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中秋節前一天,隊上摔死了一頭黃牛,我心想這頭牛死得是時候,隊上的人都會感激它,它死得“光榮”。我們一家5口人分得5斤鮮牛肉,還分得3斤爛牛肉,所謂爛牛肉,就是整頭牛的骨頭煮熟,扯出來的熟肉。這下,可把我那三個兒子樂壞了,他們學着社員細伢子的樣,把一小團的爛牛肉往嘴放,雖然沒有鹽味,但他們呷得淨是個勁。我把鮮牛肉的筋腩切下來,炖了一鼎鍋,剩下一大塊裡脊肉準備炒着呷。這時翹妹子叫起來了:“沒有豬草哒咧,下午要去扯豬草啦!”
“聖旨”下來了,我挑起籮筐就出門。其實扯豬草本是她們女人家的事,但這屋裡非得我這大男人去做,沒有辦法,三個細伢子要她照看。
我小跑步地走着,到早幾天砍竹子的“岔沖”去扯豬草,那裡有好多塊荒廢了水田,田裡長有好多野芹菜,是喂豬的好飼料,雖然路有七八裡,但扯滿一擔不用花太長時間。
到了岔沖,忽然聽到女人們的笑聲,我一看,是我們隊上的幾個年輕大姑娘,她們比我還早到一腳,也是來扯野芹菜的,她們見我挑着一擔籮筐,嘻嘻地笑了起來,隻聽其中一個在說:“這個大男人啊,淨做些婦女做的事。”
又一個在說:“他不做不行呢,屋裡沒有老人幫一把,三個伢幾要人照看。”我沒答她們的腔,跳下田去連扯地扯,一氣工夫就扯滿了兩籮筐,她們籮筐也扯滿了,我們一起上了田。突然一個大姑娘指着旁邊一口小水塘說:“喂,你們瞅嗎,那水塘邊頭裡的長着好多包筍喔。”
我望了望那塘裡,什麼是“包筍”,包筍又是什麼東西。她們都放下擔子,往塘邊走去,我也跟着到塘邊。我一下明白了,她們說的包筍,應該是長沙的茭瓜吧,見塘裡長着這長長葉子草,我想起來了,對!是長沙的茭瓜葉,記得過“苦日子”那年,我和同學在毛家橋的茭瓜田裡偷過茭瓜吃,還是吃生的,咬一口粉粉的,那時的肚子特别餓,随吃什麼東西都好吃。
看來,眼前的這些茭瓜是野生的,應該也可以吃,我想起家裡還有一大塊牛肉,牛肉炒茭瓜是一份好菜,我在長沙吃過。花鼓戲《蔡鳴鳳》裡面唱的一句我記得:“八月十五夜,牛肉炒瓜……”正好,就快過中秋節了。我想到這裡,把褲腳紮得高高的,因為要走幾米遠的水才到茭瓜灘邊。
牛肉炒茭瓜。圖/陳晏生
我第一個走下了塘,塘水真不淺,盡管我把褲子紮到腳把腿根了,還是把我的褲子弄濕了。我沒顧那麼多,幾步走到了茭瓜灘邊,摸到茭瓜葉,把手伸到葉中心,還是用小時候偷茭瓜的動作,抓住那茭把子用力一扯,再把葉子幾扯幾剝,一個茭瓜就出來了;接着第二個,第三個……總共11個。
晚上,我把11個茭瓜切成絲,把那一大坨牛肉也切成絲,再切粹一抓紅幹椒,把竈裡柴火添足,把火燒旺,往鍋子裡倒進一飯碗茶油。見茶油燒冒煙了,将牛肉絲往鍋裡一倒,幾鍋鏟、幾撥動、肉絲成了淺白色,再加上幹椒後,肉絲成了紅色,把茭瓜絲往鍋裡一倒;又是幾鍋鏟、幾撥動,再佐鹽,茭瓜絲成了軟狀。我用筷子夾上一快,往嘴裡一放,嗨呀呀!鮮美極了。
炒出來這一大盆牛肉茭瓜,不但我和翹妹子喜歡呷,連我三個兒子都是滿快子滿快子地夾,隻說:“幾好呷的,幾好呷的”,連炖的牛肉都不願呷了,他們那點大都曉得呷口味。這可真是人間之美味,人人都曉得品味啊!
回城後每年的中秋節,我都要做牛肉炒茭瓜這份菜,但随我怎麼炒,總比不上那年野茭瓜的味美。俗話說“家菜沒有野菜香”,看來,野茭瓜就是比家茭瓜味道鮮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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