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前夕 中國長臂猿最早照片浮出水面
著有《伯羅奔尼撒戰争》和《古希臘社會階級鬥争》的格利高裡-德-克魯斯（g. e. m. de ste. croix）是英國牛津大學最出色的曆史學家之一。作為這個行當的佼佼者，他十分遺憾的是對自己父親的曆史卻很不了解，隻知道他是一名在中國海關工作過的英國官員，于小克魯斯四歲的時候便病逝上海，他甚至沒有一張父親的照片。
好在英國布裡斯托爾大學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他的心願。這所大學公布了一批老照片，其中若幹作品為當年在中國海關的從業人員所攝。在海口海關的一些照片中，出現了老克魯斯的形象。
這張中國海口海關外籍雇員及家屬的照片中，後排右三那名翹着兩撇小胡子的便是老克魯斯（e. h. de st. croix）。在他們身後還可以看到一副寓意深刻的中式對聯 – “忠厚留有餘地步，和平養無限天機”
要評判老克魯斯等人在中國的生涯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作為外國人管理中國的海關，無疑是一種對我國主權的侵犯。但即便最苛刻的史學家，也無法否認當時的海關是清帝國唯一清廉而且高效的部門。我們隻能說曆史不是一條簡單的直線。
不過，即便是曆史學家如小克魯斯，在面對這批照片的時候也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
在這張1898年拍攝的照片中，一隻叫做賈克（jacko）的猿猴顯然對老克魯斯的胡子大感興趣，不看鏡頭而擺弄起他的胡須來。
英方在标注的時候信手把賈克稱作一隻猴子（monkey），然而，這卻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說錯誤，是因為賈克根本就不是一隻monkey，說美麗，是因為它讓我們在猴年将至的時候，發現了中國猿猴中最有魅力的品種之一 – 長臂猿的最早曆史照片。
在生物學上，猴子（monkey）無論在進化程度上還是在智力水準上，離“類人猿（ape）”都差一大截子。兩者差別最大的地方，便是猴子會長尾巴，而猿是沒有的。長臂猿正是類人猿家族中體型最小，最原始的一種，也是我國唯一擁有的類人猿品種。它的體重通常不到十公斤，前肢明顯長于後肢。這使它可以在十五米高的樹頂上蹿跳自如，人稱空中雜技師。盡管一般的猴子在樹上已經十分靈活，但碰上長臂猿這種神奇的臂行法，便宛如小兒科了。從這種霸氣的角度而言，中國的猿猴中，長臂猿堪稱猴王。
看這一張照片上賈克伸展的雙臂，長臂猿的特征一目了然。
稱長臂猿是我國最有魅力的動物之一，是有曆史依據的。中國人很早就注意到了這種神奇的動物。雄性長臂猿在求偶時經常會發出獨特的叫聲，我國古代稱為“猿啼”。李白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至今是脍炙人口的詩句。而中學國文課本裡，也提到長臂猿，那便是郦道元的《三峽》。文曰：“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如果我是長臂猿，可能會對人類這種不長毛的親戚嗤之以鼻。對長臂猿來說深情優美的情歌，人類怎麼會聽得凄凄慘慘戚戚呢？這真是對牛彈琴啊。
那麼，古代中國人說的猿，是否真的指長臂猿呢？人類會不會把某種類似的動物當成長臂猿了呢？
在宋朝佚名畫家的《蛛網攫猿圖》可見長臂猿清晰的身影，其超長的臂膀，臉部周圍的白毛，讓我們可以基本斷定這是一頭雲南南部和越南均有分布的白頰長臂猿。
而宋代易元吉的《縛猴竊果圖軸》顯示，我國在一千多年以前，已經開始馴養長臂猿了。
有了這樣的鐵證，長臂猿在中國文化中的曆史地位可以得到了确認。
不過，中國古代關于長臂猿的記錄，都是通過文字和繪畫。老克魯斯的這兩張照片拍攝于1898年9月，應該是至今為止我國發現最早的長臂猿照片，而賈克也便是以可以被稱為第一頭上鏡頭的中國長臂猿了。
還有一個問題，這頭長臂猿會不會是老克魯斯從外國帶來的呢？我國國土從商周以來，一直有一個變冷和變幹的趨勢。受氣候影響，也受人類開發活動的擾動，長臂猿的栖息地不斷南移。到清末，長江流域的長臂猿應該已經絕迹。它們今天僅僅分布于滇南海南的熱帶森林中，而且數量極其稀少。
從老克魯斯的個人經曆來看，他似乎沒有從國外獲得長臂猿的機會。他雖然從外貌上看是一個非常标準的外國人，但實際上他卻是出生在中國的。他的父親（c.w.de.ste.croix）早年從法國移居英國澤西郡，1863年到中國的福州擔任海關關員，1885年去世。他們夫婦在中國生下了老克魯斯，老克魯斯也娶了一個同樣出生在中國的傳教士麥戈文（george macgowan）的女兒，直到1914年去世，他們夫妻基本沒有離開這個東方的國度。
從生物學角度，老克魯斯的這頭長臂猿，基本可以肯定是一頭雌性海南黑冠長臂猿，其年齡大約在五歲左右。海南黑冠長臂猿是黑長臂猿最珍貴的亞種，如今僅僅分布于海南省霸王嶺二十萬畝熱帶叢林之中，全球存活總數不到一百隻。
長臂猿是一種極有特色的動物，使我們能夠得出對其品種，年齡的較準确判斷。世界上共有七種長臂猿，中國有四種，老克魯斯一直在中國南方的海關任職，他還是有機會接觸到外國長臂猿的，比如越南或者緬甸的長臂猿。但是，越南長臂猿和《縛猴竊果圖軸》中的長臂猿一樣，都屬于白頰長臂猿，臉的兩側有白色長毛，而緬甸長臂猿多為白眉長臂猿，有一對如同老壽星一樣的白色“壽眉”，而這次發現的照片中，長臂猿賈克有一張純黑的面孔，這是海南黑冠長臂猿獨有的特征。
白頰長臂猿
白眉長臂猿
海南黑冠長臂猿
有趣的是海南黑冠長臂猿分為金黃色和黑色兩種形态，看起來宛若兩個品種。實際上這隻是受性别和年齡的影響而已。這種奇特的猿幼年時都是一身純黑，雄猿終身黝黑，但雌猿到五至七歲時部分毛色開始變成灰色，最終變成金黃色，惹人喜愛。賈克腹部的毛已經開始變灰，說明它是一頭雌猿，正處于變色的初期。
至于它的來源，很有可能是老克魯斯從中國獵人手中購買的，他似乎是一個動物愛好者，留下來的老照片顯示，他還曾經訓養一頭孔雀。
老照片中意外的發現，讓我們不得不感謝曾經解讀中那個美麗的誤會。猴年伊始，猴王面世。這樣的巧合似乎也昭示着這一年我們會有個良好的開始。
[完]
注：此文配圖中黑白照片來自英國布裡斯托爾大學藏品，彩色配圖為網絡參考圖檔