自行車洪流消退了,滾滾的小汽車潮水湧來了。對于這種變化,我說不上是應當為之歡呼高興,還是惋惜憂傷。但不管怎麼說,把這看做經濟發展的标志,總歸是不會有錯的。盡管如此,我還是十分懷念那曾經的自行車洪流,以及與此有關而又有趣的人和事。

壹點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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