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感,在唐詩中,都能找到共情,
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欣喜,
是“三春三月憶三巴”的思念,
是“一寸相思一寸灰”的深情。
親手寫一首格律詩,抒發心中的真實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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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舞台上,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着一身月白袖裙,描畫着長眉粉面,袅袅婷婷移着碎步。待她輕啟朱唇,幽幽唱道: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湯顯祖,字義仍,一生“性氣乖時,遊宦不達”。在心學崛起、性情日益昌達的時代背景下,湯顯祖反觀人的本性,開始了對其“至情”理想的建構。
其“臨川四夢”:《紫钗記》寫“一點情癡”,《牡丹亭》寫“生生死死為情多”,《南柯記》寫“一往之情為之攝”,《邯鄲記》寫“一生耽擱了個情字”。
“至情”成為湯顯祖哲學思想和文學觀念的靈魂,而《牡丹亭》則是最為突出的代表,如作者自述“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這段總括《牡丹亭》主旨的話,更不知打動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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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顯祖的“至情說”,其核心便是“情”。他認為情是人的自然本性:“人生而有情,思歡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嘯歌,形諸動搖。或一往而盡,或積日而不能自休。”
而那個因情而夢、因夢而病、因病而亡、又因情而生的杜麗娘,也便成為了“至情”的化身。
在第三出《訓女》中,杜麗娘緩緩登場。作為南安太守杜寶唯一的女兒,她“才貌端妍,無不知書”;作為子女,她待父母既恭且敬,莫不遵從;身為女弟子,她待恩師陳最良亦敬重有加。
她讀《女誡》、《女訓》,16歲了還“手不許把秋千索拿,腳不許把花園路踏”。可以說,此時的杜麗娘,言行舉止,皆遵循着貴族之家賢良淑德的守則。“三從四德”的封建禮教,扼殺和束縛着她青春的活力。
然而“世總為情”,無論封建教育怎樣刻意而謹慎地避開“愛情”的字眼,也無法泯滅杜麗娘作為人所具有的“情”的天性。
是以,當陳最良将《詩經 周南 關雎》解釋為“後妃之德”時,杜麗娘卻直覺地感到,這是一支描寫男女之情的戀歌。
當讀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時,她也便自然地感到情感的萌動:“聖人之情,盡見于此矣。今古同懷,豈不然乎?”
“袅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偷逃向園林的杜麗娘,面對着那姹紫嫣紅的春光,不由得發出“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的感歎。
然而這般美色,卻是無人欣賞,一任春色散盡、景緻蕭條。園林繁華的背後,竟是有着無限的荒蕪。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深居閨閣,空有如花美貌,卻隻能顧影自憐。眼看着青春如春光般逝去,她卻無能為力,生命的空虛感接踵而來。
“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誠為虛度青春。光陰如過隙耳,可惜妾身顔色如花,豈料命如一葉乎!”
遊園一事,讓她一直備受封建禮教桎梏的心,有了缺口。對愛,對情的向往,終于讓她于夢中生出一段纏綿情愫,不可自拔。
夢中柳夢梅的出現,讓本已情感萌芽的杜麗娘,找到了寄托之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長期備受壓抑的情感終于如火山般噴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可夢畢竟是夢,夢醒後的杜麗娘,滿懷怅惘,遂有了“尋夢”一出。她再次來到園林,卻隻見“昨日所夢,池亭俨然”,物猶在,人不見。
湯顯祖為了表現這份“至情”,近乎極端地讓杜麗娘因愛而相思,因相思而尋愛,因尋愛不得而死。“連宵風雨重,多嬌多病愁中”,終于在一個深秋雨夜,杜麗娘香魂杳杳。
“尋夢”一出裡,集中展現了杜麗娘的那份至情。
她對着柳夢梅的象征——梅樹,傾訴深情,許下誓言:“偶然間心似缱,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随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在夢境中的杜麗娘是大膽的,她可以抛卻世俗的一切束縛,展現内心最真實的情感。而死後成為幽魂的她,更幾乎全然卸下了封建禮教捆縛在她身上的鎖鍊。
為了“情”,她敢于離開冥府,重踏人間,隻為尋得意中人。她大膽而熱烈地同柳夢梅相會、相愛,共訂白頭之盟。
也正是這份真情與執着,讓她最終沖決了生死的鴻溝,由生入死,再由死入生。她的身上所固有的那種“情”的天性,成為了對封建“理”的一種挑戰與反叛,并最終構築了一曲離奇幽豔、感天動地的愛情的戀歌。
“至情”既是這部作品的主題,在男主人公柳夢梅身上同樣有淋漓盡緻的展現。
在《玩真》一出,他對着杜麗娘的畫像,“早晚玩之,拜之,叫之,贊之”,如醉如癡。《冥誓》一出,他向杜麗娘大膽示愛,拈香盟誓:“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齊,壽随香滅。”
在得知杜麗娘是鬼非人的真相後,他雖然害怕但并未過分恐懼,因為在心中,他早把杜麗娘看作自己的妻子。為了救活杜麗娘,他甘願冒着“開館見屍,不分首從皆斬”的大明律。
此時的他,已然由一個自負才學、風流多情的書生,成長為一個捍衛理想、忠貞愛情的鬥士。
《牡丹亭》共55出,至第35出《回生》,杜麗娘由死入生,死生轉換便已結束。但是故事到這裡并沒有結束,反而又用了約摸三分之一的筆墨,去描寫柳夢梅與杜麗娘父親杜寶間的翁婿沖突。
在許多人看來,死生轉換是《牡丹亭》最精彩的部分,如著名戲劇家洪升的一段評論:“肯綮在死生之際,記中《驚夢》、《尋夢》、《診祟》、《寫真》、《悼殇》五折,自生而之死;《魂遊》、《幽媾》、《歡撓》、《冥誓》、《回生》五折,自死而之生。”
那麼這後20出是否畫蛇添足?随着當代許多改編本的出現,如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雖将全劇縮短為30餘出,但是杜麗娘回生之後的情節,卻都做了保留。
這也說明,人們越來越認識到《牡丹亭》全本的意義及最後一部分的價值所在。
在最後一部分,翁婿沖突成為主線。杜寶的形象是好人,好官,但政治上的中正剛毅并不能掩蓋其道德上的陳腐固執。
在杜麗娘與柳夢梅不惜為愛擔荷風險、不顧一切時,杜寶卻是固執地秉承禮教教條,蠻橫而專制地阻撓男女主人公相戀。甚至執拗到扭曲人性,不認妻女。
如果說杜麗娘與柳夢梅是湯顯祖“情”的化身,那麼杜寶與陳最良等人,則就是“理”的衛道士。
湯顯祖通過在最後一部分,充分展示并放大這種尖銳而激烈的情理沖突,将這個故事上升到了自由愛情與封建禮教間的沖突。
杜麗娘與柳夢梅兩人間的愛情越是凄豔動人、沖決生死,便越是顯現出禮教教條的不道德、不人性,也越是能展現出湯顯祖對人世間至情至性的深切贊美與呼喚。
“但使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牡丹亭》裡反複詠歎着的,便是這人間的至情。
許多年後,曹雪芹的《紅樓夢》裡,黛玉走至梨香院時,偶然聽到女孩子們演習《牡丹亭》戲文,聽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一句時,不覺心動神搖。再細細思量其中滋味,竟覺心痛神馳,眼中落淚。
黛玉與寶玉,杜麗娘與柳夢梅,他們原是一般的癡兒,為情成癡,癡至極處,便是至情。
公元1550年,湯顯祖出生之時,恰逢昆曲興盛的頂峰。一部《牡丹亭》,上承西廂記,下啟紅樓夢,構築了一個長達四百年之久的東方夢境。
昆曲,是中國人的雅樂。描金紙扇、水袖翩翩,畫廊深處,美人歌舞,婉轉悠長的水磨腔調緩緩浸入人們的心底,一聲長歎——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參考文獻
申一諾.論《牡丹亭》中的“至情”思想
謝擁軍.《牡丹亭》的至情思想與明清女性情感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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