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陰邪的氣質,詭谲的情境,夢樣的叙事,明暗的寓意,誇張的視覺符号……從某種意義上說,“低産導演”萊奧·卡拉克斯的新片《神聖車行(holly motors)》不是拍給所有人看的,因在觀影的過程中,很可能會滋生出幾分不耐和多重困惑,但是這部影片又确實值得大衆觀看。
不可否認,本片有那麼點晦澀難懂,有那麼點怪誕詭異,如果以窺豹一斑的視角去看,或許會錯過它的全部。影片伊始就顯示出它夢境與真實,現實與虛幻交織并行的一面,仿佛戲中戲,影中影,又仿佛戲劇性的疊加,導演以被驚醒的睡眠者的姿态親自入戲,然後展開了一個被光影制造催眠了的世界。
仿佛“幻想現實主義”的銀幕再現,影片橫跨現實與夢境,導演又一次公然地誇大地在注釋人類的行為模式中當着他的上帝,提點着生而為人的無奈和盲目,撕剝着電影工業的光鮮與險惡。影片看似不講究叙事邏輯,仿佛片段式人生的非線性再現,但片中十個夢魇般的故事都由一條線索和一個人物串起,它們彼此相連卻不相關。在弱化邏輯的同時,影片卻在情感的壓抑釋放乃至狂放方面來得濃墨重彩,并将這種情感與現實中存在的人與事糾葛,進而展現出一種奇思異想,于是看進去的觀衆會不自覺地在晦澀的語境裡被催眠,一如某些電影制造所産生的模式。
影片涉及了諸多思慮,如對電影制造業的反思、職業對從業者的吞噬與異化、新技術所帶來的憂慮等等。對影迷而言,其英文片名holly motors和男主角的名字奧斯卡所帶有的譏諷色彩,顯而易見,同時,對片中演員的一天,那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表演人生,也不難了解,但是那幾處閃回的黑白影像的作用,則會引發不同人的不同感觀。那些黑白畫面仿佛帶着舊印記不期而至,仿佛在以古老的寓言來揭示奧斯卡的人生曆程,仿佛在說他此生的“苦役”無邊,而永無止境的苦役無疑正是人類生存的荒誕性的最形象象征。似乎很多種解釋都可行,但每一種裡都像隐着另一種。
片中的主人公看上去很有存在感,他仿佛無處不在,不所不能,可他又好似沒有存在感,每個故事裡的他又都不是他,菲洛達·多斯塔斯基說:“人存在的奧秘,不僅僅是活着,而在于尋找活着的目标。”片中的奧斯卡每日的人生目标便是完成一系列的表演任務,周而複始,從睜眼到閉眼,不僅一天沒了,十個不同類型的表演也沒了。當他在這些平行人生中演繹着他人生活時,他借助一輛豪華車從此站到達彼站。此處的“車”仿佛一個道具,一個載體,仿佛電影工業化的具象之一,在車裡,他變裝、他交談、他煩躁、他憤怒、他歇息、他喘息,然而所有這些情緒也都好似他從此站到彼站的過渡罷了。而有關人物在加長豪華車經曆的劇情,容易令人想起柯南伯格的新片《大都會》。
奧斯卡的十個任務中,每一種都有着離奇古怪的因子,每一種的表現方式也都既迥然又統一,迥然的是,不同類型片中的部分影像有着其他影片的影子,而統一的是,應用在該片中又都有着卡拉克斯的味道,其中扮演怪人莫德的部分仿佛導演在回溯一個自己曾經的創造。當任務結束在“歸家”時,給予奧斯卡人間溫情的卻是猩猩妻兒,這個詭異的“三口之家”給了這份離奇的職業經曆一個另類的驿站。
《新橋戀人》裡有句台詞:“夢裡出現的人,醒來就去見他。”即便夢境是虛妄的,荒謬的,卡拉克斯還是将他或明或暗的呓語隐含其間,并試圖打破禁忌、正常和局限。縱觀他那數量不多卻都有着驚世元素的影片,都有些禁忌的色彩。似乎他将所思所想光影化的任務之一便是不斷提出尖銳而異化的問題,并着手營造出非主流的思潮和格局,即便他的藝術創作并不是為了對普世觀點提出反對而反對,但作為一個藝術家,他或許天生就是乖戾而沖突的,他的電影不是對話,不是互動,而是超前的警醒,他仿佛處在某種奇特的演進和嬗變中,在對那些他所警覺的瀕危的東西做出超越一般的回應。
片尾,車子們在“卧談會”中提及了“去機械化”,這意味着電影科技的又一次轉向,每次新科技的應用都對電影産生了革命性的影響,總有大批的從業者随之悄聲匿迹。另外,德尼·拉旺的表演很出色,希望新科技的大規模侵入不會埋沒像他這樣的實力派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