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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阿拉伯人?

作者:懷疑探索者

什麼是阿拉伯人?人種學上的名詞素來是難下定義的。“阿拉伯人”一詞的解釋也并不是很容易的。一個不明确的定義會被立即抛棄。阿拉伯人可能是一個民族——在法律意義上它還不算是一個國籍。一個自稱為“阿拉伯人”的人可以在他的護照上注明伊拉克或黎巴嫩、約旦或沙特阿拉伯、利比亞或蘇丹、突尼西亞或摩洛哥的國籍,但他不會簡單地登記為一個阿拉伯人。現在已經有了許多阿拉伯國家,還有一個阿拉伯國家的聯盟,但是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可以作為所有阿拉伯人的祖國的阿拉伯國家。

但是,即使“阿拉伯主義”沒有法律的内容,這卻不影響它的實際存在。阿拉伯人對于阿拉伯民族的自豪感,以及他們和古今阿拉伯人發生聯系的意識,仍然是十分強烈的。阿拉伯人統一的因素是否是語言——一個阿拉伯人是否隻是一個以阿拉伯語為祖國語言的人呢?這是一個簡單的,并且乍然看來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回答——但是其中仍然有些疑難。一個說阿拉伯語的伊拉克或葉門的猶太人,或者說阿拉伯語的埃及或黎巴嫩的基督教徒,是否是一個阿拉伯人呢?——提出這個問題的人可從這些人們或他們的穆斯林鄰居中間得到各種不同的回答。甚至一個說阿拉伯語的埃及穆斯林是一個阿拉伯人嗎?其中很多人,但不是全部的人,具有這種看法。“阿拉伯人”這個名詞在埃及和伊拉克還通常用來指稱四周沙漠地帶的貝都因人,以差別于大河流域的土著農民。在有些地區那些隻會說阿拉伯語的人被尴尬地稱為“阿拉伯的傳話筒”,以差別于真正的阿拉伯人。

什麼是阿拉伯人?

阿拉伯人

幾年前,阿拉伯人的領袖們在一次集會中給“阿拉伯人”下了一個定義:“凡是生活在我們的國土上、說我們的語言、受過我們文化的熏陶、并以我們的光榮而自豪者就是我們之中的一員。”我們可以比較一下西方一位權威學者——哈佛大學的吉布(gibb)教授所下的一個定義:“那些把穆罕默德傳教的使命和阿拉伯王國的功績看作曆史的中心,并把阿拉伯語言和它的文化遺産看成是他們的共同财産的人,都是阿拉伯人。”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定義都不純粹是語言學的。兩者都包含了文化的條件,其中至少有一個定義還加上了宗教的條件。這兩個定義必須曆史地加以解釋,因為隻有通過被稱為是阿拉伯人的各民族的曆史,我們才有可能了解這個名詞——從它古代原始的有限制的用法到今天的範圍廣泛而不明确的含義。我們将會看到,在這漫長的時期裡,“阿拉伯人”這個詞的含義是不斷地在變化着;并且由于這個變化是緩慢、複雜而廣泛的,我們還将看到這個名詞可以同時具有幾種不同的含義,很難對它的内容下一個标準的定義。

雖然文學家曾對“阿拉伯人”作過具有各種不同可信程度的解釋,這個字的來源還是一個懸案。有人認為這個字的來源是一個意為“西方”的閃族文字,美索不達米亞人最初用它來稱呼幼發拉底河西部的民族。這個字源從純語言學的觀點來說是有問題的,并且會引起人們的反對,因為阿拉伯人自己也采用了這個名稱,而且一個民族通常是不用一個表示互相位置的字來自稱的。比較有說服力的說法是把這個字和遊牧生活的觀念聯系起來。曾經有過幾種不同的聯系方式:有人把它同希伯來字 “阿拉巴”(arābā,指黑色的土地或曠野地帶)聯系起來;有人把它同希伯來字“厄勒伯”(erebh,意指混合的、也就是無組織的生活,與定居人民的有組織、有秩序而為遊牧人民所厭惡和鄙棄的生活相對立)聯系起來;有人把它與詞根“阿巴爾”(‘Ābār,意即流動或經過)聯系起來。我們所用“希伯來”這個詞可能是從此詞根派生出的。

與遊牧生活的聯系,可由下列事實看出:早期的阿拉伯人自己似曾用這個詞來把貝都因人和操阿拉伯語的城鄉居民差別開來,直到現在還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這樣的含義。傳統的阿拉伯詞源學認為,這個名詞源出于一個意為“表示”或“發表”的動詞,這簡直是颠倒了曆史的程式。同樣,在德語“德意頓”(deuten,意為“向人們闡明”)和“德意志”(deutsch,原意為“人們的”)這兩個字的關系中,也可發現類似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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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裡面的阿拉伯人

現在流傳下來的關于阿拉伯和阿拉伯人的最早記載,是《舊約 · 創世紀》第十章,它提到了阿拉伯半島上的很多民族和區域的名稱。但是“阿拉伯”這個名詞在上述經文中并未談到,它的第一次出現是在公元前853年亞述人的一個碑文中。在這個碑文中,國王沙爾曼蘇三世shalmaneserⅢ,前858—前824年在位)記載了亞述軍隊擊敗了一批叛亂王子的事迹;其中有一個名叫“阿裡比人金迪布”( jindibual-‘aribī)的王子向叛亂的聯軍捐獻了一千隻駱駝。從那時直到公元前6世紀,亞述和巴比倫的碑刻中常常提到阿裡比”(‘aribī)、“阿拉布”(‘arab)和“歐爾比”(‘urab)的名字。這些碑刻記載着收到了阿裡比統治者的貢賦,其中常常包括駱駝和其他一些沙漠中的産品,有時也談到向阿裡比腹地的進軍。一些較晚的碑刻還附有阿裡比人及其駱駝的畫像。對阿裡比人的這些進軍顯然不是征服性的戰争,而是懲罰性的問罪之師,以強使那些不馴服的遊牧部落就範,成為亞述的附庸,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保障亞述邊疆和交通路線的安全。碑文中的阿裡比人是住在阿拉伯遼遠的北部邊區,可能是叙利亞一阿拉伯沙漠裡的遊牧部落,他們并不包括阿拉伯西南部具有較發達的城鎮文化的人,這在亞述人的記載中是分别 提及的。他們就是《舊約》最後幾篇中所說的阿拉伯人。公元前530年左右“阿拉巴亞”(‘arābāyā)這個名詞開始出現于波斯楔形文字的文獻中。

在古典文學中,最早提到阿拉伯(阿拉比亞)的是古希臘悲劇作家埃斯庫羅斯((aeschylus,約前525—前456)的名著《普羅米修斯》( prometheus)。這本書把阿拉伯描述成一個遼遠的地方,那裡是尖矛武士的家鄉。他的另一部名著《波斯人》這本書中所說的“薛西斯”( xerxes)軍隊中的一位名叫“馬哥斯·阿拉伯斯”( magos arabos)的将軍,也可能是一個阿拉伯人。我們是在希臘的著作中第一次發現“阿拉比亞”( arabia)這個地名,其結構與“意大利亞”( italia)等詞類似。希羅多德( herodotus,約前484—前425)和他以後的希臘、羅馬作者,都用“阿拉伯”(阿拉比亞)和“阿拉伯人”這兩個名詞指稱整個半島和包括南阿拉伯人甚至尼羅河與紅海之間的埃及東部沙漠居民在内的全部居民。這時,這個名詞似乎是統指中近東操閃族語言的各民族居住的一切沙漠地帶。同樣,在希臘文學中,“薩拉森”( saracens,指阿拉伯 人)這個名詞首先被人通用。這個名詞最初出現于古代碑刻中,好像是用來稱呼西奈(sinai)地區的一個沙漠部落的。在希臘、拉丁和猶太教的著作中,它被用于指稱一般遊牧人民。後來在拜占廷和中世紀西方著作中,又用來指稱全部信仰伊斯蘭教的各民族。

阿拉伯人第一次采用“阿拉伯人”這個詞,見于南阿拉伯的古代碑銘文之中。這些象征文明繁榮的古迹,是阿拉伯民族南部分支于公元前後數世紀在葉門所建立的。在這些碑銘文中所謂阿拉伯人就是貝都因人,并泛指遊牧人民以差別于定居人民。第一次在北方的出現是在公元4世紀的那馬拉( namārah)墓志銘中,這是流傳至今的用北阿拉伯人的文字寫成的最古老的文獻之一,後來這種文字成為古典的阿拉伯文。這個用奈伯特一亞拉美( nabatean-aramaic)字型寫成的阿拉伯文銘文記載着“全阿拉伯人之王”伊姆儒·蓋斯一世( imru' l al-qas i, ?-328)的死亡與事迹,從其碑文内容可知,這個國王的統治權并沒有超出阿拉伯北部和中部的遊牧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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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1

直到公元7世紀初伊斯蘭教興起後,我們才獲得有關這個詞在阿拉伯中部和北部應用的真實材料。對于先知穆罕默德和他的同時代的人來說,阿拉伯人就是沙漠中的貝都因人:在《古蘭經》中,“阿爾拉伯”(a‘rāb)這個詞隻具有這一個含義,從來不指麥加、麥地那和其他城鎮的居民。但在另一方面,這些城鎮以及《古蘭經》本身所運用的文字卻又被稱為阿拉伯文。這裡我們已經發現了後來流行的一種說法的根源,這種說法認為阿拉伯文的最純粹的形式就是貝都因人的語言,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忠實地儲存着阿拉伯生活和語言的原始方式。

先知穆罕默德逝世後,阿拉伯遠征勝利的巨大浪濤,以及他的繼承人上司新的伊斯蘭社會所建立的哈裡發國家,在橫跨亞、非、歐三洲的地區大大地寫上了“阿拉伯”的名稱,并把它列入人類思想和奮鬥史中的生動的——雖然不是很長的——一章的首要地位。操着阿拉伯語言的阿拉伯遊牧與定居的各族人民,在橫貫中亞、中東、北非直到大西洋岸的遼闊地區建立了一個偉大的帝國。阿拉伯人以伊斯蘭教為他們的國教和戰争的口号,以新帝國作為他們的戰利品,發現自己是生活在具有不同種族、語言和宗教的形形色色的民族之中,成為少數征服者和上層的統治集團。部落與部落之間的種族差異,以及城鎮居民與沙漠人之間的社會差異,比起新帝國的統治者與被征服的各民族之間的差別來,已暫時成為次要的問題了。在伊斯蘭教曆史的初期,當伊斯蘭教是一個純粹的阿拉伯宗教,而哈裡發國家是一個阿拉伯帝國的時侯,“阿拉伯人”這個名詞适用于那些說阿拉伯語言、在血統上是一個阿拉伯部落的真正成員、而其本身或祖先生于阿拉伯半島的人們。它用以差別他們和在大擴張中歸入阿拉伯人統治之下的廣大的波斯人、叙利亞人、埃及人以及其他各族人民,并作為一種便利的标志,使新帝國的統治者——阿拉伯人差別于“伊斯蘭地區”( dāru al-islam)以外的人們。古典阿拉伯文詞典給我們提供了“阿拉伯人”這個詞的兩種形式——“阿拉伯”(‘arab)與“阿爾拉伯”(a‘rāb)——并告訴我們:後者的含義是“貝都因人”,而前者則用于上述廣泛的含義。這種差別如是可信的——在較早的辭典中,很多定義隻有在辭典中才可發現——一定是開始于這個時期。在這以前并沒有發現這種差別,而這種差別似乎并沒有存在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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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2

從公元8世紀起,哈裡發國家逐漸由一個阿拉伯帝國變為一個伊斯蘭教帝國。在這個國家裡,統治階級的成員是由信仰而不是由血統來決定的。因為被征服的民族改信伊斯蘭教的日益增多,伊斯蘭教不再是阿拉伯征服者的民族或部落的信仰,而具有迄今仍然保持着的世界性。經濟生活的發展以及曾經作為阿拉伯人主要生産活動的軍事擴張的停頓,産生了一個由行政人員和商人組成、具有不同種族和語言的新的統治階級,進而代替了在擴張運動中形成的阿拉伯貴族政體。這個變化在政府的組織和人事中獲得了反映。

阿拉伯文一直是唯一的官方文字以及宗教、行政、商業和文學上的主要文字。由很多不同民族和不同信仰的人們所創造的哈裡發國家的豐富而多種多樣的文化,都是用阿拉伯文寫成的,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具有阿拉伯的色彩。用“阿拉伯”這個形容詞來描述這種文化的各個方面,已經遭到反對,因為真正擁有阿拉伯血統的人對“阿拉伯醫學”“阿拉伯哲學”等方面的貢獻是比較小的。甚至“穆斯林”這個詞的運用也受到一些人的批判,因為在這個文化的建造者中許多人是基督教徒和猶太教徒。有人建議采用“伊斯蘭”這個名詞較為恰當,因為它是具有文化的而不是純宗教和民族的含義。無論如何,哈裡發國家文化所具有的可靠的“阿拉伯”特征,比起我們僅僅通過考查這些文化創造者個人的種族來源所能确定的“阿拉伯”特征總要大些,隻有明确了這個術語在文化上和在種族上的不同含義,才能正确地使用它。還有重要的一點是:在今日阿拉伯民族的共同意識中,隻有上述廣義的哈裡發國家的阿拉伯文化,才是他們的共同遺産,并且在他們文化生活中起着主導作用。

同時,“阿拉伯人”這個詞的種族含義也在變化着。伴随着伊斯蘭教在被征服民族中的廣泛傳播,阿拉伯語言文字得到了同樣的傳播發展,由于成批的阿拉伯人在各省區的定居以及公元10世紀後一個新的統治民族——土耳其人的到來,而加速進行。在土耳其人的統治下,阿拉伯征服者的後裔與“阿拉伯化”的土著民族之間的差别成為無關緊要的問題了。在波斯以西,幾乎所有的省區内,古代土著的語言都消滅了,阿拉伯語變成了主要的語言。從阿拔斯王朝後期開始以來,“阿拉伯人”這個詞恢複了它的原始含義,指貝都因人或遊牧人民,結果它的社會含義勝過了種族的含義。在西方的許多關于十字軍的編年史中,它用以專指貝都因人,而近東的廣大穆斯林則被稱為“薩拉森人”。16世紀的意大利詩人塔索(tass,1544—1595)無疑是在這個意義上談到了

從此以後 另一部分阿拉伯人過着艱苦的生活,肯定他們不是定居的人。 (《解放了的耶路撒冷》17:21)

14世紀阿拉伯曆史學家伊本·赫勒敦( ibn khaldūn,1332-1406)——他本身是一個阿拉伯血統的城鎮居民——在這個意義上一般地使用了這個名詞。

在這個時期,劃分人們屬性的主要标準是宗教。具有各種信仰的少數人形成了許多宗教與政治相結合的集團,各有自己的領袖與法律。大多數人則屬于“烏瑪 · 伊斯蘭”(ummat al-islām,意即伊斯蘭社會或民族),它的成員首先要自認為“穆斯林”。如果需要進一步劃分的話,那隻有按照地區标準——如埃及人、叙利亞人、伊拉克人,或按照社會、職業标準——如城鎮居民、農民、遊牧人等。“阿拉伯人”這個名詞就是根據後面的這個标準。它在人種學上的含義儲存得很少,是以我們有時發現這個詞被用于庫爾德或土耳其血統的非阿拉伯遊牧人。當伊斯蘭社會中的統治階級主要是土耳其人時(例如若幹世紀以來的近東情形就是這樣),我們發現“阿拉伯人的子孫或後裔”(abna’al -‘arab或 awlād al‘arab)這個名詞被應用于說阿拉伯語的城鎮居民和農民,使他們一方面差別于土耳其統治階級,另一方面差別于遊牧人或土著的阿拉伯人。

在阿拉伯土語中,這種情況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生具體的變化,雖然統治階級已由其他民族代替了土耳其人,但在阿拉伯語國家的知識分子中卻産生了寓意深遠的變化。歐洲人在這些地區的活動與勢力的迅速增長帶來了歐洲人的民族概念,認為它是一個具有共同地區、共同語言、共同心理素質和共同政治願望的人群。公元1517年以後,奧斯曼帝國曾經統治了中近東的大部分阿拉伯語民族。正當阿拉伯人處于因西方帝國主義的侵入而引起劇烈社會變化的緊要關頭,民族主義思想的沖擊産生了旨在建立獨立國家的阿拉伯複興運動與阿拉伯民族運動的萌芽。這個運動開始于叙利亞,它的領袖似乎隻想到本國的問題。不久運動蔓延到伊拉克,在以後的年代裡又與埃及甚至北非各阿拉伯語國家的地方民族主義運動建立了更密切的關系。

阿拉伯民族主義的理論家認為,按照歐洲人的定義,阿拉伯人就是一個民族,包括那些在一定的境界内說阿拉伯語并以阿拉伯曆史光榮而自豪的人們,至于這些邊界在什麼地方,則是存在意見分歧的。有些人認為,它們隻包括西南亞的阿拉伯語國家。有些人把埃及也包括在内——但這個意見與很多埃及人是有沖突的,因他們純粹站在埃及人的立場來看待自己的民族主義。還有許多人認為,應包括自摩洛哥到波斯與土耳其邊界的整個阿拉伯語世界。由此看來,定居人民與遊牧人民之間的社會障礙已失去它的重要性,雖然在阿拉伯土語中“阿拉伯人”還被用來稱呼“貝都因人”,但在宗教思想長期占統治地位的社會裡,宗教的障礙是比較不容易抛棄的。雖然這個運動的代表們很少承認這點,但許多阿拉伯人仍然排斥那些隻說阿拉伯語而不接受阿拉伯人的信仰以及它所培育出來的文化的主要内容的人們。

總體來說,“阿拉伯人”這個詞最早出現于公元前9世紀,用以指稱阿拉伯北部沙漠中的貝都因人。在鄰近各國的定居人民中,這個含義被使用了好幾個世紀。在希臘和羅馬的用語中,它第一次被引申來概指整個阿拉伯半島,包括沙漠綠洲中的定居人民和西南部比較發達的文化。在阿拉伯本地,它似乎仍然是被局限于遊牧人民,盡管定居的與遊牧的阿拉伯人的共同語言被稱為阿拉伯語。伊斯蘭教向外擴張以後,以及在阿拉伯帝國時期,它專指說阿拉伯語且出身于阿拉伯血統的征服者所構成的統治階級,以差別于廣大被征服的人民。當阿拉伯王國變成世界性的伊斯蘭帝國的時候,它在外表上而不是在實質上用于指述這個帝國内部由不同種族與宗教的人們所創造、而用阿拉伯文寫成并帶有阿拉伯色彩與傳統影響的多樣性的文化。随着阿拉伯征服者與“阿拉伯化”的被征服者之間的互相融合以及他們共同受制于其他統冶因素,“阿拉伯人”這個詞就逐漸失去了它的民族含義,變成了一個隻适用于遊牧人民的社會名稱,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忠實地儲存了原來的阿拉伯生活方式和語言。那些定居的說阿拉伯語的人民,往往隻被認為是穆斯林,有時被認為是“阿拉伯人的子孫或後裔”,使他們差別于運用其他語言的穆斯林。上述各種不同的用法,直到今天還儲存于某些詞句之中;同時,在過去五十年内,由于西方國家的影響而産生的新含義,變得越來越重要了。這個新含義按照歐洲人的觀點把說阿拉伯語的各族人民當做一個民族或一群姊妹民族,這些民族由共同的地區、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文化和争取政治獨立的共同願望聯合起來。

目前,考查阿拉伯民族主義在地理上的界限是件很容易的事。阿拉伯語國家分為三類:西南亞,埃及和北非。在第一類中,最大的阿拉伯地區就是阿拉伯半島本身,它的大部分為“沙特阿拉伯”和“葉門”兩個國家所占據(現在還有阿曼、阿聯酋、科威特、卡達、巴林——譯者)。這兩個國家在社會組織上幾平都是氏族長老制,前者的經濟主要是依靠畜牧和遊牧的。阿拉伯南部和東南部在不同程度上受着英國的統治(現已獨立——小編)。半島以北是所謂“肥沃的新月”地區,直到1918年還是奧斯曼帝國的屬省,現在在那裡建立起了伊拉克、叙利亞、黎巴嫩、約旦和以色列等國家。在這些國家裡,阿拉伯化的程序最快,阿拉伯民族情感最為強烈。在非洲的東北角與亞洲阿拉伯地區接壤的地友善是人口最多、最發達、最單純的阿拉伯語國家——埃及,它具有最悠久的民族主義的傳統,在近代政治上獨樹一幟。1958年2月,埃及與叙利亞成立阿拉伯聯合共和國,後來葉門王國也以聯邦的形式參加了這種阿拉伯國家的聯合(後來解散了——小編)。

在非洲大陸,位于埃及以南的,是以阿拉伯語為主要語言的蘇丹共和國,1956年已獲獨立。在西邊,前意大利的屬地利比亞在1951年變成了一個獨立的王國;突尼西亞和摩洛哥也在1956年被承認為獨立的國家;隻有阿爾及利亞還在對法國的統治進行着艱苦的鬥争(1962年正式獨立)。在上述大多數國家内,人口是混雜的,一部分是阿拉伯人,一部分是柏柏爾人。而在突尼西亞,特别是在阿爾及利亞,還有相當數量的歐洲人。這些國家受到歐洲經濟、文化和政治侵略的影響較大,而受到阿拉伯複興運動的影響較小。近年來,北非的民族主義運動日益蓬勃地發展起來。他們的目的仍然主要是局部性的,但是近東阿拉伯文化的影響,特别是在突尼西亞正産生着一種與東方阿拉伯人之間更為深厚的親族感情。除這些國家外,在赤道非洲的黑人中,還存在着一些阿拉伯人聚居區;在土耳其和波斯也存在着一些小量的阿拉伯少數民族。根據不同的估計,亞非兩洲阿拉伯語民族的人口約在4000萬至6000萬之間,其中有兩千多萬人住在埃及,1200多萬人住在北非各地(至2007年22個阿盟國家總人口約3.39億,埃及人口8171萬——譯者)。

所有這些國家都有很多共同之點。它們都位于沙漠與播種地區的邊境,自古迄今一直面臨着遊牧人入侵的問題。其中兩個最重要的國家——埃及和伊拉克,是巨大河流的灌溉地區,是世界貿易的通衢,自上古之時起一直就是中央集權國家的所在。它們幾乎都是農業國,基本上具有相同的社會制度和統治階級——雖然由于這些國家在不同時期以不同方式和不同進度受到現代世界的影響,它們的外表形式和社會實質都在發生着變化。除阿拉伯半島外,它們都在阿拉伯人遠征時期接受了阿拉伯化和伊斯蘭教,并且都繼承了阿拉伯人的語言、宗教和文化的偉大遺産。

但是語言有許多地方性的差異,宗教文化和社會傳統也是這樣。長期的分隔與遼遠的距離使阿拉伯人在與各地區文化的融合中,創造了既具有共同傳統又帶有強烈地方色彩的特殊文化;有時像埃及文化那樣,含有古老的地方民族特點。在各地區被征服的民族中,還有一些不願接受征服者的語言或宗教、甚至二者都不願接受的民族,例如伊拉克的庫爾德人( kurds)、北非的柏柏爾人( berbers)、黎巴嫩的馬龍人( maronites)和埃及的科普特人( copts),他們和阿拉伯人一起生存下來。在伊斯蘭教内部,有時由于古代信仰的影響,産生了一些新的教派:在伊拉克有什葉派和耶濟德派,在叙利亞和黎巴嫩有德魯茲派,在葉門有栽德派和伊斯瑪儀派。新時代使阿拉伯各國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由于社會發展水準的差異以及地區的和王朝的不同利益,而産生了新的不統一的因素,但是新時代的發展也促進了阿拉伯人統一的因素——現代交通的迅速發展使阿拉伯世界各地區的聯系空前地緊密和頻繁起來;教育和掃盲運動的開展使共同文字和記憶的力量在阿拉伯民族的統一事業中發揮了更大的作用。最顯著的是,在抵抗西方國家和反對西方影響的基礎上出現了新的團結。

作者:伯納德·劉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