槊是中國的冷兵器,位列“十八般武器”其一,是長杆矛的種類之一。槊在外形和攻擊強度上酷似“紅纓槍”和斧頭,但是具體形制上又與兩者相去甚遠。

▲槊
根據使用場景的不同,槊又可分為馬槊、步槊和雜槊。顧名思義,馬槊是騎馬時使用的武器,步槊則是步兵的專屬,而雜槊則是其他外形獨特、用法難以考證的類似“槊”的武器的統稱。
作為槊家族的一員,馬槊是重型騎兵部隊裡最常配備的武器,特别是在隋唐時期,馬槊在武器庫的地位可謂是顯赫一時。那麼,槊在古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角色呢?它和槍又有什麼差別?誰更勝一籌?
許多人認為,槊最早出現的時期是漢朝,其實這個說法有失偏頗。實際上,早在先秦時期,槊就已經被視作武器應用于戰争之中。隻不過,那個時候的槊有着另外一個名字:铍。
“铍”,是南方方言詞所化而來。據學者王學理在《長铍春秋》一文所言,它最早出現于春秋時期的吳國。
1983年在湖北江陵出土的青銅武器,據說是當年吳王夫差所用的武器,上面的銘文就明确點出這種武器的名字叫“铍”。但是因為考古學家在釋讀銘文時,将“铍”一詞視作“矛“的通假字,故将此武器命名為“夫差矛”。
實際上,铍與矛差别較大,單就長度來說,铍就比矛長出一倍左右;其次是外形,铍的形狀更接近于劍,而非矛。但是铍的組裝方式和使用方法又與矛相似,這亦是不可忽略的事實。
▲唐代持槊甲士(《長安十二時辰》)
铍又分為有鎏铍與扁頭铍,有鎏铍在外形上與劍的相似度最高,扁頭铍則是吸收了北方扁基劍的形制制作而成,铍頭斷面為稍扁的六邊形。因為扁頭铍的形制特點,是以在作戰時常會出現铍頭從柲(铍的柄)上掉落的情況。這一缺點直到漢代都未得到有效改進,于是随着作戰的需要,扁頭铍漸漸地被淘汰,流傳下來的隻有南方常用的有鎏铍。
西漢初立之時,漢高祖劉邦曾經試圖驅趕匈奴,并禦駕親征,結果被困白登圍數日,險些喪命。因為此時的匈奴都是騎兵作戰,漢朝的步兵部隊在匈奴面前可以說是毫無勝算,是以劉邦才被逼至險境。
等到漢武帝時期,國家富足,武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引進騎兵部隊。騎兵部隊要求高品質的戰馬和訓練有素的騎兵将士,雖然這花費了大筆開支,但是為漢武帝驅趕匈奴、開疆擴土赢得了先行之機。
騎兵部隊的興起讓铍有了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因為在騎兵縱橫的戰場中,铍在遠距離中就能實作擊中敵人的目标,是以它取代了原來的短劍,成為騎兵的常備武器。
西漢時期,有鎏铍的應用已經十分普遍,西漢的軍隊裡曾設有“長铍都尉”一職,指的就是專門使用這一武器的部隊指揮官。此時的铍與先秦時期相比,其形制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有柄铍出現後,铍的質地、大小、形狀都與此前大不相同。
随着冶鐵技術的不斷發展,漢朝的铍全部都将青銅原料改為鐵料,用鐵制成的铍無論是鋒利程度還是耐用性上,都遠遠超過先秦時期的铍。
更重要的是,此時的铍有了新的名字:矟。“矟”與“槊”是同音異構詞,是以此時也有人稱“铍”為“槊”。而槊(或稱“矟”)指的是騎兵用的長兵器,它不僅比矛長,而且還有鋒刃。
至此,铍真正成長為”十八般武器“中的“槊”。也正是因為這一稱呼到此時才出現,是以人們都誤認為槊的出現時期是在漢朝。事實上,若要追溯槊的淵源便能發現,它的曆史可要悠久得多。
縱觀槊的曆史,我們不難發現,槊并非憑空出現的武器,它是在長久的戰鬥中,吸收其他武器的各種特點逐漸發展出自己的形制的一種武器。也正因為如此,槊時常會與其他武器“撞臉”。
最初,人們分不清“劍”與“铍”;後來,人們搞不懂“矛”與“槊”。如今,依然有人“指槊為槍”,這大概是因為兩者在外形上過于相似的緣故。但是在“十八般武器”中,“槊”和“槍”從未因相像而被化為同一武器,可見槊和槍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兩樣武器。
在外形上,槊與槍雖然都是以硬木作為主材料,加上鐵制武器組裝而成的,但是在細節上,兩者是大不一樣的。
首先,從長度上來看,槊的長度與槍相比,要長得多。在遠距離的騎兵作戰中,要想保證足夠的攻擊範圍,這就需要武器具有足夠的長度;如果槊的長度太短,讓敵人有可乘之機來到馬下,那麼騎兵落敗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而槊由槊鋒與槊杆兩部分組成,槊鋒的鋒刃可以達到五十到六十厘米,大大超過了槍刃的長度。
槍則是由槍刃、槍杆、槍纓和槍纂構成,每一個部分都各有用處,其中最為突出的特點是槍的槍刃短而鋒利,這是為了保證使用者能夠在精準且發揮最大殺傷力的情況下攻擊對手。正是因為槍刃足夠短小,是以在刺向對手時,士兵可以将所有力量都放在槍鋒上,給敵人造成巨大傷害。
▲槍
其次,如果我們仔細比對的話會發現,槊的杆身不僅比槍要長,而且更粗、更硬,這是由槊的使用技法決定的。一般情況下,騎兵在戰争中使用槊的時候,最常用到的技法是:劈、蓋、截、攔,它既能在敵人來襲時進行防守,阻擋敵人的進攻,又能在較遠的距離中給敵人緻命一擊,出其不意。
然而,這些技法都要求武器本身具備一定的硬度,因為這些技法動作施力較大,如果武器本身不夠堅硬,那麼很容易出現因用力過猛而被折斷的情況,影響作戰。甚至,為了獲得更強的攻擊力,有的時候也會用鐵代替木頭制作槊杆。如,王彥章将軍的槊就是用鐵所制,還有明末著名的軍陣用槊大師石敬岩也特别鐘愛鐵槊。
與槊不同,在戰場上,槍更常用于投擲殺敵,有點兒類似于箭的作用,這就要求槍要輕巧便捷,是以武器制造者在打造槍之時往往會選用材質較輕的木頭,同時減少槍身的次元。如果槍身太重的話,使用者無力擲出,槍也就失去了攻擊的作用。
再者,槊與槍的頭部大不一樣。
槊的頭部小且鈍,但是鋒刃上面有明顯的破甲棱,上好的馬槊鋒刃如同寶劍一般,有八個面,威力無窮,能夠迅速地卸下敵人的铠甲。無論是普通的魚鱗甲,還是稍好的明光甲、或者鎖子甲,在槊的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而槍則以尖頭利刃聞名,槍的頭部較長,而且鋒利無比。這是由于槍主要用于劈砍和刺殺,槍頭越長,越是友善劈殺;槍頭越尖而鋒利,則刺殺之時的威力更大。
而且槊在制作時通常會打造一個“留情結”,“留情結”聽上去似乎溫情脈脈,實則兇殘無比。因為“留情結”可以讓騎兵在使用馬槊貫穿敵人時,依然可以自如地取出武器,防止因為拔不出槊而延誤下一波攻擊。如此看來,“留情結”不但不“留情”,還很“無情”。
由此可見,盡管槊與槍在外形上有諸多相似之處,但實際上兩者并不相同,如果留心觀察的話,要分辨兩者亦非難事。
槊在“十八般武器”中占據一席之地,又在騎兵部隊興起之後大放異彩,在中國冷兵器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篇章。
自南北朝之後,騎兵部隊就是各個少數民族逐鹿中原的決定性力量,而馬槊正是騎兵屢戰屢勝的關鍵性因素。正是有了手握馬槊、骁勇善戰的騎兵部隊,隋唐的門閥世家才能平亂世、興安國。
曆史上的不少英雄人物也對槊愛不釋手,北朝東冀州刺史高翼之子高敖曹就曾手執馬槊,以一敵百;太宗李世民的愛将尉遲恭也極善用槊,太宗曾言:“有尉遲恭一人執槊跟随我,我連百萬雄師都不怕。”;還有李唐名将秦瓊,曾一人手執馬槊摧毀敵人營壘,萬夫稱道。
除此之外,程咬金也是有名的用槊高手。如此說來,大家可能會覺得詫異,畢竟在隋唐英雄傳等小說裡,程咬金最善八卦宣花闆門斧。實際上,馬槊才是他的心頭好。
據說,有一次瓦崗軍和王世充的軍隊激戰,瓦崗軍誤入埋伏,情況危急,将領裴行俨也在戰鬥中被挑落馬下,敵人紛紛圍攻上來,眼看着裴行俨就要死于敵手。
就在這時,程咬金手持馬槊,腳踏白馬,孤身一人前來救援。因為戰報延誤,部隊行軍又太慢,程咬金一人疾馳才能趕到,大部隊還在後頭。敵軍見狀更是高興,想着可以趁此機會一舉拿下瓦崗軍兩名大将。沒曾想程咬金一人揮舞馬槊,沖進包圍圈,接着又将前來挑釁的敵軍統統挑下馬。霎時間,王世充的軍隊死了一大片。
正當程咬金将戰友裴行俨扶上馬,王世充的軍隊中又沖出一名悍将,拿着長矛刺向程咬金。程咬金無暇避讓,不幸被刺中手臂。但他沒有如敵人所料的那樣負傷不起,程咬金突然奮起,折斷敵人的長矛,接着舉起手中的馬槊一下就劈死了敵人。衆人見狀,紛紛退卻不敢上前,任由着程咬金帶走負傷的裴行俨然,一動也不敢動。
此後,程咬金手執馬槊突圍救人的事迹就成了一段傳奇,在瓦崗軍中流傳。
可見,從漢武帝大用騎兵驅逐匈奴,到宋朝時騎兵退居二線,在這一千多年的時間裡,槊與騎兵占據了軍事史大幅篇章,然而伴随着騎兵的沒落,槊也漸漸失去往日的光彩。
▲馬槊具騎
宋朝之後,北方地區被少數民族所侵占,這裡曾經是培育良馬的最佳産地,國家沒有可供作戰的良馬,騎兵部隊因而也不再發揮曾經強大的攻擊作用。與之相反,随着制式武器的發展,傳統步兵的戰鬥力得以顯現,步兵漸漸成為戰場的主力,宋朝開始“以步制騎”,騎兵淪為步兵的候補部隊,槊這種所向披靡的強大武器,自然而然也就失去了使用者。
加上槊本身的造價就很昂貴,制造工序繁瑣,不僅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而且失敗的幾率也很高,一旦失誤,則會損失大量的材料,造成浪費。據計算,制造一支槊的木材,可以用來做十張好弓。宋朝對軍費開支的投入本就十分吝啬,漸漸地軍隊也就不再使用如此昂貴的槊了。
除此之外,對世家門閥的壓制也是造成槊的沒落的重要原因。
李唐之前,使用槊的都是富貴的世家大族,因為他們有足夠的金錢打造槊,并且能夠對士兵用槊進行系統性的指導。但宋太祖趙匡胤建立宋朝之後,實行“文官治國”的政策,世家門閥失去掌管軍隊的機會,槊的使用和傳承從此失去了推廣人群。
正是由于上訴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槊才漸漸走向沒落,并被其他兵器所取代。
雖然我們感傷槊輝煌的歲月不再,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槊的沒落亦是時代發展的結果,先進的東西必将取代落後的東西,這一理論不僅适用于其他領域,在武器史上的驗證也十分明顯。
冷兵器時代的武器,在今天似乎都已經成為了落後的代名詞,但是我們不能是以就抹殺掉它們曾經在特定的曆史階段裡所發揮過的巨大作用。畢竟,如今許多新式武器的制造靈感都源于冷兵器的制造,或是為了更好地取代冷兵器而創造的,這大概就是傳承和發展的真谛吧!
文/元氣少女qmq
參考資料: 1、《秦漢時期兵器之王槍矛》,太極 2、《真實曆史中的程咬金》,文永強 3、《說铍鈼槊》,葉文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