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聰在蛟龍号中。
如果說航天員是可上九天攬月,那麼潛航員就是可下五洋捉鼈。
今年剛40歲的葉聰無疑在人因工程論壇上賺足了崇拜,他下潛的紀錄為7035米。而更可貴的,他不僅是潛水器的駕駛員,同時是中國蛟龍号的設計師。
曾有飛機設計師對筆者說,非常遺憾的是他們設計的戰鬥機是單座的,沒法切身體驗飛行員的操縱感覺。
而下一步進入中國空間站的航天員将不再都出身飛行員,其中可能有飛行工程師或載荷專家。
未來,随着人因工程的發展、人機互動和人機協同技術進步,越來越多的探索未知的兇險崗位會交給機器,而更複雜的綜合決策則由人類的最強大腦擔任。
這背後深刻的命題是,人類的自我優化甚至進化。
不論你願不願意,接不接受,這就是一個事實:人機混合、克隆技術、大量使用幹細胞、基因工程,還有納米、大資料、3d列印等将以不可逆轉的方式改變我們人類,也改造我們的生存狀态。
這被法國人呂克·費希稱為“超人類革命”。
中國人講究“死生之事大矣”“置之死地而後生”。人類與機器的協作,讓我們漸漸有了悟空、哪吒的本事。無論在大氣層外、月球還是深海這樣的“死地”,人類都可以比較好地生存、工作,并進行科學實驗,探索更多的未知世界。
葉聰講述的蛟龍号世界,讓人蓦然發現,國際空間站距地面300多公裡,月球離我們38萬公裡,人類早已到達。但離我們僅僅10公裡的海平面以下,還是一團迷霧。我們從未證明過《海底兩萬裡》《格蘭特船長的兒女們》那光怪陸離海底世界的真實性。
我們好渺小,我們的認知太有限!
怪不得普京要乘坐潛水器去漫遊北冰洋和貝加爾湖的深處。無人潛水器再牛,就是觸及了1.1萬米的洋底,也是無法替代人的直覺感受,無法超越人的知識積累,作為人這個個體,我們看重感受,必須“到現場去,到陌生環境去,這是無法替代的”。
葉聰身上沒有科學家的嚴肅拘謹,也沒有學霸的高冷張揚,沒有軍人的昂揚幹練,也沒有運動員的彪悍。他的眼睛圓圓的亮亮的,有孩童般的澄澈,他的氣質更像詩人、像哲學家。
因為深海,gps信号,無線電波都無法穿透。3個潛航員坐在狹窄的球艙底部,眼睛望向漆黑的大洋深處。
葉聰自稱追求深海的沉浸、冷靜感。
那裡沒有《海底小縱隊》描繪的花花綠綠的海洋世界,也沒有浪漫氛圍。那裡沒有光,隻有渾濁的微生物,和寸草不生的蠻荒。
就這樣漂浮、就這樣沉浸,時間似乎停止了。
什麼樣的大資料傳輸、什麼樣的3d影像杜比影院都不能模拟這種放空的狀态,這是人的本能。
——迷戀未知,大道至簡。他的天線打開了。
“人有他的理性、專業的第六感。”葉聰像詩人一樣對筆者描述地球深處的細節,在闆塊生長的地方,海下7000米也在受到潮汐的影響。那些變化的蛛絲馬迹,被他,這個人的感覺系統敏銳地捕捉到。
“不是所見即所得。”葉聰在深海,感受着一種哲學思辨,對生命和自然的敬畏。不是冒險挑戰,而是清晰地感覺了人類的有限。
人類要進化、要發展,就是在不斷打破某些束縛。這些束縛有來自自身的,也有來自既有定理的。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們發展科技,是要創造一個在生物體和智能方面都大大超越人類的ai生命,還是要通過人與智能機器的結合,将人類自身向前大大推進,變成新人類?
像葉聰這樣,借助航天器、潛水器進入無人區,揉進了光電設施的幫助,用父母授予的眼耳鼻舌身意來體察那個秘境,讓自我的認知前進,改進人、機、環之間的關系,也許更能讓人類的倫理接受。
将來,載人潛水器“深海勇士号”走得更遠,螢幕更多、按鈕更少。相較于太空的微重力,海底的水壓巨大。因而潛水器的材料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展現。我們探索的邊界,就在這些聰慧而務實的科技工作者的努力中不斷向外拓展。
深海,是地球生命最初孵化的母體。那些隐藏于深海的單細胞動物,可能是萬物的起源。人類是萬物之靈長,我們的文明則從部落的一小塊一小塊領地走來,現在是地球村。天地、萬物、人,同構同應,同聲同氣,其大無外,其小無内。地球這艘航船,本身就在浩瀚宇宙之海中航行。我們開展外太空的探索,本來就是要在宇宙之海中,為我們這個藍色星球錨定她的坐标定位,進而确定未來的航向。
無限的探索就是無限的回歸。不論是深海,還是外太空,在擴張人類文明的生存邊界同時,也在追尋生命的起源,向我們的過往緻敬。
這可能是人因工程内在的價值:它在推動人們去突破邊界的同時,還包涵了人性光芒、哲學審美。就像在黑暗深海求索的蛟龍号,孤光一點瑩,卻在向死求生,向黑暗求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