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2日中午11:33，我在食堂邊吃飯邊聽《三體》廣播劇第五季第五集，突然發現，階梯計劃與面壁計劃竟然是同步的計劃。當面壁計劃公布面壁者名單并且羅輯出門被槍擊的時候，程心就在旁邊，那時她正與維德一起準備向行星理事會進行階梯計劃的最後一次彙報。
這意味着程心、維德、雲天明和羅輯是同一個時代的人，程心和羅輯更差不多是同齡人。回想執劍人交接和冥王星博物館的細節，我還一直以為羅輯比程心大好多呢，冬眠造成的層次感太強烈。果然應了那句話：生命終将逝去，隻有程心永生。
很慚愧，我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這意味着，程心與羅輯，第二部與第三部，其實是處于一種平行世界的狀态中，那種莫名其妙的命運交織的神秘感悸動着全身的細胞，說不上這是第幾次從《三體》中感受到了，很有趣。
雖然我之前寫過葉文潔（她是打開《三體》滅世魔盒的魔鬼，也是傳授救世咒語的上帝）、寫過羅輯（他是《三體》中活得最夠本卻一生都被幻象牽着鼻子走的救世主）、寫過章北海（第五位面壁者堪稱《三體》第一人，也是中國科幻史裡程碑式人物）、寫過雲天明（他是《三體》中被命運惡毒的玩笑捉弄了一輩子的雙面間諜）、寫過莊顔（她是《三體》中被人類奉上祭壇的“貂蟬”并成為救世主的終極禁制），甚至寫過楊冬（《三體》中神秘的楊冬不僅是丁儀的未婚妻，也是羅輯的前女友），但始終沒有碰程心和維德。
前者太複雜，後者太簡單。
不過廣播劇成功挑起了我對維德的興趣，簡單寫寫吧。
通觀《三體》第三部，你會發現托馬斯維德的地位非常重要，但他始終是第三部的頂級男配，在他面前是程心和羅輯兩座大山。
你甚至無法定義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但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心理變态，讓你絕望的猛人。
他是人類社會極端理智的代表人物，馬基雅維利主義者，特别強硬，為了達到目标不擇手段。這個人精神的核心，就是極端理智帶來的極端冷酷和瘋狂。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名言就是那句：前進！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還有那句：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可愛的艾aa的話很能展現維德的特點："他說得對,你（程心）沒有能力做這件事,這會徹底毀了你的!但他行,這個混蛋、惡魔、殺人犯、野心家、政治流氓、技術狂人......他行,他有幹這事的精神力量和本事,讓他去幹好了,這是地獄,讓他跳進去吧。"
實際上，他是大劉在《三體》中寫的最為用力的一個人物，維德就像是一根繃緊的弓弦，正因為過于飽滿，反而失去了讨論的趣味。
不過，pia技術規劃中心主任，也是維德最重要的下屬米哈伊爾·瓦季姆對于這個老上司的評價讓人印象深刻：維德喜歡看到别人絕望，即使處于絕望中的也包括他自己。欣賞人的絕望對他而言有一種快感。
請注意這句評價，這是本文結論的基本落腳點。
這種惡趣味最典型的展現，是雲天明準備進行腦切除手術時，維德在手術室外欣賞了幾秒鐘程心的痛苦後，滿意地把最緻命的一擊抛給她：
“哦，還有一個驚喜：你的那顆星星是他送的。”
程心當時徹底垮了，這成了她一輩子的心魔。而造成這一切的維德将其當成了一次巨大的感官刺激。
是不是很變态？
在前期，維德是程心的上司，是她的人生導師，兩人合力通過“階梯計劃”将雲天明的大腦送往三體文明。從上帝視角看，真正差點拯救人類的，并不是面壁計劃，而是階梯計劃。或者說，面壁計劃培養出了羅輯，階梯計劃升維了雲天明，他們合力差點拯救了地球。
倒黴催的，他們遇上了程心，更倒黴的是，他們遇到的是被維德那種“前進、前進、不擇手段的前進”的理念不知不覺中深刻地影響之後的程心，使得這位美麗女性在後期呈現了超乎尋常的承受能力，是以才能夠不擇手段的一錯再錯下去。
在中期，他是程心的對手，他們同時競争執劍人的位置。當處于落後地位時，維德不惜向程心開槍，程心身中兩彈幸存。維德失去一隻手臂後被逮捕，以謀殺未遂判刑三十年。這一期間他有點像《阿甘正傳》中失去雙腿的鄧·泰勒上尉，身殘志堅，等待複出再次閃耀的機會。
在後期，他是程心的下屬，主動要求接管星環公司來制造光速飛船，并成功在掩體紀元研制出曲率飛船，卻遭到了當時地球政府的圍攻。聖母程心指令維德立即停止抵抗并交出星環城。維德遵守了約定（“你看，小女孩，我遵守了諾言。”）。
在随後進行的太陽系聯邦法庭審判中，維德以反人類罪、戰争罪和違反曲率驅動技術禁止法罪被判處死刑。其後羅輯接手了維德的工作。後來，由于維德的死，人類沒有造出足夠多的曲率驅動飛船，緻使太陽系人類除程心和艾aa外全部被二向箔壓縮成二維。
關于維德，最大的争論點在于兩個部分，第一是維德是否應該作為執劍人，或者說，維德作為執劍人是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第二，這麼強硬、不擇手段的維德最後卻在程心面前繳械投降，主動放棄了正确的道路。我們就探讨一下這兩個方面。
根本不是。
雖然作為三體的代表，智子女士有些顫抖的這樣說過：知道嗎?在我們的人格分析系統中,你（程心）的威懾度在百分之十上下波動,像一條爬行的小蚯蚓;羅輯的威懾度曲線像一條兇猛的眼鏡蛇,在百分之九十高度波動;而維德......他根本沒有曲線,在所有外部環境參數下,他的威懾度全頂在百分之一百,那個魔鬼!如果他成為執劍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和平将繼續,我們已經等了六十二年,都不得不繼續等下去,也許再等半個世紀或更長時間。那時,三體世界隻能同在實力上已經勢均力敵的地球文明戰鬥,或妥協......但我們知道,人們肯定會選擇你的。
但這僅僅是三體世界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這僅僅是從威懾度這個單一次元評價的結果。
但是人性這麼容易被度量嗎？
應該說，維德沒有被選為執劍人，是人類以群體身份出現難得做出的正确決定。原因也很簡單，再次回到瓦季姆對于維德的中肯評價，一個喜歡看着别人絕望的人會老老實實像羅輯老黃牛一樣呆在地下掩體中當執劍人嗎？
威懾度是一把雙刃劍，他的威懾度對于三體星人是100%，對于人類的威懾度呢？依然是100%。
他如果成為執劍人，無疑會不擇手段地将兩個世界都逼上絕境，進而實作自己的目的。
屠龍者變成惡龍，維德無疑是最符合這個邏輯的人。
他真的老了，經曆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勞碌奔波，終于感覺有些支撐不住了。
他突然陷入了絕望，外面是政府軍的包圍，裡面是他所虧欠、曾經傷害、多層羁絆的程心的決定，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很荒謬，他想拯救人類，可是人類值得拯救嗎？
你有沒有過那一刻，極度的沮喪，隻想放下所有，其他的，愛咋滴咋滴？
哀莫大于心死，也許是當時維德最真實寫照。
但更重要的是，你要記得維德是一個典型的西方人。
是以看似放浪不羁的他其實反而重視最基本的契約精神，這也是大劉對于維德這個人物最基本的界定。
哦，對了，很多人會将第二部《黑暗森林》的章北海與第三部《死神永生》的維德歸結為同一種類型的人，冷酷，堅定，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但是如果你仔細分析他們兩個人，就會覺得很有意思，甚至可以成為分析東西方文化差異性的範本。
這有點像中醫和西醫，中醫總是讓人感覺混沌而不可知，如同霧裡看花，它将人體看成一個系統和整體，講求陰陽調和，相同的病症可以有多種解法；而西醫都是根據病理學實作标準化，明明白白，對症下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這正是章北海的過人之處，在外人看來，他永遠包裹在一層黑霧之中，無法判斷其目的，也就無從防範，他也看的更透更遠，并非單獨從人類角度出發，而是以宇宙次元來看待人類文明延續；而維德所有的行為和動機都是明明白白的，他從不掩飾也毫無做作，從來都是直奔主題，于是他永遠隻能是一隻張牙舞爪卻待獵的老虎，而章北海卻可以成為披着獸皮的獵人。
而從維德在最終時刻對于程心的妥協，導緻之前星環計劃的所有努力功虧一篑這一幕可以看出這位業已年老的同志最終也沒有擺脫西方契約精神的束縛，他并不認同她，但是誓死維護她說話的權利；而她的就是她的，維德不過是公司的代管人而已，你說要收回，那就還給你。
這無關對錯，隻關乎契約。
這和章北海“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也有很大的差別。在維德妥協的場景下，如果換成章北海，根本不會給程心這樣的機會。
最後多一句嘴，大劉心目中維德的原型是誰我不敢說，但我一看到這個人物就感覺特别像一個人：
普京大帝。
那句“前進、前進、不擇手段的前進”，像極了他說“俄羅斯都沒了，還要世界做什麼”時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