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廣才1919年出生于一個書香世家,上國小的時候,剛好趕上九一八事變,老師就帶着他們上街遊行,喊抗日口号。從那個時候,打鬼子的想法就在尤廣才的心中紮根,也由此奠定了他走上抗日之路的的基礎。
1937年盧溝橋事變,當時學校圖書館的收音機裡,每天播放相關新聞。尤廣才也十分聰明,他每天都會收聽新聞,然後再寫成大字報,到縣城四個城門和街道上張貼。

圖丨尤廣才
18歲的尤廣才感到無比的自豪,常常向人誇贊自己:我可是參加了抗日宣傳的人了!
1938年3月,日本人攻占峄縣縣城。尤廣才跪别老母,帶着家裡僅有的6塊大洋,跟同伴們一起上路,前去投軍。
但是,當他們走到徐州的時候,聽到日本人的槍聲後,決定不再繼續前進,轉身向南走,到鳳陽的時候就已經聽不到槍炮聲了。
但此時他們的錢已經花的一分不剩了,就這樣他們繼續朝前走,感覺到餓了、渴了的時候,就去找老百姓,施舍一口吃喝。這才得以勉強堅持下來。
就這樣從山東走到江蘇,又從江蘇走到皖北,又從安徽走到河南,整整走了十多天,臨走前母親給做的那雙鞋都磨出了洞,還是得繼續往前走。
到了河南潢川後,尤廣才報考了戰幹團,也就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
當然想要進入戰幹團也是有要求的,首先必須是國中水準,并且數學、曆史、地理三門考試成績合格後,方能入伍。好在尤廣才從小就看了不少的書,是以就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參加了考試,結果還順利的通過了考試。
所有順利通過考試的人,全部被編入黃埔軍校武漢分校“戰時工作幹部訓練一團”,也被稱作“戰幹團”。給他們上課的老師是周總理和葉劍英。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學習,尤廣才憑借着聰明才智,再加上刻苦努力,成績名列前茅。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隻是胸懷抱負的學生了,成為了一名真正可以沖鋒陷陣的戰士了!
1938年8月,武漢會戰開始,戰幹團也跟随轉移物資的工廠西遷,最終駐紮在四川綦彙。令尤廣才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嗎,自己能夠有幸留校擔任區校長。
但不幸的是,戰幹團成為了國共黨争的犧牲品,最終于1941年裁撤。剩下的學員全部被合并到中央軍校二分校第16期學員,尤廣才被分到54軍軍部擔任特務營任排長、連長。
1944年尤廣才親身經曆了西保戰役,也親身感受了什麼叫做抗戰過後的山窮水盡,這是他在之前沒有想到的。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因為吃不飽穿不暖,很多士兵偷偷逃跑,三五成群地逃跑。
面對這種情況,他們隻能嚴加看管,但還是會出現纰漏,那沒辦法,隻能去抓,實在找不到,就隻能再往進補充。但在當時來說,補充新兵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很多新兵年紀很小,再加上身體素材的原因,可能10個人裡隻有3個人能夠勉強夠得上健康标準,還要随時面臨出現逃兵的困境。
後來的尤廣才回憶起來時說:“當時還是有很多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是抗戰,也不懂抗戰的重要性,這是十分遺憾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這樣,是以後來當他們聽到說派他們出國參戰時,他們心裡是開心的,怎麼着遠征軍的待遇也要比雲南駐軍好一些吧,也不會出現逃兵這種情況了吧。
曆時兩個小時,他們終于安全降落于印度的汀江機場。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到達印度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洗澡,并且是就在汀江機場。
他們臨時在機場搭建了一個浴池,當他們還在猶豫的時候,一位美軍軍官将他們帶到臨時浴池邊,讓他們卸下背包,脫下軍裝,就這樣他們被送進了浴池。
但此次洗澡也是有時間限制的,這是他們在進去的時候并不知道的。20分鐘後,美軍軍官一吹哨,他們所有人要立刻出浴。
他們以為出浴後應該就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但當他們全部出來後,才知道,還要打預防針。
尤廣才也是後來才知道,之是以讓他們打這個防疫針,是有原因的。在後來奇襲密支那的戰鬥中,其中一個分隊的指揮官上校就在行軍途中死于斑疹傷寒,但是中國官兵全部安然無恙,而其中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在機場注射的那針疫苗。
圖丨戰幹團
洗完澡,打完疫苗後,他們全部換上了新軍裝。和新軍裝一起發給他們的,是每人一張毛毯,蚊帳,還有一瓶防蚊油,以及防蚊面罩。
武器也換成了美式武器,不過他們對這些武器并不陌生,因為之前在學校學習時有美軍軍官教過他們。
一切準備就緒,就在他們正當離開機場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他們心痛不已。他們在出國時,部隊給他們準備的新軍裝,此時卻被一堆熊熊大火燒掉。
尤廣才心痛的是,雖說他們現在出國打仗,但他們始終代表的是中國軍人的形象,是以在當他看到他們自己的軍裝被燒毀後,心裡難過極了,不過後來他明白了,這是當時為了防疫并不可少的措施。
此時的他們已經乘坐飛機準備飛往孟關,孟關也是緬甸北部一個十分重要的基地,到達機場後,他們又被一輛大卡車拉進營地。這是一片空曠寂靜的營地,除了能夠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外,就是樹上小鳥叽叽喳喳的聲音了。
這樣的生活環境他們也是第一次感受,一開始他們還是有些恐懼的,很多人上廁所都不敢一個人,甚至有人半夜還會做噩夢被吓醒,身邊人聽到他大叫,也會跟着叫起來。
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有時候雨季來了,地面濕了不能睡了,他們就睡在吊床上,因為重心不穩,很多士兵一晚上都睡不着。
但沒辦法,這就是行軍打仗所要面臨的。後來的尤廣才也漸漸習慣了,這就是常态。
直到到了緬甸後,才稍微好了一些,至少是不需要受餓了,可以吃得飽了。當時他們主要的食物就是美軍的牛肉罐頭。每天吃也會膩,後來他們吃到牛肉罐頭,就會惡心的想吐。
很多人實在受不了,就自己出去挖野菜吃,但附近野菜很少。不過好在美軍會定期給他們空投食物,有時候也會空投彈藥武器之類的。
具體怎麼區分呢?就是看上邊擺放的布闆的顔色。如果是白色的布闆,那投放的就是食品,如果投放的是其他顔色的布闆,那投放的就是彈藥武器。
在緬甸作戰,最讓他印象深刻的就是美軍在各方面展現出來的實力。這也是中美兩國實力懸殊所在。
首先讓他驚訝的是,美軍的工程機械化程度。在此之前,他們并沒有想到,此時的美軍已經開始使用挖掘機與推土機這種工具了。
也正是是以,是以他們的工程進展十分之快,部隊一邊打,公路一邊修,基本上能夠同步進行。而我們當時使用的還是錘子、鏟子這種十分基礎的工具。
這種機械化的優勢,讓他們在很多工作上進展都十分之快,效率極高。而且他們還配備了專門的修理所來修理這些機器。這也讓尤廣才大開眼界。
還有就是,美國的戰前準備工作做的很足,他們會在戰前,将敵方的作戰地形,以及敵情全部掌握,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
他們設有一個專門的美軍聯絡官,主要負責傳達中美軍隊的要求,溝通雙方情況。當時中國軍隊的所有供給與補給都是由軍需處提供。
而且這些補給全部由美軍聯絡官直接送達,這樣就不會出現中間那個人剝削的情況了,這也是讓尤廣才覺得十分精簡高效的地方。
西保之戰前,他們的心裡都癢癢的,希望自己可以上前線殺敵。有戰士嘀咕道:“我們特務連就不能上前線打仗嗎?隻能坐在看台上看人家打嗎?”
上前線作戰一直以來也是尤廣才的願望。他決定自己主動争取這次機會。一天早上早操結束後,他找到師長,希望師長可以答應自己的請求。
師長覺得這是件好事,答應了他的請求。連隊的官兵們聽到這個消息後,都興奮的跳了起來。但是,事實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容易。
戰況十分緊張,一開始尤廣才還是在指揮所,後來實在忍不住了,直接帶上号兵和兩個傳令兵,直接向火線躍進。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被敵軍發現,子彈聲不停地從他們頭上飛過。
突然,他明顯子彈從自己背後擦過,他轉頭提醒身邊的号兵小心,但為時已晚,身邊的号兵已經倒下,鮮血從他的胸部直淌下來。
尤廣才顧不得管犧牲的号兵了,帶着其餘幾個人滾到旁邊的一個凹地裡,一邊躲避日軍的炮彈,一邊繼續前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兵不小心踩到了日軍早就埋好的地雷,當場被炸死,其餘幾名士兵也全部遇難,尤廣才雖說免于一死,但也受了重傷。
圖丨圈中的是尤廣才
彈片從他的右肋穿進身體,好在沒有傷到内髒,但是留下了一塊“L”型的傷疤。不過他們還是完成了任務,部隊陸續回國。
1945年5月,他們作為最後一批遠征軍回國,看着為他們歡呼雀躍的老百姓們,他們的心裡又激動又感動,不管他們經曆了多麼艱難困苦,在這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戰後,尤廣才的連隊也受到了表彰。對于尤廣才,他們這樣評價道:
“忠勇果敢,指揮從容,行動堅決,于三月十六日攻破敵堅固陣地,一舉追敵至數英裡,使敵不逞而抵抗。”
尤廣才後來回憶道:
“戰争結束清點人員時,我們特務連一共傷亡20多人。但最讓我感到悲痛的是,我失去了一位貼身号兵周勇,他還很年輕,才不到20歲。當時狙擊手的槍口是對準我的,但是周勇替我擋了這一彈。他是替我死的。每次一想到這,我就悲痛不已。”
圖丨尤廣才晚年時期
1945年5月,他們所在的50師從緬甸臘戍回國。到達梧州時得知日本已經投降,他們心裡十分開心,覺得未來日本會好過很多。
1946年2月,尤廣才跟随部隊從九龍登上美國第七艦隊登陸艦,轉乘火車,在3月中旬到達沈陽,準備參加内戰。
1948年10月26日,當時已經晉升為少校團附的尤廣才,他的部隊在黑山戰役中被打散,此時的他已經無法繼續再戰了,化裝成老百姓,決定回到家鄉,去尋找自己多年未見的老母親與妻子。
是以,尤廣才思考再三,選擇了投誠。不久後,他被送進解放軍軍官教導團進行思想改造。在這裡,他見到了鄭洞國、廖耀湘、周福成等人。
圖丨黃埔抗戰老兵尤廣才:銘記民族苦難曆史
1949年5月,尤廣才拿到了“遣返證明書”,回到沈陽與妻子團聚。但新的問題出現了,尤廣才始終找不到工作。迫于無奈,他隻能隐瞞曆史,才勉強到沈陽新陽公司做起了打樁工。
後來還混入沈陽鐵西區東北工學院總務處木工對當起了學徒工,但是當過去的曆史被查清楚後,等待他的就是被開除。
而這個時候他的女兒也剛剛出生,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他被逼無奈隻能,隻能重新再找工作,求爺爺告奶奶才找了一份臨時工的工作,每天要拉着上千斤的貨物爬天橋。
經常把尤廣才折騰的心力交瘁,口吐鮮血。後來妻子實在心疼他,将他叫到北京學習中醫,希望他可以活得輕松一些,不要那麼累。尤廣才也希望可以借此改變命運,但是好像一切都沒有按照他預想的那樣發展。
圖丨尤廣才晚年
1959年除夕,尤廣才再次被送進拘留,送進了雍和宮隔壁的收容所。全國人民都在慶祝新的一年的到來,而尤廣才卻在凄涼中度過了新年。
這一關,又是整整六年。在此期間,妻子提出離婚。尤廣才沒有反對,他能夠了解妻子,沒有人會願意和他這樣的人生活。
勞改結束後,他再次回到家鄉,見到時隔20多年未見的老母親,他跪在母親面前悲痛大哭。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竟會以這樣一種身份與母親見面。
但是,母親卻拒絕認他這個兒子,跟他劃清界限。原本準備好好孝敬父母的尤廣才,也無法得到母親的原諒。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不過尤廣才報名了下放,一個人身兼三職,又是養豬,又是掏大糞、種棉花。日子倒也過得充實,每天忙忙碌碌,回去倒頭就睡,也養得活自己。
後來憑借自己從美軍那裡學到的英語,到村裡當上了中學英語老師。直到1980年,一切真相大白,尤廣才被當做社員對待。
1988年,他見到了20多年未見的女兒,父女倆抱頭痛哭。1992年尤廣才從中學退休。2008年她和另外兩位參加過遠征軍的戰友,一起前往雲南,再次重新回顧滇西戰場。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忍不住落下眼淚,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身旁的戰友說:
“即便是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我也從沒有後悔過,我始終堅信,我并沒有做錯什麼,作為遠征軍的一員,我問心無愧,能夠參加對日作戰,這是我一生中最光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