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屈原的《九歌·湘夫人》從湘君的視角寫了自己為了迎接湘夫人精心布置場地,心情從滿懷期待到忐忑不安再到逐漸失望,最後是無奈的釋然。将一場美麗的等待寫得波瀾起伏,起承轉合之間以情貫之,令人驚歎。

順着情這條線,讓我們看看動漫《帝子降兮》又是如何來述說一個曲折離奇、懸念疊出的故事吧。
隐秘的潇湘谷,潇湘竹上淚痕點點,是幽人的執念;彼岸花海紅欲燃,随風搖曳着聲聲歎惋。
娥皇與女英、舜君,三個人分别給青年劍客講了三個完全不同的故事,或者說是對自己有利的故事。
娥皇 : 我與妹妹是孿生姐妹,自小親密無間,快樂無憂,分享世間的一切,直到——舜君的出現,一切慢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一開始三人是正常相處 : 同遊複同歸,共同修習術法,光風霁月。可是相處久了,我與妹妹都愛上舜君,可是,舜君似乎更偏愛妹妹,與妹妹相處更多,也會有意避開我。
一個是我心愛的人,一個是我的至親,我都不想失去,隻能默默收起這份愛。
可是,與妹妹切磋術法時,怎料——妹妹竟然偷襲我,我奮起反擊,是以雙雙落水。
舜君他也隻能救起一個,等回頭時,妹妹已經被湍急的水流沖走。等找到妹妹時,她已經香消玉隕。
我以女英自居,我開始模仿女英,神态舉止、生活習慣、秉性氣質、甚至是呼吸。
時光飛逝,我模仿女英越來越像,也越來越失去自我。對着菱花鏡時,我已經分不清鏡中人究竟是娥皇還是女英,我以為,隻要我變成了女英,我就可以擁有舜君,擁有我的夫君全心全意、至純至淨的愛。
可是,僅僅是我以為。即使我的身份沒有被識破,舜君他隻是表面上很愛很愛我,對我足夠溫柔體貼,算得上是令人羨慕的好夫君。
夫君他有時候還是會陷入沉思,望着竹林,眼眸中盛着疑惑、後悔、痛苦、自責、哀傷。
我不明白,夫君他念念不忘放在心上的人是娥皇還是女英,我不明白,他愛的人究竟是誰?如果是我娥皇,那他與妹妹生前的情義又算什麼?如果他愛的人是女英,那麼“女英”已經是他是妻子,與他朝夕相處,琴瑟和鳴,那麼他又為什麼痛苦不堪?又為什麼悔恨莫急?又為什麼漸漸對我冷若冰霜,甚至後來是“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我好想念夫君啊,這位客人,你長得很像我的夫君,這件衣服你穿着也很合身。
舜君 : 我無意中進入一個山谷——潇湘谷,谷中生滿了血紅的彼岸花,仿佛是鮮血染就的。花海盡頭、竹林深處住了一對孿生姐妹,一樣的驚為天人,一樣的術法精深,也一樣的令人傾心,隻是性情不同——姐姐娴靜溫婉,如同那一低頭的水蓮花,惹人疼惜;妹妹活潑可愛、古靈精怪,就像那枝頭的嬌豔桃花,明豔動人,令人心悅君兮。
和她們相處的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時光,修習術法,看雲霞滿天,看宿鳥歸飛急,聽風過幽篁,聽秋水流逝,賞彼岸花抽芽、長葉、開花……每一個微小的瞬間對我都是如此美好,佳人相伴,夫複何求?
漸漸地,她們中的一人刻意避開,我們不再三人同遊。我内心很是疑惑,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一定要獨占我的愛呢,我一直把她們放在心尖上,加倍珍惜愛護,從來沒有傷害過她們,反倒是她們總是私下要求我離開另外一人,要我放棄一人,這萬萬不能啊,放棄一人,就是放棄了我的一半生命啊,她們怎麼能如此傷害我呢?
我對她們的愛不偏不倚,沒有絲毫分别,失去誰,我都會痛苦萬分。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們姐妹會反目成仇?為什麼她們要逼我做選擇?選擇一人,放棄一人,我做不到啊,我誰也不願放棄,隻希望三人長相厮守,共度此生,過去我們一直都是如此,為什麼不能一直如此呢?
有一天,她們二人不知為何打起來了,我聽到聲音趕到時,她們已雙雙落水,我本該立刻救人,可是我迷惑了,不管我救了誰,都會有一人死亡,我都要永遠地失去她。我對她們的愛分毫不差,不管我先救誰,都意味着我對另一人的愛不夠多,不夠深厚,這對她們不公平。誰能告訴我,我究竟該救誰呢……
我也記不清楚我救的是誰,娥皇還是女英,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永永遠遠失去了一個夫妻,我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卻無動于衷,是我,是我殺死了我的夫妻。
我救回來的人——不知是娥皇還是女英,她說想與我成婚,我便同意了,做他的夫君。我以為我會忘記過去的傷痛。一開始,我們也是尋常夫妻的模樣,神仙眷侶,似水流年,歲月靜好。
隻是,夜深人靜時,我常常想起死去的夫妻,我不知道死去的是誰?娥皇,還是女英,她究竟是誰,她的死亡令我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我甚至開始怨恨活下來的人,如果不是她,我的另一位愛侶本不會死去,不會離開我,是她殺死了她。
後來我經常離開她,我不想見到她,但是我又非常想念死去的那位夫妻,想念她活着時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她撫摸過的翠竹,澆灌過彼岸花。
我有時覺得,那位夫妻化作了房門前的彼岸花,是以,我時常在夜半回來,守望者彼岸花,期待着我的彼岸花夫人能夠來與我相會,以解我相思之苦,悼念亡人之悲恸。
在旖旎迷夢中,我推開了小軒窗,看到彼岸花夫人正對鏡梳妝,相顧無言間,淚湧千行。 此刻,我不必對着她的畫像聲聲長喚,她就在我身邊,在我懷中。
分明華胥夢中見,幾番雲雨幾斷魂。
夢醒時分,看着枕邊人,她不是我的彼岸花夫人,即使容貌相同,她有千般好處,可我知道她不是,她是兇手,是殺死去我的夫妻的兇手。
我該走了,我要去尋我的夫妻,死去的夫妻,我的一生都在悔恨痛苦中度過。
這位小哥,你可曾見過我的夫人,她呀,
……
女英 的故事和娥皇的相同,不同的是,在女英口中,舜君愛的人是娥皇,可是娥皇以為舜君愛自己,一病不起,後來又起了嫉妒之心,漸漸地,成了嫉恨,娥皇暗中加害自己,更是在術法切磋中偷襲自己,導緻兩人落水。後來舜君趕到時救起的女英。于是,女英決定把自己變成姐姐娥皇,可以長長久久留在舜君身邊。隻是她雖然如願做了舜君的妻子,可是并沒有得到舜君的愛。
舜君看着她的眼神飄忽迷離,像是看着她,又好像沒有,她明白,自己的夫君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姐姐女英。
即使舜君在她的紅绡帳裡波瀾消,帶給她溫暖慰藉,可以撫平她的痛苦,可以暫時治愈她的愛而不得的悲苦,可是夢醒之後呢,依舊是獨自對寒宵,依舊是咽淚裝歡,依舊是相思淚灑萬竿竹。
千淚竹
活下來的究竟是娥皇還是女英?又或者兩個人都沒有活下來,真相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舜君真的愛她們嗎?情之一字,于她們而言,究竟是偏愛還是傷害?
潇湘淚雨竹千竿,執念溶血染彼岸。
曾是溫情暖寒夜,帝子降兮如夢遠。
—— 一溪煙雨逗白鷗《潇夢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