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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叔

·散文· 叔

前面某篇小文說過,我家祖上三代單傳,到了父親這輩才有了哥倆。那時候說的單傳指的是家裡隻有一個男孩子,有多少個女孩子都不算的,我家的祖父、曾祖父、高祖父,不僅無兄無弟,同時也無姐無妹,且都早早病逝。祖母曾為此說,桑梓家沒有斷根真是萬幸。因為隻有一個叔叔,我們家沒有機會像别人一樣在叔前面加上數字,少了一個數字,叔就成了和爸媽一樣至親的人。叔長相像極了奶奶,年輕時自然非常英俊,媽說,那時家裡窮的要命,還有個嗜酒如命的老人,是以,盡管有很多姑娘向叔示好,可敢嫁的卻沒幾人。

有段時間,叔和家裡不太和睦,就一個人在我家附近租了間房。那時我很小,不懂得叔為什麼不回家,當然也不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回家,也可能更盼望他不回家,因為隻有這樣,我才可以每天黃昏守在巷子口,等叔抱我去小賣鋪買“甜東西”吃。時間仿佛白駒過隙,去年去看叔,我跟他老人家開玩笑:叔,我給你買甜東西來了。叔笑了,笑得淚眼婆挲。

因為我哥的緣故,叔的大兒子我叫二哥。二哥比我大一歲,雖然住得遠,可到了能獨立亂跑的年齡,我倆一有機會就膩在一起的。剛好,嬸要攤夠家裡半個月吃的煎餅,叔就給我倆找了個事做,每半個月推一次磨。推磨可不是什麼好活,半天下來頭暈目眩的,更可恨的是,比我們倆小兩歲的弟弟還弄了根柳條在後面“駕駕”的吆喝。那時候,每到這個日子我就緊張得要命,就開始想辦法逃避推磨,可叔總會有辦法在我行動之前斷了我的念頭。

和父親相比,叔缺乏浪漫但多務實。晚年父親經常出去扭扭秧歌唱唱卡拉ok什麼的,叔則每天都圍着他承包的菜園子打轉。年輕時也是這樣,雖然哥倆都當着生産隊長,父親有時間總是看點《紅樓夢》之類的書,叔的業餘時間就是騎着大金鹿自行車去附近一個大學食堂馱泔水回來喂豬。他們的不同性格也直接影響到了我和二哥,往回數二十年,我倆一個成為教計算機的教授,一個成為講故事的作家。

我一直以為叔和我父母的關系跟别人家的沒什麼不同,直到父親咽氣那天我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手足。叔癱坐在醫院大門口老淚縱橫:你們誰都不能把你爸煉喽(遺體火化),我把他埋在我那地頭,我和他做伴......

嶽母和叔住在一個醫院裡,兒子兒媳要去看他們。我說你們買點水果就行了,花錢的事還輪不到你們。兒子說:爸,我花不花錢跟你沒關系了,他們疼過我,我該做的事現在必須去做。作為叔的晚輩兒子的長輩,雖然努力了,可我這會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合格,我隻能祈禱叔可以活到八十歲或者更大的年齡,我們也好有機會對他給予獎勵,獎勵他給桑梓家族的男人創造了一個長壽記錄。

叔已經去世好幾年了,他真的創造了我們家150年來男丁的長壽記錄。遺憾的是,叔的最後一年多是在昏睡中度過的,我們也就沒機會圍繞他膝下留個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