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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專訪楊皓宇:從龍門镖局恭叔到安家謝亭豐,八年間我不敢擡頭

采訪/撰文:赫希同

圖檔:由受訪者提供

深度專訪楊皓宇:從龍門镖局恭叔到安家謝亭豐,八年間我不敢擡頭

因為電視劇《安家》的熱播,老油條謝亭豐的扮演者楊皓宇,憑借着出色的演技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他把一個愛擺資格、得過且過、油鹽不進的職場老手演繹的絲絲入扣,同時又用幽默的喜劇表演方式,讓這個角色博得了觀衆的喜愛。

喜歡楊皓宇的觀衆和媒體,把他從角色背後拉出來,用贊賞和好奇的目光審視這個演員。如果這樣的過程面對面實作,恐怕是一場别開生面的交談。您那老油條演得真好,還演過什麼來着?瞧着您歲數不小了,演了不少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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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深挖背後的故事,人們會驚訝的發現,他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麼年長。馮紹峰、佟大為、嚴屹寬都是他在上戲的同班同學,楊皓宇最多比他們大五歲。

面對這樣的誤會,楊皓宇很坦然,笑着拿年齡相仿看着像差輩的郭德綱和林志穎舉例,他比郭德綱小了幾個月,他說:“要是我和郭德綱老師站一起,我比他還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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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這件事,從《龍門镖局》之後他就認了。不掙紮,用他的話說:“為什麼要和歲月過不去呢?”

在整個采訪過程中,他一貫如此溫和、謙遜、不急不躁,幾十年坎坷歲月,什麼樣的事,他都隻是用平淡的語調娓娓道來。隻有在偶爾聊到表演的時候,他會越說越興奮,難得的感受到他激烈的情緒。

一個好的演員,不會缺少對生活敏銳的觀察和感覺。楊皓宇把這些裝載到記憶裡,有人問他就答。他記得很多細節,記得當年他坐船到上海的日期,記得20路電車,記得對他有特殊意義的小物件。

從重慶的山區到繁華的上海,從勞工到演員,從默默無聞到斬獲白玉蘭最佳男配,從恭叔到謝亭豐,我們聊了許多他不為人知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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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黃昏,恰好下着雨。楊皓宇坐在自家客廳裡,提及舊事,頗有種悲歡離合總無情的感慨。他說:“我還是希望自己像個孩子一樣,用一種好奇的目光,去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問題。”

那個在山裡瘋跑的孩子,額上已經有了時間的紋路。有人說他四十歲的人,長了一張六十歲的臉。其實,哪有什麼天生顯老之類的說法呢?無非是一路風塵仆仆,才有了面上風霜與滄桑。演員楊皓宇,一個額頭帶着紋路的小孩。

主編手記

妙人show no.037

1

一個電工的表演夢

多年前,楊皓宇的父親部隊轉業後,進到中石化的勘探隊,在全國各地上山下海找油田,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山裡。

沒有電視機,沒有廣播,楊皓宇就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成日在山間嬉笑玩鬧,人家都覺得奇怪:“你這孩子怎麼不去上學啊?”父親一愣:“在哪上學啊?”

八歲的楊皓宇終于走進了學校,第二天就被請了家長。老師對他父親說:“你把孩子帶走吧,我教不了。”他什麼都不會,内向且頑皮。

後來好不容易快讀完那學期了,老師又說:“這個孩子就留在一年級再讀一年吧。”楊皓宇的學生時代,就在那種不太順利的情況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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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外面的世界,他幾乎一無所知。在重慶的山裡,隻有一家商店。母親是上海知青,他記事後帶他去上海。

坐在電車上,他忽然驚訝的發現,怎麼那麼多商店啊?他一個一個的數,學的數字都不夠用了。因為伸着手指頭在那數,還被母親打了一下。

上海,一切都跟山裡不一樣。沒過多久他到上海讀書,依然覺得陌生。雖然外婆、舅舅、阿姨許多親戚都在那裡,但一開始他還是很難适應一個迥異的新環境。

從前是廣闊的山野,忽然變成了城裡的弄堂。上海人精緻,吃飯都是小盤子小碗。楊皓宇吃完了一碗又一碗,他能察覺到别人看他的目光。繁華的大都市,逼仄的樓梯間,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習慣,都成為他成長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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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成績不如意,他隻拿到一張機電維修專業的錄取通知書。技校畢業以後,楊皓宇就被配置設定到了隧道公司,成為一名電工。

那時的上海剛剛建好一号線,他負責新客站到人民廣場那段地鐵的機電維修工作。機器不常壞,工作強度不大,待遇也很好。在那個年代,一個月工資獎金加起來三四千塊,可以活得非常滋潤。但是,他不快樂。

楊皓宇看着機關裡快退休的老師傅,仿佛看到了多年後的自己。他說:“那種生活是一眼能看到頭的,但我覺得生活應該每一天都是挺新奇的,應該是充滿活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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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說勞工不好,或者安逸的生活方式不好,但那的确不是他想要的,内心覺得孤獨。他報了個表演班,最初隻是想交交朋友,卻迅速的喜歡上了這一行。他至今仍然記得第一次走上台的感覺,緊張、興奮、無數雙眼睛看着自己。

當時排話劇《商鞅》,楊皓宇演一個士兵。表演老師指着他說:“你們看一下這個士兵,這個士兵是站得最像的一個士兵。”一句表揚,讓楊皓宇獲得了偌大的滿足感,進而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迹。

2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楊皓宇準備改行,辭職,然後考專業院校。父親一聽簡直氣炸了,“你瘋了嗎?”父母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安穩,當然不支援他這樣冒險的舉動。但是楊皓宇堅持,他說:“我一定要闖一闖。”

上海戲劇學院,他考了三年。每次落榜,他也不氣餒,來年繼續。考試,對于他來說成為了一項固定的活動。每年看着日子,到了就出發。

楊皓宇很享受那個過程,“每一次考試,往台上一站,然後給老師唱唱歌。也可以認識一些朋友,然後大家一塊兒聊聊。你考上了哪了?沒考上哪兒?怎樣怎樣。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就當是春遊,其實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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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進京趕考的古人,考得上考不上,到後面已經不重要了。失敗也沒什麼,他認為失敗是生活的一部分。

重要的是他把自己的才華發揮出來,是以還認識一些朋友。楊皓宇稱之為“考友”,年年一起考一起落榜,第二年一起再來。一來二去,大家都熟了。

有一年在杭州考試,趕上大雨,他的錢包被偷了。小偷也算良心未泯,給他留了十塊錢。他就揣着那十塊錢,冒着雨在西湖邊上走。幸好遇到了一位考友,借錢讓他買了車票回上海,回頭自己再把錢給人家寄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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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不負苦心人,22歲那一年,楊皓宇終于考上了。那是他最後一次機會,那一年如果考不上,他就超齡了。

說來也怪,楊皓宇的機遇似乎都來得不那麼容易,但無論如何,他最終總能抓住。很多時候,都是差一點,就結成另外一個果。

上戲第一年,楊皓宇過得格外艱難。他太熱愛表演了,過于珍惜,是以每一次上台總是特别的緊張,甚至覺得自己連話都不會說了,怎麼演都不對。

耳邊聽到最多的聲音就是:“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魔咒一般。他忽然覺得一下子回到他初到上海的狀态,自卑、封閉、内向、孤獨、無助、悲觀。

壓力是潮水一樣湧過來的,因為他被列在了“甄别”名單上。如果被甄别,那他就要走。七個評審老師,三個要他走,四個要他留。又是差一點,他留下來了。

3

我不敢擡頭

楊皓宇大概到大三才弄明白,該如何去表演。但是他對表演的熱愛,是最初開始的。那時候他還沒有考上上戲,處于年年趕考的階段。四處尋找機會,跑跑龍套。

第一次拍戲,地點在南京路,老上海電視台旁邊的天橋。劇組天橋上搭了一個電話亭,主演張豐毅站在那兒打電話,一個路人從他身後走過,楊皓宇就是那個路人。

沒有台詞,沒有名字,但足以讓他興奮。時隔多年,說起來那段經曆,他仍有些激動:“那幾步我走得渾身冒汗、熱血沸騰。張豐毅老師在我旁邊打電話啊,我都忍不住想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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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一天,賺了20塊錢,沒有他當勞工賺得多,但是他特别快樂。從那以後到今天,他依然保持那時的狀态。

從業人員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的抱怨,苦了累了,他什麼都不會講。他說:“自從從事表演以後,每一天都是我的理想生活。”有戲萬事足,紅與不紅,錢多錢少甚至沒錢,他都遇到過,但隻要有戲演,他就開心。

做職業演員,他一直都有危機感。“喜歡這個行業,如果不能靠它活下去,就會蠻慘的。既然喜歡,還得讓自己活下去,那就得拼命努力。”楊皓宇信奉樸素的道理:天道酬勤。付出總有回報,機會一個一個給到他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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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認識楊皓宇,是從《龍門镖局》裡的恭叔溫良恭開始的。但其實,他跟《龍門镖局》的緣分,起源于話劇《鹿鼎記》。

他在劇中飾演陳近南,編劇甯财神看到了他的表演,告訴他:“陳近南演得那麼好,你就是我們那個溫良恭了。”同樣是因為《鹿鼎記》,合作演員包貝爾見識到了楊皓宇的表演,請他去演《歡喜密探》。

有時候,隻是一個小小的機會。但是楊皓宇總是會注入全部的能量,不論角色或大或小,總能散發出熠熠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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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著名導演張黎導演的電視劇《大清鹽商》中,楊皓宇的戲份并不多。但是那部戲演完之後,有兩個人注意到了他,導演張黎和主演張嘉譯。

不久後,張嘉譯找他演了《白鹿原》裡的冷先生,張黎找他演了《武動乾坤》裡的岩大師。同樣,又因為他演活了“冷先生”,《演員的誕生》節目組請他去助演淩潇肅、翟天臨對決版的《白鹿原》。

導演陸川坐在台下,楊皓宇在台上專注的心無旁骛的狀态,吸引了他。陸川要了楊皓宇的聯系方式,提議說:“我們合作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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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的電影《749局》開始拍攝,問他:“你來嗎?這個角色就一場戲。”

“沒問題。”楊皓宇沒有二話,快到拍攝地了,劇組又通知他,“既然來了,一場戲太少了,導演說給你換個角色。”但後來又說“不換了,你還是去定妝吧”。

等他定妝完,又有新消息,說:“還是想給你換一個角色,弄個兩三場戲的。”對于這些變動,楊皓宇始終都說:“好,行,可以。”

最終,給到了他一個要拍十多天的角色,他出現在了《749局》主演的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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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都是因果。他說:“哪一個角色沒有演好,可能都不會有後面的機會。錯一步,就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是以不敢擡頭,真的不敢擡頭。”

他珍惜每一個角色,是以不會浪費任何一個機會去試錯。當機會給過來的時候,他都像對待救命稻草一樣,拼盡全力死死的抱着。他心無旁骛不敢松懈,低着頭,隻希望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

憑借話劇《我愛桃花》獲得白玉蘭最佳男配角獎的那一年,他擡頭看了看。憑借《龍門镖局》打開知名度的時候,擡頭看了看。算算過去八年了,這一次再擡頭,是因為《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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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之前他很忐忑,擔心自己演得過于誇張,擔心觀衆會不喜歡。盡管在此之前,他做了許許多多的功課。他到房産中介的門店去體驗生活,去和店裡的“老油條”拜師,謝亭豐這個角色他像往常一樣,挖空心思去想該如何表演。

很多觀衆都記得那段rap,對詞的時候把孫俪看懵了。楊皓宇說:“我這是嘻哈。”王自健調侃他,“不要臉,你這最多算喊麥。”導演安建給了他足夠的創作空間,安導說:“你覺得舒服的話就這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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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衆對謝亭豐的喜愛,讓楊皓宇倍感欣慰。他鄭重的說:“替我謝謝那些喜歡老油條的觀衆。”他說名和利,都是觀衆賞的。支援,就是他最大的動力。

“我擡頭一看,前面如果啥都沒有。我低頭的時候也會想,我在幹什麼?擡頭能夠看見大家比較友善的、溫暖的一些話語。有的人點個贊,鼓勵我一下,我覺得特别好、特别滿足。有人喜歡,說明之前做的都還好,那就……繼續吧。”

演員楊皓宇,低頭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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