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話一出口,大家都很激動,知道這是一個曆史時刻,熊中節也很激動,趕忙往外走去叫趙祖康。

1949年5月上海街頭:穿着西服的男子、停在十字路口汽車、女演員葛麗亞·嘉遜代言的力士香皂的巨幅廣告
趙祖康已将職員召集到市長辦公室對面的會議室裡,靜等陳毅的傳喚。
熊中節一招呼,他趕忙站起來,跟着熊中節微微躬身走進市長辦公室,在辦公室中間站定,向坐在市長位上的陳毅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然後向其他人行一個六十度的鞠躬禮。
兩人年齡相仿,陳毅48歲,趙祖康49歲。陳毅靠着高椅背,雙目威嚴,用低沉的語調發問:“你是國民黨上海市代理市長趙祖康?”“是。”“共産黨上海市軍管會的指令你執行得怎麼樣?”“條條照辦了。”“資産、檔案呢?”“完整無損,請一一查點。”
問過話,陳毅臉色和緩了,站起來,伸出手來,趙祖康趨前,兩人握手。趙祖康把上海市政府的印信交給陳毅。陳毅接過來後笑着指指辦公桌對面空着的一個椅子,說,“趙先生,請坐!”
趙祖康半坐前傾着身,畢恭畢敬。“趙先生,那個陳大慶、陳良是怎麼跑走的?”陳毅問,趙祖康心中豁然開朗,這實際上是陳毅在寬慰趙祖康,你是替身,但你有勇氣,你承擔責任留下來是對的。
趙祖康向陳毅概要地彙報了最後幾天上海市政府的運轉情況。
陳毅站起來,趙祖康也站起來,雙方又一次握手。陳毅的四川口音洪亮而親切,他對趙祖康說:“趙祖康先生率領舊市政府人員懸挂白旗,向人民解放軍交出了舊市政府的關防印信,儲存了文書檔案,這種行動深堪嘉許。期望今後努力配合做好市政府的接管工作……”
簡短的交接儀式結束了。在趙祖康的引領下,陳毅等人來到對面的會議室,參加事先安排的接管歡迎會。
之前陳毅曾特意讓熊中節關照趙祖康叫所有的勤雜工一起來參加,趙祖康當然是照辦了。
勤雜工坐在會議室裡參加會議,這在過去的國民黨市政府中是不可能的,趙祖康由此感動,贊歎共産黨愛民。
會議室裡全體人員肅立,神情有點緊張,陳毅和藹地環視會場,寬慰大家說:“你們沒有去台灣,很好,我們表示歡迎。”
趙祖康帶頭鼓掌,大家鼓起掌來,但掌聲有點遲疑。陳毅繼續說:“蔣介石背叛革命,統治了22年,搞得民不聊生。”
一名小乞丐躺在十字路口睡覺,一輛黃包車在他身邊疾馳而過。
1949年2月4日,一名小女孩正在排隊領取為難民提供的食物。
他扭轉身,指指會議室懸挂的孫中山像,風趣地說:“怎麼對得起他!”又面對大家,說:“曆史是無情的,蔣介石現在逃跑了,他是不會甘心失敗的。我看還是甘心的好,不甘心最後是要完蛋的!”
1949年8月,國民黨慘敗後,一隊被俘虜的國民黨軍隊走在上海街頭。
會場裡鴉雀無聲,大家注視着這位布衣布鞋的共産黨将軍,認真地聽他的講話。
陳毅和緩一下語氣,說:“諸位是老市府的職員,現在是我們的朋友,你們大都受過高等教育的,深切了解上海解放的意義。你們應當知道,這次解放軍的勝利,不是共産黨一黨的勝利,是人民的勝利。我們決不會以暴易暴,希望大家各安職守,服從指令,辦理移交,為人民服務,聽候人民政府量才錄用。共産黨是絕不會埋沒人才的……”
國民黨士兵在上海外灘看守物資,正在等待撤離上海的指令
掌聲驟然而起,這次的掌聲沒有任何遲疑,大家感到熱乎乎的,心裡的石頭放下了。在紅旗下,他們照樣可以為市政管理出力,還是有飯碗端的。
上海某公園内,幾名西方人在遮陽傘下小憩。
全部程式結束後,陳毅請趙祖康到市長辦公室去聊一聊,陳毅的平易近人,使趙祖康決心将自己今後的想法跟他和盤托出。剛落座,趙祖康就說,他準備去幹自己的專業,到交通大學去教書。
陳毅直截了當而又誠懇地對他說:“趙先生,我們一定能在市政方面很好地合作的,不要有其他想法。你留下來很好,國家建設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可以發揮你的專長,我想請你幹老本行,擔任上海市工務局局長一職。”“我們是能夠很好合作的!”陳毅在結束講話時又大聲着重強調了這句話。
那天交接儀式結束下班,陳毅的話回響在趙祖康的耳邊。他走出市政府大門時心裡踏實了許多,回過身來擡頭望,門上挂着的已是新的“上海市人民政府”的牌子了,他也成為這個新的市政府的局長了。
紅旗在黃浦江的風中獵獵飄揚,這位國民黨最後的代理市長擡頭望着,心裡暖洋洋的,眼淚禁不住湧了出來。
當天晚上,陳毅回到駐地三井花園忙得顧不上吃飯,讓勤務員給下了一碗陽春面,邊吃邊以市長身份召開上海市政府市長辦公會,會一直開到深夜。他聽取各接管委員會下午的工作彙報,進一步商讨怎麼把各部門的接管工作搞得更好。
次日,陳毅到上海資源大樓,與200多名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留下來的人員見面,并對其中七八十位主要成員作了重要講話,要求他們照舊供職,維持正常工作的運轉,加入到新中國為人民服務的行列中來。
這天,趙祖康夾着公文包到上海市工務局上班。以後的幾十年,他先後擔任了14年的上海市黨外副市長。
他經常向人提起陳毅當年說過的一句話:“我終生都不會忘記陳毅同志那句出乎至誠、感人肺腑的話——‘我們是能夠很好合作的’,這句話在我的一生中許多重要時刻都起過作用,他幫我作出了一種選擇,曆史證明,這樣的選擇對了。”
1949年6月27日,上海解放後的遊行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