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12歲的秦夢瑤還在上國小，她站在大伯床前說道：“大伯！沒關系，奶奶爺爺走了，你還有我，我會學着照顧好你！”
10年後，已經是大學三年級學生的秦夢瑤，帶着大伯離開老家隴南市武都區隆興鄉談壩村來到蘭州，已經在這裡學習和生活了三年。
12月初的蘭州，氣溫已經跌入零下。在城關區東崗鎮甸子街背離主幹道的平房區裡，這間八九個平方米大的陰冷小屋，是一老一小的家。大伯秦峰高位截癱，已卧床20年。侄女秦夢瑤，從奶奶爺爺離世開始，就寸步不離地照顧了大伯整整10年……
小女生“精打細算”的十年
秦夢瑤在蘭州财經大學長青學院工商管理系物流管理專業就讀，12月7日上午，已經大三的秦夢瑤一路小跑出了校園，回到離學校不遠的“家”。因為下課早，秦夢瑤想中午飯除了酸菜面條外還可以加個菜，炒個洋芋絲。
小屋沒有暖氣也沒有煤爐，雖然不久前有好心人送給他們一台空調，但不能常開。因為家裡平均一天所有的花費不能超過70元，否則就沒有錢給高位截癱的大伯買藥了。
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秦峰雖然極少出門，但周身上下的衣着卻幹淨整潔，甚至連襯衣領子也被洗得幹幹淨淨。屋外傳來秦夢瑤急促的腳步聲時，秦峰将目光從小屋的天花闆挪到了房門。
“伯，我回來了，今天下課早，中午咱炒個洋芋絲哈！”“閨女回來了！坐一會兒，休息一下！我還不餓！”“嗯！”
嘴上這麼說，但秦夢瑤還是沒有坐下休息，放下書本，就開始準備午飯。
“從食堂打飯，也不會很貴吧？”“便當一個人8元，兩個人一頓飯就要16元……”“我們武都人愛吃酸菜面，酸菜是我網購的，能便宜很多！而且下面條友善，節省時間！”
麻利地切着洋芋絲的同時，秦夢瑤告訴蘭州晨報掌上蘭州記者，自己數學學得并不太好，但每天腦子裡想得最多的卻是算賬，計算時間、計算花銷。從學校到出租屋快步走要6分鐘，午飯連做帶吃不能超過1小時，否則下午上課會遲到。平攤房租、水電、夥食費每天花銷不能超過70元，否則大伯藥錢不夠、夜裡每隔兩個多小時要給大伯翻身，否則容易長褥瘡，還有定點吃藥、定時換洗衣服……
數學不太好的秦夢瑤，已經像這樣“精打細算”過了整整10年，從國小一直到大學。
爺爺奶奶走了，還有我
“我之前是中學的英語老師，後來辭職下海做生意，倒騰藥材。一次在押車運貨的時候，出了車禍。五年後妻子離家了，再也沒回來……”秦峰告訴蘭州晨報掌上蘭州記者，等他在醫院病床上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高位截癱了，脖子以下都無法動彈，大小便失禁。當父母把他接回家的時候，醫生說，他這一輩子都要有人陪護。最初的10年裡，年老的父母一直伴他左右，精心照顧他，直到去世。
“那年我12歲，奶奶爺爺先後都走了。因為家境不好，我爸爸需要長期在外打工，媽媽身體不好，而且我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需要照顧，是以隻有我能照顧大伯了！”接過大伯的話頭，秦夢瑤對記者說，從她記事起，大伯就一直躺在床上。雖然大伯不能動，但對她很好。學習上的問題，大伯總能給她一一講解清楚。直到上高中前，其實大伯都一直和她家生活在一起，媽媽會把他們的飯都準備好，每晚她都陪在大伯身邊，如同爺爺奶奶一樣。
環顧小屋，一張雙人床、一張寫字桌、一個簡單的電磁爐竈台，和牆角立着的一架折疊輪椅，這就是他們兩人的全部家當。雖然窗外陽光明媚，但沒有取暖設施的小屋裡寒氣逼人，坐一會兒記者的腳感覺都快凍僵了。
說話的工夫，秦夢瑤已經準備好午飯。秦夢瑤夾出洋芋絲，蓋在碗裡的酸菜面上，端到秦峰面前。
“伯！吃飯！”
努力擡起頭，秦峰盡可能地将嘴湊近碗邊。秦夢瑤每喂給大伯一口，都會迅速用毛巾将粘在嘴角上的湯水擦淨。
艱難的決定：背起大伯上學
“對于我來說，活着不容易，但死更不容易！我們家在村裡，沒有高中，如果要上高中就要去三十公裡外的縣裡上。那一年夢瑤将要中考的時候，為了照顧我，竟然選擇了辍學！”吃完飯，看着在床邊吃飯的侄女，秦峰對記者說，國中三年，夢瑤為了照顧他，經常是上着課就要跑回家一趟，幫他翻身、喂藥，給他接大小便。三年裡，夢瑤不知疲倦地奔走在家和學校之間，每晚還要幫他翻身、起夜。但即便是這樣，夢瑤的學習成績依然優秀。
國中将要畢業的夢瑤卻為了照顧他而辍學的時候，秦峰突然意識到不能再這麼活了，不能拖累侄女，不能毀了侄女的未來。他想到了自殺，但幾經努力後，他發現了一個殘忍的事實，他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因為當時，他除了能略微挪動一下頭部，身體其他部位壓根兒動不了。
在秦夢瑤辍學的那段時間裡，秦峰不停地告訴侄女要學習，要上高中，要上大學。但夢瑤始終不願丢下他，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離開，大伯很快就會随爺爺奶奶而去。
最終，秦夢瑤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背起大伯上高中。
因為早已了解秦夢瑤的情況，她原來就讀的國中為她辦理複讀手續。第二年，秦夢瑤以該屆高中入校總分第二的成績考進了縣高中。如她所說，在報名的那一天，她背着大伯一起來到了縣城，住進一間簡陋的出租屋裡，開始了她的求學之路。
那些熱心人，在支援着他們
三年間，秦夢瑤在日漸增加的學習負擔和照顧大伯的繁重家務中堅強度過。聯考成績公布的那一天，秦夢瑤的成績并不理想。
“當時我的分數隻有兩個選擇，要麼選一個學費較低的大專上，要麼報一個學費較貴的三本院校上。因為之前高中的學費、生活費都是靠學校減免、政府幫扶和愛心人士捐助的，我當時想，不能再給他們增加負擔了，就選個學費較低的大專上吧！”後來隴南當地之前一直幫助她的好心人，專程上門找到她說，既然能上大學，既然有可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就應該去，學費生活費大家可以幫助她。一連三天，在大家極力勸說下，最終她才和大伯決定到蘭州上學。
“我當時想，夢瑤為了照顧我，失去了太多的快樂，旅遊、看電影、看電視，那些都是遙不可及的奢望，我們就不說了。她就連在學校時參加運動會那一點點快樂都沒得到過！”秦峰告訴記者，國中三年、高中三年，每每到學校舉行運動會的時候，夢瑤都要趕時間回家，給他洗衣服、做飯，然後補習一下之前落下的課程。
去年，夢瑤大二的時候，他提議讓侄女推着他出門轉轉，看看蘭州的風景，讓孩子長長見識。因為自從到了蘭州，夢瑤都是奔波于教室和家之間，從沒逛過街。于是在周圍熱心鄰居的幫助下，他被抱上輪椅，擡出了小院。他們父女倆第一次一起出去逛街。
那一天，秦夢瑤一直用輪椅推着大伯從甸子街走到了讀者大道。一路上父女倆說說笑笑。
無論走到哪一步，都要帶着大伯
“我很感謝那些幫助我的熱心人，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家支撐不到現在！”秦夢瑤告訴記者，現在每月兩人能獲得各方愛心組織及個人的捐款約2500元，日常生活費用是夠了。現在，兩人害怕的就是得病。秦峰因為全身癱瘓，無法行動，是以整個身體機能都存在問題，尤其是沒有抵抗力，天天都得吃感冒藥，如果稍有不慎出現其他毛病，去醫院花銷那就不是一兩千了。
在秦夢瑤的房間内，書桌上擺着一摞藥盒，她每三天就得買一次感冒藥，一次就得花六十多元錢。前兩天因為屋裡停電，空調沒法用，秦峰在家挨了一天凍，立即病得嚴重，而正巧夢瑤也感冒了，看着小臉煞白，難受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的侄女，半夜還要一次次給自己翻身，秦峰感到格外愧疚。
人間最難得的就是不離不棄、無怨無悔長久的陪伴和照顧。從12歲到22歲，十年的光陰，3600多個日日夜夜，秦夢瑤給了大伯活下去的勇氣，而大伯也讓秦夢瑤堅定了繼續深造的決心，他們已成為彼此的精神支柱。
秦夢瑤說：等大學畢業，她就帶着伯父找工作，今後無論走到哪一步都要帶着伯父，有她在，家就在。
生活實苦，但請你足夠相信！
文丨蘭州晨報/掌上蘭州記者夏苗、圖丨蘭州晨報/掌上蘭州記者趙鑫遠
來源 | 蘭州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