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浚為漢州綿竹(今屬四川)人,西漢留侯張良之後。
建炎四年(1130年),為輕減宋軍在江淮一線的壓力,張浚提出經營川陝的建議,打算在川陝開辟第二戰場,以吸引金軍入陝,進而確定南宋朝廷的安全。
宋高宗趙構同意了張浚的請求,命其任川陝宣撫處置使,負責經營川陝。
到了川陝,張浚訓練新兵,任用劉子羽、趙開、吳玠等人,形勢煥然一新。
此外,張浚還集結了四川和陝西五路共四十萬兵馬,底氣陡壯,遂在富平屯營,要與金軍決一死戰。
可惜的是,富平之戰,宋金雙方互相搏殺,雖在戰鬥過程中勝負之勢數度更換,最終還是以宋軍潰敗告終。
當時,作為大戰的總指揮,張浚本人并不在現場,而是坐鎮在邠州。
他并不是怕死,也從不惜死。
平心而論,張浚雖然隻是一個文士出身,但卻是極有膽識,遇事有擔當,不惜死,也不畏死。
揚州驚變,趙構逃到江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是他仗劍到一個漁夫家打劫來了一條漁船,順利渡江。
在平定苗劉兵變中,是他處變不驚,從容調兵遣将,有驚無險地幫助趙構完成了複辟。
家中來了刺客,他鎮定自若,和刺客談論理想,談論人生,最終化解了刺客的一顆殺心,便刺客放下了屠刀,遠走高飛。
……
從這些事例中,我們絲毫看不出張浚是一個畏懼、怯懦的人。
他之是以沒親臨富平指揮戰争,是因為他太自信了,認為這場戰争的勝利毫無懸念。
以至潰兵逃回到邠州,他久久回不過神來。
天時、地利、人和,全在我這邊,怎麼會輸了呢?
但這失敗卻又是如此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面前,天啊,我該怎麼辦呢?!
一向從容自信的張浚,這會兒顯得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舉止無措,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要知道,宋軍在富平會戰中雖然以失敗告終,但這并不是世界末日,隻将軍隊重新組織得好,造成的後果和損失并不算太大,可惜張浚在冷酷的現實面前,夢想徹底破碎,心情跌到冰點,善後工作做得草率、粗暴,陝西的戰局開始出現了糜爛……
首先,張浚将都統制劉錫降為海州團練使,安置在合州閑居。然後召開了一次問責會議,嚴肅處理最先敗退的趙哲。
“啪!”張浚高立堂上,一拍驚堂木,殺氣騰騰,闆着面孔威逼堂下諸将,厲聲問:“誤國大事,誰當任其咎者?”
堂下諸将,噤若寒蟬,隻好一緻指證:富平戰敗,全因為趙哲的環慶兵臨敵賣陣!
這個理由多少顯得不道地,一場大戰如果失敗,肯定會有一個地方先被擊破,就像韓愈在《張中丞傳後叙》說的:“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
如要認真追究起來,這場大戰的失敗,最大責任者反倒是張浚本人。
當然,不能單單以一次的成敗論英雄,這場戰争的進行雖然有些牽強、有些不合時宜,甚至有些兒戲成份,但以戰鬥的過程來看,宋軍也不是沒有勝利的機會,全營被動受到沖擊,劉锜卻能在危難之中大顯身手,險險就要拿下了這場戰鬥。
但所謂“兵兇戰危”,雙方看似旗鼓相當,而勝負往往就在一線之間的差别,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指揮官如果不對戰場的情勢有準确的判斷,密切掌握戰争的走向,就無法做得到勝利時能将戰果擴到最大,失敗時将損失降到最少。
對金國而言,如果不是完顔宗弼的契而不舍,如果不是完顔婁室對戰場的正常把握,如果不是完顔宗輔的預備隊對趙哲的環慶軍進行試探性的進攻……老實說,這場戰争的勝負一方是誰還真不好說。而如果是宋軍獲勝,張浚無疑就成為了南宋的頭号名将,堪與赤壁之戰的周瑜、淝水之戰的謝安相媲美了。
現在,張浚要做的,隻能是“欲斬大将,近以藉口”了。
他喝令士兵将環慶經略使趙哲推出去斬立決。
趙哲不服,奮力掙紮,口中大呼,歇斯底裡地陳說自己曾有複辟大功,不該處死。
張浚為了讓他住口竟命提轄官用鐵骨朵猛擊嘴巴。
“鐵骨朵”是一種軍器,形如圓形大錘,有柄。
大錘到嘴巴上,立刻門牙跌落,唇舌綻爛,口鼻變形,趙哲“血流不能作聲”,最後被“斬於堠下”。
一時間,衆語喧嘩。
環慶路的将領驚愕不已,人人自危,在統制官慕洧的挑動下,竟然集體叛入了西夏國。
川陝局勢從此糜爛,陷入幾不可收拾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